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方学看中国“韩国学”的属性与特色

2022-04-05 13:47:07王向远
东疆学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东方学

[摘要] 当代中国对朝鲜半岛的研究存在着作为国别研究的“朝鲜学—韩国学”和作为东方区域研究的“韩国学”这两种学术形态。前者主要关注现实问题,以报道、评论、预测分析为主要形态;后者以国别研究为基础和出发点,对朝鲜半岛进行整体研究,主要是在东亚区域的框架内对韩国之“学”的研究,而最能代表韩国之学的是“实学”与“诗学”。将韩国实学与诗学分别置于东亚儒学与东亚文学的视域中,探求韩国之学的东亚普遍性与韩国特性,确认中韩共有的历史、相通的文化,形成了作为东方学的中国“韩国学”的学术特色。

[关键词] 东方学;韩国学;韩国诗学;韩国实学

[中图分类号] G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22)01-001-08

[收稿日期] 2021-07-05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东方学”体系建构与中国的东方学研究》,项目编号:14ZDB08。

[作者简介] 王向远,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东方学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东方学、比较文学、翻译学。(广州 510420)

与中国的印度学、中东学、日本学、东南亚学相比而言,中国与朝鲜半岛虽然山水相连,但学术研究起步并不早。虽然早有关注与论说,但大多是一般性、实用性的观察与介绍,难以成为系统性、有深度的学问形态。从中国的东方学学术史的角度看,作为一门学问形态的朝鮮半岛研究,既不能依赖单纯孤立的国别研究,也不能笼统地将朝鲜半岛视为中华文化圈的一部分,而必须将其置于东亚的整体视域,并且承认它也有自己的“学”。

以此考察相关的学术史,就会发现改革开放后,尤其是1990年代以后,从国别范畴的“朝鲜学—韩国学”,到朝鲜半岛总体研究的“韩国学”,再到研究“韩国之学”的“韩国学”,中国学界沿着这样的轨迹前进,并且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进步和丰厚的学术成果。本文的立意不在于对这些学术成果进行综述和总体评价,而是从中国的东方学史的角度,考察“韩国学”这一概念的变迁,研究中国“韩国学”的学术特点及方法转换等问题。

一、韩国学:从国别范畴到历史文化范畴

由于朝鲜半岛特殊的历史现状及地缘政治的变化,中国研究朝鲜半岛的学问,首先就遇到一个如何命名的问题——究竟是“朝鲜学”还是“韩国学”抑或“朝鲜学—韩国学”,还是最终通称“韩国学”?

众所周知,历史上朝鲜半岛是汉字文化圈的一个构成部分,长期学习吸收中国文化,积累了大量的关于中国的言论与文献。相比而言,中国历代对朝鲜半岛虽很重视,但对其文化学术的关注还不够,相关文字不多。到了20世纪上半期的民国时期也只有少量的常识性、介绍性的文字,例如黄炎培的小册子《朝鲜》(商务印书馆,1929年)等。关于朝鲜半岛的言说,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才开始增多的,其中还出现了陈述著《中朝关系百年》(上海,神州国光社,1951年)、徐亮之著《中朝关系史话》(香港,人民自由出版社,1952年)等两国关系史的普及性著作,但大部分是服务于现实的宣传报道与评论。例如,1950年代初,有关报刊所发表的文章、出版的书籍大多以“抗美援朝”为主题词,有《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宣传手册》(1950年)、《抗美援朝宣传资料》(1950年)、《伟大的抗美援朝运动》(1954年)、《抗美援朝运动史话》(1956年)等。这些宣传性的出版物多少包含着关于朝鲜半岛的知识信息,但并不以朝鲜半岛为研究本体,而是着眼于中朝两国关系及国际形势。鉴于战后南北分裂的现实,我国对朝鲜半岛的称谓也颇具时代色彩。一直到改革开放初期的1980年代,我国对朝鲜半岛通常以“朝鲜”称之,在学术上经常使用“朝鲜历史”“朝鲜民族”“朝鲜语”“朝鲜文学”等术语概念;同时也以“朝鲜”指称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而把半岛南部的大韩民国称为“南朝鲜”。1992年与大韩民国建交后,才正式使用“韩国”的称谓。而对朝鲜半岛的两国,则合称“朝鲜—韩国”。随着中韩两国的建交,中国学者对韩国的关注日益强化,不少大学设立了朝语/韩语专业,并以此为中心兴起了研究朝鲜半岛的学问。

