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马
陕北的牧羊人李强春是远近闻名的歌手,乡民们喜欢他唱的酸曲,婚丧嫁娶都愿意把他请上。在他去世前的两周,我随中国文联的一个采风团到了横山,他现场为我们演唱了两首当地民歌:一首《送大哥》,另一首是《拦羊的哥哥你把羊打转》。
就像我们在采访老艺人时经常遇见的那样,这些民间歌手,起初由于害羞,不肯亮出嗓子,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首接一首唱个不停。李强春会唱的歌并不多,但他的嗓音柔软,自带润腔,比一般陕北男歌手多了些许婉转,少了一些粗犷。尤其是他的《拦羊的哥哥你把羊打转》,境界高远,音色纯净,如置身空谷荒野,闻听声声呼唤,自天外飞来,令人肃然。词曰:
拦羊的哥哥哟,你把羊打转,
你给我吃上一口羊奶奶饭。
交朋友咱就交拦羊的哥,
你把笋牛牛马奶奶常给我。
花羊身上的点点多,
哪一个女娃娃没个干哥哥?
这首信天游除了末段用比兴写成,一二段皆用“直陈其事”的“赋体”连缀而成,叙写了一个乡村少女对拦羊哥哥的深情呼唤。在这首歌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位质朴善良的少女,没有为难牧羊人,只是呼吁拦羊的哥哥“你把羊打转”(陕北方言,意为让羊群掉转方向),以便和情哥哥见面叙谈。见面后,她颔首低眉,语带娇羞,要拦羊的哥哥给她吃上一口羊奶子做成的饭。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借口,目的是测试拦羊的哥哥是否真心爱她,就如《诗经》中那些“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的女子一样。从歌中看,她的拦羊哥哥,不仅给她吃了羊奶奶饭,而且把自己在山里摘取且舍不得吃的两种新鲜果蔬——“笋牛牛”和“马奶奶”也一起给了她。这个简单的馈赠使得这位乡间少女十分开心,她不由得向世人宣告:“交朋友咱就交拦羊的哥。”
最后一段尤其值得玩味:这个女子用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所有处于青春期的女子都有情哥哥,而且不止一个。这首诗的可贵之处,在于它并没有给这位怀春的女子做出道德上的定性,而是让自然主义的笔触任意流淌,使得全诗洋溢着一种人性的欢快和烂漫。
今天,当我读到或听到这首歌时,会十分想念李强春。幸运的是,借助现代化的声音录制技术,他的歌声留在了人间——这样,我们及我们的后人就可以通过这首歌,走进牧羊人的生活和他的内心。如果没有他、他的歌声,他代表的半农半牧的生活方式,很可能就被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了。
实际上,不仅对李强春这样的个人而言,民歌留驻并且升华了他的生命;对于民歌赖以生存的农耕文明来说,也一样需要载体传递其生命。随着现代工商业文明的迅猛推进,千百年来的农耕生产方式即将成为过去。再过五百年、一千年,我们的后人如何且通过什么来认识这一段漫长的历史?一代人过去,新的一代人又来,大地永远不会被填满,谁来记录他们的悲欢和爱憎、忧患和期盼、欢笑和眼泪?
