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络刑侦剧的空间政治建构研究

2022-04-18 13:46邵文灿
中国民族博览 2022年20期
关键词:正义身份共同体

文/邵文灿

刑侦剧涉及的案件、权谋和人物的情感纠葛满足了受众对日常难以触及的刑事案件的猎奇心与好奇心。与其他类型的剧目不同,刑侦剧为用户建构了一个充满危机与悬念的特殊空间,这一空间是普通用户在日常生活中不易接触的。同时,由于政体、行政制度和法律体系的不同,各个国家的刑侦剧呈现出不同的“空间特色”。刑侦剧建构的空间除承载着一般影视空间的共同作用外,还有着强化政治意识、建构社会秩序的作用。国家广播电视总局早在2004年便下发《关于加强涉案剧审查和播出管理的通知》、2017年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审议通过《网络视听节目内容审核通则》,国家需要进一步指导和规范台网刑侦剧的创作,对刑侦剧以及其网络传播进行更加严谨的审核;近几年,《人民的名义》《扫黑风暴》等优秀刑侦剧的海外传播,由此可以看出,我国刑侦剧承载着推动文化输出的任务,这增加了对刑侦剧意识形态引导的要求。

空间政治学最早由西方学者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列斐伏尔认为,空间的建构是带有一定政治倾向的,空间不是简单意味着的几何学与传统地理学,而是一个社会关系的重组与社会秩序的建构过程。[1]“刑事侦查”行动涉及到我国的司法体系、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的相关内容,这些元素通过刑侦剧的叙事空间间接地呈现出来。这一理论不仅适用于实体的空间经济发展,还可运用到影视抽象领域,为本文理解近年来我国网络刑侦剧通过人物身份、叙事驱动和视听语言来建构空间政治、强化意识形态提供理论支撑。

一、身份正义:空间政治的价值诉求

(一)绝对正义的身份立场

列斐伏尔认为,制度的实践、日常经验和惯例之间的相互关系是构成“空间”的元素,不同人物为了自身的身份和阶级对空间秩序进行了规定、划分与构思,[2]因此,刑侦剧中人物的身份立场和结局对空间政治有着重要的建构作用,其直接决定了“剧中空间”所坚守的意识形态——正邪对立、邪不压正。

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2021年的台网双播刑侦剧《扫黑风暴》,其以14年前的麦自立失踪案为线索,将背后一系列的权钱交易和贪污包庇一并揭露,随着八通大厦的倒塌,从“菜霸”到商人、官员等深处保护伞之下的黑恶势力被全部铲除,展现了中央督查组扫黑除恶的决心。这样与《人民名义》异曲同工的“自我剖析”式内容,展现出强烈的现实主义美学风格,受到观众的好评。《扫黑风暴》讲述的故事皆是根据中央政法委筛选真实案例改编,其中大部分角色都是基于原型人物进行合理化的塑造,因此他们均具有最基本的现实性。与《暗黑者》和《无证之罪》等不同,这些刑侦剧的主人公虽然有着特殊的判案能力,但身份与性格方面有着与普通人明显的不同甚至是黑白通吃的双面性,不是主流的破案群体,而《扫黑风暴》却直接将以何勇为代表的“警察们”与以骆山河为代表的中央督导组“政府官员们”联合一起查案,这展现了主人公们身份的绝对正当性与合理性。

在人类学的视域中,“单个的象征能够同时代表许多事物,它是有着多重含义的,而不是只有单一意义。它所指代的事物并不都遵循同样的逻辑顺序,因为它是从多种社会经验和道德 标准中提升出来的”[3],两组不同身份的人群是法律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的结合,通过办案展现的是中国侦察机关、监督机关和审判机关等政府机构的内在联系,较为系统地刻画出我国的司法体系。法律是正义的象征,因此《扫黑风暴》实则将人物的正义与邪恶进行了绝对的划分,不再像某些刑侦剧中出现无法定义的“灰色人物”,而是正义与黑暗的二元对立的较量。即使是李成阳这样与马帅表面交好、看似亦正亦邪的人物,其作为警察深入骨髓的正义在第一集就已经暗示:他反复逼问马帅的过去并向何勇发誓跟随马帅期间绝没有犯法。伴随着剧情的推进,李成阳的过往经历和对正义的坚守也浮出水面,他因被陷害而退出警队、对师傅死因的质疑与追查是他坚守正义的体现。

