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超,刘明坤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丛书是古代典籍的重要整理和保存方式,清代王鸣盛称“取前人零碎著述,难以单行者汇刻为丛书”[1],钱大昕认为丛书是“荟萃古人书”[2],丛书的编纂为学术研究提供了丰富文献,丛书子目的选定也体现了编纂者的学术兴趣、文学观念,以及当时的社会风尚和文化。明代是丛书发展的关键时期,数量众多,类型多样,其中小说丛书的编纂十分兴盛,据《中国丛书综录》《中国丛书综录续编》《中国丛书广录》等丛书目录统计,去其重复,明代专门的小说丛书共计25种,包括文言小说丛书17种(1)目前可考的明代文言小说丛书共计17种,包括:陆楫辑《古今说海》、汤显祖辑《虞初志》、顾元庆辑《顾氏文房小说》、顾元庆辑《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顾元庆辑《广四十家小说》、范钦辑《烟霞小说》、吴从先撰《小窗四纪》、王兆云撰《新刻王氏青箱余》、高承埏辑《稽古堂丛刻》、黄昌龄辑《稗乘》、高濬辑《稗海》、冰华居士辑《合刻三志》、华淑撰《快书六种》、书林双溪王氏刻本《梦海故事大全》、江盈科编《雪涛谐史》、明末《语怪汇书》、《五朝小说》。,白话小说丛书8种(2)明代白话小说丛书计8种,具体为:熊龙峰编《熊龙峰刊小说四种》、洪楩辑《清平山堂话本十种》、洪楩辑《清平山堂话本二集十二种》、洪楩辑《清平山堂话本二种》、谢诏撰《新刊京本编集二十四帝通俗演义》、明末《新刻剑啸阁批评两汉演义传》、金阊书业堂刻本《东西汉全传》、崇祯刻本《精镌〈三国〉〈水浒〉全传》。。明代小说丛书的编纂有着明显的文学特征,颇能呈现明人的小说文体意识、小说作品的经典化过程,以及接受群体的多元化等,其编纂具有一定的文学史意义。
小说丛书从综合类丛书中分离出来,这在明代丛书和小说发展史中都尤为重要。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注重保存小说文献,肯定小说的文学特征,他们会在小说的传统学术意义下特别突出“说”部特性,使小说丛书从综合类丛书中分离出来,同时又略带综合类丛书的特点。
明代丛书是在宋元丛书编纂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宋代左圭的《百川学海》、元代陶宗仪的《说郛》影响极大,明人编纂丛书相当一部分是效仿这两部丛书,因此明代综合类丛书数量甚多,很多小说汇刻于综合类丛书之中,清代藏书家顾广圻说:“自左禹圭以下,汇刻一途日增月闢,完好具存,而唐宋说部书之传,不在汇刻中者固已屈指寥寥矣。”[3]从小说文献保存和发展上看,时至明代,类书和丛书的编纂为小说的保存和流传起到了重要作用。胡应麟说:
汉、唐、六代诸小说几于无不传者,今单行别梓虽寡,《太平广记》之中一目可尽,《御览》诸书往往概见,郑渔仲所谓名亡实存也。宋人诸说虽间载《百川学海》、诸家汇刻,及单行《夷坚》、《桯史》之类,盛于唐前,然曾氏、陶氏二书辑类各近千家,今所存十不二、三矣。[4]
胡应麟重视小说文献的保存,对明代小说文献保存的现状并不乐观,但仍能看到他对丛书保存小说文献之功的肯定。文言小说多丛脞琐记、辩订杂谈,既无师承,也无流派,尽管没有销声匿迹,却始终居于九流之末,小说的文类意识、文学观念和地位使其多有散佚,典籍汇刻成为保存小说文献的重要方式。