这门学问,起初被称为“朝鲜学—韩国学”。最早和影响较大的学科命名是郑判龙先生主编的《朝鲜学—韩国学丛书》,该丛书中最早问世的一部专题论文集是《朝鲜学—韩国学与中国学》。季羡林先生在该书“前言”中,郑判龙先生在收于该书的《延边大学的朝鲜学—韩国学研究》一文中,都使用了“朝鲜学—韩国学”这个学科名称。[1] 随后,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的《中国朝鲜学—韩国学研究文献目录》,采用的学科名称也是“朝鲜学—韩国学”。[2] 在当时的状况下,所谓“朝鲜学—韩国学”,实际上是要照顾到朝鲜半岛上的朝鲜(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与韩国(大韩民国)两个主权国家。而且这两个国家都认为自己是朝鲜半岛历史文化的正统继承者,中国对两个主权国家的立场都需要给予尊重。或许在学者们看来,假如单使用“朝鲜学”,历史上只可覆盖李氏王朝即“朝鲜朝”,现实中只能包含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而要研究朝鲜半岛南部,“朝鲜学”的范围包含则不够明确,那就要使用“韩国学”的概念。在这种情况下,权且将研究朝鲜、韩国两国的学问并列起来,合为一称,那就是“朝鲜学—韩国学”。这个“朝鲜学—韩国学”的学科称谓,包含着对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大韩民国两个国家进行国别研究的意思,是作为国别研究的概念来使用的,主要关注现实层面,把握现实动态、了解现实问题。落实到不少大学的“朝鲜语—韩国语”系科,不仅以教授语言技能、学习语言为主要手段来了解两个国家的概况,更注重国际政治、经济、外交、文化交流等实用能力与人才的培养。

在国别研究及现实问题的研究之外,还会由现实关注到进一步寻求历史文化上的解释。中韩两国建交之后,学界关注的重心就从20世纪上半期的半岛北部的朝鲜,转向了半岛南部的韩国,于是韩国研究迅速呈现出繁荣的局面,许多文章与著作主要是关注韩国经济的迅猛发展,探讨作为“亚洲四小龙”之一的韩国经济是如何“腾飞”的。而随着中韩交流与交往的全面深入,对韩国政治、经济、社会、历史文化与文学艺术等的研究也全面展开。在这种情况下,关于朝鲜半岛研究的学科名称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到20世纪末,便出现了“韩国学”这一学科名称。起初所谓“韩国学”就是指国别研究,即对韩国的了解、介绍与研究,例如李晶先生编著的《韩国学概论》(2000年),是一部全面介绍大韩民国概况的书。石源华先生的综述性文章《中国韩国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2002年)一文中所说的“韩国学”,实际上指的是关于韩国的国别研究。[3]5FC27F48-8261-49DF-84D2-2ABEE991F69C

不过,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以“韩国研究”或“韩国学”代指整个朝鲜半岛研究的倾向。早在1994年出版的《韩国研究中文文献目录1912—1993》(韩国研究丛书资料編之一)所收20世纪上半期的资料目录,范围实则包含了整个朝鲜半岛,甚至在1950年代以后的资料中,关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研究成果也收录其中。例如该书“论文篇”收录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哲学科学的发展》《朝鲜〈哲学研究〉发表编辑部文章强调朝鲜劳动党的主体思想》等论文篇目。[4](59)而进入21世纪后,“韩国学”这一名称则被明确界定为研究整个朝鲜半岛的学科与学问。这一点在魏志江先生等编著的《韩国学概论》(2008年)一书“绪论”中表述得最为明确,该书开篇便明确界定了“韩国学”概念,其中写道:

所谓韩国学,顾名思义,就是研究韩国的学问……虽然韩国学的概念在学术界经常被使用,但是,迄今为止尚没有对韩国学做出客观、全面以及严谨的定义。究其原因,当然主要是因为近代社会科学意义上的韩国学,其产生发展的历史不长,学科建设本身尚不够完善,但是,由于冷战的因素,朝鲜半岛分裂为现在南北两个不同的国家,导致朝鲜半岛两个国号并存的格局,而不论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还是大韩民国,彼此都认为自己是朝鲜半岛历史文化的统一继承者,所以,在韩国学概念关于历史文化的内涵中,理所当然地应该将整个朝鲜半岛的历史文化纳入韩国学的研究范畴。所以,本书所称的韩国学概念的内涵,实际上也包括了朝鲜半岛人文研究的范畴。[5](1)

以上关于“韩国学”的定义,作为到当时为止中国学界关于“韩国学”最明确的界定,指出了朝鲜半岛的两个国家“彼此都认为自己是朝鲜半岛历史文化的统一继承者”,实际也表明了作为中国学者,应该尊重并且承认两个国家共有的历史文化信念;换言之,无论是研究北部的朝鲜,还是研究南部的韩国,都必须把南北分裂前的整个朝鲜半岛的历史文化纳入视野。

