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成,钟 泓,粟维斌
(桂林旅游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基因”最早是《遗传学》中的一个名词,是从英文单词Gene翻译而来的。它是一种携带着生物遗传密码的基本遗传单位,这种遗传单位控制着生物的遗传性状。早在19世纪,奥地利人孟德尔(Mendel GJ)发现遗传现象,并提出了“遗传因子”的概念[1];20世纪初,丹麦遗传学家约翰逊(Johannsen WL)提出使用“基因”概念,并开创了基因科学[2]。文化基因与生物基因相类似,都是信息的载体和遗传密码。将“生物基因”概念引用到人类文化领域演化成“文化基因”,是人类对自然和社会认识水平的深化[3]。目前,国内对文化基因研究处于初始阶段,研究的文献较少,尤其缺乏对文化基因进行系统归类研究,通常仅对文化基因起源、特性、保护与开发方式等方面进行描述[4]。刘沛林(2011)对文化因子进行了深入研究,将“文化基因”划分为“混合基因、附着基因、主体基因”等类型[5],并提出了“聚落景观基因”的概念[6],其研究团队将传统村镇聚落景观记录方式归纳为图形、符号、文本及图文编码,建立了聚落景观基因判别原则和聚落景观基因识别、提取技术框架[7]。
景观基因是一种独特的文化因子,也是一个可以据此判别和区分出不同传统聚落的文化因子,同时它还是识别一个传统聚落的标志性景观[8]。我国学者刘沛林首先提出“景观基因”的概念、识别方法并加以应用[9],同时还提出了景观基因理论。景观基因理论基于生物学理论和生物学技术,并且借鉴和融入了历史学、基因学、地理学、生态学、景观学和建筑等学科的基本理论和方法,传统聚落景观基因的内在特质、外在表达及其传承特点等都是其研究的主要内容[10]。所谓聚落文化景观,简而言之就是聚落空间布局及其蕴含的文化内涵,具有景观美学,也是文化地理学研究的主要内容之一。聚落文化景观作为文化与自然地貌有机融合,同样具有自己独特的“基因”,即聚落文化景观基因。2006年申秀英等人对中国传统聚落景观进行了类型和区系划分研究,在此基础上引进生物学“基因图谱”的概念,建立了反映各个聚落景观区系演化过程和相互关联性的“景观基因图谱”[11]。这样从景观层面进行分析,将基因图谱进行排序分析就形成了景观基因谱系图[12]。
近年来,我国各地关于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的研究文献不多,而关于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的相关研究较多,研究内容包括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与提取、保护与利用、基因流失或变异[13],以及传统聚落景观基因采用图谱形式构建等。景观基因图谱的构建建立在景观基因理论基础上,并运用类型学的相关方法和地理信息系统(GIS)技术,即引入GIS管理系统对传统聚落景观基因图谱库进行科学管理[6]。聚落文化景观基因图谱研究有助于文化地理景观信息的挖掘和整理。基于景观基因理论构建侗族传统村落景观基因谱系,可以全面系统挖掘侗族传统聚落景观文化基因,并有效传承和展示。
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三江侗族自治县(以下简称“三江县”)有侗族人口约23.55万人,占全县总人口的58%。三江县是广西唯一的侗族自治县,侗族人口数量在全国5个侗族自治县中是最多的[14],保存着很多的侗族传统村落。龙胜各族自治县(以下简称“龙胜县”)有侗族人口为36621人,占全县总人口的26.25%,是广西县域中侗族人口所占比例较高的县,也保存着地灵侗寨这样典型的侗族传统村落。因此,文章选定所处桂北的三江县和龙胜县作为案例地研究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与谱系构建具有代表性。
