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贝贝
普契尼是意大利一位杰出的剧作家,他曾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歌剧作品,这些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都刻画了许多性格不一、命运多舛的女性形象,并且这些女性形象大都以悲剧收尾。《蝴蝶夫人》中的“巧巧桑”也是这样一位女性。整部作品以抒情为主要基调,通过极其细腻的音乐表现手法,塑造出了天真善良、对爱情矢志不渝的“巧巧桑”形象。尽管在剧中巧巧桑与心爱之人最终缔结良缘,但经过痴情苦等后,男主角还是抛弃了她,巧巧桑最终落得绝望自杀的下场。
“巧巧桑”的戏剧形象特点
性格中的两面性
歌剧《蝴蝶夫人》通过戏剧性的手法塑造出了巧巧桑非常鲜明的性格特点,基本可以概括为既顺从又反抗,既执着又热烈,既忍耐又决绝。
在歌剧的第一幕中,巧巧桑出场时虽然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稚气少女,从身段打扮到言行举止,都透露出淑女的风范,与友人的交谈场景,特别是与她爱慕的军官——平克尔顿的交谈,更能体现出她温柔、顺从的性格特征。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巧巧桑为了与平克尔顿结婚,不顾众亲友的劝阻毅然决然地加入平克尔顿所信仰的基督教。这个行为在当时的日本是不能被接受的,甚至会因此被人们唾弃,巧巧桑当然知道皈依基督教的后果,但已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依然选择不顾世俗跟随爱人,这里能体现出她有冲破封建思想的魄力,以及力求活出自我的勇气,尽管大多数情况下,巧巧桑都给人一种外表柔弱、羞涩可爱的印象。
在歌剧第二幕中,随着军官平克尔顿应招回国,巧巧桑在生活上失去了经济来源,过着无依无靠的拮据生活,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未放下尊严重回艺伎的舞台,她每日都满怀期望地盼着爱人回来,在此期间曾有位富商多次向巧巧桑真诚地表达爱意希望能被巧巧桑接受。但巧巧桑即便再贫苦,再艰难也不愿背叛自己的爱情去接受富商的求爱。这里体现出巧巧桑对爱情的执着与忠贞,这份热烈的情感支撑着她度过贫苦与艰难,忍受数年来的孤独与寂寞,这也能体现出她作为一名东方女性坚韧的性格特征。
歌剧的最后,巧巧桑终于盼来了日思夜想的爱人平克尔顿,可是这次平克尔顿并不是来和她团聚的,而是带着他的美国妻子前来夺走巧巧桑的孩子,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残忍的现实将她的美梦粉碎,将她的信仰击垮。即使在这种悲痛欲绝的困境下,她依然沉着地面对一切,她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刚遇见平克尔顿时的和服,化上精致的妆容,盘上漂亮的发髻,然后沉稳又深情地与心爱的孩子道别。剧中这里巧巧桑的隐忍与决绝、卑微与高傲的冲突爆发也将全剧推向高潮。巧巧桑面对丈夫的抛弃,宁愿决绝地死去也不愿卑微地活着,她的高傲与决绝体现得淋漓精致。同时巧巧桑也用自己的死成全了平克尔顿的幸福,一切如爱人所愿,这里也体现出了巧巧桑隐忍的性格特征。
巧巧桑的死不是懦弱与逃避,她的死恰恰体现出东方女性性格中的坚韧,是一种敢于掌控自身命运的宽阔胸襟和无所畏惧的精神。
对于爱的执着追求
巧巧桑原本是富家小姐,自小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还接受过先进的西方教育,后来由于父亲政途带来的负面影响,家道中落,巧巧桑不幸沦为一名艺伎,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个职业而自惭形秽,而是始终怀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巧巧桑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然有了懵懂的爱情观,由于她接受过西方的教育,同时又带有与身俱来的传统东方女性的性格特征,即对从一而终、两情相悦的爱情信念的向往和追求,因此当情窦初开的巧巧桑遇到她的第一段感情时,她是满怀着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热诚的。
在歌剧中当她初遇海军上尉平克尔顿时,就被平克尔顿这个西方男人所折服,这时她内心中充满了对于美好爱情和幸福生活的渴望。
