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意志品质的发展差异及冰上运动的干预效应

赵鹤蓉 ，魏高峡 *

2020年6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寄语广大少年儿童时强调：“希望广大少年儿童刻苦学习知识，坚定理想信念，磨练坚强意志，锻炼强健体魄，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时刻准备着。”该寄语提示了儿童意志品质对个人发展和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意志是有意识地支配、调节行为，通过克服困难，实现预定目标的内在心理过程。个体在意志行动中表现出来的稳定、鲜明的心理特征称为意志品质，是衡量意志能力及水平的主要维度（李佑发，2007；刘皓，2011）。儿童时期是个体毕生发展过程中身心发育最为基础和重要的时期（裴永光等，2014）。有研究发现，儿童时期意志品质表现能显著预测个体心理健康水平（Moffitt et al.，2011），而且意志品质与情绪调适能力、社会适应和人际关系密切相关（祝大鹏，2013；Tangney et al.，2004）。意志品质薄弱的儿童容易出现成瘾、抑郁等心理健康问题（Pan et al.，2021；Schulz van Endert，2021），会进一步影响其人格的形成和成年时期的心理健康，对个人学业成绩、家庭生活和职业生涯均有着不可低估的消极影响。

神经科学研究表明，与成人相比，儿童时期的大脑和行为具有高度的可塑性，该时期同时也是意志品质发展的关键时期。其中，儿童所处的外部环境（学校等）是影响其意志品质发展的重要变量（McGeown et al.，2017）。体育课程是学校教育中的重要内容之一，体育活动有助于学生提高个体体能水平、完善健康素养，还被证实是提高个体意志品质、完善人格的关键途径之一（Crust et al.，2010；Vaughan et al.，2018）。已有研究表明，参加过跆拳道专项训练儿童的意志品质得分显著优于对照组，意志品质的各维度得分由高到低依次为独立性、自制力、自觉性、果断性和坚韧性（卜占军，2012）。另有研究发现，定向运动干预后的小学五年级儿童在自觉性、坚韧性方面有显著提升（曲仁杰，2014）。上述研究表明，体育活动与儿童青少年的意志品质的提升密切相关。

虽然有研究探讨了儿童意志品质与参与体育活动的关联，但对儿童阶段这一影响毕生心理发展的关键时期，意志品质是否在不同年龄阶段具有差异？专项的冰上运动能否对儿童意志品质产生显著影响？这些科学问题还需要进行深入探索。基于此，本研究以体育活动为切入点，以儿童为研究对象，研究一采用横断面的研究设计，探察一至六年级儿童意志品质的表现差异及体育活动与意志品质表现之间的关联；研究二采用追踪实验设计，以冰上运动为干预手段，探究12周运动干预能否显著提升儿童意志品质。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研究一：研究对象为深圳市某小学学生，年龄6～12岁。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从每个年级随机抽取一个班，共选取6个班级286人，发放调查问卷286份，有效问卷252份。其中，167人参加了课外体育兴趣班。

研究二：研究对象为北京市某小学一年级学生，以抽样调查方式招募志愿者120名。通过基本问卷筛查排除参加其他兴趣班（音乐、体育、舞蹈、书法、美术等）的学生后，获得最终样本44人，实验组为根据自身兴趣选择参与冰上运动训练的学生，共计21人；对照组为仅参加正常学校教学活动且无其他课外班活动的学生，共计23人。

1.2 测评工具

1.2.1 基本情况调查

采用基本信息问卷采集人口学相关信息，主要包括性别、年龄、锻炼习惯和参加体育兴趣班情况等。

1.2.2 意志品质测量

本研究采用《青少年意志品质问卷》（刘皓，2011；殷小川等，2011）测量被试儿童的意志品质，该问卷适用于儿童和青少年群体，问卷内部一致性为0.82，各项因素相关性为0.71～0.85。问卷共包含40个题目，分为自制性、自觉性、坚韧性、独立性和果断性5个维度。得分越高，意志品质表现越好。在测评过程中，由主试逐一读题和解释后，被试独立完成问卷。根据儿童特点，对《青少年意志品质问卷》中的2个题目进行了语言表述上的调整：第4题“快要开学的时候”调整为“快要开学或必须交作业的时候”；第20题“即使我一个人在家”调整为“即使我一个人在房间”。

