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晋瑜
刘正辉京胡工作室也就十多平米,各式京胡在墙上陈列着,刘正辉和国家领导人以及著名京胡表演艺术家的合影在其间若隐若现,而那些名家题词则需要移开的制作工具才能觅得全文。书架上摆着关于京胡制作原理和相关的物理、化学等书籍,角落里堆着他用于研制的种种工具和试验失败的琴弦……他的椅子上沾满灰尘,上面铺的黑色坐垫也有些年头了,如果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穿过,就要从椅背后侧身而过。
然而就在这个房间里,刘正辉先后发明了十多项专利。“人造蛇皮的制作方法”和“多用途乐器声膜”分别获得了第三届北京发明创新大赛金奖和第六届北京发明创新大赛铜奖,这是两个国家发明专利的成果,是从膜材中筛选、优选的耐磨、耐拉强、耐高温的一种强力膜材,在此基础上经过自己研究的工艺,熏蒸、丝网印、拉纤排网、喷砂增厚、隐形网格工艺、双层、三层制皮及加温成型工艺等来完善仿生皮不同规格的皮膜制作。近年来,已在不同筒型的民族乐器上进行了全方位的试验,在舞台演出中得到很好的验证。2020年6月,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乐器改革制作专业委员会发布2019年中国民族乐器十大改革家榜单,刘正辉的拉弦乐器名列其中。
一、“不安分”的京胡演奏家
上世纪60年代,刘正辉生于北京。在父母的授意下,刘正辉从12岁开始学习京胡,先后拜著名琴师万瑞兴、黄金陆和袁庆芬为师,高中毕业后考入北京风雷京剧团担任京胡伴奏。20世纪80年代初期,他为国家一级演员、著名铜锤花脸杨燕毅操琴,先后在京、津、滬等地演出了《包龙图》《铡判官》《锁五龙》等裘派名戏。由于他出色的伴奏,深受观众的喜爱,在一批青年专业琴师中脱颖而出。
“练招不练功,到头一场空”。这是武术界的一句行话,练过太极拳的刘正辉,从中悟出不少道理。他天性好奇,什么都想知道个究竟,对于任何感兴趣的事情,不但知其然,还想知其所以然。正是这种“不安分”的因素,使刘正辉在担任琴师期间,就尝试做到好几个全国第一。他吸收和总结了前辈们操琴练功的经验,加上自己独到的见解,创立了《京胡基本功辅助功法——铁棍功练习法》,增强右手功力,把握抑扬顿挫的分寸,完成乐曲抑扬顿挫的完美演奏,并在北京电台《戏曲天地》节目进行播出推广。他将此练习方法编入《京胡学习与欣赏》(1996年出版)一书,填补了几十年缺乏京胡教学书籍的空白,成为发行最早的京胡教学书籍之一。他还在中国唱片总公司录制出版发行了同步教学示范录像带,与香港一家出版公司合作制成N制式版出版发行海外。
像这样的创意,在刘正辉的制琴生涯中不胜枚举。1988年,为了吸引更多的青年观众了解、接受京剧,刘正辉与吉它大师张勇合作,把电声乐器融入传统京剧曲牌之中,成功地录制了自己创作的《京剧曲牌轻音乐》,这一首开先河的创举在京剧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并在大学校园中广为流传。
二、从操琴到制琴
离开演奏生涯,从事幕后的制作工作,对于刘正辉而言,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转换。
20世纪80年代末,刘正辉跟随国家非遗京胡制作技艺第二代制琴大师许学慈学习做琴,十几年的时间,师傅的栽培、自己的不懈努力,刘正辉逐渐掌握了传统制琴技艺的精髓和相关的经验知识。
近年来,国家禁止捕杀野生动物,而乐器原始的做法是活剥蛇皮用来做乐器皮。这种破坏生态的行为显然也与中国的文化传承大国不符。刘正辉开始琢磨,如果能用一种理想的材料代替蛇皮就好了。