电视剧《扫黑风暴》剧照

(二)身份较量推动空间生产

有学者认为,空间生产是空间政治学发展的元理论,也是空间政治学的核心研究对象,强调空间的本体性。[4]总体看来,权力、资本是空间生产的主导力量,这一点,国内外学者达成了共识。这个生产出的空间代表着的是剧中虚构的扫黑除恶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我们可以发现拥有正义和邪恶身份的人们、拥有不同权力的人们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断采取各种措施,从而从他们身上延伸出的多条叙事线索搭建了刑侦剧的特定空间。例如《扫黑风暴》中贯穿始终的疑问:“孙兴的父母究竟是谁?”、“李成阳的身份为何从警察成为了和黑社会公司的法律顾问?”,随着剧情的发展,受众逐一意识到孙兴的父亲高明远杀了李成阳的前辈林警官,李成阳跟随的马帅只不过是高明远黑暗势力下更小的一个帮派;孙兴能够活着本身就得益于其母亲——绿藤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贺芸等权力机构的工作人员的贪污腐败,这又直接牵连出麦自立相关案件的真相……这是正义的权力与邪恶的权力共同建构的空间,双视角甚至多视角叙事的方式便于多侧面地展开叙事,增加情节的复杂性,为受众提供了沉浸式的刑侦体验,最终,正义的权利战胜了邪恶的权力,传达出我国政府秉持国家正义、坚信法制力量、坚守社会的公正与和谐的思想。

除了通过正邪身份来建构空间,人物的生理身份的失衡也建构了一个男权空间。在多部网络刑侦剧中可以看到,女性是边缘、情绪化和负面的角色。如《沉默的真相》中李静同时作为嫌疑犯张超的妻子和侯贵平的恋人,持有双重身份的她一直保持着缄默、身处黑暗的无声形象,处于被动的她一直等待着他人的救赎;《风暴舞》中的周子萱虽然是行动组的重要成员,其树立精英形象的动机是爱恋对象的不辞而别,并且在与对方重逢后,又产生了隐退的想法,可见作为男性角色的“外力”是使她振奋的凭借,而不是女性的主体意识。“主体意识”的缺乏使女性在刑侦剧中大多还是被塑造成非主动的、等待被拯救形象,在政治空间中被不断“挤压”,这是我国网络刑侦剧空间政治中的又一特征。

不同空间的呈现效果

二、情感共同体:维系政治空间的稳定性

在存在主义认为,个体是孤独的,都渴望了解自身及其存在的意义。每一个个体都蕴含着彼此相互信赖的一致性以及必不可少的相关性,同时也是共同体的意义、价值以及历史经验的浓缩。[5] 情感共同体、法律共同体以及政治共同体这三个层面不仅包含着“爱”、“法律”和“团结”等个体之间的承认形式,而且彼此渗透,任何一个层面的式微都会对政治格局产生深刻的影响。笔者在第一章中已谈到“人物身份”对建构刑侦剧空间政治中的法律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的影响,接下来将探究我国网络刑侦剧中建构情感共同体的方式与特征。

我国网络刑侦剧与部分欧美刑侦剧不同,欧美的刑侦剧往往围绕警察的事业展开,一集一个新案件,如《神探夏洛克》《犯罪心理》和《大侦探波洛》系列等,而我国刑侦剧的主人公办案不仅是因为职业是警察或侦探,还因为除了自身职业身份以外的个人情感而追查某个特定案件,这一个特定案件贯穿全剧始终并始终是最大的“谜眼”。因此,我国刑侦剧中的人物情感关系和性格是要持续稳定的,推动剧情发展的动机不再仅仅基于案件的戏剧性进展而是人物的情感瓜葛,这时的空间稳定性就需要情感共同体的维系。如《三叉戟》中的三个主人公均是男性,他们决定调查案件的导火索——夏春生的死亡,也是因为男性之间的“兄弟情”,从而牵扯出一系列的案件故事;《谎言真探》里余男饰演的凌然成为警察的动机是因为二十年前父亲因公殉职成为悬案,而努力成为警察并通过测谎的方式解决一个个案子,目的是尽可能接近父亲被杀的真相;《扫黑风暴》剧情发展的动机并不是的不是基于案件的戏剧性进展,而是何勇对李成阳的贪污和林警官之死的怀疑引发了他要不断探寻事情的真相,他们达成共识,推动着空间的稳定性发展。

这种情感的稳定性是基于现实生活之上的,近年来,中国刑侦类网络剧在对主角人物的构建开始观照现实人物,从而追求艺术的真实性,这对于以扫黑除恶为主题的刑侦剧来说十分重要:对剧中人物现实性的塑造能让受众更真切地感受到整治贪污腐败的行动就在身边,这种真实性能够发挥一定的“规训”作用,使受众在观看后产生“慎独”意识,减少泛娱乐化带来的猎奇心理的影响。因此2021年上映的若干刑侦剧中,少有“异能力者”,大多数都是相对正常的从事刑侦工作的人物,因此其身份也呈现出从非主流群体到主流体制回归的发展趋势。[6]

