共情与认同:论电影音乐的创意传播

2022-04-29 14:07陈婷婷
电影评介 2022年21期
关键词:情感音乐文化

陈婷婷

电影音乐作为影像艺术中极为活跃的一种独特元素,其创作与电影本身在交相辉映中融合发展。时至今日,电影音乐不仅延续了影片中的情感表达,还为受众创造出意犹未尽的观影体验,更助力电影本身塑造出立体丰满的人物性格,传达影像内容的文化表达。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和增值美学,如何在影片创意表达过程中一步步地与电影艺术相交融,如何进一步引发传播热潮进而反哺电影的发展,自然成为新时代电影创作的热门议题。

一、从音乐到电影:艺术作品的创意表达

电影音乐的创作初衷往往与电影的核心立意一脉相承,通过音乐这一艺术形式,电影获得了高维度的艺术表达,为电影音乐的传播夯实了艺术基础。中国作曲家王云阶说:“电影音乐中的音乐主题的构成和发展、和声的明暗浓淡和进行的目的性、复调音乐手法的适当出现、乐器的色彩与特征的发挥,以及曲式的运用、高潮的布置和整个音乐的结构等,都得服从电影艺术的整体要求,只能在这个前提下发挥作曲者的独创性和风格。”[1]

(一)音乐与电影之间的情感弥合。

法国学者米歇尔·希翁曾指出,声音可能具有比影像更大的情感控制力。“一方面,声音可以在人们的生理特质上影响我们;另一方面,利用听觉的‘增值现象,我们在观看影片时也可以获得不一样的感知体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对影像进行了重新阐述。”[2]音乐作为声音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影像艺术展现中至关重要。学者王黎光曾在放映《加勒比海盗》(2003)的同时将电影的声音频道全部关掉,结果不到20分钟便有人看不下去了。由此观之,音乐作为电影作品的重要参与者,会直接影响观众对影片的情感反馈。如果说画面是观众最直观的观影感受,那么声音的加持则给电影营造出更为情感丰富的想象空间。在影片《这个杀手不太冷》(1994)中,主人公玛蒂达与里昂在导演的调度安排下,为我们展现了异常残酷的悲惨故事。法国导演吕克·贝松借由电影音乐的助力,烘托出这两个近乎一无所有的灵魂间惺惺相惜的情感,将故事讲述得婉转动人、直击人心。特别是在影片的末尾,从里昂炸毁警局的那一幕起,由斯汀(Sting)所创作的电影音乐Shape of my heart将观众的情绪带到高潮。音乐由简单的吉他伴奏为起点,随着歌手斯汀沙哑的嗓音,合着温和婉转的歌词,为我们带来声画上的同频共振与情感共鸣。在影片末尾,音乐恰如其分地烘托了作品的主题,升华了电影的情感,伴随着音乐逐步走向高潮,玛蒂达将两人之间情感的象征物——盆栽种在草坪上,影片至此画上了句号。纵观全片,导演没有刻意地营造煽情氛围,而是充分发挥音乐在影片中的引导补充作用,与电影本身所表达的情感互相促进,形成合力。作为全片点睛之笔的音乐也极大程度地弥合了电影叙事与受众情感,推动影片一举冲入了IMDB榜前30名,成为优质佳作。

