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美智
(接上期)
(四)少林寺、千载寺僧血战抗倭战场
1.杭州之战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这一年,倭寇犯杭州。是日,“杭城闭”“三司领僧兵四十人御之”“大破倭寇”。这是僧兵参加抗倭的第一次战役。
郑若曾《江南经略·僧兵首防记》详细记载:天员所率苏州僧兵84名、月空所率杭州僧兵18名参加了战役。郑若曾评价说:“苏淞海滨倭寇不盈二百人,挥刀巡防,小民畏怯,遇之辄败。如是者三十七阵,操江都御史蔡公克廉募僧兵殄灭之。嗣后我僧与倭寇战多凯旋。凯旋自天员僧一阵始,前次五月所未见也。”
倭寇侵袭杭州37次,杭州兵民“遇之辄败”。第38次,天员带领僧众打了个大胜仗。杭州一战也激发了江浙人民的民族自信心,打破了倭寇不可战胜的神话。
2.翁家港之战
翁家巷之战前,发生了天员与月空相争为将的事情。
《江南经略·僧兵首防记》记载,领僧兵18名的月空欲为将,天员曰:“吾乃真少林也,尔有何所长,而欲出吾之上乎?”天员让月空从他所带领的18名僧人中选出8人,与天员较技。8人绕道殿后持刀,天员用殿门闩横扫,将8人打服,共拜天员为将。
史实证明,抗击倭寇的寺僧都是“略称少林”的真少林,哪有真假少林之争。如果当年将这段史实公之于众,顾炎武的《日知录》、张鼐的《吴淞甲乙倭变志》、唐豪《行健斋随笔·嘉靖御倭僧兵考》都当会重写。
《僧兵首防记》载:“六月初四日,发兵至闵行镇,蔡公牌仰僧兵为前哨。初九日,至南汇嘴中后所扎营。初十日,遣骑兵往六团巡哨,闻有贼百余人在焉。奋力追击,贼惧而逸,只存母子船五只。钻木取火烧去其三,以绝巢穴。余二只亦为风浪所粉(碎)。十一日黎明,天员与指挥朱某方议往八团迎贼,留提管僧无极等于六团下营,会韩都司玺委朱指挥往八团巡哨,朱遂先至八团,被贼杀伤部兵二十九人。时六合知县董邦政兵先被贼杀者亦四十人矣。是晚僧兵至八团,驻监生乔镗庄。有杨指挥、樊指挥者,先在庄前扎营。天员令其入内,自以兵捍贼于外。贼使人觇(chān)僧多寡,庄人谓之曰:‘其数吾不能知,但知其煮粥米一石,每人分啜二碗而已。’贼闻之即走。次日哨探贼在二团三团,天员乃引兵南还。至一团之翁家巷遇敌,已申时矣。天员曰:‘天未晚,犹可战也。’率僧兵二十五骑前哨,众兵继之。倭贼登屋了望者二人。天员率诸哨为先锋,月空等排阵于后。见贼下屋,天员心觉其设伏,即冲前堵杀,不容埋伏。贼忙迫换计,裹衣包为八扛饵我兵。天员下令曰:‘如有抢倭财物,妨误大事者斩。’众骑不敢有所取。月空、无极横列阵为长蛇之形,韩都司、王守备等继其后,相离约百步。阵法:两人持长枪,之后铁棍砍刀相间而列,弓弩火器左右参错。阵形既定,各噙靛花一丸于口。倭贼见僧兵列阵,度不能伏,其头目称赵大王者,即举扇招贼归战。诸贼扯去衣袖及内外襟,令人舁(yú)一门板,西向植地,以枪支定,二善弩者夹门隐身而立,二小倭递箭于傍。贼酋四十人,俱衣绿,排为一字形当其先,余六十人俱衣绯列于左右,各持兵笼,仰天而揖。揖毕,令刀手驱所掳民抬前所裹衣八扛,撒地而走。僧兵知其为无用之人,不之迎也,亦莫敢越垒而趋利焉。