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芳华》是一部描写特定时代中人物青春的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作者不仅叙述着那个时代下的人物坎坷的经历以及时代给人造成的人生悲剧,同时也展现出处于动荡时代中的人物的精神世界。从病态的人性、挣扎压抑的人生两方面去分析作品中人物的精神世界,对推进小说《芳华》的更深层次的解读具有积极的作用。
关键词:精神世界;病态;人生;人性
严歌苓的《芳华》写作时间跨越了42年,在这几十年的创作过程中,作者以高超的创作手法谱写出一首青春之歌,将每个人物的人生遭遇展现出来。在小说中,作者将人物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绽放出的生命的光彩与新世纪每个人物历经的磨难与挫折呈现出来,形成强烈反差,由此揭示出人物在巨大落差中所呈现出的精神世界。对于人物精神世界的描写一直是各位作家叙写的重要内容,如鲁迅对孔乙己、阿Q、华老栓、祥林嫂等人物精神世界的刻画。此外老舍、钱钟书等作家在这方面描写也做出了重要贡献,为中国文学贡献出一批生动的人物形象。严歌苓作为新世纪的华人作家,她的作品中对人物人性、精神世界的探讨显露出其对生命和文化的独特思考,而《芳华》就是她这一思想主题的载体。
一、病态的人性
(一)自我的压抑与他人的背叛
陈思和说过:“严歌苓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每一个故事在她的作品里都有一个被讲述的特殊形式。”关于人性的故事,在严歌苓笔下也以独到且深刻的手法书写出来。在《芳华》中,环境的压抑和人性的欲望发生着激烈的碰撞,从20世纪70年代到21世纪的到来,跨越两个世纪的岁月,作品中的人物都在承受着命运的挣扎、孤独与压抑的折磨,显示出精神上的极致苦痛。主人公刘峰在文工团成为“活雷锋”的时候,压抑着自己对林丁丁的爱,“我一直在等你,就是想等你入了党再跟你提,怕影响你进步。”“最终他对林丁丁发出的那一记触摸,是灵魂驱动了肢体,肢体不过是完成了灵魂的一个动作。”[1]这种压抑伴随着刘峰一生。随着社会发展,刘峰同命运不断地挣扎、斗争着。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英雄,做好事、善良、乐于助人。但从“触摸事件”毁了一个英雄开始,小穗子等昔日的崇拜者在心里面开始瞧不起刘峰,甚至暗暗窃喜。因为他们觉得像刘峰这种高尚的人是不会在作风上出问题的,他们一方面享受着刘峰给他们带来的便利,另一方面又在心里暗暗希望他出事,就如同作者以小穗子口吻说出的那句话一样:“刘峰就是好的缺乏人性。他的好让我变得心理阴暗,想看他犯点儿错,露出点马脚什么的。”[2]“你那么雷锋,那么有品,不准和我们一样凡俗和我们一样受七情六欲的污染。”[3]这种人物表现出的病态人性在那个时代人人皆有。人性中的卑鄙冲撞着崇高,昔日的英雄在集体的重压下被吞噬,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地狱。保卫科的人在审问刘峰时用极其侮辱人的语言逼刘峰说出“触摸事件”的细节。对自我的压抑是一种违背自然本能的病态心理,对他人的背叛是在特定时代下人物显现出来的病态行为。透过这些人物,作者以犀利的笔触刻画出了他们心理隐藏着的阴暗的心理、病态的人性。
在作者笔下,何小曼是一个历经坎坷的人物,精神上压抑,生理上得不到释放,最终导致精神崩溃。从孩提时代就被迫压抑着自己对母爱的需求,只能以生病来获取母亲的关怀。为了获得一点点关爱,她几次故意装病,甚至不惜使用让自己泡在冰水里使自己生病这样过激的手段去得到母亲的关爱;在文工团演出中为了获得荣誉感与别人的好感而不惜装病上场演出,在短暂地成了英雄之后,装病获得荣誉的阴谋被揭穿,由于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最终导致自己精神崩溃;被刘峰托举跳舞之后内心爱上了他,却一直压抑着自己对刘峰的情愫。从她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虚伪是人性表现出来的一个方面,当这层虚伪的面纱被无情地揭开之后,留下的就是对人性的一种拷问。这种时代因素下造成的人物对情感的压制,在当时无疑是对人性残酷的扼制。
(二)自我的虚荣
柏格森曾说:“再也没有比虚荣心更浮又更深植的缺点了。虚荣心给人们造成的创伤从来算不得很严重,然而创伤却不愿被医好,它是社会生活的产物,从而具有比自私更自然、更普遍的先天的缺点。”[4]在《芳华》中,林丁丁在作者笔下就是一个虚荣的女人,这种虚荣也是当时文工团所有女人的梦:给一个首长做儿媳。她总是周旋在她的追求者身边,用寻求猎物般的眼光去观察哪一个追求者是最佳的选择。丁丁最后如愿地嫁给了北京军事科学院的一位研究生。为了讨婆家人的欢喜,她特意去报了函授大学,但由于发现自己更适合巡回演出的生活,便放弃读函授大学。由于在婆家不受喜欢,她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反而不仅被揭穿,最后 还与丈夫离了婚。虚荣的心理在她的身上继续存续着,前任丈夫因为丁丁不具备出国家属的特质与她离了婚,丁丁迅速地找了一个能够带她出國的男人结婚。即使遭受委屈也要能出国,结局还是和第二任丈夫离婚。林丁丁最终在回国后,在香港找了一个帮富豪看房子的工作。从林丁丁的身上,呈现出来的是其虚荣的一生,这种虚荣的心理是她主动追寻的结果,她被这种病态的心理推着往前走。
二、悲泣的爱情
