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朝使臣对异国的文化认知与体察初探

2022-04-05 00:56杨昕
东疆学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明代

[摘要] 有明一代,中朝两国使臣在文化交流中形成了“皇华集”和“朝天录”等文学典范。通过对两国使臣异国地理审美认知和审美心态的分析,对箕子、伯夷、叔齐等共同文化符号的文化认知和体察,可以发现其背后的文化心理,展现有明一代中朝两国彼此进行文化认知和体察的概貌。“皇华集”和“朝天录”的互文研究可以导入异国语境,丰富研究形式,形成两国文化交流研究的闭环。

[关键词] 明代;中朝使臣;文化认知;“皇华集”;“朝天录”

[中图分类号] I312.0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22)01-074-08

[收稿日期] 2021-01-05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比较文学形象学视阈下的明清中国及朝鲜镜像研究》,项目编号:19XWW001。

[作者简介] 杨昕,博士,延边大学朝汉文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域外汉籍整理与研究、中朝比较文学。(延吉 133002)

有明一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政治、經济与文化交往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从1368年明朝建立到1637年朝鲜朝臣服于清这一时期,为数众多的朝鲜朝使臣在出使明朝的途中,留下了大量的纪行文字,即“朝天录”①。近年来,丰富的“朝天录”文本引起了学界的广泛注意,历史、文学、语言、经济学者,甚至还有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地理学者纷纷进行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朝天录”也成为了研究明代中朝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但是,我们必须明确一点,要研究两国间的文化交流,仅针对一国留存的文本进行研究是远远不够的,这种研究是单向的、平面的,而且研究者很容易被作家作品的主观性所误导。自1450年(景泰元年)出使的倪谦始,至1633年(崇祯六年)的程龙终,朝鲜共刊印了24种“皇华集”。“皇华集”记载了明朝诏使与朝鲜朝远接使、馆伴诗赋的唱和内容,题材广泛,文体众多,名士云集,展现了两国之间文化交流的丰富内容,从而使“皇华集”成为研究明代中朝文化交流的另一文学典范。正因为有了“皇华集”和“朝天录”的存在,才使有明一代中朝文化交流的双向研究成为可能,对这两种文学典范进行互文研究,考察明代中朝使臣对异国的文化认知与体察,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新的研究思路和角度。

中朝两国山水相连,交往密切。但由于古时交通不便,对两国广大民众来说,国内通行尚且艰难,更何况是跨国出行。因此,对两国使臣来说,异国的山川河野自然容易引起陌生新奇的情感心理体验。但是,如果从另一个方面来体察,在两国悠久的交往历史中,汉字是彼此交往的重要桥梁,从传播学的角度讲,汉字使两国间的文化传播拥有了文化交流的语义共同空间,而且这种共同空间随着交往的不断加深呈现不断扩大的趋势。因此,载于两国史籍典章中的异国地理早已为两国使臣所熟知(当然,由于各种原因,中国关于朝鲜半岛地理的记载要远远少于古代朝鲜关于中国地理的记载),两国使臣借助汉字这座桥梁,已经在无数的汉文典籍中“认识”了彼此的锦绣河山,因此,对使臣来说,异国的那片土地,无疑又是“熟悉”的。踏上异国的土地时,他们将“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川河野纳入到审美视野中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一)明朝使臣对朝鲜半岛地理的文化认知与体察

有明一代,特别是朱棣迁都北京之后,中朝两国政治关系长期稳定,因此明朝使臣出使路线相对固定,除明后期后金占据辽东,个别使臣不得不采取海路的方式出使外,基本上都是由陆路从鸭绿江入境,途经朝鲜境内各馆驿,最后抵达汉城完成政治使命。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使行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即“皇华集”中每次使行的明朝使臣都是不同的人,并不像“朝天录”中有的朝鲜朝使臣曾多次出使中国,如郑梦周、李廷龟等。因此,初到朝鲜半岛的明朝使臣对异国地理的审美欲望更加强烈,创作热情更为高涨。