(二)音乐与电影之间的空间表达

以电影情感为基础的音乐创作,在电影自身故事表达的同时,也营造了电影的空间氛围。音乐配合电影画面打造出更具想象力的空间感,同时亦使得人物之间关系的呈现更为立体可感。在科幻佳作《盗梦空间》中,主人公柯布作为一名以梦为蓝本的江洋大盗,为重新与女儿团圆,带领一支特工团队开始了宏大的梦境之旅。在该部影片中,由汉斯·季默(Hans Zimmer)创作的电影插曲Time让人眼前一亮。完美地运用音乐辅助影片展示出宏大漂浮的梦境,其与画面形成互文,呈现出一种空灵宽广之感。德国音乐家汉斯·季默为影片所创作的12首音乐歌曲,配合着电影的奇幻造梦场景缓缓展开,为受众在听觉上营造出浪漫空间的梦幻奇境。无独有偶,在诺兰的另外一部影片《星际穿越》中,汉斯的音乐创作也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影片叙事中,人类面对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被迫踏上了未知的太空旅程,在浩瀚的宇宙中寻找新的家园。面对浩瀚无垠的宇宙场景,为最大化地丰富观众对于宇宙空间的认知,汉斯在其创作的电影音乐中以大量弦乐为基础,在听觉上为观众营造了无尽延展的宇宙空间。尤其是在Cornfield Chase中,汉斯为配合影片原野追逐的戏码以映射飞向宇宙的征程,大胆地采用短促简约的节奏和绚烂醉人的和声,扩张并传递了影片对于宇宙空间想象,在空间上形成声音与画面之间的高度弥合,助力影片渲染出气势恢宏的宇宙场景。此外,音乐的空间表达也时常被应用在惊悚悬疑的剧情电影中。取材于志怪小说《聊斋志异》的影片《画皮》(2008),导演陈嘉上在处理电影中人与妖的情感关系时,特意选用张靓颖所演唱的歌曲《画心》来凸显人物的情感偏向。伴随缠绵悱恻的女声展露出故事发生地——“沙漠”的辽阔寂静之感,张靓颖婉转低回的海豚音充分勾勒出“人妖情未了”的情愫,将空间的寂寥与剧中人物的亲疏远近关系,通过音乐徐徐呈现。

(三)音乐与电影之间的文化耦合

影视文化是集“主流文化、大众文化、精英文化、消费文化等为一体的多元共生文化”[3]。电影文本不仅承载了多元的文化涵意,而且背后还有着先行构建的意识形态。从电影到观众,也隐藏着一套完整的文化认同与逻辑表达体系。音乐在辅助电影文化表达的同时,还承载着更多文化阐释性意义。2017年上映的电影《闪光少女》讲述了一群音乐系学生在校园里的热血青春故事,影片为我们展现了“二次元青年亚文化进入借助传统文化并融入主流文化圈层的过程”[4]。在影片中,导演借助不同地域间的音乐交锋将对中西方文化的认知纳入影片内部,以学生的视角探讨中西方文化对于音乐的认知差异。在长达5分钟的中国传统民乐大战西洋乐的场景中,孩子们带着对音乐最质朴的理解将乐器化作“武器”,向观众阐述了“和而不同,美美与共”的文化价值观。在此片段中,电影音乐与同期声、音响效果浑然一体,观众对电影音乐意犹未尽的同时,也会对音乐文化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二、从音乐到平台:多元化的音乐分发平台

在文化娱乐产业紧密交织的今日,艺术形式呈现出相互融合的新样态。在多数情况下,电影音乐也被视为同等量级的文化消费品,一部好的电影作品也同时拥有良好的音乐属性。对于电影本身而言,影片的成功已不局限在艺术本体,还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电影音乐便是影响因素之一。音乐同视频传播一致,也有着属于自身的流媒体平台。

(一)音乐流媒体的二次传播

纵观海外,以Spotify、Apple Music为首的音乐流媒体平台聚合了不同类型的音乐作品,电影凭借音乐这一艺术形式提供了二次传播的途径。反观国内,以阿里、腾讯为首的大文娱平台都深耕专属于自身的音乐流媒体领域。他们聚合形形色色的音乐歌曲,巧妙连接了乐迷和影迷,为电影传播奠定了观众基础。在颇具东方色彩的动画电影《大鱼海棠》(2016)上映前期的宣发过程中,周深、陈奕迅等歌手纷纷为电影量身定做了多首主题曲。以歌手周深为代表的《大鱼》,在流媒体平台大获好评,对该主题曲的评论多达“10万+”的圈粉量。①周深演唱的《大鱼》正如《大鱼海棠》画面里所阐释的那般,将属于东方的画卷铺陈开来,以独特清新的嗓音萦绕于电影银幕内外。主题曲《大鱼》在弥合电影主题情感表达之时,也反哺了电影的二次传播。由此可见,互联网的流媒体平台为电影音乐提供了全新的交流形式,并在音乐之间建构了一种巧妙的连接关系,进而为电影的二次传播提供了强劲生命力与影响力。

