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腾,叶 睿,王玥明,戴淑青
(1.山东中医药大学 中医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2.山东中医药大学 针灸推拿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3.山东省青岛市中医医院 治未病科,山东 青岛 266000)
高血压病是一种病因尚未明确的慢性疾病,以体循环血压升高为主要临床表现,长期发展可导致心、脑、肾以及血管等多个靶器官损害。鉴于高血压发病率的逐年升高及其所带来诸多并发症的影响,高血压防治已成为全球关注的重大公共卫生问题[1]。
国内外诸多医学研究显示:针刺可改善血压及相关指标,且具备即时显效性和长效稳定性等治疗优势。恩师戴淑青教授为山东省名中医药专家,业医三十余载,临证经验丰富。戴师在承淡安先生[2]六经辨证的针灸思想基础上,化裁李世珍先生[3]在《常用腧穴临床发挥》一书中所记载的外关、丘墟一组对穴,创新运用和解少阳针法,对高血压患者进行辨证施治,降压效果显著,现将戴师运用和解少阳针法治疗高血压经验总结如下。
《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2018年修订版》定义的高血压诊断标准为:在未使用降压药物的前提下,非同日3次测量血压,收缩压≥140 mmHg和/或舒张压≥90 mmHg者可诊断为高血压;收缩压≥140 mmHg和舒张压<90 mmHg者可诊断为单纯性收缩期高血压[4]。同时根据血压升高水平,指南又进一步将高血压分为1级、2级和3级。中医虽无“高血压”病名,但结合其临床症状,通常将其归类为“眩晕病”的治疗范畴。目前,国家修订的《中医临床诊断术语·疾病部分(GB/T16751.1~1997)》将“风眩”作为高血压的中医诊断标准用词,其主要表现包括眩晕、头痛、脉弦等[5]。
眩晕病机,古之医家众说纷纭,主要有四大分论:内经精虚论、仲景痰饮论、河间风火论、丹溪痰火论。清代医家陈修园集古之大成,在《医学三字经·眩晕》篇中将其概括为“风火痰虚”作眩四因,“眩晕症,皆属肝;肝风木,相火干;风火动,两动抟;头旋转,眼纷繁;虚痰火,各分观;究其旨,总一般。”
《素问·五运行大论》中将“肝”、“风”、“木”为之联系,“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脏为肝。”《素问·至真要大论》提出“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的辨证求因依据,进一步明确了肝风作眩的发病机制。张景岳在《类经》中解释道:“掉,摇也;眩,运也。”故“风”为眩之病因,“肝”为眩之病位,掉眩之症,首当责于肝风内动。
足少阳胆者,居中正之官而主决断,《素问》言:“凡十一脏皆取决于胆”,故分配脏腑相火多少皆由胆所决断。手少阳三焦者,为水火气机之通道,既任决渎之官,能通利水道,又为原气别使,寄行相火,统领诸阳[6]。少阳为多火多气之经,其特点易郁易热。若少阳枢机不利,一令肝胆之气失于疏泄,郁从火化;二令三焦水道失于通调,郁火炼痰。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眩晕》认为,眩晕乃“肝胆之风阳上冒”所致。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亦指出“风火皆属阳,多为兼化,阳主乎动,两动相搏,则为之旋转”。少阳不利则相火失位,肝风内起则厥阴冲逆。风从火化,厥阴冲逆与少阳枢机不利密切相关[7],故风火致眩在临床当中最为常见。
彭子益在《圆运动的古中医学》中认为:“厥阴风木,子气为火,母气为水,中气旺而水火交也。厥阴一病,风木克土。中气既败,水火分离。”见肝之病,知肝传脾。肝旺日久,横逆犯脾,脾胃虚则气血生化乏源,伴生痰湿。朱丹溪强调“无痰不作眩”,肝郁脾虚则生痰湿,上蒙清窍,因痰致眩。
究肝阳亢盛之缘由,一为少阳相火失位所助,二为肝阴耗乏失衡不制。《医宗必读》言:“东方之木,无虚不可补,补肾即所以补肝。”水为木母,精血互生,乙癸同源,补肾阴即是补肝阴也。《内经》言:“精虚则眩……肾虚则头重高摇,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此为肝肾阴虚,髓海失充,因虚致眩。