就小说发展而言,明代大量编纂的综合类丛书保存小说文献有功,但编纂者不一定具有保存小说的文学观念和意识,小说的文类特征或有体现,文学特征却没有得到体现。譬如宋代左圭编纂《百川学海》,收录了《萤雪丛说》《因话录》《卓异记》等作品(3)左圭《百川学海》明代弘治华氏覆宋本与重辑本《百川学海》所录内容颇有出入,《萤雪丛说》为弘治华氏覆宋本所收,唐代赵璘的《因话录》和李翱的《卓异记》为明代重辑本所收。,据丛书分类来看,这些著作都与其他杂史、杂传等著作置于同一卷,《萤雪丛书》与《苏黄门龙川略志》《孙公谈圃》《东谷所见》等为一卷,《因话录》与《翰林志》为一卷,《卓异记》与《尚书故实》《王文正笔录》在同一卷,小说与志传、杂史、子部杂家的界限是模糊的。如果说小说的史、子部文类特征在目录学中可以得到体现,在综合类丛书子目收录次序上也同样可以得到呈现(4)陈文新先生在《论子部小说的文类特征》(《文学遗产》2016年第1期)一文中总结了目录学意义上“小说”归属的三个阶段:“从汉代到初唐,子部说占主导地位,其代表人物是汉代的班固;唐宋元明四朝,史部说占主导地位,其代表人物是唐代的刘知几,但子部说也没有销声匿迹,明代的胡应麟等皆折中于子部说与史部说之间;至清乾隆年间编纂《四库全书》,子部说最终确立了其话语优势,其代表人物是《四库全书》总纂纪昀。”,但是,其文学特征没有得到关注和认同,小说的文学性质仍然无法识别。文言小说的性质不易界定,其笔记的书写形式,兼及经史的记述内容、赋有文采的文学笔法,都让它不容易与子、史类文献分离,由此,明代文言小说丛书的编纂就显得别具意义了。
明代丛书发展过程中,类编类丛书逐渐增多,经、史类专门丛书相继出现(5)刘尚恒、程毅中等诸位先生都曾论及丛书起源的问题,大多认同早在秦汉时期就已出现丛书,只是较早的丛书编纂仅限于经部,如汉刻《熹平石经》。,医卜星相、诗词曲文类的专门丛书层出不穷,文言小说丛书的编纂数量也丰富起来。明代专门小说丛书的编纂意识与综合类丛书截然不同,编纂者往往对小说有着一定的自我界定,保存小说文献的意识较为强烈。陆楫编纂《古今说海》便是出于此意,至清代更有重刻本,顾广圻在《重刻〈古今说海〉序》中云:
说部之书盛于唐宋,凡见著录无虑数千百种,而其能传者,则有赖汇刻之力居多。盖说部者,遗闻轶事,丛残琐屑,非如经义、史学、诸子等各有专门名家,师承授受可以永久勿坠也。[5]
在诸种文献的功用认同和保存方面,小说始终处于弱势,小说丛书编纂者在文体观念转变的基础上,力求弥补小说文献保存的不足,促使专门小说丛书从综合类丛书中分离出来,《虞初志》《顾氏文房小说》《烟霞小说》《稗乘》《稗海》等相继出现。小说丛书的编纂符合文人雅趣,是读书经史之余、“静坐幽窗”时所读,何伟然题《小窗清纪》说:“夫人静坐幽窗不读书,所作何事?然兀坐易枯,非有迫之而趣,则鼓舞不神。窗以外之江练山翠,遥溅之而盈榻也;窗以内之桐影花阴、柳烟竹月,掩映于笔墨间也”[6],其编纂群体和接受群体的文学素养有着高度的一致性。明代文言小说编纂和接受群体的文学观念、文化风尚相似,编纂和阅读都可以使他们“顾有昧其言,往往忘倦”[7],在这些文人的文学观念当中,小说具有史、子、集等各部类的特征,符合文人的博闻雅趣。
明代小说丛书与综合类丛书分离,但是,大多小说丛书仍会不同程度地带有综合类丛书的特征。从文学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明人对小说学术传统和功能的继承,抑或说,这是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无法忽略的小说传统。譬如陆楫编纂的《古今说海》,虽是说部,以小说著作为主,却杂收并蓄,收录了杂史、杂传等著作,如杂史著作《西征录》《平夏录》等;《稗海》也同样收录了《石林燕语》《清波杂志》等史料笔记,《许彦周诗话》《后山居士诗话》等文学著作。这些杂史杂传、史料笔记、诗话文评等,在记录事件时确实不同程度地带有小说的故事书写特征,胡应麟曾说:
小说,子书流也,然谈说理道或近于经,又有类注疏者;纪述事迹或通于史,又有类志传者。他如孟棨《本事》、卢环《抒情》,例以诗话、文评,附见集类,究其体制,实小说者流也。[8]
胡应麟所言代表相当一部分明人的观点,尽管深究其理,这些著作与文人有意为小说的写作意识有所不同,但是,大文学下的小说观念尤为广博,将其纳入小说范畴不无不可,可视为传统小说视野下的多样化类型。唐锦序《古今说海》说:“凡古今野史外记,丛说脞语、艺书怪录、虞初稗官之流,靡不品骘抉择,区别汇分,勒成一书,刊为四部,总而名之,曰《古今说海》。”[9]所谓“说海”即大文学下的小说观念,兼及史、子、集部特征,可以说只要带有“说”部特征就可以纳入其中。因此,明人虽有专门小说丛书编纂的意识,小说丛书从综合类丛书中分离出来,但二者之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很多小说丛书仍然具有综合类丛书的特征。