另一方面,“韩国学”的“韩国”通常被理解为国别的概念,但是将“韩国学”的概念进一步扩大引申,使其成为包含整个朝鲜半岛的人文研究的学科范畴,有没有历史文化的依据呢?这个问题在学理上一定要予以明确的回答。倘若我们站在中国人的立场特别是古代中国人的亚洲区域观念,将现实中朝鲜半岛上的国别视野转向更为悠久的历史文化,那么就会发现一个作为历史文化概念的“韩”及“韩国”。中国古代典籍中有不少关于朝鲜半岛上的国名命名及相关的历史记载,中国史籍最早称那个地区为“韩”或“韩国”。例如《三国志·魏书》卷三十有:“桓、灵之末,韩涉强盛,郡县不能制,民多流入韩国。”《后汉书》中更有“三韩”之分及其称谓,该书《东夷列传》中有:“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至于“朝鲜”,最早是半岛上一个古代的国名,传说为檀君所建,史称“古朝鲜”,后来则是朝鲜半岛历史上最后一个统一的王朝——“朝鲜朝”(1392—1910,又称李氏朝鲜、李朝)的国号,由于朝鲜王朝在历史上存续时间长达五百年,影响很大,此后“朝鲜”也被用来代指整个半岛。在中国的典籍中,“朝鲜”“韩国”是同义同指的,《清史稿》卷五二六载“朝鲜,又称韩国”。1897年,朝鲜国王高宗改“朝鲜”国号为“大韩帝国”,简称“韩国”。可见,至少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看,“韩国”这一称谓,似具有更大的历史文化属性和时空涵盖性,可以用作整个朝鲜半岛的统称。当我们把“韩国”置于历史文化的语境中予以理解,“韩国”并不只是现代的国别称谓,也可以作为朝鲜半岛上政治实体与历史文化的统称或概称。这个通称既尊重了朝鲜半岛的历史文化传统,也承袭了中国古代典籍中的关于“韩”“三韩”和“韩国”的称谓,体现了中国“韩国学”观念的东亚的、乃至东方学的视域整合。这个变化也体现在一些重要学者的研究著述中,例如韦旭昇先生1986年出版的作为中国大陆首部自成体系的《朝鲜文学史》,用的是“朝鲜文学”的概念,而2008年该书出版修订版时,则改题为《韩国文学史》。[6]仅从学术的层面而言,在广义上使用“韩国”概念,则“韩国学”就可以成为研究朝鲜半岛的现实与历史的学科名称。

可见,从1990年代的“朝鲜学—韩国学”的概念,到作为半岛南部“韩国”研究之学问的“韩国学”,再到21世纪后将“韩国”作为朝鲜半岛的统称,将“韩国学”概念做历史文化上的广义理解,显示了“韩国学”学科范畴的演变与确立,表明了我国东方学界对“韩国学”这门学科认识的嬗变与深化。

二、从“韩国学”到韩国之“学”

不过,上述“韩国学”概念只是明确了韩国学研究的外延,指的是韩国学的时空范围,而对韩国学的内涵并没有做出清晰的界定。韩国之“学”的“学”指的是什么?这是中国“韩国学”理论建构中首先需要明确的问题。

相当长的时间里,在有关《韩国学概论》的概论类著作中,“韩国学”都被看作是“韩国概论”。例如,李晶编著的《韩国学概论》(2000年)虽然并没有对“韩国学”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根据全书的内容来看,“韩国”指的是狭义上的作为半岛南部国家的韩国,各章分别涉及哲学与思想、文学与艺术、宪法与政体、对外关系、金融、经济、工业、农林渔业、交通与电讯、科学技术、教育、社会发展与生活质量、大众传播,涵盖了关于韩国的方方面面的知识性概括与介绍。这显然是一部典型的“韩国概论”,而不是“韩国学”概论,因为书中并没有韩国之“学”的本体界定。在此后出版的魏志江等编著的同名著作《韩国学概论》(2008年)中,对“韩国”的界定主要基于广义的民族历史文化,从而很好地解决了“韩国学”中“韩国”概念的界定问题。而且,对“韩国学”中的“学”,也做出了自己的界定。作者写道:“韩国学在性质上应该包括关于韩国的所有现象和事物的研究领域,但是,在人们的实际理解中,又经常将韩国学分为狭义的和广义的两种解释。所谓狭义韩国学,主要是指专门研究韩国以及韩民族所特有的文化特色、民族传统以及民族心理素质和意识形态,注重韩国和韩民族人文精神的学问的研究;广义上韩国学则不仅包括韩国和韩民族的精神文化形态的研究,还包括韩国政治、法律、经济、社会等社会科学乃至自然生态特色和变化的研究,即是以韩国以及韩民族所有的全部事物和现象作为研究对象,以揭示其发生、演变及其性质和规律。”[5](1~2)对“韩国学”这样的界定,主要是基于民族研究及国别研究的立场,将一切关于“韩国”的言说,都归属于韩国学的范畴。不过,严格地说,《韩国概论》与《韩国学概论》应该由完全不同的内容构成,“韩国概论”是对韩国政治社会历史文化的概括介绍与论述;而“韩国学概论”要阐述的是“韩国学”这门学问的内涵、外延、学术史概况、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主要学术概念与术语,以及与相关学科之间的关系,等等。5FC27F48-8261-49DF-84D2-2ABEE991F69C