面对爱情,巧巧桑突破了她原有的内敛和柔弱性格,她会用歌声大胆地表达对爱人的迷恋。后来甚至为了与爱人结婚,放弃了自己原本的信仰,这既表现出巧巧桑内心勇于反抗的精神,也表现出她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当面对身边亲朋好友的反对和劝阻,甚至是唾弃时,巧巧桑也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平克尔顿一边,面对爱人的甜言蜜语,她无法抗拒。在最后三年的艰难等待中,任何艰难困苦都未曾磨灭她对爱情的坚守;面对亲朋好友的非议,即使再孤独寂寞,也不能动摇她的信念;面对富商的追求,即使自己再穷苦,也依然忠贞于自己的爱情;即使最终美梦被现实击碎,她也依然不背叛爱情。
时代的悲剧
歌剧《蝴蝶夫人》以女主人公巧巧桑在绝望中自刎而死作为整部歌剧的结声,这样的结局让人倍感惋惜,却又在意料之中。
巧巧桑是一位传统的日本女人,有着从一而终的爱情观,最后的自杀也非常符合她的性格特征,她对爱情的态度是卑微的、忠贞不渝的,但对生活的态度却是高傲的、要强的,所以面对抛弃,她宁可选择高傲地死去。
这个结局也体现出一个时代的悲剧。那个特殊的年代,造就了东西方不平等的社会背景,平克尔顿带着玩世不恭的态度和虚伪的演技,成功骗取淳朴善良的东方姑娘,平克尔顿在這里结婚仅仅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占有欲和消除寂寞,在这里的婚姻对他而言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应,回国后他又再次结婚。但对日本姑娘巧巧桑而言,这个结婚是具有法律效应的,结婚了就代表着成为一家人了。这个差别不仅仅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别,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所以巧巧桑的悲惨命运,仅仅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她只是那个年代里千千万万个“蝴蝶夫人”的代表。
歌剧不仅在人物的设置上体现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在身份、地位上也体现出强大的差距。剧中男女主角刚出场时在神态、语言、表情、动作等方面的差异,体现出当时社会环境中处于不同阶层中的人的尊卑差距。
“巧巧桑”音乐手法的塑造
天真烂漫
大咏叹调是一种描写人物内心活动和情感变化的方式,也是歌剧中主人公音乐形象塑造的主要方式。主人公巧巧桑刚出场时唱的是一首《多么美丽的大海》,通过抒情、优美、广阔的女声合唱表现出一个少女心中那份最原始的纯真与烂漫,这种角色特点为主人公巧巧桑之后的形象演变奠定了基础,也为她最后悲惨的结局作了铺垫。
歌剧的第一幕中就有主人公巧巧桑的咏叹调内容,其中简要讲述了巧巧桑的身世,给观众留下一个柔弱稚嫩的音乐形象。这一部分的伴奏乐器以木管乐器为主,音色柔和,凸显了巧巧桑内心安宁与温柔的性格特征,和弦织体也较为简单,旋律平稳、舒缓,正好对应了主人公巧巧桑单纯善良的性格特点,每个和弦都增五度,每个声部都以低音下行,既起到了叙述性的功能,又塑造了一个单纯无邪的小姑娘形象,还体现出东方音乐的音调特征。
在歌剧的第二幕中,主人公巧巧桑演唱了咏叹调《晴朗的一天》,这首咏叹调前段旋律宽广、节奏缓慢,表现出她幻想着心爱之人走到她的身边,后半段旋律热烈,音程跨度大,节奏紧凑,表现出巧巧桑对平克尔顿归来的期盼和激动之情,迂回下行的旋律也表现出巧巧桑逐渐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中的可爱神态。
忠贞不渝
《晴朗的一天》通过“三部曲”式的咏叹结构,表现出主人公巧巧桑对心爱之人的苦苦等待,以及内心愈演愈烈的孤独与绝望。
这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分,普契尼沿用了第一幕中咏叹调的形式,并且通过开始部分的高音和平缓的节奏,塑造出巧巧桑热切期望的神情,在虛幻中她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心爱之人的归来,其中同音反复的处理手法更是将这种感情基调反复加强,增加了音乐所具有的独特表现力;到了第二部分,普契尼则变化为使用短小密集的音符和稍快的节奏,表现出巧巧桑幻想着与爱人团聚时的开心与热烈的气氛;最后第三部分音程跨度更大,节奏更为密集,盘旋在高音上,将情绪推向最高潮,这里表现出巧巧桑对爱人归来的急切盼望之情。
整首咏叹调都采用较为舒缓的速度,除最后高潮外都以弱的力度“p”支撑整曲。作者普契尼在伴奏织体的部分也都是用大连音线的手法来衬托巧巧桑的深情表述,包括伴奏乐器,其是以弦乐为主,线条宽广且绵长,能很好地衬托出巧巧桑对爱人的深切思念及热切的期盼。
牺牲