明代小说丛书有保存文献之功,但删改割裂、错讹脱漏处不可胜数,颇为后之学人诟病。迄今学界对明代文言小说丛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辨伪方面,鲁迅先生辑录《古小说钩沉》和《唐宋传奇集》、程毅中先生著《古小说简目》、李剑国先生著《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等,都曾对明代小说丛书的子目进行了辨伪(6)鲁迅先生提出明代小说丛书子目来源于《太平广记》等类书,程毅中先生在《古小说简目》附《存目辨证》中列举了明代小说丛书中的伪作,李剑国先生在《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附录《伪书辨正》中考证了54种小说作品,其中也提及明代丛书的伪作情况。,在古籍丛书研究中,明代小说丛书也多被提及(7)谢国桢《明清笔记谈丛·丛书刊刻源流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刘尚恒《古籍丛书概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李春光《古籍丛书述论》(辽沈书社1991年版)均有小说丛书的介绍。。然而,在明人的文类意识和小说文学观念下,明代文言小说丛书的编纂目的、编纂特征、子目收录标准仍需给予关注,可以说明代文人会集谈说、收藏和著作稗官小说都推动了小说丛书的编纂。
明代文言小说丛书与综合类丛书分离,有赖于小说观念在明代的发展。明代文言小说编纂者多具文人身份,他们编纂文言小说丛书往往具有明确的目的,或保存小说文献,或对小说有浓厚兴趣,或者与藏书有关,重要的是他们对小说的性质和特征都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
就文言小说丛书编纂者的身份而言,汤显祖、江盈科、范钦、高承埏都具有进士身份,吴从先、商濬、顾元庆或是闻名当时的藏书家,或者喜好广搜群籍、博览群书,与文人名家交游甚广。小说丛书的编纂者喜好小说,他们编纂态度认真,选择子目注重内容和版本。商濬藏书甚富,其妻是明代藏书大家钮氏之女,商濬编纂《稗海》时选择了自己所藏的典籍和钮氏世学楼藏书的精要部分,同时加以校订,在明代小说丛书中,《稗海》质量颇精。顾元庆是明代著名的藏书家,藏书甚富,以书为娱,他编纂《顾氏文房小说》所选子目多精本、善本,具有重要版本价值,黄丕烈称“阳山顾氏名元庆者,在吴中为藏书前辈,非特善藏而又善刻,其标题《顾氏文房小说》者,皆取古书刊行,知急所先务矣”[10]。叶德辉称其在明代编纂的丛书中,“以顾元庆《四十家文房小说》为最精”[11]。范钦编纂《烟霞小说》也是“购群籍,而尤喜稗官小说,……抄本小说十余种”[12],在明代图书资源较为有限的条件下,能够购藏小说、抄录小说、编纂小说,对小说的发展是有利且重要的。鲁迅先生虽然不满明代小说丛书的种种弊端,但在辑录《唐宋传奇集》时,仍使用到了《顾氏文房小说》这部丛书。
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肯定小说不害经史、不轨于正道,也认同文言小说的文学审美特征。王穉登在《〈虞初志〉序》中说:
然《齐谐》荒唐,汗漫支离,而终不诡于大道。……吾友仲虚英君,博雅好古,纬略塞胸,腹笥溢于边韶,架帙侈于李泌,以《虞初》一志,并出唐人之撰其事,核其旨,嶲其文,烂漫而陆离,可以代捉尘之谭,资扪虱之论,乃于游艺之暇,删厥舛讹,授之剞劂,长篇短牍,灿然可观。[13]
这类作品有事有旨,既有正道之旨,又有“荒唐”“汗漫”的文学审美特征,汇编小说更多是出于这些编纂者的“标目鉴赏”[14],而不仅是消闲娱乐,他们对小说的定位是“稗官小说,奚害于经传子史?游戏墨华,又奚害于涵养性情邪”[15]?