这样看来,在上述魏志江所著《韩国学概论》的界定中,广义上的“韩国学”实际上仍不能脱离“韩国概论”的框架。综观全书内容构成,共分为“韩国的政治发展与宪政体制”“韩国的外交政策与对外關系”“韩国的社会经济发展过程”“韩国经济战略与经济政策”“韩国的古代和前近代历史”“韩国的近现代史”“韩国的文化和艺术”等七章,构成了较为完整的“韩国概论”,提供的是关于韩国的普及性知识,而不是作为学问形态、探究性质、创新指向的“韩国学”的概论。可贵的是作者们在“绪论”中还提出了狭义的“韩国学”,即“专门研究韩国以及韩民族所特有的文化特色、民族传统以及民族心理素质和意识形态,注重韩国和韩民族人文精神的学问的研究”[5](1~2),表明作者意识到了狭义的韩国学与广义的韩国学的分野与区分。但是全书的内容实际上取的是广义上的韩国学概念,于是就表现出浓厚的“韩国概论”的性质,也带有一般教科书的明显印记。虽然,狭义的韩国学的宗旨在全书各章中多少都有所体现,但并没有把它作为一个学科加以内涵、外延上的界定与阐发。而恰恰是这种狭义上的“韩国学”,才是严格意义上的韩国学之“学”。

对于“韩国学”之“学”的界定,有一个关键问题:韩国学的研究对象,是作为综合整体的韩国,还是韩国之“学”?换言之,是把韩国的一切方面或领域作为研究对象,还是只研究作为人文学科的、韩民族或朝鲜民族之精神文化传统的“学”?两者本质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国别研究、国别之学,是以当代的朝鲜半岛上的两个国家分别作为研究单元的;而后者则是区域研究,是把朝鲜半岛作为一个历史文化统一体来研究的。其研究目的如上所说,就是要揭示“韩民族所特有的文化特色、民族传统以及民族心理素质”,若要达成这样的学术目标,而不把韩民族置于东亚乃至东方学的学科视域中,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韩民族所特有的文化特色、民族传统以及民族心理素质”,必须在与中国、日本乃至东亚、亚洲其他国家的比较中才能呈现出来。这样的韩国研究必然是作为区域研究的韩国研究,而不仅仅是作为国别研究的韩国学,这样的“韩国学”也就成为东方学的一个分支,它必然属于东方学,属于中国东方学的范畴。

从学术史上看,在中国实际上也存在着两种“韩国学”。一种是把韩国作为国别研究的学问,一切关于韩国的知识领域都属于韩国学,因而它是一种多学科的综合研究,这也是上述两种《韩国学概论》的基本界定。这种作为国别研究的韩国学,基本目的是为中国人建立一个关于韩国的全面完整的知识系统,服务于现实中的国际交流与交往,它的研究模式是国际社会学的,是横向的,更多地关注韩国及朝鲜半岛的现实问题,也对未来做出预判,所追求的主要不是纯学问的价值,而是体现其实用性、应用性的价值。这似乎是近四十年来中国的韩国学的主要形态。

而另一种韩国学则属于东方学的范畴,是作为东方学的韩国学。它把韩国看作东方、东亚区域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基本宗旨与目的是在与中国、日本等东亚、东方国家的比较中,发现韩国文化在东亚区域文化中的共同性与独特性,包括区域共通性、民族差异性及其形成机制等问题。这种韩国学是以文史哲为中心的人文学科的研究。它追求学理上的建构,注重历史的纵深度,追求学术本身的自足价值。虽然,作为东方学的韩国学具有纯学术的性质,但它并不是学者刻意的、主观的建构,而是为了从东方学的角度,研究并解答韩民族历史文化、学术文化传统中的那些至今仍在发生作用的观念与思想。这样的韩国学就是要研究朝鲜半岛上的韩民族在历史上怎样接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怎样看待和评价中国文化,又如何反观自身文化,从而产生了韩国独特的思想观念、文学艺术形态,并形成了独特的韩国“国学”或“韩国之学”。