明朝使臣进入朝鲜半岛后,秀丽的异国风光尽收眼底,美景如画的葱秀山率先进入了他们的审美视野之中。

1488年(弘治元年),明翰林院侍讲董越、工科给事中王敞出使朝鲜朝,董越对葱秀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为之做记:“自宝山馆西行可十里,有山焉。峭壁悬崖,下瞰流水,蟠松怪石层见垒出乎谽谺空洞间,石齿齿如龈腭,点以雨苔,翳以茑萝,危而欲堕者几半,斜泐其中,若分宾主焉。流水自北来,汩汩出石罅,激射溅沫,如跳珠振鹭,盘折而东,要不知其所止。”[1](429)在董越的笔下,葱秀山峭壁林立,流水潺潺,蟠松怪石交错掩映,一派清幽景色,使得饱受旅途风尘之苦的使臣心胸大畅。在中国文人的文学传统中,“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是知识分子的道德修养追求,山水联系着人类美好的情感,成为常见的审美意象,而徜徉于山水也成为文人修养身心的重要方式。山如气势雄浑,可衬托人之胸襟豁达,山若玲珑俊秀,也能寄予人的独特性情;山要有水相伴,方能映衬思维之细腻绵长,而水须出奇制胜,方显天人合一之妙境。董越准确地抓住了葱秀山的山、水、石、松的特点,用简练的笔触勾勒出一幅优美的画卷,艺术地再现了大自然的巧匠神工,充分表达了对异国自然的欣赏和热爱之情。

明朝使臣使行朝鲜朝的终点是汉城,在完成政治任务之后,汉城周边壮美的汉江立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并将其纳入到自己的诗歌创作之中,这几乎成为明朝使臣的一个惯例:

汉江烟淡碧于蓝,画舫清游趣正湛。

美景良辰留海外,佳山秀水逼江南。

鸥飞渡口潮初长,诗入毫端酒半酣。

撑向穷崖深树底,满空岚翠落毵毵。[1](79)

宾主泛舟汉江,把酒临风。诗人放眼四顾,兴致盎然,对秀丽的景色赞不绝口,并将汉城的佳山秀水与本国江南景色进行类比。在中国的壮丽山河中,温婉秀丽的江南风光一向为文人所称道,白居易就曾深情地放歌:“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2](472~473)明初时,郑梦周、权近、金九容等使臣都曾领略过中国的江南盛景并传声于朝鲜朝士林,因此,泛舟汉江的诗人巧妙地利用中朝文人熟知的江南风光的意象,用类比的方式对汉江的景色不吝赞美。在诗人的描述中,河鸥展翅飞翔在碧绿的江面上,起伏的波浪轻轻地拍打着杨花渡口,为诗人展示着异国的情趣。兴之所至,随意放舟,思如泉涌,琼花茂林尽入笔端,一幅尽享自然风光、宾主怡然自得的画卷跃然于纸上,令人陶醉。

这是在江中泛舟的诗人观察到的视角,而在江边的汉江楼上观察周边景色则另有一番韵味:

突兀层楼倚汉江,东来形胜讶无双。

晴连蜃气迷三岛,寒送潮声上八窗。

螺髻拂云山叠翠,鸥弦鼓夜石流淙。

凭高自古偏能赋,此日惭非笔似杠。[1](429)

登高望远,自能获得与泛舟江上完全不同的审美视野和审美感受,诗人登上高楼,极目四望,深为朝鲜半岛的锦绣江山所震撼。在诗人眼中,晴朗的天空尽头云蒸霞蔚,江中的岛屿忽隐忽现,令人油然而生探幽之意,汉江的潮声声声入耳,似表达迎宾之喜乐。远处的高山高可拂云,峰峦叠翠,令人叹为观止。在这秀丽的景色面前,诗人完全被异国风光的魅力征服,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之中。

纵观整个“皇华集”我们会发现,绝大多数明朝使臣在叙写“陌生”的异国地理时,其出发点往往是“采风问俗”,从异国的风物中率先认知朝鲜半岛,这一点在明代使臣的诗歌中有着非常明显的体现:“……深更听雨云兴馆,薄暮题诗安市城。闻说西京即平壤,都护基荒烟莽苍。箕子祠中试一登,吊古怀今发遐想……”[1](109)中国使臣身负皇命到明朝最忠实的藩属国颁诏,代表上国的天子莅临异国,被尊为“天使”,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文化心态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被明朝王化熏陶的朝鲜半岛山川河野处处皆可纳入使臣的审美视野,一山一水、一枝一叶皆可入文章。明朝使臣都是第一次来到朝鲜半岛,因此,将对异国的好奇内化到对朝鲜半岛山川河野的歌颂之中,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此外,中国使臣之所以频频歌咏朝鲜半岛的山川河野,不惮辛劳地“采风问俗”,也与中国长时间以来对古代朝鲜模糊的文化认知有关:“其国置八道,分统府、州、郡、县。风俗柔谨为风,戴折风巾服大袖衫,男女相悦为婚,死经三年而葬,好祀鬼神修宫室。俗知文字喜读书,饮食用俎豆。官吏闲威仪,居皆茅茨以秔为酒,多衣麻苧巾帻如唐,柔仁恶杀崇释信鬼,俸皆给田刑无惨酷。”[3](875)实事求是地讲,尽管中国与朝鲜半岛有着几千年的交往历史,但中国对古代朝鲜的文化认知远远低于古代朝鲜对中国的认知。在与古代朝鲜关系最为密切的明代,关于古代朝鲜的记录中居然还有“死经三年而葬,好祀鬼神修宫室”这样完全不符合事实的记载。因此,笔者认为,除借“诗赋外交”的形式完成政治使命之外,对朝鲜朝进行全面的文化考察和认知也是明朝使臣出使朝鲜朝的一个重要目的。明朝发展到景泰年间,政治、经济、文化趋于全面稳固,坚实的经济基础和强大的军事实力,特别是前元败亡的教训使明认识到,对藩属国的“字小”,仅仅依靠经济的繁荣和军事的强大是远远不够的,而更应该依靠文化的力量来使周边国家达到全方位的拜服,这种文化的力量比经济和军事手段更奏效。所以,明初出使朝鲜朝的使臣多以宦官为主,而景泰元年开始以文臣为主出使朝鲜朝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关于出使官员身份的改变,除学界已探知的“土木堡之变”后重塑大明形象、提振藩属国信心等因素外,明朝借文臣使行之机,以诗词酬唱为手段,对朝鲜朝进行全面的文化考察和认知,为制订后续的外交政策提供重要参考,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中国使臣对朝鲜半岛山川地理的歌咏,就是对朝鲜朝进行文化考察的起始点。