明代文言小说丛书编纂者的文人身份和藏书家身份,以及他们对小说不轨正道和审美特征的认同,都使其不同于一般书坊的编纂和刊刻。清代顾千里称:“若夫南宋时,建阳各坊刻书最多,惟每刻一书,必倩雇不知谁何之人任意增删换易,标立新奇名目,冀自衒价而古书多失其真,逮后坊刻就衰而浮慕之敝起。”[16]从编纂的初衷和态度上看,文人编纂文言小说丛书与书坊“衒价”不同,他们不会有意地改换书名、删削增减,故弄玄虚以新书伪本以求获利,反而像汤显祖、顾元庆等人的编纂,都是精加选择和校勘。需要说明的是,据诸种丛书目录统计,除目前可考的《虞初志》《烟霞小说》等17种文言小说丛书外,另有《五朝小说》《明人百家小说》和《宋人百家》,都使用了明末重辑《说郛》和《说郛续》的印版,挑选其中的文言小说著作,重新组合刊印而成(8)明末题署陶珽重辑的《说郛》及其编纂的《说郛续》两种丛书,收录了很多子部小说著作,从内容、版式、纸张等方面判断,重辑《说郛》《说郛续》与《清谭嘉话》、《广百川学海》等丛书均使用了同一印版,后出的《五朝小说》《明人百家小说》和《宋人百家》也属这种情况,这三种小说丛书编纂时间较晚,是坊贾利用重辑《说郛》的印版,选择其中的子部小说进行的刊印,意在书坊射利。鉴于其编纂的特殊性,此文将其排除在外,另撰文讨论。,如果视为小说丛书,盖只能作为一种,严格来讲这只是明末书贾的射利行为,与真正编纂、刊刻文言小说丛书有着本质的不同。
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的文人和藏书家身份,使其收录子目不同于坊贾编纂丛书时互用印版、摘刻丛录等方式。明代小说丛书子目来源广泛,大致有辑自类书、丛书、自著和友人之作等多种情况,胡应麟《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四《读〈古今说海〉》中说:“《就日》《潇湘》等录多出《说郛》,《灵应》《洛神》等传多出《广记》。”[17]《稗海》序言说:
吾乡黄门钮石溪先生锐精稽古,广购穷搜,藏书世学楼者,积至数千函百万卷。余为先生长公馆甥,故时得纵观焉。每苦卷帙浩繁,又书皆手录,不无鱼鲁之讹,因于暇日撮其纪载有体,议论的确者,得加订正,更旁收缙绅家遗书,校付剞劂,以永其传。[18]
小说丛书子目往往是编纂者广收旁采所得,并时有校勘,这种搜罗类书、丛书的情况颇为常见,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他们与友人交游当中,经常谈及并收集小说文献,再编纂为小说丛书。明代文言小说丛书编纂者常谈及交游及其文人雅趣,嘉靖间唐锦在《古今说海引》中提到他与陆楫诸友人的“相与剧谈”,“泛论旁采冥披”,古今野史外记、丛说脞语都有涉及,之后编成《古今说海》这部丛书,陆楫在习举业之暇常与友人“剧谈”,“剧谈”的内容多为杂史杂记、丛脞琐记等小说之类,“剧谈”成就了《古今说海》的编纂,以至于“好古博雅之士,闻而慕之,就观请录,殆无虚日”[19]。因此,明代文言小说丛书所收子目,有相当一部分可见于友人著述,同时也收录了编纂者的自著和友人著述。
考察明代文言小说丛书所收子目,可以发现很多丛书的部分子目出现于其他友人的著述当中,如《虞初志》收录《古镜记》一篇,较早记录这一故事的有《太平御览》,汤显祖同时期的《隋文纪》也载录此篇。《太平御览》开篇为“大业七年五月,余自御史告归河东”[20],《虞初志》本开篇为“隋汾阴侯生,天下奇士也,王度常以师礼事之”[21],《虞初志》本的叙事显然更为全面,鲁迅先生在辑录《唐宋传奇集》时,所录《古镜记》即与《虞初志》本相同。与汤显祖同时的梅鼎祚编纂了《隋文纪》,其中也收录此篇,内容与《虞初志》完全相同,梅鼎祚与汤显祖交谊颇深,彼此相互批评诗文作品,《虞初志》与《隋文纪》的相同收录应不是巧合,而是有赖于二者的交游。另有《古今说海》所录的《迷楼记》也同样出现于其他著述当中,陶宗仪百回本的《说郛》就收录此篇,但与《古今说海》存在许多文字上的差异,譬如《古今说海》有“翌日诏而问之昇”句[22],《说郛》百卷本为“帝翌日诏而问之项昇”[23];《古今说海》有“巨乞先进图本”,《说郛》为“臣乞先奏图本”;《古今说海》有“五品官赐昇”,《说郛》为“五品官赐项昇”;《古今说海》有“矮民”,《说郛》为“倭民”;《古今说海》有“后庭扫除”,《说郛》为“后宫扫除”;《古今说海》有“游宴,自非岁节大辰”,《说郛》为“游宴于其中,自非元日”,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古今说海》与《说郛》存在很多相异之处,可以肯定的是,《古今说海》没有抄刻《说郛》,但与梅鼎祚《隋文纪》完全相同。