从学术的角度对自身的民族学术思想提出明确主张,与韩民族的现代史密切相关。20世纪初,朝鲜王朝被日本帝国主义强行“合并”,失去了民族独立,于是一些朝鲜学人在1930年代提出了“朝鲜学”这一概念。“朝鲜学”作为一种学术思潮,宗旨是强调朝鲜文化的独立性与特殊性,也是“国学”或“国粹”意识的一种表达方式。它是一种学术理念,也是一种思想文化运动。在那个特定特殊的时代语境下,“朝鲜学”提出的目的,主要在于拒绝被日本帝国主义奴役和同化。这一点在《新朝鲜》杂志1934年发表的一篇题为《朝鲜学的问题》社论文章里体现得很清楚,其中写道:“时不时地发出‘朝鲜学的呐喊是最近我国社会的倾向之一……国学,或者什么学,可以弄清在一个同一的文化体系的单一化的集团中,其集团自身的特殊历史与社会的文化倾向,这种学问的概念就称什么学。在这个意义上,朝鲜学作为熟语,可以放心使用。”[7](19)这里的语境是“日韩合并”后的朝鲜社会。在当时日本殖民统治的大环境下,作者当然不能明言朝鲜是一个独立国家,但是也不愿意承认亡国的现实,只能在东亚文化共同性的层面上,主张朝鲜属于“同一个文化系统的单一化的集团”。[7](19)这样的意思表达虽曲折但又是明确的。无论在民族独立还是丧失独立的历史时代里,朝鲜半岛夹在中国、日本乃至俄国三个大国之间特殊的半岛地理位置,决定了其国家意识与区域意识是并存的,两者不免发生龃龉与冲突,但总体上又是统一的。换言之,他们习惯于从东亚区域来界定自己。对他们来说,要脱离东亚区域的语境,而孤立地研究自身的文化,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其“国学”也不单单是国别之学,而必然带有东亚学、东方学的区域研究的性质。事实上,韩国的东方学作为一个学科一直较为活跃和发达,便是这种情形的最好注解。韩国有全国性的“韩国东方学学会”,有东亚区域研究的多种专门机关与学术期刊(如《亚细亚》等),产出了大批关于东亚、东方区域研究的成果,都与其区域的地缘属性、文化的区域性有着直接且密切的关系。总之,“韩国学”也好,“朝鲜学”也好,不管如何称呼,都天然地带有区域研究的性质。

为了进一步明确“韩国学”这种特质,我们还可以从中韩比较的角度略加说明分析。如上所说,由于朝鲜半岛所处独特的地缘位置与文化语境,漫长的古代历史上受到中国文化强烈的支配性的影响,近代又受日本的殖民统治,被动或主动地接受了日本的决定性的影响,因而作为研究朝鲜半岛之学问的韩国学,也不可能成为封闭、孤立的“国学”。相对而言,中国的“国学”,可以在一定意义、一定层面上与东亚研究、亚洲研究或东方研究等区域研究相对疏离,而形成自己的“国学”,这是由中国所拥有的东亚文化中心国的历史地位所决定的。不过,即便如此,完全封闭的中国“国学”,只能有限定条件地存在,而不是无条件地存在。中国的“国学”往往也会自然延伸到周边国家及周边异文化,而自然形成中国的“东方学”。相比之下,韩国的“国学”,无论在何种意义上,都很难完全脱离东亚语境而孤立进行,从而带有强烈的区域研究的属性,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民族独立意识、民族主义意识一直高涨的朝鲜半岛,“国学”这个概念术语却并不如它在日本或在中国那样流行。如上所说,虽然“国学”这个日文汉字词早就从日本传入朝鲜,但1930年代只是提出了“朝鲜学”的概念,而并没有大力提倡“国学”的概念,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朝鲜已经失去了独立的“国”,提倡“国学”与殖民地统治的语境严重不合,“国学”的大力提倡是一直到了20世纪后半期的韩国才开始的;另一方面,作为学术形态的“国学”,实际上都是从中国传入的,它本质上并不是韩国的“国学”,而是他们的学者学习消化中国学术思想之后形成的所谓“东人之学”或“朝鲜学”。他们标称“东学”,具有与“中国”对举的意义;同样地,标称“朝鲜学”,也有与中国的历朝历代,例如汉魏唐宋等相对举的意义。5FC27F48-8261-49DF-84D2-2ABEE991F69C