在对“皇华集”的考察中,我们还要注意一个问题,即中国使臣出使朝鲜朝期间,对朝鲜半岛的地理屡屡做出命名或改名的文化举动:“其西数峰苍翠,削出如青葱。因谓吏曹曰:‘胡不易聪为葱乎’?吏曹曰:‘唯。’”[1](430)董越将朝鲜朝的“聪秀山”改为“葱秀山”,进一步揭示了明实行“诗赋外交”政策背后深层的文化含义,即为朝鲜半岛的地理打下深刻的中国文化的烙印,以实现文化抚藩的目的,最终实现“天下大同”的文化理想。董越的这一举动,不仅开启了后世明朝使臣歌咏葱秀山的传统,还开启了在朝鲜朝地理上刻画中国文化印记的先河。后世使臣群起效之,如唐皋将“加麻河亭”改名为“纳清亭”,[1](450)吴孟希改“於草河”为“簇锦溪”,[1](605)龚用卿命名“翠屏山”,[1](745)许固命名“回澜石”“玉溜泉”[1](1033),魏时亮改“庆远楼”为“太虚楼”,[1](1034)朱之蕃命名“锦香亭”、改“菡萏亭”为“小蓬壶”,[1](1268)刘洪训改“玉溜泉”为“玉乳灵岩”,[1](1695)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应该说,这种行为是一种非常不尊重异国文化的举动。尽管受到中国文化的巨大影响,但朝鲜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拥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积淀,有着独特生活习惯和独有的审美追求。硬性为异国文化打下本国文化的烙印,强行取代异国的审美情趣,这是不可取的。我们来具体分析一下:首先,使臣们肩负着对朝鲜朝“宣传明化”的政治使命,因此,这种命名或改名行为寄予着他们对朝鲜朝进行文化改造或文化提升的愿望,以达到“中外撤藩篱,当共山川老”[1](607)的文化大同目的。其次,这种行为目的的达成在“皇华集”中处处可见,明朝使臣每到一次,都可以看到朝鲜朝已经将前行使臣命名或改名的山川河野,或扁以亭额,或勒石以记,所到之处诗歌酬唱,宾主尽欢,使明朝使臣陶醉在“天下大同”的文化幻想之中。细致考察伴游的朝鲜朝文人的唱和作品,其中并无表现出对这种强加给朝鮮朝的文化行为的异议或反感之意。当然,如果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真诚仰慕,由朝鲜朝君臣主动请求明朝使臣进行命名或改名,那么,明朝使臣的这种行为倒也可以理解。一方欲展现事大之诚,一方要表达抚远之意,既能交流文化,又可增进感情,从这一角度来看,此举倒不失为中朝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但是,《李朝实录》详细记载接使过程的内容却与“皇华集”大相径庭:“两使于一路见亭榭山川辄改其名,书大字请刻板而挂之,要以流名故。上知其意而请之。”[4]这就与“皇华集”里明朝使臣诗序中关于所命、改名皆为应朝鲜朝所请而为的说法产生了矛盾。而朝鲜朝为何对明朝使臣这种过分的要求仍然曲意逢迎呢?“投鼠忌器,固宜舍忍勉从也。且此辈皆近侍之臣,在此言犹不恭,若还朝廷罗织成罪,则恐朝廷责问,无辞可避矣。”[4]由此可见,对中国使臣的这种文化举动,朝鲜朝是从维护两国政治安定的大局出发而予以容忍的。在后期的使行活动中,一些明朝使臣甚至放下了文人的矜持,或强行命名,或一改本国前人的命名取而代之,这种欲留文声于古代朝鲜,强加情趣于他人的文化心态是丑陋的,但是这些记载却无意中体现了中国明代对古代朝鲜文化俯视的心态。