(二)多平台耦合反哺电影表达

在电影上映之后,音乐便成为巧妙地游走在电影文本内部以及外部的产业。电影音乐不仅凭借电影的播放进行传播,而且它还能够跨越时间,成为经典,不断延续电影的表达。2021年上映的电影《我和我的父辈》中,影片以“拼盘电影”的形式为受众展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在革命、建设、改革方面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在此类“拼盘电影”中,音乐发挥着线索串联的重要作用。一方面,音乐的运用在影片内部具有互文关系的情感逻辑;另一方面,音乐也成为贯穿影片始终的伏笔。电影《我和我的父辈》的主题曲《如愿》由王菲演唱,其迷幻的嗓音将复古和前卫的风格融合进歌曲,通过美妙的声线为受众“以点带面”式地勾勒出个人与国家的共同成长。即便在电影公映的热潮退去后,该曲的传唱热度仍旧不断上升,引领着音乐界的热潮。2022年由浙江卫视两档综艺《闪光的乐队》《天赐的声音》均再次翻唱了该曲目,由杨丞琳、张韶涵和刘惜君所带来的不同版本的《如愿》,在保留电影核心主题表达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意制作。此举对于电影本身而言,无疑是强有力的二次传播,为电影的内容传播和情感认同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三)情感交织共筑平台传播图景

对于电影的艺术形式而言,对于音乐的使用呈现着一种更为灵活的方式:“音乐与电影的联姻造就了电影音乐,为电影赋予全新意义与感情色彩。”[5]音乐能够灵活出现在影片的各个位置,从而补足和完善电影的情感表达。在日本动画界,宫崎骏导演和作曲家久石让可谓在艺术创作中珠联璧合,相互成就。在宫崎骏成绩斐然的动画事业中,久石让的音乐帮助其完成了电影想象空间中最为重要的一笔——“电影的情感表达”。特别是久石让通过对“极简音乐”的把控,准确将音乐韵律融合进宫崎骏颇具东方韵味的动画故事之中。在动画长片《千与千寻》(2001)中,误闯入神灵世界的千寻为了拯救自己的父母,开启了自己的神奇之旅。影片以千寻的视角为受众展现了想象中的神灵生活,颇具日本民俗特点。为配合画面中所展现的日本民族特色以及颇具东方色彩的志怪世界,久石让大胆使用了多样化的东方乐器。在电影的21首配乐中,久石让选取一组空灵式的单旋律多次重复,形成了颇具特色的“极简音乐”表现形式。在充满魔幻主义色彩的《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久石让频繁在音乐中加入复杂的和弦,将中西方的音乐进行了巧妙的融合。久石让在该片中创作了26首音乐,伴随着情节的跌宕起伏,二者共同着力描绘了这个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一边是交织着战争的魔法世界;另一边则是主人公苏菲与哈尔之间的真挚情感。音乐借助画面表达情感,画面也因音乐的跌宕得以升华,观众在声画的同频共振下,穿梭于情感的“乌托邦”之中。不难看出,具有创意艺术的电影音乐为电影作品的传播奠定了良好的基础,音乐在加深电影的情感表达时,亦为我们开创了更为可观的传播平台新图景。

三、从电影到观众:破圈突围的情感认同

电影作为不折不扣的创意产业,其对于“现代大众传播媒介、新媒体、新技术、新产业的利用已然司空见惯。”[6]而圈层文化则是指“具有相似审美价值和兴趣爱好的人聚集在一起,建筑的私有空间与文化场域,从而获取认同感和归属感。”[7]对某一文本的热爱及关注使得大量的同人二创作品展示于观众面前,其基于原文本所要表达的基本内涵,在文本之外进行了大量的创新表达。

(一)情感認同:基于电影音乐的同人创作

“同人”一词来自日语“どうじん”,“原指有着相同习惯、兴趣、志向等的人们。”[8]在电影音乐的创作过程中,音乐的编排与交流时常流行在不同的同人创作社区,而同人创作往往基于粉丝群体对于相应作品的高度认同以及情感共鸣。作为中国年轻世代高度聚集的文化社区的哔哩哔哩视频平台吸引了大量同人进行创作,其中包含了不同类型的电影音乐二次创作。2017年上映的爱情歌舞片《爱乐之城》曾在上映当年一举拿下14项的奥斯卡提名,而观众对于《爱乐之城》的同人创作往往离不开电影的核心主题曲City Of Stars。基于对电影文本内涵的理解,粉丝如同“文本盗猎者”一般,利用不同的文本信息赋予影片更多的意义,仅仅是基于City Of Stars的二创作品投稿数量就达到一千多条,投稿视频单次播放量高达百万,总体观看量达到了近五百万次。①粉丝基于对电影中动听的主题曲目的喜欢,尝试以个体的视角延续电影创作,形成一种音乐与影像传播的再延续。观众同电影一起搭建了电影内外的认同体系,为电影叙事搭建了更为丰富的情感表达场域。