由以上的分析,我们中国的“韩国学”应该从中得到什么启发呢?从东方学学术史的角度看,上述的两种韩国学——作为国别研究的韩国学和作为东方区域研究的韩国学的区分,首先是韩国学不同形态的辨析与确认,“国别研究”与“区域研究”二者、“韩国研究”与“韩国学”二者,在实际的学术研究实践中也许是复杂地交叠在一起的,正如个别与整体、历史与现实的复杂结合一样。不过,研究模式理论上的清晰区分,显然有助于研究宗旨的明确化与研究成果的公正评价。从东方学的意义上说,对亚洲国家的国别性的研究未必都属于“东方学”的范畴,东方学是在国别研究基础上的一种综合提升与整合。同样地,并非一切韩国的国别研究都属于“东方学”研究。事实上大部分从事韩国国别研究的学人,即便他并不关心东方学,也缺乏关于东方学基本知识与学科理论的储备,但是并不妨碍他进行关于韩国的国别研究。这种情况在其他国别研究中也大体如此。

三、“实学”与“诗学”是中国之韩国学的两种代表形态

那么,韩国之“学”到底是指什么呢?什么样的学术形态可以代表韩国之“学”?这个问题可以从中韩两国的学术史上寻求答案。一般而论,能够体现朝鲜民族特色、民族传统以及民族心理的精神文化成果,即属于韩国独特之“学”;而言说最多、研究最为持久、成果积淀最多的领域,往往就会成为国学;同样地,纵观韩国的学术史,堪称韩国之学的似有两种基本形态:一种是儒学(特别是其中的实学),一种是诗学。

儒学不仅是韩国历史上主流的学术形态,构成了历代韩国人的知识修养与心性修养的根本基础,而且在朝鲜朝的五百年间,儒学被定为官学,成为国家指导性的意识形态。儒学在韩国历史上的这种统治地位与中国相似,也与日本江户时代相似。而从中国的韩国学研究的学术史上看,对韩国历史文化的研究也同样集中在韩国儒学上。中国学者意识到,要研究韩国历史文化,就必须抓住儒学这个核心,而且中国学者研究韩国儒学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势。韩国儒学的绝大部分文献典籍都用汉语写成,中国学者哪怕不通韩语也并不妨碍研究。更重要的是,中国(含台湾地区)学者们的韩国儒学研究,自然会立足于中国儒学,放眼于东方(东亚)儒学,研究者的东方学学科意识高度自觉,所做的研究也自然带有东方学的区域研究的学科属性,近年来问世的若干有分量的著作都体现了这一特点,如李明辉著《四端与七情——关于道德情感的比较哲学研究》(2008年)、杨祖汉著《从当代儒学观点看韩国儒学的重要论争》(2008年)、郑仁在和黄俊杰编《韩国江华阳明学研究论集》(2008年)、李甦平著《韩国儒学思想史》(2009年)、邢丽菊的《韩国儒学思想史》(2015年)等。由于具有东亚区域研究及东方学视野,中国学者对韩国儒学的研究,往往能在东亚各国儒学的比较中提炼出韩国儒学的特色。例如李甦平在《论韩国儒学的特性》一文中明确得出这样的结论:“所谓韩国儒学的特性,是指韩国儒学的本质属性,具体地说就是重‘气、重‘情、重‘实。”[8]李甦平更在专题论文集《三国儒学本论》中,把韩国儒学置于中日韩三国儒学的整体视域中,进行东亚儒学的研究,在儒学研究中典型地体现了东方学区域研究的观念与方法。[9]

中国学者研究韩国儒学,用力最勤的当属“实学”。在中国,明中叶到清中叶以黄宗羲、顾炎武等为代表的实学思潮虽然属儒学的末流,但其反对空谈性理的“虚学”、主张经世致用、提倡“实心实用”“实事求是”的思想主张传到韩国后,却成为韩国近世儒学的主流和重心,并在其中充分显示了韩国儒学的民族特性。盛行于17—19世纪前期的韩国实学,既是对韩国前期儒学的主流——性理之学——的矫正与反叛,实际上也是韩国学人对中国儒学特别是朱子学的性理之辨、理气之争、“四端七性”之论的空谈性理风气的一种疏离乃至抗逆,于是接过中国明清时代的实学加以发挥,以此寻求学问思想的相对自立。中国学者很清楚这种实学在韩国国学中的核心位置,对韩国儒学家的个案研究,如李退溪、李栗谷、李睟光等,也大都着眼于其实学思想,而李瀷、朴趾源、丁若镛等实学家则是中国学者个案研究的重点。在对韩国实学的研究中,中国学者也有独特的方法论。例如葛荣晋教授在《韩国实学思想史》一书中认为,“针对朝鮮实学研究忽视从当时中朝学术交流的角度加以诠释的倾向,我们力求把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明清实学与朝鲜实学联系起来,从双向交流与优势互补的层面加以说明”,[10](2)体现了中国学者的东亚视域与东方学区域研究的方法自觉。从这样的立场方法出发,就能纠正此前韩国研究者的通常看法,葛荣晋教授强调:不能把前期的性理之学与后期的实学对立起来,“性理学(特别是性理学的末流)既是实学批评的对象,又是实学用以建构自己思想体系的重要文化资源,二者是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10](2);而且还主张要更多地从学问思想的角度看待韩国实学家,“在分析实学家的思想体系时,力求从体用相结合的高度加以全面阐述,避免把实学家简单地描绘成社会改革家”,[10](2)而是将他们视为思想家与学者,也就是更多地从韩国之“学”,而不是一般社会政治史的角度,去看待韩国实学的价值。