(二)朝鲜文人使臣对中国地理的认知与体察

与“皇华集”相比,“朝天录”中的朝鲜朝使臣尽管途经相同或类似的山川河野,但每个使臣都是一个独立的审美个体,有着不同的审美追求。因此,在他们笔下,对同一景色就有了不同的审美体验和认知。另一方面,在地理认知方面,“朝天录”呈现出与“皇华集”截然不同的特点,朝鲜朝使臣虽然不能完全摆脱对陌生地理的好奇而引发的审美冲动,但在对中国的地理进行文化认知时,更多地在文本中寄予了自己对历史的深沉思考,这种差异十分明显。朝鲜朝使臣的思考是深入而广泛的,而这种思考是建立在古代朝鲜几千年来对中国进行认知的基础上的,这使他们的记录具有了“皇华集”所不具有的深度,拥有鲜活的生命力和独特的价值。

辽东的医巫闾山以其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屹立于东北三山之列,备受朝鲜朝使臣的瞩目。1589年(万历十七年)出使明朝的尹根寿对医巫闾山的雄壮和秀美进行了细致的描写:

雄蟠塞北镇尧封,彰蔽幽州静夕峰。

圣女盆高多爽气,桃花洞邃隔尘踪。

层云不碍诸天月,绝顶长存万岁松。

十载重游三叹息,吕仙今日傥相逢。[5](231)

诗人的创作动机显然是被医巫闾山悠久的历史所激发。尧封天下,闾山为屏,先圣在远古时代就用此山划分了华夷之界,也使医巫闾山具有了特殊的文化内涵,一山明确了华夏与夷族的地理界限,也明确划分了中原文化和少数民族文化的界限。医巫闾山更是一个象征,它象征着两种文化的壁垒森严。值得注意的是诗的最后两句,面对着如此美景,诗人为何连连叹息,并提到了一个中国八仙神话中的人物——吕洞宾呢?医巫闾山传说众多,吕洞宾师徒斗气游闾山的传说更是家喻户晓。传说大意为:辽宋鼎立,双方征战不休,死伤惨重。吕洞宾不忍天下生灵涂炭,来到医巫闾山朝阳宫山洞中隐居,并创制天门阵阵图助辽国抗击宋军。汉钟离为顺天意,来宋军阵营助破天门阵。张果老见师徒二人斗气,骑驴前来调停。吕洞宾为感谢其鲁仲连之意,导二仙畅游医巫闾山,三仙还留下“果老岩”和“三仙洞”等遗迹。诗人在游览医巫闾山的时候,自然也听到了这个传说,触动他情感的却是神话背后的时代背景。在深受儒家华夷观影响的诗人心目中,中原政权的宋和少数民族政权的辽之间的战争,本身就是华与夷的争斗,宋为正统政权,辽为夷,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神仙的参与使中华格局为之一变,使辽获得了喘息之机,也为有宋一代的屈辱史拉开了序幕。如果时光倒流,宋击败辽国,那么属于正统政权的宋的地理版图和文化影响会随之扩大,屈辱的宋史会被改写,同属于夷的蒙古将无法夺得天下,朝鲜半岛的历史也会随之改变。借神话之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这也许就是诗人深深叹息的深层心理原因。

除了历史原因之外,深深吸引使臣为之驻足并不吝笔墨的另一原因则是医巫闾山曾经有一个他们十分景仰的人——贺钦。据《明史》记载,贺钦师从于明代的大理学家、当时人称“活孟子”的陈献章,贺钦从仕,道不行而辞,归隐医巫闾山,其学注重实践而不求好高鹜远,强调修心。他在朝鲜朝使节的眼中有着崇高的地位。1602年(万历三十年)出使中国的李民宬在《壬寅朝天录》中记载了贺钦的事迹,其记录重点描述了贺钦的治学及一些身后细节:“……以朱子白鹿洞学规为经学机要,以小学书为日用准则,则异端之说无自以入,乡人化之……与儒臣陈献章、罗伦相契重之。雅好山水,游钓于凌溪之浒。乡人立钓台祠,又升辽阳乡贤祠,称闾阳先生云。”[6](26~27)字里行间,处处体现出他对贺钦秉执理学的欣赏。1574年(万历二年)出使中国的许篈在经过医巫闾山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记载道:“望见医巫闾山横亘,连延苍翠,极目是为北镇。余思贺先生之德而不可复见,为之怅然。”[7](141)