文章重点调研了桂北地区的龙胜县地灵侗寨和三江县高秀侗寨。龙胜县地灵侗寨地处该县乐江乡,2014年列入“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名录,属于“山地型”的侗族村落。这里环境优美、气候温和,是著名的红糯米之乡,生活着800户3000多名侗族同胞。地灵侗寨在2016年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并于2018年获得国家中央财政支持[15]。全村有大小鼓楼8座,还有著名建筑——地灵风雨桥,以及全县侗区最大、最宽且保存得最为完整的石板旷坪。三江县高秀侗寨地处该县林溪镇,2014年列入“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名录,属于田园“平坝型”的侗族村落。全村四面环山、森林植被丰富、生态环境优良,村落布局高低错落,但整体感觉比较规整,显现出桂北侗乡的生态美。高秀侗寨2016年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并于2018年获得国家中央财政支持。该村寨中有7座鼓楼和3座风雨桥,居住着侗族同胞408户1636人,村寨已初步开发旅游,但旅游基础设施和服务设施都比较落后。
经对桂北地区全面考察,并对龙胜县地灵侗寨和三江县高秀侗寨重点调研,发现桂北地区侗族传统聚落景观具有以下共同特征:
1.侗族同胞聚居地大多依山傍水,生态环境优良。从宏观环境看,桂北侗族同胞聚居的地方为山地,地形地貌比较复杂,景观变化多样,具有丰富的景观多样性特征。这一方面是由于桂北地区多为山地环境所致,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历代桂北侗族同胞对居住环境选择的继承性。同时,桂北侗族聚居地大多依山傍水,且山清水秀、古树林立,空气新鲜、环境优美,具有良好的生物多样性特征。这一方面得益于桂北地区亚热带季风气候条件,另一方面取决于历代侗族同胞对森林植被和生态环境的保护。
2.侗族传统聚落大体呈“三生层级结构”。从中观层面看,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景观大体呈献出“三生层级结构”,即内层的生活区景观、中间层的生产区景观和外层的生态区景观。同时,从建筑布局看,往往呈“中心——四方或五方布局”,即侗族传统聚落以鼓楼为中心,核心区域是鼓楼及其周边的鼓楼坪、萨堂和戏台,其次是村民居住的房屋,最外围四方或五方则是晾晒与储存粮食的仓库等建筑。
3.侗族村落建筑多用当地杉木,建筑有固定形式。从微观层面看,绝大多数建筑用材均采用本地山林中大量生长的杉木和竹子。房屋建筑形式上采用木架构底座,整体外观形成吊脚楼形式。这种结构房屋不仅能有效防暑散热、防风抗寒,还能够抵御地面蛇虫鼠蚁的骚扰;同时侗族建筑大多采用榫卯结构,这种结构不需要使用铁钉,且更加牢固。侗族建筑外观色彩上总体呈现棕色调,与屋顶的灰色瓦片色调相近,并且整体看上去与环境协调。
4.侗族村落建筑内部用色统一,功能明确。从内部布局和装饰看,传统侗族居住的杆栏式建筑呈现立体布局,即从下往上三层依次用于圈养牲畜、住人和存放谷物及杂物。其中二层为主要居住空间,布局有厨房和多个住宿房间。从内部看,侗族传统杆栏式建筑室内大多没有太多的装饰,简易的装饰主要体现在用色和木刻方面。在用色方面,侗族人民在建筑及装修材料上常常选择古朴色,并搭配鲜明的色彩进行配色,如金黄色便是侗族传统装饰中常用的一种颜色。而木刻多用在建筑的窗棂、栏杆、柱头、榫枋等建筑物件上面,以花、鸟、虫、鱼、草木、龙凤及人物图案为主。
5.侗族村落建筑都有特定的文化内涵。从文化景观看,桂北侗族传统聚落建筑文化内涵主要体现在吊脚楼、鼓楼、戏台、风雨桥和萨堂等特色建筑式样、布局及其装饰等方面。因此,其建筑文化景观也主要体现在上述建筑物及其与周边环境构成的复合景观上。可以说侗族的每一种特色建筑都有其深刻的文化内涵,都可以看作是一处文化景观。事实上,桂北侗族建筑文化景观已经成为一种人文与自然的复合景观,其中侗族风雨桥建筑景观就是一个典型的人文与自然复合景观的代表。
根据国内外已有研究文献,基因编码研究是一种重要的基因研究方法。为此,本研究采用基因编码方法对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进行研究。
1.景观基因识别与提取方法