答曰:在民歌里。如果说表达是人的天性,那么,正是民歌,而且只有民歌——这些随风而逝的声音,记录了他们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后人也正是通过民歌,了解这些“丁口”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以及像大海一样宽广的心灵世界。
明朝的冯梦龙曾说过:“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屑假”。“信天游”之“信”,它的本意就是“真实”,所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在陕北的黄土高原上,由于常年雨水冲刷,干旱的大地被切割成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塬、峁、梁,一代一代的陕北人,就生活在这些或深或浅的大地母亲的皱褶里。他们的民歌这样唱道:
上一道坡坡下一道梁,
想起我的妹妹好心慌。
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
五十里路上眊妹妹。
一道道深沟一座座崖(陕北方言,音读作“nái”),
为看妹妹我远路上来。
山又高来路又远,
瞭不见我的哥哥瞭山邪(陕北方言,指天边的晚霞幻化出的海市蜃楼。过去的乡民不谙科学,看见天边出现了亭台楼阁、房檐瓦舍,以为群山着了魔,中了邪)。
在这片八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先后有猃狁、戎狄、匈奴、突厥、鲜卑、党项、西羌、蒙古等多个民族,你方唱罢我登场,与中原王朝展开过激烈的角逐。在多到无法计数的征战中,陕北留下了诸多民族生存和繁衍的印迹。直至今日,他们把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混到一起,叫“胡搅胡,汉搅汉”;把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叫“吓蛮书一本”;形容一个人行动迅速,办事果敢利落,叫“赫连倒阵”(陕北方言,源出五胡十六國时代,匈奴铁弗部落在陕北建立了大夏国,传说其首领赫连勃勃打仗来去如风,阵法变换迅捷,后引申为事情进展神速,或形容一个人办事效率高,动作麻利);他们把打拼叫“鏖战”;把吃光叫“杀割”(陕北方言,源出战国时秦人兵法,论功行赏,士兵以割敌人首级计算军功,指让一个人快速完成一项工作的扫尾部分);把张牙舞爪、使粗耍狠的野蛮状态,叫“岑彭马武”;形容一个事物或物体很长很大,不说“非常”“十分”,而称“五马”,民歌中有言:“你有心事不要忙,山背后的日子五马长。”这些少数民族的后裔,如胡氏、郝氏、党氏、拓跋氏、呼延氏……在现在的陕北各县均有分布。至于地名中的少数民族语言遗留,就更多了——“红碱淖”“大保当”“小纪汗”“尔林兔”“圐圙(kū lüè)川”……几乎随处可见。
在这块干旱多风的高原上,生长着一些耐寒耐旱的植物,而正是这些“粟类”植物构成了食物的主要来源。他们在民歌里这样唱道:
前沟里的糜子后沟里的谷,
哪哒想你哪哒哭。
半碗黑豆半碗米,
端起饭碗想起你。
荞麦拉成细生生(陕北方言,五谷杂粮经石磨碾压成的小颗粒),
隔沟听见你的亲声声。
高粱地里带豇豆,
因为看你我踩下一道路。gzslib202204041212黄河流域最早培育出来的作物黍(糜子)、粟(谷子),养育了这一方土地上的民众,这些可能在南方人看来粗糙不堪的食物,却成了他们腹中的美味佳肴。一个典型的陕北游子,无论他走到哪里,吃遍山珍海味,还是觉得高原上的五谷杂粮最为芬芳。那些散发着黄土风味的羊肉、米酒、钱钱饭构成了他们乡愁的核心部件。
陕北饭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饭菜不分”。“洋芋擦擦”(流传在陕北乃至周边省份的一种将土豆擦成丝,拌上白面蒸制而成的食品)“黄米捞饭黏豆角”等,到底是饭还是菜,说不清楚。其次是“粗粮细作”。粗粮皮糙,若不细作,就会难以下咽。那些经由陕北婆姨的巧手精制而成的杂粮食品,塑造了一代又一代陕北人的胃。他们在民歌里这样唱道:
三十里的馍馍四十里的糕,
二十里的杂面(豆面)饿折腰。
荞麦饸饹羊腥汤,
死死活活相跟上。
手提上羊肉怀揣上糕,
你还说妹妹的心不好。
叫一声哥哥你盛着,
我给你杀羊压糕去(读“kè”)。
世界上所有的文学,不管是口头文学,还是书面文学,在运用比喻写景状物时,基本是就地取材的。作家,不论古今,都不大可能离开本地日常见到的东西,舍近求远,寻找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作喻体,来描绘复杂的人性。就像日本作家经常使用樱花,圣经文学经常使用牧人、羊和骆驼一样,陕北的口头诗人们也大量运用马、牛、羊、鸡、狗、猪……这些人类在几千年前就早已驯化的动物,来表达诗人复杂的情感和炽热的爱恋。如:
一对对鸭子一对对鹅,
一对对毛眼眼瞭哥哥。
一对对绵羊并排排走,
一样样的心思张不开口。
老远听见马蹄子响,
扫炕铺毡换衣裳。
黑老鸹落到猪身上,
咱把这名声伙担上。
牛不佬子(牛犊)吃草尾巴摇,
自幼就不爱二倒毛。
骑上毛驴打上伞,
我慢慢寻他个可心汉。
除了这些家养的大型动物,在民歌里,我们还看到许多飞鸟走兽在野外陪伴着他们:
九十月的狐子冰滩上卧,
谁知道妹妹的心难过?
十月里的孤雁当天叫,
我受的难过谁知道?