朝鲜朝使臣何以对贺钦如此推崇呢?这要从理学在明朝时期的发展过程来分析。理学在南宋时期,经朱熹和陆九渊之争发展到顶峰。在明代,经贺钦之师陈献章发展,理学又迎来一个新的高峰。陈献章初学朱子,后思想转入陆学。王阳明集心学之大全,提出“知行合一”的主张,学说流传天下,又分化成许多流派。王学流行之时,又出现了中国思想史上的奇人李贽,他反对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有明一代的理学发展,让尊崇程朱理学的朝鲜朝文人难以接受,纷纷视王阳明和李贽的观点为“异端邪说”,坚决加以排斥和批判。朝鲜朝使臣之所以对贺钦怀有极高的敬意,就是因为贺钦是程朱理学的忠实拥趸,在反对“异端学说”的斗争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贺钦以程朱理学自持,化乡人,平民乱,维护了正常的伦理秩序,这对崇尚程朱理学的朝鲜朝使臣来说,绝对是值得尊敬的。对朝鲜朝使臣来说,程朱理学在他们心中是最完美的理论,任何悖离甚至对立的理论都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他们对程朱理学的信仰是不容置疑的。因而程朱理学在明代中国尊崇地位的丧失,令他们极其不满和失望,尤其阳明之学更是被他们斥为禽兽之学。许篈在使行中国时就因为程朱理学与阳明之学谁为正统的问题,与中国的儒生展开了激烈的思想交锋。贺钦弃官归隐,在朝鲜朝使臣看来,就是无法忍受程朱理学的地位遭到动摇,而毅然入医巫闾山,以守心中的净土。这种举动朝鲜朝使臣是给予高度认可的,他们似乎在贺欽身上看到了传统的“道不行,乘槎浮于海”的思想。在朝鲜朝使臣的眼中,贺钦归隐的医巫闾山已经成了一个高度的文化象征,是坚守程朱理学的一块阵地。如果没有贺钦的守望与坚持,恐怕连“脉络接箕封”的辽东也不能幸免,而被“异端邪说”所吞噬。正是从维护程朱理学正统地位的需要出发,贺钦和医巫闾山才能频频出现在朝鲜使节的记录之中。

如前所述,古代朝鲜文人对于中国地理的认知远远超过了中国文人对朝鲜的认知,因此,在“皇华集”和“朝天录”中的诗歌创作就呈现出明显不同的特点。明朝使臣出使朝鲜朝的政治任务相对单一,次数有限,且没有一人重复出使的现象,因此在对朝鲜半岛的地理认知与考察中,单纯写景状物的诗歌创作就缺乏了深层次的思考。而朝鲜朝使臣经常以各种名义出使明朝,次数众多,更有使臣多次出使中国,因此,他们对中国地理的认知就时常能摆脱写景状物的桎梏,更多地抒发对历史的深沉情感,表达自己的历史观,并表现出古代朝鲜文人观察明代中国时所坚守的理论体系。这就要求研究者要对“朝天录”的文本进行多角度、多维度的深层研究,才能深刻地体察朝鲜朝使臣认知明代中国的极其复杂的文化心态。

以中华文明为枢纽的东方文明体系所构建的“汉文化圈”对周边国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与中国山水相连的朝鲜半岛。朝鲜古代习汉字,通汉典,娴汉礼,形成了与中国类似的文化共相。这使得两国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专属于两国的共同文化符号,因此,对这些符号进行考察,更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考察明代两国文人使臣对异国的文化体察和认知。

(一)明朝使臣对箕子的文化认知与体察

纵观整个“皇华集”,我们会发现,从开启明代“诗赋外交”之旅的倪谦和司马恂开始,中国的文人使臣就形成了参拜箕子文化遗迹的传统。关于箕子与古代朝鲜的渊源,中国史籍记载:“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可贵哉,仁贤之化也!”[8](1658)朝鲜史籍如是记载:“朝鲜檀君,东方始受命之主;箕子,始兴教化之君。”[4]孔子更是对箕子给予高度评价:“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9](216)正是箕子东走朝鲜半岛,为朝鲜半岛带去了先进的制度和文明,因此,箕子成为中朝文化交流的重要典范,也成为共存于两国人民记忆中的重要文化符号。

无论是明朝使臣还是朝鲜朝使臣,都是本国统治阶级的一部分,更是饱受儒家思想浸淫的知识分子。明初中国和朝鲜朝时期,理学思想大行其道,“君为臣纲”更是理学家大力鼓吹的行为规范。因此,在看到朝鲜古代精心留存的箕子文化遗迹之后,歌颂箕子的“忠”就成为明朝使臣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