明代文言小说丛书除收录前朝作品之外,还有部分小说丛书杂收明代当朝,或专收明人著述的情况。明代其他丛书也常见这种情况,但是收录原因各有不同,综合类丛书有通古博今、古今兼收的目的,往往编纂目力所及的家集、郡邑或其他集部丛书,或者保存先人著作,或保存地方名贤文献,抑或推行文学流派的主张等。文言小说丛书收录的子目除了明人的杂史、琐记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编纂者自己的著述,如江盈科《雪涛谐史》收录了自己的《雪涛小说》《谈言》;顾元庆的《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收录了自己的著述《瘗鹤铭考》《夷白斋诗话》《阳山新录》《檐曝偶谈》《大石山房十友谱》《云林遗事》和《茶谱》;王兆云的《王氏青箱余》、吴从先的《小窗四纪》均为专门的自著小说丛书。对于很多编纂者而言,小说丛书成为保存他们小说著作的唯一途径,如迄今可见的《阳山新录》就只有《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收录,《檐曝偶谈》除了顾元庆编纂的小说丛书外,仅见于后出的丛书《说郛》重辑本和《说库》。
明人编纂小说丛书争相收录友人和自著的小说著作,这种情形既不同于先唐的伪题撰人,也有别于白话小说的不署著者。明人认同小说的杂史、杂传性质,更肯定其文学特性,俞恩烨《雪涛四小书叙》中称:“要以理之所钟情泄之,情之所积文通之,非仅仅齐谐稗官者比。”[24]明人视小说为有理、有情、有词、有文的文学作品,小说的文学性使其逐渐从子部跨越到集部,以至于出现了像《隋文纪》一类直接将文与小说同置总集的情形。
明人编纂小说丛书颇受非议,其选录前人作品、随意增删割裂、书坊的射利目的等,都让明代小说丛书始终置于文献价值与文学功用的争论当中。与明代其他类型的丛书相比,小说丛书确实问题较多,编纂过程中的弊端不可否认(9)鲁迅先生在《唐宋传奇集·序例》中说:“顾复缘贾人贸利,撮拾雕镌,如《说海》,如《古今逸史》,如《五朝小说》,如《龙威秘书》,如《唐人说荟》,如《苑苑捃华》,为欲总目烂然,见者眩惑,往往妄制篇目,改题撰人,晋唐稗传,黥劓几尽。”,但它毕竟是明代大量出现的一类文献类型、一种文学现象,呈现了编纂者的小说观念和小说文体分类意识、明代接受群体的文化差异,因而小说丛书在小说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是值得肯定的。
明代小说丛书的编纂呈现着明人的小说观念和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小说文体的独立。明代编纂者往往持有一种大文学的观念,在补史料、裨见闻的宗旨下,不拘于子部小说家类,认为兼及史部、集部特征的著作同样可以纳入小说范畴,甚至将文学特征作为小说丛书编纂和子目收录的重要原则和标准。
明人逐渐具有明确的小说文类意识,小说丛书开始独立编纂,但总体而言,仍然有着综合类丛书的特征。据此考察明人的小说观念可以发现,明人小说的概念稍显繁杂,仍然与古代小说流派的产生和特点颇为相近,潘建国先生称:“作为文学概念的‘小说’,正是在作为学术流派的‘小说家’的衰落中蜕变而出的。”[25]时至明代,小说的文学特征愈发得到认同,但早期的传统和痕迹并没有完全蜕去,明人心中仍然秉持着大文学观念下的小说观念。从小说功能的角度而论,小说的杂录补史功能使明人编纂小说丛书时收录颇广,清代四库馆臣评《古今说海》云:
楫是书作于嘉靖甲辰,所载诸书,虽不及曾慥《类说》,多为今人所未见,亦不及陶宗仪《说郛》,捃拾繁富,钜细兼包,而每书皆削其浮文,尚存始末,则视二书为详赡。参互比较,各有所长。其搜罗之力,均之不可没焉。[26]
推荐理由:本书是《自然》杂志创刊150年来的首部“传记”,《自然》杂志的历史演变是科学史上最重要的故事之一,它见证了19世纪以来科学领域的几乎所有重大突破。作者梅林达·鲍德温通过大量细致的史料耙梳,不仅为读者提供了一幅“印刷杂志的历史缩影”,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一部微缩的科学发展史,使读者了解《自然》杂志是如何定义现代科学规范、影响科学传播以及成为科学家意味着什么。