鹁鸽(布谷鸟)喝的消冰水,
人家欢乐咱们灰。
大榆树上野雀窝,
来来回回绕戏我。
透过这些用古老的“比兴”手法创作而成的动人诗句,我们可以拼接出一幅在黄土高原上,以农耕为主、农牧并举的“生存全息图”。考虑到历史上它曾被多个游牧民族所占领,尤其是上古时期温和湿润的气候条件,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创造了良好的畜牧环境,陕北从来就不是一片单一的“以粮为纲”的农作区。开头提到的《拦羊的哥哥》,写的是牧羊人和乡村少女的爱情;脍炙人口的《赶牲灵》,反映的是在黄土高原上,一批以行脚为业、靠长途贩运为生的商旅群体,类似于云贵高原上的“马帮”和丝绸之路上的“驼队”。
这些人由于常年离家在外,终日行走在无尽的沟壑峁梁间,使他们对美、对自然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敏锐。“三月里的桃花红又红,赶牲灵的人儿怎就这样苦命?”说的是“脚夫”们行走在寂寥的高原上,三边一带的春天,黄沙蔽天,花开甚少,几十里的路上不见生命的迹象。一个脚夫突然看见路畔上一株盛开的桃花,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不由得跑过去,默然良久,起身唱道:“你管你走东我盛上西,无定河把咱们二人活分离。”这一刻,他看见了桃花,也看见了自己的命运——桃有人看,我独谁怜?接下来的两句几乎是喃喃自语:“不唱山曲不好盛,唱上两句山曲想亲人。”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但在说“不唱山曲”时,实际上已经唱出来了——唱出来就好了。
当然,除了寂寞,还会有偶遇。脚夫们——我称之为陕北高原上的“行脚僧”,从无定河或大理河川的下游出发,驮上粮食、布匹和杂货,一路向西,来到张家畔,越过三边的茫茫戈壁,最后到达陕西之西——定边县装上食盐,人马折回。在人困马乏的路上,沿途的店家就成了这些“行脚僧”挂单的寮院:
苟池上装盐甘泉卖,
不图赚钱单图快。
铃子响来鞭子掼,
想起妹妹我放大站。
原来在这些商旅经过的地方,每三四十里设一小站,每七八十里设一大站,专供行人喂马歇脚。可以想见,当年无定河两岸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的盛况。但今天这个脚夫临时改变“攻略”,将小站变为大站,原来大站里有他的妹子翘首以盼:
走头头骡子上硷畔,
干妹子忙把红鞋换。
叫一声哥哥你盛着,
我给你扫槽喂马去。
搬住胳膊親了个嘴,
肚里的疙瘩化成水。
第二天天明登程,也许终生再不相见。“我赶我的牲灵你开你的店,咱们来来往往见上个面”,多少有点及时行乐的味道。
除了脚夫,在陕北大地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每到春天,就赶着马车或骡队,从陕北之北的神木府谷、还有从河对岸的河曲一带出发,一路向西,越过明长城的豁口,到达内蒙的河套一带,靠租种蒙古王爷的土地过活,谓之“伙盘地”或“黑界地”。由于明朝后期实行蒙、汉隔离政策,规定长城以北“五十里为蒙汉禁留之地”,禁止在隔离带内耕种放牧。经过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到康熙年间,隔离带内枯枝败叶,厚积盈尺,当地官员认为撂荒亦为可惜,就向朝廷奏本,请求恩准垦殖。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遂下圣旨一道,准许汉民出口外耕种——此为历史上有名的“走西口”之滥觞。