由于景观基因反映了一个聚落的人文和自然景观,它的形成或者遗传变异都是自然和人文因子相互作用的结果。为此,研究某一聚落的景观基因时需要从聚落景观形成的内外因素进行观察和分析。[16]同时,遵照内在特征、外在和局部唯一性及总体优势性等原则,运用胡最等学者总结完善的特征提取法,对研究区域的景观基因特征进行分类提取[7],得到侗族传统聚落“环境景观、建筑景观、装饰艺术景观和侗族文化景观”等4种景观基因类型。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解译各类基因的景观要素构成。
2.景观基因编码方法
基于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特征,按照同类合并的原则,对景观基因进行编码分类。参考《国土基础信息数据分类与代码》(GB/T 13923—92)以及信息编码理论,同时运用现有的信息分类编码技术,提出一种“英文字母+阿拉伯数字”形式的景观基因编码模型。编码由“大类、中类、小类、子类和单元”5个层级组成,依据聚落景观特征的解构,从“大类”向“子类”依次组合设计码位,“大类”用英文字母A,B,C,D……“中类”用阿拉伯数字1~9,“小类和子类”用0~9。为了全面表达“单元”的多样性,用01~99两位数值以增加其编号量。而对于无法细分的层级,用“0”表示其码位。由上述方式组成“1位字母+5位数字”编码[17],为桂北侗族乡村聚落文化景观基因建立起直观、系统的编码模型(图1),为该地区侗族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谱系构建奠定基础。
图1 景观基因编码模型
对于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聚落环境、聚落形态、村落建筑等三个方面。聚落包含的范围很广,它不仅包含民居建筑,还包括周边一些配套设施,比如晒谷场、祠堂、桥梁等公共设施。文化基因是文化“遗传”的基本单位,文化景观基因则是文化景观遗传、变异、选择的进化规则[18]。聚落文化景观是人类与大自然长期互动、共同作用形成的景观,其有二维表现、三维表现、视觉表现和结构表现等几种表现方法[19]。根据上述景观的表现方法,对聚落文化景观基因可以从传统聚落的布局结构、基本形态、民居特征、环境因子等多个层面去进行识别[6]。本研究对于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特征进行解构与类别划分,将景观特征划分为“村落环境景观、村落建筑景观、村落装饰艺术景观和村落侗族文化景观”四大类,结合前述聚落景观基因识别的原则与方法,基于上述4大类景观特征对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进行识别[17]。
侗族聚落环境主要包括地形环境、水域环境和生产生活环境,呈现出人与自然互动过程表现出的多样性[20]。桂北地区侗族多为山地地形,它与水体景观及生产生活要素组合,形成丰富的景观格局和景观多样性。桂北侗族地区村落地形环境主要包括平坝型、丘陵型、低山型、中山型和高山型;水环境因子主要包括河流、溪流、水塘、泉井和湖泊等;生产生活环境因子主要包括山林、土地和道路。山林是桂北传统侗族村民最重要的生活环境和经济来源,它可分为用材林、经济林和特用林。住宅和生产工具以杉木林为主,有收入的经济林以茶叶林和油茶林为主,特用林包括风水林、防护林和薪柴林。土地可分为水田和旱地两大类。水田又可分为梯田、田洞田、零星插花田,旱地可分为平地、坡地、零星插花旱地。道路可以从形象和路面质地划分。路面形状可分为“S”形、“之”字形、树枝状和鱼骨状;路面质地可分为石板路、卵石路和泥沙路。
桂北侗族传统村落建筑景观可以从建筑布局、建筑用材和建筑类型几个方面分析。从建筑布局看,桂北侗族人民喜爱群居,通常都是一个姓氏居住在一个村寨,村寨布局呈“内聚向心式”,即建筑物围绕着村落中心鼓楼修建[21]。但各村寨因地形变化,又有簇状型、网状型和不规则型几种布局类型。从建筑用材看,主要有木材、竹材、石材、砖、夯土几种。从建筑类型看,可以分为村民公共活动类型、民居生活类型和从事生产类型的不同建筑。公共活动场所有鼓楼、风雨桥、寨门、戏台;民居生活空间包括高脚楼、吊脚楼、矮脚楼和平地楼[22];而生产建筑主要包括禾仓、禾晾、水碾房、凉亭和畜栏。
桂北侗族人民热爱生活、热爱美,形成自己独特的村落装饰艺术景观,主要体现在建筑装饰方面。从装饰手法看,传统侗寨建筑装饰主要有木雕和彩绘。常用的木雕装饰有柱饰、梁饰、撑拱和吊瓜;常用的彩绘可分为生漆彩绘、锅墨彩绘和蓝靛彩绘。从装饰内容看,传统侗寨建筑装饰主要有文字、各种花草植物、吉祥动物、器物几何纹样和星月天象图案等。除建筑装饰外,还有生产生活方面的装饰,如路碑石刻、告示牌石刻、石板路路面石刻等。