自刘向于目录学中为小说找到一席之地,小说就需要发挥一定的功用,不是仅仅具有文学审美就足够。因此,明代小说丛书收录子目虽不都是“今人所未见”的著作,但“削其浮文”“尚存始末”,便使其具有了一定的文献价值和功用。汲古阁本《挥麈前录》毛晋书跋云:“余读史至宋,每病其芜蔓糜腐,辄为掩卷,因搜洪容斋、姚令威诸家小说,梓而行之,以补其一二。”[27]商濬编纂《稗海》时也论及“正史犹未足凭据,于是有虞初、稗官之谭,下俚、齐东之语。……亦足识时遗事,垂示后人耳目所不及。盖礼失而求诸野也,即是非褒贬,不足衮钺当世,而缥缃坐披,景色神照,则亦博古搜奇者所不可阙”[28]。明代小说丛书在保存古籍文献的同时,也发挥了小说补史料、裨见闻的功能,这是明人在大文学观念下定位小说的重要维度。
这种广义的小说观念和有补史料的功能,与明代之前似无不同,然而,明人更多是从文学角度审视这类作品。《〈虞初志〉序》言及:“以《虞初》一志,并出唐人之撰其事,核其旨,嶲其文,烂漫而陆离,可以代捉尘之谭,资扪虱之论”[29],“而婉缛流丽,洵小说家之珍珠船也”[30],所谓“烂漫而陆离”“婉缛流丽”乃是从文学审美的角度进行评说,胡应麟曾认为“小说,唐人以前纪述多虚而藻绘可观,宋人以后论次多实而彩艳殊乏”[31]。以“藻绘”“彩艳”进行评论,小说不再仅限于史、子部的文类特征的评论,其文学特性也得到了关注。可以说从强调子部小说的功能性,转而倾向于集部的文学特性,即使与唐人看待传奇相比,也更具文学眼光(10)孙逊先生与潘建国先生撰《唐传奇文体考辨》(《文学遗产》1999年第6期)一文,提出“唐传奇的作者队伍和创作动机都带有明显的史家色彩”“唐传奇的文体渊源乃是脱胎于史传的六朝人物杂传”,笔者极为认同,同时也认为明人看待唐代传奇更显出文学的眼光,而不仅是史学的态度和意识。。欧大任在《〈虞初志〉序》中也说:
于是小说之繁,莫可殚纪。支言琐语,铿锵之若洪钟;委巷深闺,掺挝之如雷鼓;盖亦艺林之剩枝,而文苑之余葩也。……神飞越,或冷冷绰级,俨藐姑射之风;或窅窅玄冥,同大海若之庋;其婉柔者,可以颐解;其诡异者,可以发冲;苟别具只眼而翻,必令枵腹而果矣。[32]
明人认为小说内容多样、繁富,前人论及颇多,其文学特性同样应引起关注,所谓“颐解”“发冲”,小说更能引起情感共鸣。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将小说置于“文苑”之中,这大概是小说作者也始料未及的。明代专门类小说丛书的编纂,意味着小说丛书从综合类丛书中分离出来,更意味着随着小说丛书的编纂,明人逐渐对小说的类别和文学性质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明人对小说“文苑”身份的认同,使其不仅编纂专门的小说丛书,还进行专门类别的小说丛书的编纂。诸如汇纂传奇的《虞初志》,专收志怪的《合刻三志》《语怪汇书》等,编纂者对小说有着较为明确的界定,对文言小说的诸种类型进行了有意识地划分。江盈科编纂《雪涛谐史》,收录了《调谑编》《谐噱录》等著作,均为调笑杂记一类;《语怪汇书》收录的《异苑》《录异记》也是以志怪为主。汤显祖编纂《虞初志》称:“《虞初志》一书,罗唐人传记百十家,中略引梁沈约十数则,皆奇僻荒诞,若灭若没、可喜可愕之事。”[33]《虞初志》收录的小说著作,除了《续齐谐记》为志怪小说集外,其他均为传奇小说,这一点汤显祖在序言中就已明言,他对传记、传奇的性质和特征的界定要明晰得多。据此,明人在大文学观念下,秉持子部传统、补史功用,编纂小说丛书倾向于杂收并蓄,在狭义的文学范畴内,编纂小说丛书注重类别的专一性。
明代小说丛书保存了大量文献,编纂者按一定分类次序编排子目,带有一定的书目特性,小说丛书的细目分类颇能说明编纂者的小说类别意识。在明代诸种小说丛书中,具有明确类目的是《古今说海》和《合刻三志》,其他都是按一定的顺序编排子目。《古今说海》分为四部七家,四部分别为:说选、说渊、说略、说纂,其中说选部包括小录和偏记二家,说渊部包括别传一家,说略部包括杂记一家,说纂部包括逸事、散录和杂纂三家;《合刻三志》分为:志奇类、志怪类、志异类、志幻类、志鬼类、志梦类、志寓类,计七类(11)另有使用《说郛》印版重新编印的《宋人百家》也进行了分类,分为:偏录、琐记和传奇三家。。
关于文言小说分类的问题,学界探讨颇多(12)宁稼雨先生《文言小说界限与分类之我见》(《明清小说研究》1998年第4期)、程毅中先生《略谈古代小说的类别》(《明清小说研究》2006年第1期),都探讨了小说分类的问题。,这一问题本身十分复杂,不同时期、不同文人、不同观念都会对小说分类有着不同的认识和理解,实难统一。明代是小说发展的重要时期,明代小说创作增多、小说丛书编纂兴盛,明人也开始颇具小说分类的意识,胡应麟称:
胡应麟划分六种小说类别,也指出六种类别并载杂糅的特点,相较宋代已有很强的分类意识了,宋代郑樵也曾提及小说分类(13)宋代郑樵在《通志略二十二·校雠略第一·编次之讹论十五篇》(《万有文库》第一集,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年版)中说:“古今编书所不能分者五:一曰传记,二曰杂家,三曰小说,四曰杂史,五曰故事。凡此五类之书,足相紊乱。”第124页。,但还难以视为专门的小说分类探讨。按胡应麟的标准,小说分类自有其合理之处,只是严格来讲,毕竟这还是在理论层面的讨论和分类。小说丛书的编纂不同,丛书收录子目需要进行分类的实践,其中自然涉及一部著作兼有几种类型的情况,小说丛书编纂者的分类可以说是小说的分类实践,更易体现明人的小说分类意识和观念。
汤显祖《虞初志》只录“传奇”一类,即其所说的“唐人传记”,其中《续齐谐记》所记志怪小说,显然不是传奇;《集异记》盖属于具有传奇写作手法的志怪,既不同于魏晋志怪,也有别于唐代传奇,这两种著作属于胡应麟所说的“一事之内两端具存”,收录到《虞初志》似有不妥。然而汤显祖收录的原因或因“唐人传记”的“传记”特征,《虞初志》收录的作品题目中均有“记”“传”,偶有“纪”“录”“志”的字样,如《东阳夜怪录》,其实还是“记”“传”体,收录《集异记》或因其中的小说不完全等同于魏晋志怪,而是带有传奇特征,以“姑举其重”的原则而收录,这其中带有他对《集异记》《续齐谐记》文体性质的判定。江盈科编纂《雪涛谐史》收录的均为谐噱类小说著作,这与《合刻三志》较为相似,《合刻三志》将所录小说分为:志奇类、志怪类、志异类、志幻类、志鬼类、志梦类、志寓类,总体均属志怪小说,编纂者根据志怪的内容划分得更加细致,其中志奇类是写人之作,如《仙吏传》《异僧传》等,不仅题目都有“传”字,内容也具有人物传记的特征;志怪类是写怪之作,如《物怪录》《灵怪录》等,内容主要记录怪异的人和事,一般篇幅较短,与魏晋志怪小说相仿;志异类的内容就难以划分了,其中既包括像《白猿传》《任氏传》等传奇作品,也包括 《述异记》《妖巫传》等志怪小说;而志幻、志鬼、志梦、志寓则根据小说的描述对象、叙述幻和梦等不同内容进行划分。《合刻三志》的小说分类标准难以统一,总体是在志怪的文体范畴内,又依描写对象和方式进行划分。诸种明代小说丛书中,《古今说海》的分类较细致,其说选部包括小录和偏记,属于杂史著作,说渊的别传家属于传奇小说,说略部的杂记家多为史料笔记,说纂部的逸事家、散录家、杂纂家内容就颇为繁杂,既有杂史杂传,也有史料笔记,其著作包括小说作品,又不完全属于小说之作,如《青溪寇轨》《教坊记》等,很多著作的内容与说略部极为相似。
从明人编纂小说丛书及其选录和分类来看,明人在小说分类的实践当中,他们对文言和白话的区分是非常明确的。就文言小说而言,或依小说内容来分类,或根据文本性质来分类,但都没有定位得十分准确,其中,传奇作品最具容易识别的特征,至少在小说丛书的分类当中不易被错误归类。文言小说中最不容易分类的当属琐记杂纂之作,其实就文言小说的性质和内容来看,很多作品本身就兼有杂史杂传、笔记杂说、奇闻异事的记录特点,笔记记录的特征大于文学创作的特征,这类作品本身无法明确地划分出类别,小说丛书的编纂者对小说分类不甚明确,大量的小说创作群体也模糊不清,此时,在明代大文学的观念下去审视小说就显得更有必要了。因此,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往往根据所需和自己的界定进行划分,他们的小说类别意识是在文体分类的基础上,再各取所需地进行内容区分。简言之,总体归类、多重标准,可视为明代小说分类的新方法。广义的小说界定使其兼收并蓄,并带有综合类丛书的意味,而狭义的小说界定,让小说子目的收录更具类型特征。
很多小说经过多部丛书的收录,能够得以保存和广泛流传,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悉,逐渐实现了它的经典化过程,成为小说著作中耳熟能详的经典之作,尤其较早的汉魏之作,从原来的杂史、杂传中脱离出来,正式进入文学范畴,成为后来小说创作的源泉和取法对象。
