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 梁志健
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双减”)。这一政策的出台,是中国教育界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也标志着教育在“十四五”规划这一大背景下,在第二个“百年”的开端,翻开了改革的新篇章。“双减”的出台落地,是教育事业持续向高质量发展的里程碑式事件。根据国家“十四五”教育发展规划纲要的总体目标,教育事业的未来发展应更加注重优化资源配置,应更加注重有质量的教育资源公平,全面提高教师团队的素养,落实“立德树人”这一教育的根本要求,改革和健全教育评价制度,促进多方面多维度评价学生、教师发展的教育评价体系等。可以说“双减”的落地,是“十四五”教育规划掷地有声的实践,体现了国家始终把教育放在优先发展地位和致力于全面高质量推进我国教育改革的决心。本文围绕“双减”政策的初实施及相关调查,结合其教育理念开展的难度和教学现状凸现的问题,试图提供一些切实的反思和建议。
一、素质教育的推行难度及其反思
“双减”政策的出台,再次把“教育的本质是什么”这一问题推向热点。从古至今,相对于技术性知识和文化规范的传授,激发一个人的天赋和潜能、打造其健全强大的人生观和体魄、助其践行有意义的人生——亦即立德树人常被看作教育的终极目的。《礼记》云“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这表示民心教化是教育工作和治国安邦的重心;孔子云“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这表示持续不断的优秀教育和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是相辅相成的;雅斯贝尔斯称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追逐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这说明教育并非是简单的知识、文化的传授,也是“为人生、为灵魂、为理想、为自由”的理性唤醒活动,教育促进健康智慧的人的“生成”;卢梭在《爱弥儿》中大力推崇“自然教育”理论,他认为教育是弥合人天性中理性和感性断裂的一种行为,教育应该培养人的浪漫人格和灵魂;近代教育理论奠基者夸美纽斯深受人文主义影响,他认为教育应是“为人生”的教育,应注重对人的内在的挖掘;心理学家荣格将教育看作一个人人格发展的终身事业,而青少年的学校教育是使个体意识和意志力的自我操控和管理得到大力提升的阶段,同时,他认为任何公式化的定义和催熟教育都会损害孩子们对世界的浪漫兴趣和天性感触;马克思同样认为:“教育绝非单纯的文化传递,教育之为教育,正是在于它是一種人格心灵的唤醒。”
以上思想家的论述或多或少地挑明了教育的质之规定性——不仅仅是知识性的、功利性的文化传授活动,还是人文性的、精神性的启发活动。随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这一历史任务的胜利完成,教育改革势必展开,“双减”的落地展示了国家的坚定决心。然而,素质教育在其推行中不可不谓“道阻且长”,笔者认为主要困难有三:
1.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平衡问题。我国自科举制开始就有深远的“应试教育”传统,尽管国家近些年一直在出台各种政策促进教育事业以“素质教育”为导向,但教育资源地区分配的不平衡、部分教育机构“唯分数论”的畸形追求、校内外教育培训行业在“资本加持”下滋生出的“内卷焦虑”、社会经济快速发展伴随着的竞争环境的日渐严峻,使“素质教育”始终徘徊于“现实”和“理想”的尴尬距离之内。笔者认为,素质教育并不与培训、应试、升学等环节背道而驰,教育目的和每一阶段的教育步骤和实效是互为表里的。以素质教育为导向、以应试教育为环节仍是我国教育事业的基本方针。当务之急是如何扩展中小学教育资源、拓宽诸如职业教育、成人教育等多元渠道以及“不拘一格选人才”“以成绩天赋人格志向成果展开多重评价”的考核和入学方式,从而不以某一次或某一类应试定生死决成败,降低应试教育呼风唤雨的功利性和威力。