采用可靠性分析对收集的252份问卷进行内部一致性信度检验，问卷的总体克隆巴赫系数值为0.89，具有较高的信度。

1.2.3 体育活动等级测量

研究一中的体育活动水平采用梁德清（1994）修订的体育活动等级量表PARS-3。量表的重测信度为0.82。从参加体育活动的强度、时间、频率3个方面，由儿童自我报告其过去1个月的运动情况，反映儿童的总体运动量。量表包含以下问题：体育活动的强度（从轻微到大强度）；体育活动的时间（从0～10 min到60 min以上）；近1个月体育活动的频率（从1个月1次以下到大约每天1次）。

1.3 运动干预

研究二中的冰上运动干预训练涉及短道速滑、花样滑冰和冰球3个项目。干预方案中的剂量效应参数基本基于研究一的研究结果，即运动干预共持续12周、每周2次、每次60 min，干预总时长24 h。关于无关变量的控制，干预组和对照组除了干预训练外，在学校的体育课程完全一致，且由同一名体育老师进行教学，在校期间接受的体育锻炼情况相对一致。此外，采用Polar H10心率胸带监控运动强度，每节课随机选取5名干预组儿童绑定在其胸部，监测3个冰上运动项目的运动量是否相当。

1.4 统计方法

研究一采用SPSS 24.0统计软件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采用平均数和标准差描述各年级意志品质水平。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ANOVA）、多重比较分析（LSD）、独立样本t检验进行各组间的差异检验。

研究二采用SPSS 24.0统计软件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具体探讨组别（实验组和对照组）和时间（干预前和干预后）对儿童意志品质总分和5个维度的交互作用。采用简单效应检验分析儿童意志品质及各维度在组别和时间上的主效应。

2 研究结果

2.1 各年级组儿童意志品质的表现差异

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对意志品质总分在各年级上的分布情况进行组间差异比较发现，不同年级组儿童的意志品质总分存在显著差异，F（246）=6.79，P＜0.001，ƞ²=0.14（表1）。多重比较分析结果显示，一年级儿童意志品质总分显著低于与其他年级儿童（P＜0.05），但其他年级之间均不存在显著差异（P＞0.05；表2）。此外，从意志品质总分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出，儿童意志品质总分从一年级开始到二年级有大幅度的提升，从二年级到六年级处于稳定阶段。

表1 一至六年级儿童的意志品质总分差异分析结果Table 1 Differences of the Total Volitional Quality Scores between Children from Grade 1 to Grade 6

表2 一至六年级儿童意志品质总分多重比较分析结果Table 2 Results of Multiple ComparativeAnalysis of the Total Volitional Quality Scores between Children from Grade 1 to Grade 6

2.2 儿童意志品质总分与参与体育活动的关系

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儿童意志品质总分与参与体育活动的关系进行分析。参加课外体育兴趣班开展体育锻炼的167名儿童意志品质总分随不同体育活动的强度、时间、频率，由低到高变化呈一定的上升趋势（表3）。参与小强度及以下强度体育运动儿童的意志品质总分显著低于中等及以上强度儿童[t（165）=-2.38，P＜0.05，Cohen’sd=0.40]；体育活动时间30 min及以下儿童的意志品质总分显著低于 30 min 以上运动时间儿童[t（165）=-2.38，P＜0.05，Cohen’sd=0.38]；每周2次以下运动频率儿童的意志品质总分显著低于每周3次以上运动频率儿童[t（165）=-2.01，P＜0.05，Cohen’sd=0.35]。

表3 不同体育活动运动量儿童意志品质总分的差异分析Table 3 Difference in Children’s Total Volitional Quality Scores of Different PhysicalActivity

2.3 运动干预对意志品质总分及分维度的影响

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意志品质总分存在组别和时间的显著交互作用[F（1）=7.03，P＜0.05，ƞ²=0.08；图1]。组间主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在基线水平，实验组及对照组在意志品质总分上无显著性差异[t（1）=0.49，P=0.93，r=0.01]。干预后，实验组意志品质总分显著高于对照组[t（1）=20.50，P＜0.001，r=0.53；表4]。时间主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实验组干预后意志品质总分得分显著高于干预前[t（1）=-35.19，P＜0.001，r=0.96]，对照组意志品质总分在前、后测中也具有显著性差异[t（1）=-15.17，P＜0.05，r=-0.51；表5]。