如果说“韩国实学”是一种社会实践性的经世致用的学问形态,那么“韩国诗学”则是一种非实用的审美思想形态。在韩国历史上,“实学”与“诗学”,两者一实一虚,相反相成、相互联系、相互补充;或者说,实学与诗学两者本来就是韩国之“学”的两翼,难以分割,历史上韩国那些重要的实学家往往也是诗学大家。因此,我国第一批韩国学的博士论文,例如金柄珉的《朝鲜中世纪北学派文学研究》(1990年答辩通过并出版),李岩的《朝鲜实学派文学观念研究》(1992年答辩,1994年出版)等,就是将实学研究与诗学研究融为一体的选题。金柄珉和徐东日合著的《朝鲜实学派文学与中国之关联研究》(2008年),还明确提出了“朝鲜实学派文学”的概念,将实学家的文学创作与文学观念作为一个文学流派来把握,不仅将实学研究与诗学研究融为一体,而且还“将研究重点放在阐明朝鲜实学派文学家的中国观以及对具体中国文学作品的批评、接受、转化方面”。[11](5)这种实学与诗学的结合、中国与韩国之间的关联比较,突破了韩国学国别研究的局限,体现了研究方法论上的自觉追求,从而使中国的韩国学具有了典型的东方学的学术特性。5FC27F48-8261-49DF-84D2-2ABEE991F69C

与韩国实学一样,韩国诗学乃至韩国文学的研究实际上很难在封闭的国别研究模式内进行,因为诗学并不是韩国历史文化的原产,诗学研究在学术方法上自然而然会靠拢东方学。与“实学”一样,韩国的“诗学”概念本身就取自中国,而且指的是汉诗(广义上也包括汉文)之学,是对汉诗文品评赏析、编订整理、琢磨研究的一门学问。创作汉诗、欣赏与研究汉诗,是历代韩国文人学士审美修养、抒情言志的最重要途径与方式,也表明了韩国文学与中国文学的深刻联系。而诗学之所以成为“韩国诗学”,又表明汉诗创作及诗学在韩国形成了自己的民族特色,并且历史上许多韩国人也反复强调韩国诗学足可以与中国诗学相提并论。例如著名诗人、诗学家李仁老(1151—1220)在韩国第一部诗话集《破闲集跋》中说:

我本朝境接蓬瀛,自古号为神仙之国,其名钟灵毓秀间生五百,现美于中国者……声驰异域者,代有之矣。[12](43)

他承认“中国”居天下之中的位置,同时又认为“本朝”(朝鲜)“美于中国”。朝鲜朝著名学者、诗人徐居正(1420—1488)相对于中国,作为朝鲜人自称“东人”,又将朝鲜的诗文,相对于西方的“中国”之文而自称“东文”,还编纂了一部名为《东文选》(1478年)的古代朝鲜诗文总集。他在《东人诗话》中说:

吾东人之以诗鸣于中国……文章之足以华国如此。[13](162)

他在《东文选·序》中写道:

我国家列圣相承,涵养百年。人物之生于其间,磅礴精粹。作为文章,动荡发越者,亦无让于古。是则我东方之文,非宋元之文,亦非汉唐之文,而乃我国之文也。宜与历代之文,并行于天地间。[14]

所谓“东方之文”当然是就文化区域意识上而言的,点出了朝鲜诗文学术属于中国文化的系统,又指出了“东方之文”的特殊性、独立性。对诗学的东人特性的强调,恰恰表明“东方之文”是与中国之文相对而言、相互依存的。把自己的学问称为“东方之学”或“东人之学”(也简称“东学”),体现出的就是一种区域意识,而不仅仅是封闭孤立的本国中心观。换言之,在这种“东方之文”的强调中,也包含着古代韩国人朴素的、作为区域研究的“东方学”的观念。