20世纪80年代,刘正辉向京胡老师黄金陆学习了第一代仿生皮京胡的制作技术。黄老师很喜欢这个勤学上进的学生,毫无保留地向刘正辉传授了蒙制技术(现在称为第一代的仿生皮“尼龙皮”的制作技术),之后又向称之为第二代仿生皮(锦赛革)的张瑞龄学习,正是有了二位大师传授工艺技术的积淀,刘正辉才在前辈的基础上研制了第三代以膜为基材的仿生皮新材料。与美国的定音鼓皮膜相比,可以看出以膜为基材的仿生皮新材料更注重在声音传导性能方面的研究,为达到润化音色的效果,刘正辉采用以复合的技术增加纤维的软性物质膜材置于局部进行增厚,从此工艺达到了增加传导、衰减高频,同时减少杂音来完善不同仿生皮的音响品质要求。他还用手术刀艰难地把国外定音鼓的膜的涂层刮掉,与自己选用的膜进行拉伸强度对比,结果就膜本身而言,力度不相上下,美国的膜优势在它的涂层上,因定音鼓重在敲击振动,而中国的仿生皮膜是可以通过纤维复合技术、局部喷砂增厚技术处理后,同样可以达到近似野生蟒、蛇皮的音响效果,实验结果证明,仿生皮乐器音响平均值和野生蟒、蛇皮乐器相比等于甚至超过后者。
和老一辈琴师不同的是,刘正辉把材料学、力学、发声学等多门知识熔于一炉,对传统京胡的制作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对京胡制作在筒担角度方面、上下筒眼斜坡度大小方面、选用毛竹的部位方面、烤筒子及担子火候方面等,均进行了慢火、中火、大火的大胆改革与创新,自行制作工具,自制恒温烤箱等,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制作风格,经他亲手制作的胡琴音域范围宽阔,音色更加清脆圆润,造型和工艺都十分考究,不仅独具古典美,并且充满了时代的气息,受到专业团体及著名琴师的欢迎。全国政协委员、国家著名琴师李祖铭的独奏音乐会的所有京胡,全部采用仿生皮京胡。著名台湾国光京剧团京胡演奏大师李超十几年来一直采用刘正辉仿生皮京胡,演奏了十几台大戏,柏淼大师演奏的“戏彩”、王彩云大师演奏的“夜深沉”等均采用仿生皮京胡也收到了很好的舞台效果。
三、每把乐器都有自己的个性
熟悉刘正辉的人都说他是一位很有才华和造诣的人,做事不但投入,更爱动脑子琢磨,有股子“钻劲儿”。
乐器研发涉及综合性的知识,首先是耳音,感觉为先,音色、音质、音量,演奏感觉……这是理论描绘不清的。在刘正辉看来,乐器是有灵性的。每把京胡都有个性,制作程序有的需要加涂层,有的需横向、纵向的力进行个性化操作,其音质音色各个不同,这就是手工制作京胡的迷人之处,正是这种个性的制作,成为刘正辉制作京胡的兴趣和动力。
京胡部件虽简单,但在琴弦的改革中,刘正辉却付出了不可估量的代价。在他的工作室,有一团团的手工缠制的琴弦,都是刘正辉废弃的“作品”。手工做完的琴弦可使仿生皮京胡音量增强50%,刘正辉就用手工缠弦,以增强其原味和韵味,并在自己的演出实践中得到应用。
琴弦的制作没有别的技巧,既要有韵味,又要有强度,不跑音,触指感觉舒适。为此,刘正辉手工制作丝钢合弦,钢解决了强度问题,丝解决了韵味问题,两者优势互补大大改善了琴音“钢丝味”的效果。经过刘正辉一遍遍试验,终于制作出完美的丝钢合弦,很多琴师听了后纷纷来寻,一直供不应求。他想,如果能有一台机器进行批量生产,不就能使更多的琴师受益吗?他四处寻觅,终于在北京南四环找到一家工厂,协商制作一台生产琴弦的机器。
制图、设计、反复磋商,一次次投入,机器终于生产出来了,但是在生产琴弦的时候,突然间弦断了,转轮打在刘正辉的左臂上,瞬间露出了骨头。刘正辉赶紧就近去医院,缝了十五针,医生嘱他好好养伤,他却仍然缠着绷带坚持工作。
机器未能成功,批量生产琴弦的计划终告失败,投入的经费打了水漂。但是刘正辉手工制作的决心却越发坚定了,他放下丝钢合弦的思路,又重新开始一轮新的琴弦的试验。
反复试验,刘正辉付出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粘胶的、化学的、纺织的等等各种新材料的实验,声学的、物理的、化学等各种新知识都是需要探索的领域,对刘正辉来说未尝不是全新的挑戰。
在制作仿生皮的过程中,刘正辉不可避免地受到各种化学制剂挥发出来的有毒气体侵染。他一边取出桌下的各种化学制剂演示,一边半开玩笑说:“现在我身体很好,如果有什么病的话,肯定是化学气体致残身体的疾病。”
