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继宗
(中国地震应急搜救中心,北京 100049)
1917 年6 月14 日,安徽督军张勋(1854—1923)率5 000“辫子兵”进入北京,电催各地清朝遗老进京,拥戴已退位的末代皇帝溥仪复辟。6 月30 日,张勋在清宫召开“御前会议”,宣布溥仪复辟,改称本年为“宣统九年”;同时解散国会,废弃约法。
孙中山(1866—1925)获悉后,宣布维护约法,反对复辟,并在广州组织了军政府。云南督军唐继尧(1883—1927)通电赞成护法,成立靖国军,自任滇、川、黔靖国军联军总司令。
1917 年7 月31 日早晨,奉命北上的云南靖国军十二团官兵行经大关县吉利铺黄金坝时,突遭7 级大地震的袭击,300 余名官兵被崩塌的山体与飞石打死,伤者倍之(图1)。
图1 大关县城到吉利铺的路线图[1]Fig.1 Road map from Daguan County to Jilipu[1]
1918 年3 月中旬,云南靖国军十二团官兵准备在大关县吉利铺黄金坝举行一场公祭,悼念在去年大地震中死难的战友。主办此次公祭的靖国军长官委托张鸿翼写一篇祭文。
张先生在1917 年夏就开始担任云南省督署上校秘书官,对在地震中遇难的靖国军十二团官兵,记忆犹新,感同身受。张先生欣然应允,很快就写出了《公祭第十二团死事官兵文》(图2):
图2 公祭第十二团死事官兵文[2]Fig.2 The eulogy of 12th regiment officers and soldiers died in the earthquake[2]
“呜呼!
岁在龙蛇,运丁九六,沧海横流,神州沉陆,
皇皇我军,天嗟无禄,死若有知,同声一哭。
靖国之师,三次援蜀,千里行军,后先继续,
营次大关,变生陵谷,一朝惨劫,同登鬼录。
王公子英,身与其役,天道冥茫,亦罹斯酷;
其他将士,西行仆仆,转战川中,生死出入,
勇若刘公,身率士卒,富顺之役,死战不屈。
嗟哉有众,袍泽旧属,共苦同甘,相依祸福,
惨闻死事,痛澈心目!震死战死,同为异物,
大名双垂,有荣无辱,均之报国,何间迟速。
某与团营,风寄心腹,受伤先归,苦我部曲,
憮循疮痍,有身莫赎,临风展奠,招魂异域,
何以写心,生刍一束。”[2]
这篇祭文短小精悍,只有202 字,一气呵成,一韵到底,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堪称佳作。
1918 年4 月初,靖国军十二团官兵与大关县官、民,在吉利铺黄金坝举行了一场公祭,隆重悼念在地震中死难的战友,并树立《靖国滇军十二团将士死难碑》,碑文由大关县知事李金荣敬书。碑文曰:
“……民国大忌七月三十一日,吉利铺周环数十里之遥,一时地动,山岩崩塌,屋宇倾倒,而吾滇之十二团适经其变,遭其劫者三百余人。……
民国七年岁次戊午四月吉日
本团全体同立
大关县知事李金荣敬书”
靖国军第十二团官兵突遭地震袭击的惨烈情形,团长陈维庚在《吉利铺地震记》中有详细记述:
“……先日,宿营吉利铺。翌晨六时,即整装出发,行至距吉利铺十里,地名黄金坝之处,地下突发巨响,轰隆如在皮革中作,其音之伟大,余平生所未闻。当时,只觉地下声响与地面颤动同时而作,其颤动剧烈处,有如筛米,遥视四周山顶,亦在空中左右震荡,几使两足不能站立;同时,山石倾倒,宏响杂作,相对不能闻语,刹那之顷,山岳易形,村落丘墟。……第二营第七连尾及第八连先头,约七、八十人,适行至一小山之麓,其山被震崩溃,此数十人并武器,竟全数被埋葬,连长徐宣扬君亦死于此。余前约数十步处,第二营营长王子英君正行进中,震动初发,只见其猝然倒地,趋往视之,脑盖骨上裂痕中流出蛋白质浆液,想系山上飞石四渐,会有掠过其顶者,故遂脑裂以死。余时适行至一大石侧,石高丈余,余即屈身蔽其下,得此石掩护,山上飞石均超余顶而过。环顾随从人员,或死或伤,已血肉狼籍于地矣。……总计,因地震死、伤、失踪者在三百余人,减去全团兵力四分之一,亦云惨矣!”[3]
在我国丰富的地震史料中,也不乏军人震亡的记事(表1),但均十分简略,有些甚至连震亡军人人数都没有。陈维庚团长那样详细、确实、生动、感人的记述,可谓空前绝后,独此一篇。
表1 中国古代军人地震伤亡记[3]Table 1 Earthquake casualties of ancient Chinese soldiers[3]
续表1
我国古代,朝廷钦差大臣与地方官员在大震灾发生后,也常常组织祭天、祭地、祭山、祭川、祭神,并树立纪念碑,但从来没有为震亡官兵举行过公祭,更无人为震亡官兵写过祭文,树立纪念碑。
公祭靖国军第十二团震亡官兵,写作《公祭第十二团死事官兵文》,并树立纪念碑,这在我国震灾史上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值得永志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