戴师根据“风火痰虚”作眩四因,联系肝胆脾胃肾五大脏腑,在陈修园、承淡安、李世珍等医界前辈的理论基础上,将少阳枢机不利作为治眩靶点,发挥创新和解少阳针法,以外关、丘墟为主穴,作和解少阳之用,配以风池、太冲平息肝风,足三里、三阴交健中化痰,太溪填补真阴,百会镇静安神,在降压方面疗效显著。
选用0.25 mm×40 mm一次性毫针,常规75 %酒精棉球对选穴皮肤与术者刺手严格消毒,采用单手快速进针法进针。针刺外关穴和丘墟穴前,可先在两穴附近进行循按。临床经验发现,少阳枢机失和者,外关、丘墟处往往存在压痛,皮下可触及结节感,若针刺其结节痛点,则针感更为明显,疗效也更佳。向上呈45°对外关穴结节痛点处进行斜刺,进针深度为1寸~1.5寸,得气后行平补平泻提插法,以针感向肘部放射为佳;向下呈60°对丘墟穴结节痛点处进行斜刺,进针深度为0.5寸~0.8寸,得气后行平补平泻捻转法,捻转频率为100次/min,以针感向足趾放射为佳。针刺风池穴时,针尖自后向鼻尖方向斜刺,进针深度为0.5寸~0.9寸,得气后行小幅度提插泻法,同时询问患者针感,以局部出现明显胀感且向颅内深处发生感传为佳。太冲穴直刺0.5寸~1.0寸,得气后行捻转泻法;足三里穴直刺0.6寸~1.3寸,得气后行捻转补法;三阴交穴直刺0.5寸~1.0寸,得气后行捻转补法;太溪穴直刺0.5寸~0.8寸,得气后行捻转补法;百会穴平刺0.5寸~0.8寸。每15 min行针1次,每次行针1 min,嘱患者配合深呼吸,留针30 min。
祁×,男,50岁,2021年11月5日初诊。患者近期因工作繁忙,突现眩晕,遂于戴师处就诊。刻下症见:眩晕,巅顶头痛,口干,口苦,耳鸣,不思饮食,入睡困难,大便干结,小便短赤,情绪烦躁易怒。舌紫黯胖,苔薄腻,舌下脉络迂曲,舌缨线分布两旁。脉弦,左寸浮象明显,右关弦细滑。门诊测量血压177/110 mmHg(1 mmHg≈0.133 kPa),采用红外热成像仪测量其面部平均温度为34.2 ℃,血压和面部温度均高于正常水平。患者自述:素体健康,血压平稳正常,无既往病史,无高血压家族病史,今血压骤升,甚感惊诧。鉴于患者不愿服用降压药物,遂以和解少阳针法进行降压治疗。
西医诊断:原发性高血压2期;中医诊断:眩晕病(肝阳上亢证)。治当和解少阳枢机,育阴潜阳,平冲降逆。处方:外关(双)、丘墟(双)、风池(双)、太冲(双)、足三里(双)、三阴交(双)、太溪(双)、百会。每周针刺2次(周一、周五),10次为1个疗程。
患者初次进行针刺,即诉头晕、头痛症状减轻,起针后测量血压为158/102 mmHg(1mmHg≈0.133 kPa)。经10次和解少阳针法治疗后,2021年12月6日,患者血压降至133/95 mmHg(1 mmHg≈0.133 kPa),收缩压降幅达44 mmHg;红外热成像面部平均温度降至32.8 ℃,降幅为1.4 ℃,已属正常人体面部均温范畴。眩晕、巅顶头痛消失,口干、口苦、耳鸣症状改善明显,纳眠可,二便调,情绪稳定。舌黯胖,苔薄白,舌下脉络迂曲减轻,舌缨线消失。脉沉弦,左寸浮象不显。外关、丘墟两穴皮下结节感减轻,压痛已不明显。随访至今,血压平稳,未出现波动回升。
外关为手少阳三焦经之络穴,八脉交会穴之一,通阳维脉,刺之可助阳化气,通调水道,勿使痰湿聚生。丘墟为足少阳胆经之原穴,刺之有枢和胆气,联络三焦,引相火归位之效。《灵枢·官针》曰:“经刺者,刺大经之结络经分也。”经刺法为灵枢九刺之一,经脉不通则局部可出现硬结、压痛等结聚现象。揣外关、丘墟两穴时,若见硬结压痛,可索而刺之,有加强和解少阳之功。风池为足少阳、阳维之会,祛风之大穴。足三里为胃之合穴,健运脾胃,化痰扶正。五脏有疾,当取之十二原,太冲为肝之原穴,太溪为肾之原穴,三阴交为肝脾肾三阴之大会,共奏健脾利湿、滋补肝肾之效。
戴师在运用和解少阳针法治疗高血压眩晕病症时,以陈修园“作眩四因”为病机理论指导,抓主要矛盾,通过枢和少阳,使相火归位,则厥阴冲逆得降,继而不使风木之脏乘脾土而生痰湿、耗肾水而伤阴精。此治肝先治胆,从少阳相火着手,调治厥阴风木,同时兼顾脾肾的思路是值得临床学习和推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