身兼中国乐器协会器乐专委会副会长、北京乐器学会会长的刘正辉,经过几十年的研究和成千上百次的试验,成功研制出可以替代蛇皮的仿生皮,同时申报了国家发明专利。据估计,如果能将此科研成果成功推广,每年将有十余万条蟒、蛇会因此免于被捕杀的厄运。如今,仿生皮京胡、京二胡、民二胡、中胡、高胡、雷琴等民族乐器蒙以仿生皮后在舞台上得以应用,均得到了艺术家的赞扬和很好的舞台效果。
“一是维护生态平衡,用环保材料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二是符合科学原理,至上而下结合到位。”刘正辉说,“往小处说,是完善自己的人生,往大里说,是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是对国家的热爱和一种社会责任,为国家尽一点微薄之力。”
四、让乐器体现“中国自信”
据了解,国家乐团、国内的各省专业艺术团体及一二三线城市的学校、企业、乐团等都在使用大提琴作为民族低音乐器的演奏,如果再加上地方群众团体的民族乐队大都没有配置民族低音乐器,如果“大碳胡”仿生皮民族低音乐器的成功问世,这种价位适中、新研制的民族低音乐器将会有更广阔的市场前景。
而刘正辉研发出的具有国家专利的仿生蟒皮民族低音乐器“大碳胡”,不仅填补了民族低音乐器的空白,同时实现了1960年初周恩来总理提出的:“一定要研制出中国自己的民族低音乐器……”的愿望。
周恩来同志在世时,不赞成民族戏曲中加太多的西洋乐器,曾号召在民族乐队里拥有我们自己的低音乐器来完善乐队的配置,有些前辈虽然发明了不少民族低音乐器,但仍都是保留“板式振动”的模式,而刘正辉的研制,则完全是中国专利,即:将“板式振动”改成“膜式振动”,龙头的形像代表中国腾飞,琴架是碳纤维新材料,声音跟大提琴音色相符。中国的民族乐器主要是皮膜振动为主体,所以两种音色优点相融合相近,同时采用不同形质的仿生皮制作,可产生出音色优美和重金属力度型音乐的不同音质,刘正辉称之为“中国知识产权的民族自信乐器”。
“它是中国元素,是中国的知识产权,是实现中国民族自信的乐器。”刘正辉说,希望研发的此项民族低音乐器能够弥补中国民族乐器的空白。
从民族仿生蟒皮碳纤维民族低音乐器“大碳胡”产品的定型和从碳纤维入手,这种“敲门砖”式的尝试,已涉足到中国民族乐器制作的领域。采用仿生蟒蛇皮和碳纤维新型材料的绝佳组合完全运用到中国民族乐器的制作上,从投效比来看,可谓是投资不大,市场前景可观。
“我希望与众不同。人活在世上,总要为社会做点什么。”刘正辉带着他标志性的围裙,待在他的工作室刻苦研制,不抽烟,不喝酒,不讲究吃穿,甚至于不修边幅。他很早就拿了驾照,但他无心侍弄,而习惯于骑着电动车在大街小巷穿行——走出工作室,是因为偶尔的朋友聚会,更多的原因是为了宣传仿生皮环保乐器和他的环保理念。
他在北京史家小学上六百人的大课展示研发的仿生皮和展示能“看得见的声音”“可变化嗓音的气体”,还在北大百年讲堂、辽宁大学、北京第十二中学等各地高校、中学进行线上或线下的科普活动,去北京市科协干部培训班和北京音乐与健康大讲堂,传授环保乐器及相关知识。他参加科学达人秀等活动,进行展示可以“看得见”的声音:以气体改变嗓音的示范;在去日本的豪华游轮上组织了刘正辉(门、超、辉)海上仿生皮京剧演奏会,先后在美、英、法、澳、日等国家地区以演奏、展览等不同形式进行中外文化交流。
1997年,文化部特聘刘正辉为乐器改革专家组成员,多次参加全国乐器改革的论证工作,他是当年文化部科技司举办的科技项目论证会上最年轻的一位专家。原文化部副部长高占祥题词称赞刘正辉:“巧手制来夺魂器,诚心再创世间琴”。
然而,几十年仿生皮的研究,已进入瓶颈期,要想更上层楼,必须有国家的支持,进行资金投入。刘正辉说:“仿生的题目我还要做下去。目前我只是以手工式的方法制作仿生皮,比如复合、印图纹、手工蒙制等,我多么希望有识之士和工业企业,用现代工业手段配合做出有立体感鳞纹的新型膜皮材料啊!”
他坚信仿生皮民族乐器制作将会得到越来越多的人认可,总有一天会成为主流。刘正辉盼望这一天的早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