天员引骑兵左右闪开,诱贼前进。贼先发矢,僧兵亦发矢。天员传令停射交锋,无极摧阵,呼伽蓝(qié lán)三声,大喊‘杀!杀!’长枪手奋勇前戮,贼舞刀乱砍,钩枪手随长枪而进,从隙钩贼之足,箭手发射,铁棍随钩枪而进,击死钩倒之贼,刀手继之。贼一面欲支长枪,又欲却箭,不虞钩蛇循地而至,不能更顾其足也。僧兵临战,暗约以靛青涂面,贼见青脸,红布蒙头,疑为神兵,胆已唬落。战时,左右弓弩火炮齐发,天员引骑兵绕出贼后,韩都司家兵与铳箭手三四十人随之,围贼于中。贼大败,斩首四十余级。贼舍死溃围,骑兵开一角纵之走匿王氏屋中。僧兵围之,以火攻贼。贼穿壁而逸,半陷入靛坑中,长枪手刺杀之。仅存二十余人,逃入老营,合守营者共五十余人。僧兵攻之急,一倭妇出走,乃赵大王妻也。僧有名某者,骁勇绝伦,持铁棍逾堑沟击杀之。时已昏黑,不能战,遂收兵而还。行若干里,至中前所扎营,贼戴夜奔柘(zhè)林,杀一巡检、二弓兵,即如金山。十四日,天员等坚壁不出,调养刀箭所伤。更选壮僧七十余人,合韩都司家兵张忠等三十余人,更为征剿之计。是日也,韩都司等官悉至营来谢,而以银牌称贺焉。”
3.白沙滩之战
《僧兵首防记》载:“十五日,天员复引兵至金山,贼逃往嘉兴之白沙滩,潜往王家庄。十六日,僧兵追及之。适汤总兵兵亦至,相合火攻,贼死二十余人,出亡被杀者复二十余人。凡翁家港逃贼及老营之贼,至是剿灭无遗矣。二十一日,天员复率兵在八团等处搜逻一日而还。初,蔡都宪牌云:‘僧兵骁勇,不以首级论功。’天员据此节制其众,不许违反宪语。韩都司见僧兵数寡,常恐恐然在阵后半里大呼众兵接援,故一时被害,不过了心、彻堂、一峰、真元四僧而已。僧兵之成,韩都司协相之力,盖不可诬也。此战僧兵牺牲四人,但大获全胜。”
4.叶谢镇、马家浜之战
《(崇祯)松江府志》载:“(嘉靖三十三年)甲寅正月,贼首萧显攻县城,官兵击败之。辛丑,萧显自崇明县南沙突出,驾七巨舟入吴淞江,夜泊宋家港,分兵四劫。崇明水兵船在东岸,黎明接战黄浦中,败绩。显遂逼东门,穴民楼瞰城中,攻城甚急。时城初筑未固,海防佥事董公邦政与署县事常州通判刘本学登陴(pí)督战,用神枪手杀贼甚多。出兵斫(zhuó)营,亦颇胜。二月乙亥,贼解围去,会兵备佥事任公环统民兵三百、僧兵八十来援。贼舟泊黄浦者百余艘,而自吴淞江南行者不计焉。任公环勒兵战于叶谢镇、马家浜,斩获颇多。援兵不继,僧大有、西堂、天移、古峰等二十一人死焉。环追悉败之于五里桥。”
此战僧兵虽牺牲二十一名,但大获全胜。
5.六里桥之战
《江南经略·吴江县倭患事迹》载:“正月……贼陷浙之崇德县,掳民船五百余艘,历南浔、杨堰至平望六里桥,乃十九日也。兵备参政任公环伏沙兵将击之,僧兵泄其机,沙兵被害及溺死者甚众。任公命知县杨芷及举人周大章分督水兵,伏于桥之东西荡中。贼至伏起,贼卷帜欲遁。水兵亟击之,斩首一十五级,飞炮击死者二十余人,所掠财宝亡失殆尽。”
这一仗抗倭军队设下埋伏,很可能是僧兵过早突起,致使沙兵遭受了损失,但最后还是抗倭军队取得了胜利。
6.巢门之战