2.教育评价体系的改革问题。“双减”要从正式落地走向布局的“纵深”,依然任重而道远。这表现为从政策出台到全面实施面临的社会各界共识不足这一阻力。“双减”的落实需要学校、家庭和社会的高度协同,而这一协同合作则需要全社会高度统一的共识。“双减”背景下,家校和社会短时间内似乎难以形成一种合力。学校方面作为“双减”前与“双减”后的教育活动的主要实践场所和主要角色,理应作为“双减”政策的坚定支持者。但不少学校依然有对“分数”“升学率”的焦虑,这种焦虑压过了执行的决心,呈现出“下有对策”的畸形状态,既要完成“双减”规定下的硬性改革要求,又要以隐蔽的方式继续维持对分数和升学率的追求。不少学校重视“优质生源”这一口碑,这是保证学校良性发展的必要条件,而有这样的心态,毫无疑问与单一的、僵化的评价体系相关。因此,取消以升学率、分数为先进学校、模范学校的单一评价指标刻不容缓,鼓励多元化的评价体系不只对学生和教师意义重大,对学校来说尤甚,因为学校是政策自上而下贯彻落实的重要一环。
3.社会教育资源分配的充足和公平问题。在横向发展上,要继续推进基础教育数量和质量并举的发展举措,增加义务教育阶段的学校数量、教师数量,要竭力缩小地方之间的教育资源差距,从横向层面消除家长们对“择校”的焦虑。“
二、“双减”政策下的教师焦虑及其反思
“双减”政策要纵深发展,其中一个关键环节是教师。笔者对深圳部分中小学教师进行匿名调查后发现,教师对于“双减”政策的推出表示高度认可和支持,认为“双减”政策有利于学生全面发展,是我国基础教育向高质量高水平发展的必经之路,符合现代教育发展规律。同时,仍有部分教师对“双减”出台后的教育工作持有一定的焦虑心态和疲惫感。作为教育教学的组织者和引导者,作为走在教育和“双减”政策落实第一线的教师,其心态和行为会直接影响政策的执行和效果,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和思考。调查总结的原因及相应的反思有三点:
1.教师认为“双减”的出台明显增大工作量。从目前的师生配比以及公办学校与适龄接受义务教育的学生数量的比例来看,中小学教师并不是一个每日泡茶闲侃、轻松度日的职业。“延时服务”更是直接地增加了教师的工作时长和紧张度。个别教师抱怨“双减”是减了学生的担子、加重了老师的担子。要知道“双减”的目的在于提升教育教学质量,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倘若教师群体出现“疲态”,哪怕是对政策的不良预期,那么在落实“双减”的过程中,毫无疑问会降低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和效率,“双减”要求教师更加精心地备课、要求教师把课堂设计得更加高效、要求教师与学生有良性互动、减少无效教学内容和冗余的课后作业,这些都需要教师付出比以往更加多的时间、精力来适应。因此,“双减”政策的实施必须周全地考虑到教师调节身心、激发灵感和兼顾家庭的需要,同时应加强大龄学生的自我管理和自我学习的能力,推动一定程度的学生民主自治风气和家校联合培育,完善班干部或学生委员会的任务制度和学生学习互助体系。
2.在家校两方“成绩的压力”下,教学的目标体系和评价体系往往仍以学生成绩为中心,不能够全方位评价教师的教育价值。根据匿名调查发现,即便是“双减”政策已经推出,部分学校在实际教学层面还是会沿用以往“填鸭式”“题海战术式”的路子实施教学。有教师反映“大家都知道‘双减’是好的,但是我们一样有成绩单的压力”“学校要求‘双减’不能减成绩”,“双减”不允许公布成绩,不允许公布排名,也不允许设置过多的考试,只能期中期末各一次。然而成绩的焦虑却是全方位的,不仅有部分学校依然高度在意成绩,学生家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内卷”的焦虑,升学的焦虑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学校、教师、学生和家长头上,而教师作为中心环节,受到“成绩的压力”是多方面的。有教师提出建议,希望教育部门能出台配套政策,转变教师评价方式,以政策来促进对教师水平、工作的评价标准转变,不要再用成绩来衡量一个教师是否在教育教学上是优秀的、成功的。