“怀疑”的情感是维系空间的重要元素,也是建构空间的前提和动机,这一情感以主人公为起点,在其行动下逐渐与其他人物产生主观情感共鸣,从而推动情感共同体的建立,使刑侦剧回归到对“人性的讨论与审视”上来。我国网络刑侦剧中的人物在进行真相追寻时都秉持一以贯之的情感动机:追寻故人死亡/被冤枉的真相。对亲友的信任、古人死亡的怀疑以及法律正义的信任使他们形成了情感共同体。如果失去情感共同体的支撑,只有政治共同体和法律共同体的结合,那么刑侦剧将会变成单纯的“视频版档案”,仅依赖具有强制规范意义的法律规范以及基于某种 “价值”的政治认同,显然无法实现一个稳定共同体的平衡结构,缺少了人性的探讨和中国主流意识形态的建构与传播,便失去刑侦剧的意义所在。

三、尺度重构:视听语言的权力关系暗示

政府办公室、监狱和黑社会聚集地是我国网络刑侦剧重要的空间。“尺度”是对地理空间的垂直结构和理性抽象的描述工具,但是,空间政治学研究的重点并不是现实层面的尺度划分,而是空间生产及空间正义实践过程中,特定尺度及其“再尺度化”过程背后交织的各种权力关系。[7]

有学者认为,权力有较强的尺度性,尺度具有物化相互博弈的社会政治力量大小,也能够重构或一个全新尺度的生产。[8]我国网络刑侦剧擅长通过视听语言,对剧中不同身份人物所处的空间进行重构,展现出正与邪的权力关系变化。其中,将权力关系展现到极致的是《扫黑风暴》,该剧建构了三个主要环境:中央督导组的办公室、何勇的审讯室和高明远的宅邸。剧中在展现中央督导组所在的办公室时,运用大全景视角和对称构图,将多位督导组成员以及政府官员全部囊括其中,辽阔的空间尺度展现出司法机关的权威性和法治的力量;室内主要光源是来自办公室或会议室天花板上的多个白炽灯,看似日常的照明工具,却放射出炯炯光芒,传达着督导组的任务就是运用合法、正义的权力,将一切黑恶势力全部纠出,使其暴露在阳光下,不给黑恶势力和贪污腐败一点滋生的机会,激发出受众对我国司法机关的信任感。

高明远的宅邸是集中所有罪恶的空间,宅邸的第一次出现是高明院得知马帅掰断自己小手指的时候,他在自己的书房画画,此时书房的光线非常阴暗,墨水滴在画纸上的特写镜头传达出高明远的不安;接着他走到水池跟前,池中养的鱼暗示着李帅等人不过是他黑暗势力中的一条线索而已,他养着这些为他卖命的“鱼”,他本人才是黑社会里真正的“掌权者”。高明远的宅邸永远是昏暗的,虽然其实际面积很大,但压抑、不安与邪恶滋生,透露出逼仄之感。在影片中,以何勇和中央督导组所在的正义空间与高明远等人所在的黑恶空间进行权力的争夺与碰撞,最终邪恶的空间被吞噬,高明远所处的空间被置换到一件狭小的、更加昏暗的审讯室,象征着黑暗权力的最终瓦解和我国政府以及相关司法体系的打击贪污腐败的胜利。

除了实体空间与镜头的配合,但凭借镜头的景别也可以重构政治空间尺度,从而展现人物的心理,传播意识形态。网络刑侦剧《人民检察官》中,方大庆第一次审讯严纲的时候,创作者通过中景与近景的切换来展现方大庆作为审讯者的步步紧逼和游刃有余,同时用仰拍视角模仿严纲的视线,在表现严纲的时候,多采用俯视的角度进行拍摄以及用特写刻画他手指颤动的细节,展现出方大庆在此次审讯中占有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和严纲心虚、不安的神态,在这场心理战中,正义的一方胜利了;《人民的名义》通过画面构图,将不同立场人们的权力关系进行生动呈现:侯亮平与陆亦可在髙速公路上追捕欧阳菁时,在高速路口拦截李达康的车,此时镜头通过低机位仰视拍摄侯亮平一行人的拦截队伍,队伍整齐排列,人物神情严肃,大景别和仰拍视角的运动展现了恢弘气势,展现出以侯亮平为代表的司法行政人员的刚正果敢,在正与邪的较量中,正义的权力永远是站主导地位的,国家的司法体系不可动摇。

四、结语

当下,我国网络刑侦剧有良好的发展前景,优秀作品如《白夜追凶》《隐秘的角落》和《扫黑风暴》等为迎合青年受众的喜好,融入了亚文化等元素,在视听语言和叙事节奏把控方面也更加迅速和克制,很好地增强了受众对破案的“沉浸式”体验。但是在全球化、媒介融合和国家需求的新环境下,我国网络刑侦剧不应只在乎剧情内容本身的惊险曲折,还要承担起文化输出、传播我国国家正义、法制力量和社会公正和谐意识形态的任务,从而书写中国法制故事,推动我国刑侦剧的进一步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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