正因为如此,中国的韩国学研究尤其重视韩国诗学及文学的研究,旨在从精神文化深处揭示韩国与中国的渊源。从东方学史的角度看,也是建构中日韩三国为主体的东亚审美共同体的有效途径。可以说,新中国成立后韩国学研究第一代学者,大多是从韩国文学研究起步的。这一现象绝非偶然,与学者们对韩国文学及诗学作为韩国之学的重要性的认识密切相关。例如北京大学的韦旭昇教授(1928—2018)一生将全部精力投入韩国文学的研究,推出了较为系统翔实的《朝鲜文学史》(1986年初版,2008年修订版更名为《韩国文学史》),初步形成了韩国文学史的体系建构,并且最早对韩国文学中的《壬辰录》《玉楼梦》等名著做了仔细的校勘与研究,最终推出了总结性的成果《韦旭昇文集》(全六卷,2000年)。而作为中国韩国学研究之桥头堡的延边大学,以郑判龙、金柄珉、蔡美花、徐东日、马金科等为首的师生研究团队,近三十多年来更投入了绝大精力,将韩国文学及诗学作为主攻领域,推出了一系列成果,例如蔡美花著《高丽文学审美意识研究》(2006年)、马金科著《朝鲜诗学对中国江西诗派的接受》(2006年)等多种高水平的诗学研究著作。在文献资料方面,延边大学团队更出版了全12册的《韩国诗话全篇校注》(蔡美花、赵季主编,2012年),还编纂了10卷本的资料集《中国现代文学与韩国》(金柄珉、李存光主编,2014年),为中国的韩国诗学、文学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他学者也出版了若干有特色的韩国诗学研究著作,如李学堂著《朝鲜朝后期文学批评研究》(2006年)、张伯伟著《清代诗话东传略论稿》(2007年)、王成著《朝鲜古典诗歌批评研究》(2016年)、曹春茹和王国彪著《朝鲜诗家论明清诗歌》(2016年)等。这些著作都带有中国学者独特的学术立场,体现了中国的东方学的东方认同、东亚认同的价值取向。而且,从1990年代以后的十几年间,学者对韩国诗学的研究,总体上是以当代韩国流行的审美文化——简称“韩流”——为时代背景的。这些研究可以表明,当代韩国的电视剧、电影、歌舞之所以能在中国流行,是因为中韩有着共同的审美文化源流,中国的诗学、美学因子渗透于“韩流”之中,很容易唤起中国人的审美共鸣,也表明了中韩两国“诗学共同体”乃至东亚“审美共同体”的存在。

综上,在当代中国,对朝鲜半岛的研究存在着两种学术模式:一是以南北两个主权国家为对象的、作为国别研究的“朝鲜学—韩国学”;二是作为东方区域研究、属于东方学范畴的“韩国学”。从1990年代的“朝鲜学—韩国学”这一国别研究的概念,到21世纪初将“韩国学”确立为韩民族历史文化研究的学科统称,表明了我国学界“韩国学”学科意识的嬗变与深化。国别研究是基础和出发点,而对朝鲜半岛进行横向整体、纵向历史研究的“韩国学”则是国别研究的整合模式与深度模式,它在研究性质上属于人文科学,在学科范畴上归属于中国的东方学。其学术功能在于确认中韩共有的历史、相通的文化,并在此基础上辨析、确认韩国文化的特性,进而在东方学及东亚研究的框架内建构共同的知识系统,以达成相互的历史文化认同。20世纪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四十多年来,中国的“韩国学”发挥了其学术功用,在中国的东方学学术体系中也占有重要位置。

参考文献:

[1] 郑判龙:《朝鲜学—韩国学与中国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

[2] 崔莲、金顺子:《中国朝鲜学—韩国学研究文献目录(1949-1990)》,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5年。

[3] 石源华:《中国的韩国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当代韩国》,2002年。

[4] 杭州大学图书馆、杭州大学韩国研究所编:《韩国研究中文文献目录》,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4年。

[5] 魏志江:《韩国学概论》,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年。

[6] 韋旭昇:《朝鲜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韩国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

[7] 林荧泽:《韩国学:理论与方法》,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1年。

[8] 李甦平:《论韩国儒学的特性》,《孔子研究》,2008年。

[9] 李甦平:《三国儒学本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

[10] 葛荣晋:《韩国实学思想史》,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

[11] 金柄珉、徐东日:《朝鲜实学派文学与中国之关联研究》(上),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2008年。

[12] [朝]李仁老:《破闲集跋》,蔡美花、赵季主编:《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一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

[13] [朝]徐居正:《东文诗话选》,蔡美花、赵季主编:《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一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

[14] 陈彝秋:《徐居正与〈东文选〉》,《古典文学知识》,200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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