“肯因沦丧为臣仆,甘忍佯狂作系囚。新庙松罗常郁郁,故宫禾黍自油油。”[1](1094)箕子作为忠心于君主的重臣,于商纣危亡之际,宁可隐忍装疯作商朝的系狱之囚,也不肯在国家沦丧时作敌国的臣仆。关于这一点,史籍有明确记载:“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10](105)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明朝使臣倪谦来到箕子庙前,现实的政治使命和对前贤的缅怀,使诗人由衷地对箕子的这种忠于王事、不仕二君的高雅情操发出赞叹。这种文化心态,是在儒家思想熏陶中成长的中国知识分子情感的自然流露,明朝使臣歌颂箕子的忠,既是对先贤的异国凭吊,又是自己忠于皇命的心迹写照。后来的明朝使臣在祭拜箕子文化遗迹时,延续了倪谦对箕子这种“忠”的精神的认知:“谁悟当年象箸非,孤臣忠谏自几微。丘糟林肉终昏湎,无奈佯狂心事违。”[1](1094)作者对箕子不幸的遭遇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在诗中,他借用了箕子见纣王使用象箸而预知国家败亡的故事,赞颂了箕子知微见著的政治预见性。但就在这种形势下,箕子仍能忠于职守,忠于臣事规劝君王,这也折射出箕子以天下为己任的高贵品格。而这种“忠”的政治品行,正是历代中国知识分子所坚守的,這既是忠心报国的外在表现,又是知识分子追求的道德圆满。

孔子之所以盛赞箕子为殷末三仁,除了忠于王事的品德外,箕子的“仁”德也是重要原因。“武王已克殷,后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11](118)商亡周兴之后,周武王释其囚并询天下更替之由,箕子忠于旧君而不言纣王之非,武王改问天下大道,箕子遂传洪范九畴,尽管箕子不愿再伺新主,但他不忍周治下的黎民再受暴政的痛苦,不计个人荣辱,在总结前朝得失的基础上,向武王传授着眼于解决社会现实的治国之道。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仁心”,为后世的知识分子树立了修身立德的榜样,更成为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最高价值追求。因此,明代使臣对箕子的“仁”给予了热烈的歌颂:“夏衰殷废又兴周,一点天心在九畴。不是先生身不死,何人指与下车求。”[1](1094)日升月落,天道轮回,尽管王朝的更替已无法更改,但箕子还是怀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天心”,顺应历史发展的规律,心系天下黎民的幸福,用大道的传授希望新王朝能够实现至世。诗人对箕子这种“天心”充满了赞赏,正是这种仁行,才使箕子高尚的品德超越了肉身的限制千古流芳。

在“皇华集”中,最让明代使臣触景生情的是关于箕子对朝鲜古代的教化之功,而这一点则是中朝两国交流的最佳契合点,是使臣们与出使朝鲜朝的现实密切结合的文化心态使然,也是使臣们在歌颂箕子时的核心精神所在。

“炮烙烟飞王气衰,佯狂心事有琴知。言垂千载存《洪范》,人到三韩谒旧祠。地老天荒名不泯,风清月白鹤归迟。东蕃自是分封国,民俗依然似昔时。”[1](110)诗人首先表达了对商末衰微之际箕子操琴抒发郁闷之情的深切同情,随后高度赞扬箕子东至朝鲜半岛后为教化万民所做出的努力。据《汉书》记载,受殷商文明的影响,朝鲜半岛社会有了迅速的进步,产生了自己最早的成文法,成文法的出现,标志着朝鲜半岛社会文明程度的发展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虽然《汉书》关于“犯禁八条”全部内容的记载有所缺失,但“民不相盗”“无门户之闭”的社会现实却反映出当时朝鲜半岛民众的文明程度。朝鲜半岛人民能够接受中华文明的影响,并发展出独具特色的朝鲜文明和文化,其根源正是箕子将华夏文明带入了朝鲜半岛,从而奠定了朝鲜半岛文明的坚实基础。因此,诗人认为,正是因为箕子的教化之功,才让朝鲜半岛接触到华夏文明,从而摆脱了落后的社会制度,一跃进入到更高层次的“汉文化圈”的文明行列。诗人看到的朝鲜半岛晓汉字、通汉籍、娴汉礼等令人惊喜的民风民俗,正是箕子带来的华夏文明的深远影响。诗人借用辽东丁令威化鹤的传说,来表达对箕子时隔千年仍流韵不绝的景仰。关于箕子对朝鲜半岛的教化之功,朝鲜朝文人使臣也是高度认可的,远接使吏曹判书金鎏在次韵明朝使臣姜日广《箕子赋》时,对箕子的功绩予以热烈的回应:“东民之涵圣化兮,易介麟以衣裳;饫忠信而服礼义兮,遵正路而徜徉。启我蒙而道我迷兮,又能已我之癫狂;涤羶而辟蝼兮,爰薰袭乎芬芳。去巢橧与穴窟兮,俾我宁处乎堂房;君师而父母兮,泽远而道光。”[1](1443)金鎏认为,是箕子让人民告别了茹毛饮血的蛮荒,让忠信礼义成为民众所信奉和遵守的道德准则,箕子为古代朝鲜文明的发展指出了正确的道路,为古代朝鲜迎来了文明的曙光。纵观“皇华集”中朝鲜朝使臣众多的酬和作品,这种对箕子教化朝鲜之功的感激之情是真诚的,正是因为箕子的文明启蒙,才让朝鲜半岛告别了落后的文明而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