图1 实验组和对照组意志品质重复测量比较Figure 1.Comparison of the Volitional Quality Scores between Experimental Group and Control Group

表4 意志品质得分的组间主效应Table 4 Group Main Effects of Volitional Quality Scores

表5 意志品质得分的时间主效应Table 5 Time Main Effects of Volitional Quality Scores

意志品质5个维度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坚韧性和自觉性维度在组别和时间上的交互作用显著[F（1）=4.26，P＜0.05，ƞ²=0.05；F（1）=7.07，P＜0.05，ƞ²=0.08；图1]，但果断性、独立性和自制力维度在组别和时间上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27，P＞0.05，ƞ²=0.02；F（1）=2.16，P＞0.05，ƞ²=0.03；F（1）=3.39，P＞0.05，ƞ²=0.04]。组间主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在基线水平，实验组及对照组在意志品质坚韧性、自觉性维度得分上均无显著性差异[t（1）=-1.31，P=0.50，r=-0.10；t（1）=1.30，P=0.34，r=0.13]。干预后，实验组对坚韧性和自觉性维度得分显著高于对照组[t（1）=4.26，P＜0.05，r=0.34；t（1）=6.33，P＜0.001，r=0.64；表4]。时间主效应分析结果显示，与基线水平相比，实验组干预后意志品质坚韧性和自觉性维度得分显著提 高[t（1）=-9.57，P＜0.001，r=-0.62；t（1）=-7.86，P＜0.001，r=-0.85]；对照组在后测中的坚韧性和自觉性维度得分显著高于干预前[t（1）=-4.00，P＜0.05，r=-0.31；t（1）=-2.83，P＜0.05，r=-0.24；表5]。

3 讨论

3.1 儿童意志品质的发展差异

研究一结果显示，儿童意志品质在各年级之间差异显著。具体而言，儿童意志品质总分在一至二年级之间有显著提升，而二至六年级没有显著差异。本研究结果与已有研究发现一致，陈子丹（2019）采用自编的家长问卷和老师问卷对160名小学一年级儿童意志品质进行探察研究发现，这一阶段是儿童意志品质发展最为活跃的转折阶段。从外部环境来看，儿童从幼儿园转入小学，从以游戏为主转变为以课堂学习为主，从相对自由的开放环境转变为有组织纪律的课堂环境，且伴随着有目的、有系统的授课体系和内容。较学前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一年级环境对儿童自我控制能力、目标培养和学习的独立性提出了较高的挑战。从儿童自身发展的角度看，小学低年级是儿童目标导向的认知控制能力、思维转换的灵活性以及任务计划能力的快速发展阶段（Davis et al.，2011；Drollette et al.，2018）。特别是儿童的执行功能在这一时期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Khan et al.，2014）。在这一年龄阶段，较多的大脑网络活动会联合参与到（特别是目标导向的）认知控制、认知和情绪的自我调节中，是自我控制能力和调节能力发生的重要大脑基础（Amso et al.，2006；Tomporowski et al.，2008）。这些能力正是意志品质的核心体现。这一年龄阶段的学生在知识技能的习得和获得过程中，进一步培养了与意志品质密切相关的心理能力，具备了更好的调控水平和坚持性。因此，外在环境的要求和儿童自身心理活动的发展可能共同解释了从一至二年级的这一阶段儿童意志品质的快速发展。

3.2 体育活动运动量与儿童意志品质的关系

在运动量上的差异性分析结果可知，在运动强度达到中等及以上强度、运动时间达到每次30 min以上、运动频率达到每周3次以上时，参加体育兴趣班的儿童意志品质总分得分较高。已有研究发现，达到中等至剧烈强度运动量的学生比未达到建议运动量的学生表现出更高的意志品质（Gerber et al.，2015）。Brand等（2017）调查发现，参加中等至剧烈强度的体育活动有利于儿童青少年积极意志品质的形成。有研究证实，体育锻炼能提升个体心理品质（Kalak et al.，2012）。由于体育活动本身艰苦、疲劳、激烈、紧张对抗以及竞争性强的特点，使其在塑造儿童意志品质方面具有独特优势。值得关注的是，运动剂量会影响运动引发的心理效应。不同时间、强度和频次的运动量对心理能力的影响不同。如，Li等（2019）研究发现，个体更容易从中等强度的急性有氧运动中获得最佳的执行功能表现。与低强度相比，中等强度的运动对记忆的促进效果更好（Crawford et al.，2020）。而意志品质的发展受到有计划的体育活动剂量效应的影响（Crust et al.，2011）。体育活动运动量的积累使得个体必须通过一定的努力和坚持性才能对抗肌肉酸痛和生理疲劳，进而习得技能并达到目标。这些过程为意志品质的培养提供了必要条件。然而，关于意志品质与运动剂量效应的因果关系，需要后续研究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3.3 冰上运动对儿童意志品质的影响