《上海掌故丛书·甲乙吴淞倭变志》载:“十月,提督诸公合浙、直诸路兵进剿陶宅倭。僧兵前队直至巢门,抡棍进破敌,遇者即仆,顷刻毙数倭。倭诡,将先一日所败我兵服色器械扮作我兵,忽绕出其后,鼓噪混杀。僧兵不知,犹呼后兵接进,而倭刃已及身,遂大呼皇天而死者若干人。僵尸满田间,见者无不流涕也。悲乎!将帅不知用兵而驱猛士,为贼所乘,吾松之败衅,大抵由此矣。后僧兵骨官为立石塔,瘗(yì)于佘山。”
这次失败的原因,一是官兵出征次次都是让武僧打先锋,让他们勇猛出击,二是不重视战略战术。
郑若曾在《江南经略·勒功三誓》中,对千载寺僧天员等僧兵予以极高的评价:“癸丑之春,倭寇初至,世际久熙,无兵可御。操江都御史蔡公命少林僧天员领僧兵灭之。或论之曰:‘僧,异教也,一战何足道哉?’愚谓不然。夫国家素养武臣在东南者不少矣,倭变暴作,连战败三十七阵。若非天员游寓天池,蔡公聘而用之,则倭贼渺中国为无人。我兵视倭如雷电鬼神而不敢犯,长驱深入,焚戮之惨,恐不俟次年而遍及于内地矣。天员一战于翁家港,再战于白沙滩,倭贼二百五十余人,斩刈无遗。自时厥后,我民方知倭为可敌,而兵气渐奋,捷音渐多,实天员一战有以倡之也。其安中国之神气,功岂小哉?”
千载寺武魁所创造的业绩,开启了战胜倭寇的先河,成为抗击倭寇的巍巍丰碑,受到各级官府、民众的拥戴,自觉为他们刻碑立铭,载之典籍。
千载寺武僧血战松江,剿灭倭寇,每次战斗都是武僧冲锋陷阵战斗在最前线。巢门之战由于指挥者缺乏战略思想,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致使冲锋陷阵的武僧中了倭寇的伪装之计,伤亡惨重,尸横遍野。巢门之战后,松江地方官府和民众为纪念这些抗倭英雄,悼念死亡烈士,“后僧兵骨,官为立石塔,瘗于佘山”,以资纪念,此塔现为佘山浏览盛景之一。
千载寺僧道居士追忆前辈武僧助戚继光抗倭的英雄业绩,捐资分别为12名抗倭英雄碑刻立石,使英雄永昭后人。
《中国佛教人名大辞典》是上海玉佛寺住持震华法师生前所著。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震华法师率弟子为此广搜博集,陆续筹得草稿万余条。震华法师圆寂后,其弟子继承震华法师的遗志,共收录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与中国佛教有关的人物词目16973条。参加抗击倭寇的千载寺武魁,也搜集在震华法师此著录之中。
《中国佛教人名大词典》中记载参加抗击倭寇的高僧有3人。
一是李兆,法号天员法师,淞沪抗击倭寇的记载。
“天员,明僧。嘉靖三十二年倭寇入犯苏淞海滨,民兵失利,时蔡克廉驻节于苏,闻杭城用少林僧兵助守获捷,于是至杭聘取月空领僧兵十八,天员领苏僧四十八人,协力征剿,于是屡战屡捷,尽歼翁家港及老营之寇。见《樵书二编·卷九·湖广僧兵士兵》。”
二是林志勇,法号天伦,抗击倭寇的记载。
“天伦,明僧,粤东林氏,年十五削发。精技击,当之者无不披靡。后入黔国府,为武艺教习,明未流浪滇西,旋入结磷山。土官高朔映以师礼视之,时已一百二十九岁,无一文私畜。居三岁寂,三月不入龛,尸体不腐。众以为畀。见《百岁天伦禅师行宝塔铭》。”
三是李盛春,法号天际,抗击倭寇的记载。