众所周知,教育对人的影响是深远的。建立多方位多维度的教学评价体系是未来教育改革的一个重要任务。这既要从学生潜力和长远发展的角度考虑,也要综合常规教育、集体教育、个别教育、心理教育等不同指标来衡量一个教师的教学水平。
3.各类教学检查和课外比赛增加了教师额外的负担,也减少了他们对教学本身投入和创新的可能。“双减”之后,部分教师反映,教师依然要花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应付”各种教学检查、知识技能竞赛等。在“双减”实施的起步阶段,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属于教学转型的过渡阶段,教师要花费更多时间、精力去重新适应、调整既有的教学模式,是可预见的,因此政策制定者在统筹教师的职业发展、教学评估等活动时,也许应该把这一点考虑在内,给予教师更大的自主权和时间去调整自身的教学模式,以促进“双减”政策在起步阶段能平稳、高效、良性发展。
三、“双减”政策下的学生焦虑及其反思
“双减”的起点是学生,落点也必然是学生,学生的主体性地位决定了“双减”的一系列配套设施都应该“以生为本”。十四五教育规划纲要要求教育要始终把握、坚决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以人为本”是“双减”主题的应有之义。“双减”主要是要减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作业负担和课外培训负担,“减负”要落到实处,必须反思“负担”到底源自哪里。现阶段我国从小学到初中阶段已积极开展多种多样的课外兴趣社团,力求促进学生身心全面发展,而不只是一味追求分数和考试等级。但即便如此,成绩依旧像块隐形的巨石时时刻刻悬在学生头上,“我担心不能上到一所好的高中”“我的户籍没有优势”“兴趣特长招生的名额太少”。因此,我们要为学生拓宽更多的特长升学渠道,鼓励学生自由发展多种兴趣爱好,并且真正把特长招生作为基础教育招生体系重要的一部分。在小学初中阶段,学生并非没有注重发展自身的兴趣特长,只不过随着学段的不断提升,大多数兴趣爱好常常被迫让位于应付考试。以深圳的学校为例,“双减”政策出台后,深圳教育局发文规定小学初中不得违规过量设置考试,并且规定不得公布成绩,只可以划分ABC等级,更不允许公布排名。这一政策的出台,其初衷是为了减轻学生之间传播的成绩焦虑,但事实上许多学生并没有因为不公布成绩就减轻对成绩的焦虑感,他们不但一如既往地重视成绩,还因为无法得知自己具体的排名和分数而陷入了更深的迷惘。當然,从政策的落地到向纵深发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切实降低学生、家长的“分数焦虑”,需要从源头上思考,为什么分数的地位被过度拔高到一个令家长、师生和学校都不得不极端重视的地步。
笔者认为,原因有三:一是由于学生评价体系的单一化倾向,分数一直都作为衡量学生优秀与否的主要评价标准,至少社会、升学体系赋予了它这一权威;二是由于升学途径的单一化,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特长招生即便是有,名额仍然是少得可怜;三是升学竞争的白热化,以深圳为例,初中至普通高中的升学率只有不到48%,竞争相当激烈,不同区市内市外户口在招生时的倾斜度也不尽相同,更加助长了这种“升学焦虑”。另外,职业教育的社会认可度也对“升学焦虑”有直接影响。要改善这一现状,可大力发展职业教育,消除社会对职高的偏见和歧视。以深圳为例,深职院的发展模式就是典范,除了扎实的职业知识教育实力之外,还有企业与院校对接的就业模式,因此深职院的社会认可度甚至比得上部分高等教育本科院校。
(课题项目:本文系广东海洋大学2019年度专业核心课程培育建设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陈剑,广东海洋大学文传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西方教育理论。梁志健,深圳科学高中五和学校语文教师,研究方向:基础教育理论和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