(二)朝鲜朝使臣对伯夷、叔齐的文化认知与体察

孤竹国为商王朝商汤所封,但由于史料不足,人们对其历史变迁知之甚少,堪称中国古代一个神秘的国度。但孤竹国的名字却能世代相传,原因在于其国历史上曾经出过两个名满天下的人,即伯夷和叔齐。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两人的事迹就已受到各个学派的尊崇与颂扬。伯夷、叔齐相推让国、叩马谏伐的行为,比较符合儒家的价值观。儒家认为人生价值不在于获得什么功名利禄,而在于对社会做出了什么贡献,对后世有什么影响。尽管孔孟诸贤对他们给予高度的评价,不过从古至今,也有很多相反的评价,如庄子、王安石、黄宗羲、鲁迅、毛泽东等。正是儒家对两人不遗余力的鼓吹,再加上历史上的种种争论,使两人的形象更具有了文学和历史的魅力。

伯夷、叔齐在中国历史上有着巨大的影响,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他们不为王位相争而相让,是可贵的。因此有关伯夷、叔齐的美德,自古以来就广为人们传颂,对于中华民族谦恭揖让民族传统的形成产生过影响,他们代表着崇礼、守廉、尚德、求仁、重义的儒家精神。在他们身上体现出的这种精神是朝鲜朝使臣为之崇拜不已的,因此,他们在朝天路上留下了大量的记载。

千古滦河水,名因二子奇。

城寒孤竹国,山远采薇时。

香火千年庙,清风百世师。

客来重起敬,再拜读残碑。[12](188)

这是朝鲜朝使臣李睟光于1587年(万历十五年)出使中国时留下的诗篇。李睟光这首诗体现出的尊崇之情应该是代表了秉承中国儒家思想的朝鲜朝知识分子的主要观点,他们对伯夷、叔齐的叩马止兵、不食周粟、饿死首阳的忠与义予以充分的肯定。儒家先贤孔子、孟子对二人的评价,为朝鲜朝文人的世界观和历史观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而伯夷、叔齐的举动和后人对其的尊崇又验证了孔孟学说的正确性及深远的影响。由小及大,他们不能不对儒家思想的正确与精深产生高山仰止的感觉。从表面上看,朝鲜朝使臣祭拜的是伯夷、叔齐二人,但在内心深处,他们祭拜的是中国先进的儒家思想理论,表达的是对儒家思想的坚定信心。在尊崇的主流情绪下,李睟光还表达了对中国历史的看法:

人心争去纣,大义独存商。

最恨磻溪叟,来从渭水阳。

朔封魂魄苦,春雨蕨薇芳。

浪死田横客,区区笑半洋。[12](188)

在这首诗中,李睟光借歌咏伯夷、叔齐表达了对中国历史人物姜尚的看法。在中国历史上,儒、道、法、兵、纵横诸家皆追姜尚为本家人物,其被尊为“百家宗师”。然而,他在李睟光心目中,却是一个令人憎恨的对象。他认为,如果不是姜子牙的渭水垂钓引来文王相请,商家天下就不会为周所取代,伯夷、叔齐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如果探究其深层的心理,我们会发现,李睟光对姜尚的微词还是来自于程朱理学“三纲五常”的影响。在儒家学说里,“臣为君纲”的理念是最重要的,周为诸侯国,起兵叛主已属非义,而姜尚却辅助文王、武王以臣子之份夺取正统,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举动。因此,他对周灭商的历史是持批判态度的。这实际上反映了古代朝鲜知识分子观察中国历史兴亡的独特视角,即始终以正统的要求,以纲常的正逆来进行观察,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一点。

然而,不是所有的朝鲜朝使臣都对伯夷、叔齐顶礼膜拜,高度赞颂。1620年(万历四十八年,光海十二年)出使中国的李廷龟在诗歌中就表达了与其他使臣截然相反的观点:

庄叟云伯夷,死名首阳下。

死生亦大矣,熊鱼慎取舍。

避虐且让国,见危乃叩马。

直欲立万古,奚独为殷社。

况为身后名,忍效自好者。

苟此谓之名,为名皆伪也。

尧舜未必性,桓文未必假。

寥寥三代后,好名亦何寡。

横议喜混真,迷风终乱雅。

宣圣有至言,陋矣齐东野。[13](175)