歌剧《蝴蝶夫人》的最后部分是以悲剧作为尾声。面对日思夜想的爱人平克尔顿带着他的新妻子前来索要自己的孩子,作者普契尼用一首《你,我的小宝贝》来表达巧巧桑对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悲痛之情,同时还蕴含着等待三年的绝望以及对孩子未来失去母亲的担忧。
此咏叹调一开始由铜管乐器低音演奏,塑造出不安的气氛,接着是弦乐沉重且短促的前奏,营造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氛围,然后是主旋律的出现,作曲家普契尼为表现巧巧桑内心巨大的震惊与悲愤时,连用了五个同音同节奏,随着音乐节奏的越来越紧凑和音阶的越来越高,给人带来了一种强烈的紧张感,观众和戏剧人物的内心感受很容易产生共鸣,巧巧桑的演唱部分全曲都在高音区域上,节奏紧促,情绪高亢,很直观地体现出她在临别时对孩子的依依不舍之情,也表现出她对命运发出的最后呐喊。当这一咏叹调结束后,巧巧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虽然这是一段比较简短的咏叹调,但其中所具有的音乐感染力和音乐表现力是十分惊人的,它是前几个部分音乐情绪渲染的最终爆发,直击人心。主人公巧巧桑最后和孩子道别,也是在和自己诀别。
“巧巧桑”形象的艺术价值思考
从舞台表演方面来说,巧巧桑作为一个歌剧舞台中的艺术形象,充分表现出作者普契尼悲剧中女性人物塑造的艺术价值,同时歌唱家们用自己深沉而通透的声音、充满着激情和表现力的表演将巧巧桑浪漫又悲剧的一生充分展现了出来,带给观众丰富的情感体验。
普契尼在作曲上主要运用了全音阶的语言技巧,并且融入了东方音乐的民族调式,使得音乐既有丰富的织体结构,又具有东方音乐的特征。
普契尼在表现主要人物内心起伏的地方反复使用“曲调重复”的技法,既表现出了人物内心的层次性和丰富性,又突出了主题。
歌剧第一幕大三度的音程运用也立体性地塑造了一个愉悦欢乐的少女形象;小二度音程则凸显不安的气氛和东方民族调性色彩;管弦乐和主要旋律的充分融合,使和声及伴奏织体都与主人公巧巧桑的独唱相呼应,进一步增强了舞台人物的表现力。
从审美的角度来说,巧巧桑悲剧性的命运本身就表现出一种悲剧美,她的所有理想都是基于对爱情的追求。她独自在漫长、艰苦的等待中迎来的却是痛苦和绝望,短时间的命运起伏彻底击垮了曾经热情烂漫的主人公巧巧桑,戏剧冲突最终导致悲剧性的结局。整部歌剧中那些充满戏剧性的情节和主人公起伏不定的遭遇正是作品美学价值的体现,悲剧美是美学史上一抹重要的色彩,这种因特殊的时代背景,以及东西方文化差异导致的戏剧冲突,随着主人公巧巧桑的自杀而全面爆发,这种戏剧冲突直抵人心,引发的悲剧美也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同时还体现出典型的日本传统女性的性格特征,作品中独特的时代元素也反映出当时整个时代的悲剧性色彩,这也正是这部歌剧成为经典之作的原因。
普契尼在歌剧《蝴蝶夫人》中运用了极其高超的戏剧音乐手法,将悲剧的人物特点贯穿始终,即使是在那些较为欢快的二重唱部分,主人公的悲剧色彩也很浓郁。
从整部剧作可以看出,作者为主人公巧巧桑这一东方女性融入了内敛、坚韧、执着等传统东方女性的性格特征,同时她身上也有反抗、无畏、追求自由的高贵品格,尤其是在那个阶级矛盾突出的年代,更加凸显出女主人公巧巧桑高洁的品质和悲惨的命运,同时也能够从巧巧桑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中感受到作者对底层人民生活的深切关怀。
参考文献
[1]王黎.歌剧《蝴蝶夫人》中巧巧桑的形象塑造及审美特征[J].艺术品鉴,2018(33):148-149.
[2]蔡博,徐原.浅谈普契尼歌剧《蝴蝶夫人》中巧巧桑人物的塑造[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03):101-103.
[3]齐建立,李珊.简析如何把握普契尼歌剧中女性角色的抒情风格——以《蝴蝶夫人》中“巧巧桑”为例[J].黄河之声,2020(07):27.
[4]贾明娟.浅谈普契尼歌剧《蝴蝶夫人》中“巧巧桑”的艺术形象塑造[J].神州,2019(26).
[5]陈柳希.普契尼歌剧中女性悲剧人物的塑造——以《蝴蝶夫人》中“巧巧桑”为例[J].黄河之声,2019(12):52.
[6]苏静地.浅析普契尼歌剧《蝴蝶夫人》中“巧巧桑”的艺术形象塑造[J].北方音乐,2018,38(09):82.
【基金项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青年研究项目《中西歌剧东方女性音乐形象的构建对比研究——以<蝴蝶夫人>和<运河谣>为例》(编号:YS19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