12周的冰上运动训练后，实验组的意志品质总分及坚韧性、自觉性得分均显著高于训练前，表明短道速滑、花样滑冰和冰球这些冰上运动训练显著提高了儿童的意志品质。本研究结果与已有横断面研究和干预实验研究结果一致，李靖等（1991）采用《意志品质自测法量表》对202名学生开展的调查研究显示，参加滑冰、滑雪运动的学生比普通学生具有更高水平的坚韧性和自觉性。有研究对体育项目特征进行分类发现，滑冰、跑步等耐力性项目由于具有无氧和有氧混合的训练特点，耐力性运动员意志品质维度中坚韧性表现更好（田麦久，2019；王诚民，2008；于晶等，2005）。参加定向运动干预的小学五年级儿童在自觉性、坚韧性方面有显著提升（曲仁杰，2014）。5周的跑步训练也能使小学阶段儿童的自我控制能力得到显著提高（Pargman et al.，1997）。目前，关于提高意志品质坚韧性维度上的研究发现，多集中在耐力性项目。因此，耐力性项目可能更适用于意志品质坚韧性这一维度的培养，后续研究可以针对这一特征开展比较研究进行验证。

3.4 研究启示

体育活动与儿童意志品质的相关研究发现，参加专项体育训练的儿童在意志品质上显著优于非专项体育训练的儿童，提示当前体育教学课程应考虑将专项能力的培养纳入体育课程体系，以达到提高体质、完善心理品质的双重目的。具体而言，在课程设置上，将体育活动的强度、时间和频率等因素考虑其中。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关于身体活动和久坐行为指南》（WHO Guidelines on Physical Activity and Sedentary Behavior）建议，儿童与青少年每天要进行至少60 min的中至高等强度体力活动。学校的体育课程设置应参照能提供科学证据的体育课程活动方案。此外，由于小学阶段的儿童还处于生长发育阶段，骨骼、肌肉的发育都处于成长阶段，因此，体育活动的运动量既要适当也要具有一定强度，才能起到促进身心健康的良好作用。在教学目标上，与专项训练类似，体育课程要有严格的训练指标和考核指标，以考促训，来完成阶段性的目标，在体育课程目标完成的过程中获得积极的意志品质。在组织形式上，学校应组织多样化的体育比赛，激发儿童参与体育活动的动机和积极性，要把终身体育培养的目标贯穿其中，培养儿童对体育活动的兴趣，并从认知上明确体育活动对毕生发展的重要性。

3.5 研究局限性

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1）由于当前缺乏专门针对儿童的意志品质测评工具，本研究使用的量表可能引起社会赞许性问题。因此，对本研究结果的解释需要持谨慎态度。2）考虑到研究一中的样本量有限和取样地域结构单一，今后研究应在全国多个地域，扩大样本量进行进一步的发展差异探讨，分析不同社会经济因素、家庭因素、学校因素对儿童意志品质的差异性影响。3）在干预研究中，因样本筛选和冰上运动项目施训条件等原因，关于运动频率这一变量的设计不能与研究一调查研究的结果完全匹配。4）由于本研究冰上运动训练进行时间较短，且没有实施中间时间点的测量，因此无法得知意志品质的提高在哪个阶段出现了时间拐点。5）本研究采用儿童自我报告的方法，可能存在一定的主观偏差与不可避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对研究结果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

4 结论

儿童意志品质表现出跨年级变化的差异性特征，一定程度运动量的体育活动与儿童良好的意志品质有关。此外，冰上运动项目可以作为儿童意志品质培养的重要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