李廷龟在这首詩中表现出来的观点是非常值得关注的。首先,他对伯夷、叔齐饿死首阳的行为并不认同。他认为,生与死才是世间最大的事情,“生”与“义”像鱼和熊掌一样都很宝贵,难以取舍,因此要慎重地对待。实际上,在这里,李廷龟就表露出对伯夷、叔齐舍生取义的不以为然。舍生取义固然是儒家思想所提倡的,但是要看“义”是什么样的“义”,是否值得用宝贵的生命去交换,在进行取舍的时候要看这种牺牲是否值得。其次,他认为伯夷、叔齐的让国和叩马行为纯粹是沽名钓誉之举,而并不是后世所竭力称赞并为之倡导的“仁”和“忠”,这一评价是与中国历史的主流评价背道而驰的。这也可以看出李廷龟不人云亦云的独立个性和独到的历史观。再次,李廷龟借伯夷、叔齐引发了对中国历史事件真伪的讨论,在他看来,中国远古的明君尧舜未必就像史书中叙述的那么圣明,而儒家经典避而不谈的齐桓公和晋文公的王图霸业也未必是假的,纷纭的历史掩盖了多少真相,而儒家奉为圭臬的经典又有多少可信度呢?这种思想是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朝鲜朝使臣的,他敢于以大无畏的勇气向权威质疑并发起挑战,这实在难能可贵。那么,李廷龟为什么流露出这样的思想感情呢?这还是要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入手来分析。17世纪初,程朱理学日益显示出其保守性和腐朽性。尽管它在朝鲜半岛已经处于绝对的权威地位,但是,一些清醒的知识分子开始将目光投向更远处,要寻找更为科学和适应朝鲜朝时代发展的理论为己所用。其突出的表现就是理性的怀疑态度,质疑权威,否定传统,这也是古代朝鲜实学思想的先声。此时,古代朝鲜的独立意识已经觉醒,开始以批判的眼光来看待中国的文化。

综上,我们以“皇华集”和“朝天录”为研究文本,先后对中朝两国文人使臣关于异国地理和共同文化符号的文化认知和体察进行了粗浅的探讨,重点考察了两种文学典范中所流露出的有明一代两国使臣的复杂文化心态。在“皇华集”中,还包含着中朝两国关于“夷”和“华”认知的隐秘分歧、对传统文化中的“孝”和“节”的认知、有明一代朝鲜朝文人和诗酬唱时体现的文化心态的时代变迁等问题,都是十分值得探讨的。“皇华集”煌煌二十四部,时间跨度为184年,包含了明代中后期中国对朝鲜古代文化进行认知和体察的丰富内容;而“朝天录”文本更为众多,时间跨度为终明一代,使臣身份更为复杂,书写内容更为丰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包罗万象。因此,从考察有明一代两国之间的文化认知和考察的角度出发,将“皇华集”和“朝天录”进行互文研究,可以让研究的形式更加立体丰富,形成一个两国文化交流研究的闭环。

参考文献:

[1] 赵季:《足本皇华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3年。

[2] 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作品选注》(第二卷),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3] 李贤等:《外夷·朝鲜国》,《明一统志》(卷89),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史部第231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年。

[4] 《朝鲜王朝实录》,http://sillok.history.go.k r/main/main.do。

[5] [朝]尹根寿:《朝天录》,林基中主编:《燕行录全集》(卷4),首尔:东国大学出版部,2001年。

[6] [朝]李民宬:《壬寅朝天录》,林基中主编:《燕行录全集》(卷15),首尔:东国大学出版部,2001年。

[7] [朝]许篈:《朝天记》,林基中主编:《燕行录全集》(卷6),首尔:东国大学出版部,2001年。

[8] 班固:《汉书》卷28(下),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9] 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微子篇第十八》,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

[10] 曾运乾注,黄曙辉校点:《尚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

[11] 司马迁:《史记·周本纪第四》,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年。

[12] [朝]李睟光:《朝天录》,林基中主编:《燕行录全集》(卷10),首尔:东国大学出版部,2001年。

[13] [朝]李廷龟:《庚申朝天录》,林基中主编:《燕行录全集》(卷11),首尔:东国大学出版部,2001年。

[责任编辑 全华民]

①关于朝鲜使臣奉使来华期间所留下的各类纪行文字,目前国内外学界尚未有统一的提法。如果简单地将其统称为“燕行录”或“朝鲜使臣文学”,则是忽视了朝鲜对中国明清两代复杂的心态变化过程,更是对朝鲜使臣所塑造的明清中国形象的连续性和巨大差异性视而不见。因此,从比较文学形象学的角度讲,“朝天录”和“燕行录”是内涵和外延截然不同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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