作为一个女性作家,爱情这个主题在严歌苓的文学作品中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在《芳华》中,作者对爱情主题的描写是隐晦而令人为之动容与感慨的。“那时候恋爱是件漫长的事,似乎滋味太好了,一下子吞咽首先要腻死,其次是舍不得,必须慢慢咂摸,慢慢地品。”[5]作品中的爱情不是生活中那种简单的情情爱爱、难舍难分的爱情描写,在作品中,作者对爱情的表述没有任何让人充满幸福感的词汇,具体来说,作品中人物的爱情故事是一首悲歌。在这首悲歌里,爱情对人物只有精神折磨,并且造成人物的命运转变。英雄刘峰悄悄爱了林丁丁几年后,在人性本能的激发下去触摸了林丁丁,由此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剧烈的转变。对林丁丁的这段感情在刘峰身上就是一场悲剧,这段爱情对刘峰的伤害以及回忆是根植心灵深处的,就如作品中说到:“……意识到刘峰的心真是残了,那块为丁丁落下的伤,是永无指望长上了。”[6]刘峰的第二段感情出现在他在海南打拼的时候,可以说,与妓女小惠的这段感情不能称之为爱情。刘峰对小惠更多地是出于救赎与情欲本能的心态。他自认为小惠的遭遇与堕落该由他来拯救,于是他教她认真地学习插花、读书,希望小惠能够成为一个脱离灯红酒绿世界的好女孩。刘峰与小惠过上了普通情侣的日子,但这种感情的发展在刘峰心里面并不是爱情,小惠对刘峰更多也是一种依靠与利用。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受人欺负,她想靠着刘峰活着,而刘峰对她也更多地出于同情与男性本能的需求。
波伏娃说:“爱情是女人的最高使命,当她把爱情指向男人时,她是在通过他寻找上帝。”[7]在《芳华》中,何小曼的人生就是一种悲剧,对于爱的需求在何小曼的一生中都是她执着的追寻,她对刘峰的爱情来源于刘峰对她的一次关怀性的“触摸”。在别人由于她身上发出来的汗臭味不愿意托举她跳舞并侮辱她以及何小曼反常的行为举止不受人喜欢的时候,刘峰总是用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去安抚她受伤的心灵。她对刘峰的爱在刘峰走到她身边,并对杨老师说出 “我跟朱克换个位置吧”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心里。那个时刻的刘峰就是来拯救何小曼的上帝。可是这种爱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刘峰的心在林丁丁那里已经完全沦陷了。何小曼对刘峰的爱是永恒的、隐忍的,在刘峰被下放连队的前一天晚上,她是唯一一个去找刘峰为他送行的人,因为她是最懂得识别刘峰善良的人。在这次短暂但近距离的相处中,何小曼的心是炽热的,她大胆地跟刘峰要了他要扔掉的奖品,她以为刘峰是心甘情愿地给了她这些东西,她以为在刘峰被大家所抛弃的时候能给他的就是一个女人的陪伴,正如作品中说的一样:“刘峰把多余物资的事情让何小曼做,是想让她搬了东西就走,离开他的房间。刘峰爱林丁丁爱出半条命去了,没了丁丁,对他来说,全世界一个女人都没有了。”[8]何小曼与刘峰同样都承受着人生的起起落落,都曾体验过英雄光环带给他们的荣耀,也曾遭受着坎坷命运带给他们的孤独与落寞。即使最后何小曼留在刘峰身边陪伴他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但刘峰最初的本意是想要躲避侄儿频繁地介绍对象。他们生活在一起,仅仅只是两个受伤的人在一起的相互陪伴与慰藉,因为他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用何小曼自己的话说:“我们就是好朋友,亲密归亲密。”在这种悲剧的爱情里面,严歌苓要刻画的其实是一种人类永恒的爱情悲剧,错过与遗憾都是爱情的过程。人类永远徒劳于寻找爱的寄托与依靠,但又无法真正获得自己心灵所需要的依附,最终只有剩下生命的终结与孤独。
三、结语
严歌苓的小说世界是多姿多彩的,这里有负荷着时代苦难的知识分子被扭曲的人性,也有主人公充满悲剧的情感世界,同时还涵盖着人物困顿与挣扎的人生之路。在严歌苓的笔下,这部作品既呈现出人物青春时代的风采,又展现了作品给人的压抑与痛苦感。细读《芳华》,可以发现,严歌苓力图展现的是一种在时代背景下人物人性的表现以及生存状况,同时想要刻画的是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人物该如何面对人生的困顿以及对思想感情上的选择,从而窥探出人物的精神世界。这是作者独特的文化思考。从这个意义上讲,严歌苓的《芳华》就具有了普遍意义,既传达出对人物生存的同情,也表现出对时代的反思。
作者简介:吴欢(1995—),女,汉族,贵州安顺人,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参考文献:
〔1〕严歌苓.芳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
〔2〕柏格森,徐继曾(译).笑——滑稽的意义[M].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
〔3〕舒晋瑜.严歌苓:从舞蹈演员到作家[J].中国图书评论,2002(10):19-20.
〔4〕西蒙娜·德·波伏娃,陶铁柱(译). 第二性(全译本)[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5〕张晋霞.被爱抛弃的孤独者——严歌苓小说《芳华》中的何小曼[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0,33(02):99-101.
〔6〕孟繁华.芳华的悲歌——评严歌苓的长篇小说《芳华》[J].名作欣赏,2017(22):60-61.
〔7〕王启北.徐晓杰.《芳华》:从“人性思考”到“怀旧青春之歌”[J].中国报业,2019(4):34-35.
〔8〕陈思和.被误读的人性之歌——读严歌苓的新作《芳华》[J].当代作家评论,2017(5):5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