(二)文化认同:电影音乐与多元文化融合

电影音乐与电影本身的文化意象一脉相承,音乐和画面往往是互为合力的关系,通过音乐的表达形式,电影的文化能够得到最大的阐释和表达。电影人吴天明的遗作《百鸟朝凤》(2013)聚焦中国传统的民族管乐器——唢呐。作为一部有着丰富历史底蕴的音乐剧情片,作品讲述了德高望重的唢呐艺人焦三爷带领徒弟们传承唢呐精神的故事,关注唢呐这一艺术形式在新艺术时代的发展困境。作为中国民族管乐器的典型代表,唢呐具有独特的音色和气质,其本身就具有较为深厚的文化底蕴。影片表面上在探讨唢呐这一艺术形式的传承关系,实际上却将代际关系以及农村地区与网络社会发展之间的矛盾,用艺术方式展现得淋漓尽致。影片《百鸟朝凤》巧妙地将音乐作为其核心的叙事因素,一方面用音乐来塑造剧中的人物性格,另一方面通过音乐和画面的配合传达出对传统文化遗产逐渐衰亡的悲悯之情。正是在音乐和画面的共同发力下,引发了当代观众对于优秀传统文化保护的深度思考。影片《盛夏未来》(2021)中则运用了与《百鸟朝凤》迥然不同的电子音乐作为其核心的叙事元素。电影音乐已然在代际关系、情感立场、文化传承与历史记忆层面彰显出重要的作用。新一代受众与乐迷期待将电子音乐故事融入电影文化的表达形式中,而电子音乐在《盛夏未来》中除了作为内部的叙事元素,将电子音乐文化和传统的青春电影进行融合外,还在视听上最大化地表现了两位主人公对于懵懂青春以及成长的回望认知。从这个角度而言,音乐的多维度使用既能够在不同程度上助力电影进行多场景的文化表达传递,亦能够在外部为我们开创出更多关于不同文化融合的想象空间。

(三)跨文化表达:情感耦合与文化诠释

音乐的表达自然以情感为基础,其在将电影所营造的空间场景与画面努力相贴合的同时,还展现出对于文化的诠释力度。在以迪士尼影业为代表的好莱坞式的影片创作过程中,导演时常会别出心裁地将音乐融入影片叙事内容,争取在跨国文化表达中获得更多的阐释余地。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2017)作为皮克斯动画公司制作的优质影片,其灵感来源于墨西哥的亡灵节。片中的音乐以墨西哥传统音乐为底色,并且在此基础上融合了现代流行音乐。迪士尼传媒集团所创作的影片大多数为动画电影,有着明显的融合文化倾向。此种融合体现在电影音乐的文化表达中就是求同存异,在全球的文化资源中获取创意灵感,并在形式和内容上以期达到一种跨文化的传播,进而实现差异文化的情感表达。这也从侧面深度说明,电影音乐所承载的文化表达与电影本身的主题诉求有着高度的耦合性。

结语

音乐本身具有较高的可阐释性,其在与电影的融合过程中更容易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他”的境界。电影则通过对音乐这一形式的巧妙运用,在影片内容的情感表达、空间传递以及文化诉求维面形成传播合力。一方面,电影音乐聚合了不同平台之间的文化诉求和娱乐需要,在传播过程中赢得了观众最大的同频共情与社会认同;另一方面,在互联网媒体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新时代,电影与音乐的融合还需要在影片内部与外部共同发力,在成就音乐本身这一形式中不断延续,增值拓展电影自身的生命力、创意力与影响力。

参考文献:

[1]王云阶.论电影音乐[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4:27.

[2][法]米歇尔·希翁.视听[M].黄英侠,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56.

[3]欧阳宏生,李弋.从法兰克福批判到大众文化建构——21世纪中国电视文化研究理念的嬗变和趋向[ J ].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03):321-327.

[4]陈旭光,范志忠.论中国电影:影响力、创意力与新美学建构[ J ].藝术百家,2018(04):122-131.

[5]姚睿.中国科幻电影音乐的审美演变与发展对策[ J ].当代电影,2021(11):49-54.

[6]陈旭光.新时代中国电影工业观念与“电影工业美学”理论[ J ].艺术评论,2019(07):7-15.

[7][美]詹金斯·亨利.融合文化[M].杜永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01.

[8]邵燕君.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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