狭义的侗族文化景观包括民俗文化、民间艺术、信仰文化和生产传统。民俗文化最独特的是鼓楼文化,还有节庆文化。鼓楼是侗族同胞集会议事的地方,但它同时还是侗寨的符号,也是侗族同胞的社交和休闲场所。桂北侗族节庆主要有侗年节、花炮节、百家宴,也像汉族同胞一样过春节。桂北侗族民间艺术有侗族大歌、琵琶歌、唱侗戏、吹芦笙和侗绣艺术。信仰文化可分为祭祀和崇拜。祭祀有祭祖先、鼓楼祭、萨坛祭等;崇拜有拜山神、拜土地神、拜灶神和贴门神等。而桂北侗族传统村落的生产传统可分为农作和畜牧。农作包括种植、收割和晾晒,畜牧包括牧牛、牧羊和牧马。
根据前述方法对桂北侗族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进行识别和符号化体系提取,构建起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谱系。将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划分为4个大类、12个中类、20个小类、25个子类,并列出了97个景观单元,见表1。
表1 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谱系
桂北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和气候条件,其侗族传统村落具有独特的聚落文化景观。在实地调研的基础上,将生物学上的基因概念用于桂北地区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研究,提出其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的识别方法,并从物质文化基因和非物质文化基因2个层面,通过5个层级和6位编码初步构建起其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谱系图,研究成果可为当地政府制定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保护政策提供科学依据,也可为新时代桂北侗族地区乡村文化振兴寻找新的有效途径。同时,通过对桂北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特征进行系统梳理构建景观基因谱系,有助于充实侗族村落文化景观的相关研究内容,为该地区侗族传统村落文化遗产保护与活化利用提供理论指导。
文章在桂北地区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与提取,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谱系图构建等方面开展研究并取得初步成果。这对桂北地区乃至中国侗族地区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研究有一定的借鉴作用。下一步预计将在以下三个方面开展深入研究:一是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要素方面的深入研究,如利用Arc-Scene和Auto CAD等工具开展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时间要素、空间要素及其时空组合要素等方面的研究。二是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方面的深入研究,如运用计算机深度学习和快速识别技术开展景观基因识别研究,从而提高文化景观基因的识别效率;三是开展侗族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活化利用方面的深入研究,如基于新时代侗族地区乡村振兴战略实施需要,在聚落文化景观基因活化利用方面加大研究力度,从宏观层面开展政府顶层设计方面的研究,从中观层面开展保护措施制订方面的研究,从微观层面开展文化基因符号精准识别与开发利用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