明代小说丛书的编纂十分注重对前朝作品的保存,收录了很多汉魏和唐代作品,这些作品的分类不甚明确,在早期的目录当中,很多小说作品并没有被视为小说,更不是文学。如《隋书·经籍志》将《拾遗记》放在“杂史”当中,因为“其属辞比事,皆不与《春秋》《史记》《汉书》相似,盖率尔而作,非史策之正也。……博达之士,愍其废绝,各记闻见,以备遗亡。……又有委巷之说,迂怪妄诞,真虚莫测”[35]。《汉武帝故事》《西京杂记》等均入“旧事篇”,仍为史部。这些杂史、杂传之类的著作藏身史部,难以单行,其传播十分有限。至明代,这些著作均收录在小说丛书之中,尽管明代丛书编纂也有杂史、杂传,但明人更倾向于视其为小说文学,而不是以史学的眼光去看待它们。至于类书中收录的小说多摘选节录,又由于类书部头较大,且多典藏于宫廷之中,难得一见,《太平御览引得·序》提及:
《御览》实成于太平兴国七年,故当时能抽调编辑诸人之大半以从事《文苑英华》之修纂。……其后,大中祥符八年四月,荣王宫火,秘阁、崇文胥遭波及,《御览》定本或于其时与他书同为灰烬,而前所进呈之底稿,或以不为人重视,藏于他处,未遭焚毁。[36]
其“御览”的编辑目的和秘阁藏书方式,使其接受群体受到极大限制。明代丛书编纂却不同,丛书部头虽大,但刊刻方便、卷帙适中,都可为一般文人所接受,即使是长篇通俗白话小说丛书,编纂者和坊贾也会考虑篇幅卷帙,扩大它的接受群体。清人顾广圻说:“独汇而刻之,然后各书之势常居于聚,其于散也较难;储藏之家但费收一书之劳,即有累若干书之获,其搜求也较便,各书各用,而用乎此者,亦不割弃乎。彼牵连倚毗,其流布也较易。”[37]小说著作独立于经史,汇刻一处,搜求方便,也因此“流布较易”,流传更广。
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喜欢收录一些经典作品,很多小说经过不同丛书的反复收录,渐为文人和普通民众所熟悉。就目前几部丛书目录载录和文言小说丛书来看,有近60种小说著作被不同丛书收录,大多是明代之前的著作,如《续齐谐记》《集异记》《虬髯客传》《周秦行纪》《南岳魏夫人传》《高力士外传》《白猿传》等可见于《虞初志》和《顾氏文房小说》;《梦游录》《袁氏传》《中山狼传》《墨客挥犀》同时收录于《古今说海》和《合刻三志》;《山房随笔》《蒙斋笔谈》等都可见于《古今说海》和《稗海》,这种情况不胜枚举,在明代小说丛书中比较常见。不仅如此,明代小说丛书编纂者收录的著作,也曾出现于其他综合杂纂类的丛书当中,如《墨客挥犀》《鹤林玉露》《青琐高议》《蒙斋笔谈》《调谑篇》《艾子杂说》《摭异记》收录于重辑本《说郛》中,《稽神录》《冥通记》《搜神记》《搜神后记》等多种小说著作也可见于毛晋编纂的《津逮秘书》。欧大任说:“《虞初》一书,经史而下,自是世外奇珍,人孰不好读。读之者如入海市,如行玄圃,触目皆琳琅,莫能辨识其何宝,每以是为《虞初》扼腕。”[38]清人赵怀玉称“(《津逮秘书》)尤脍炙人口”[39],清人劳树棠也赞其“汲古毛氏刻《津逮秘书》,百有余种,四部略备,皆宋元旧帙”[40]。随着丛书的流行,几经反复收录的小说成为了耳熟能详的经典之作。前朝的小说作品历时几朝而流传颇广,其文学艺术性、思想性都为更多文人品评和讨论,很多小说至明代还只有丛书本,没有单行本,黄丕烈曾说:“唐朝小说,尚有《太真外传》《梅妃传》《高力士传》,皆刊入《顾氏文房小说》,向藏《梅妃传》亦顾本,《太真外传》别一钞本,《高力士传》竟无此书,安得尽有顾刻之四十种耶?”[41]可见很多文人、藏书家视小说丛书本为珍本,小说丛书的编纂成为小说经典化过程中的重要环节。
从文献学的角度而言,明代小说丛书的编纂问题很多,但在明代文学或小说史当中,这些丛书的编纂还是具有一定的功用,余嘉锡先生曾指出明代小说丛书的诸多问题,可还是肯定了《古今说海》的作用,称其“有网罗放失之功”[42]。因此,明代小说丛书收录著作删减不全、割裂错讹,但保存文献之功仍然值得肯定,特别在明代时期,更有其不同的价值和意义,以至于清代四库馆臣称:“裒聚诸家,摘存精要,而仍不乱其旧第者。”[43]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明代小说丛书的编纂源于小说作品的丰富、小说观念的逐渐形成,以及明代不同接受群体的文化差异,吴志达先生曾说:“明代后期随着文言小说创作之风的兴盛和读者的爱好,搜集、整理、出版文言小说的专集或总集,也蔚然成风。”[44]将其置于整个小说发展史和明代文学的背景之下,小说丛书的编纂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