“天际,由嵩山少林寺来吴,娴习拳棍。嘉靖中,敕赐金牌剿倭。后终老灵岩嗣玉庵,深得师传。一夜盗之,随手皆倒,颇能护持佛法。见《吴都法乘》六下九九五。”
除此3人外,其余9位高僧也在《中国佛教人名大词典》中有记载。
千载寺参加抗倭的武魁的籍贯,大都能从当地的家谱世系中找到相关记载。千载寺抗倭枪师的籍贯,河内籍7人,山西平阳府籍1人,昆明籍1人,湖北麻城籍1人,广东汕头籍1人,山东山阳府籍1人。河内籍7人中,在唐村和柏山李氏的谱牒中都可以找到相关证据和旁证。唐村李氏属山西赵城一脉,山西赵城《陇西堂凤凰窝李潭脉裔辈字碑》记载李氏辈字分别为:“凤凰双飞翼,苍龙文武斌;历览前贤国,精忠长鸣思;公平清天地,廉明从政春。”
康熙五十五年李元善所修的《李氏家谱》始祖至八世辈字为“清天地廉明从政春”八个辈字。《李氏家谱》第六世字辈共有李从谅、李从谦、李从训、李从语等4人。4人中,李从谦参加了戚继光抗倭,留有子女各1人,说明李从谦是有了子嗣后出家的;李从谆因杀人少壮出家,没有子嗣。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以家谱没有记载。李盛春是柏山村人,是无极通背缠拳和通背枪108势的创始人李孜的后裔,清光绪三十年柏山村《李氏家谱》记载:第六世李时春、李盛春、李茂春、李遇春、李芳春、李春共7人,李盛春名下记载有展、奇、贵、香4子,说明李盛春是壮年有了子嗣后出家的。李从谆参加戚继光抗击倭寇后,“赐财不纳,廉贤报国,赐寺住持,谢辞让贤,应奇反俗,白马沟兴,垦田构室,和谐乡贤”。李从谆返俗后,来到河内县白马沟垦田筑室,留下了一支李氏脉裔。
河内怀人与河内鄈人的区别。乾隆五十四年《怀庆府志》:“国朝《一统志》:河内县唐为怀州治,五代因之。”所以,河内人也称为怀人;鄈,是清化镇人的旧称。
乾隆五十四年《怀庆府志》:“司马彪《郡国志》曰:山阳有鄈城。京相璠曰:河内山阳西六十里有鄈城。《水经注》曰:丹水经鄈城西。唐置太行县,寻废。宋元以来改为清化镇。”
清化镇,古称鄈。清化镇人俗称鄈人。
属于清化镇的武魁有3人,分别为李从词、李兆、李首会。从李从词的名字辈分看,应是唐村第七世人,少壮出家,其后裔在清化镇。著名的枪法家李克复就是其后裔之一。李兆,法号天员,疑为李清河的后裔,因李洼《李氏家谱》保存不完全,没有找到确切依据。但是,李洼村李氏的坟地竖立有李首会的碑刻。上刻“李首会字少溪,行二,德配王氏孺人之墓”,李首会是李洼李氏的第五代先祖。清化镇《李氏家谱》也没有记载。李童,法字天童,目前尚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李明亮,平阳府人,和唐村李氏为同李潭一支脉裔。
其他外省籍的,如无极法师王守愚,山阳府人,《中国佛教人名大辞典》中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湖北麻城的童大志、广东汕头的林志勇,云南昆明的张克明等,除了震华法师遗稿《中国佛教人名大辞典》有简略的记载外,限于人力物力没有能够深入这几个省地调查了解,还存在许多未能得到的资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