这些口内的汉人,经过一年的劳作,到秋底,将王爷的“土地出让金”付过,剩余的粮食便人匹马副地驮回来了。年复一年,春去秋还,人们慢慢地称这些人为“雁行人”,意思是像大雁一样迁徙的人。“雁行人”回家与脚夫一样,逐站停留,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就逐水井而居。只要有井子,人就可以埋锅造饭,马就可以卸鞍饮水。几家若宿一处,就地拉开架势,拿出家什,自娱自乐,慢慢发展出一种走西口路上独有的歌舞艺术“二人台”。gzslib202204041212“雁行人”是不是都是穷人?当然不是。任何时代外出讨生活的人,总有一部分是“能人”。他们嫌本地人情关系复杂,发展受限,才到外面寻找机会的,就像现在到沿海地区打工的人,并不全是由于家里揭不开锅一样。
听听经典的《走西口》是怎么唱的:“正月里娶过奴,二月里走西口”——说明他有婆姨;“手拉住哥哥的手,送哥到大门口”——说明哥哥家的窑洞有大门,而在几十年、几百年前的陕北、晋西一带,有大门的窑洞绝对够得上“豪宅”级别了;“住店你住大店,万不敢住小店”——大店是什么?大店就是如今的“五星级酒店”。
当然“穷人”总是占多数。有一首信天游,叫《光景撇下我走口外》,是这样唱的:
百灵子雀儿窗窗上叫,
一个人睡觉好孤梢。
上畔畔的葫芦下畔畔的瓜,
娶得下婆姨我守不住家。
有钱的人儿不离家,
无钱的穷汉胡乱趏(读“guā”,陕北方言,意为快跑或无目的地乱跑)。
老羊皮袄顶铺盖,
光景撇下我走口外。
这里需要声明一点:所有的信天游原来都是没有标题的,现有的标题都是后来的编选者根据内容添加上去的,这点与《诗经》一样——《诗经》现有的标题都是后来的文人,从诗中选出一两个反复出现的词加上去的。回头看这首民歌,这是一个“穷汉”在走西口的路上创作的,从歌词中可以看出,主人公已经娶过妻子,但因家贫,无法过活,被迫出口外谋生。在创作这首信天游时,他孤身一人,住在一个“农家乐”里。这个“农家乐”条件十分简陋,简陋到不能给我们的诗人提供一床铺盖,他只好将白天穿的老皮袄脱下,盖在身上御寒。这时,多情的诗人看见窗台上飞来一只百灵鸟,不住地啼唤,想起家中老幼无人照看,不免感伤。
还有一首信天游,叫《蓝个莹莹的天气起白雾》,把走西口人儿的纠结,在家妹妹的诉求,说得清清楚楚:
蓝个莹莹的天气起白雾,
没钱才把人难住。
二绺绺的麻绳捆铺盖,
什么人留下个走口外?
黑老鸹飞在牛背上,
你走把妹妹捎带上。
套起牛车抹上油,
佴不下妹妹哭上走。
嬉笑之骂怒于裂眦,长歌之哀甚于痛哭。面对妹妹的请求,我们并没有看出主人公有多少犹豫,他只是一个劲地捆铺盖、套牛车、给车抹油,但就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他终于忍不住,“哭上走”了。
这就是民歌,“民众之歌”“众民之歌”,“民”的爱憎、悲欢、离合、际遇是高于“歌”的。“民歌”有两个字,但归根结底是一个字——那就是“民”。没有“歌”,“民”还是“民”;但没有“民”,“歌”就不存在了。“歌”是解决怎么唱的问题;“民”是解决为什么唱的问题,“民”是目的,“歌”是手段。因而,每当念到“民歌”这个词,“民”在前,“歌”在后,你就不得不佩服古人造词的智慧。
以陕北民歌为例,这一方土地上的“民”,他们的趣味、习惯、冷暖、饥寒,是远远高于歌的旋律、节奏、高低和快慢的。学会如何运气、如何发声,搞清楚一首歌的调式、节拍和表演形式,如此弄懂的只是“歌”,不是“民”。“民”的尊严、价值,要到民歌的现场去,到民众的生活里去,到民歌赖以存在的风俗、观念里去,观察,把握,融入,庶几可以近之。
陕北民歌就是陕北人的眼睛和耳朵。这一方土地上养育出的男女众生,他们敢爱敢恨,率真浪漫,岁月的流逝并没有抹去他们孩童般的顽劣,他们把活着叫“受苦”,死亡叫“老去”,生活叫“日月”,他们是希望女神厄尔庇斯与英雄阿喀琉斯的奇妙产儿。这片土地上走马灯一样的厮杀和征战,并没有使他们悲观厌世,怨天尤人,反而更加乐天知命,豪迈豁达。
阳婆婆(陕北方言,即太阳)上来阳婆婆落,
月儿明晃晃好唱歌。
梦里头寻下个好光景,
就这么走来就这么过。
这首信天游的主人公,过上了好光景,可惜是在梦里。但我们看见这位抒情诗人,依然每天起来行走、唱歌,从日出到日落,从月出到梦中,二十四小时弦歌不辍。
当然,在所有现世的价值中,爱情尤其值得珍视,它能战胜贫穷,也能战胜苦难。民歌中的爱情,也可以视为他们的爱情观。他们坚信爱的力量可以战胜身外的一切。当爱与财富发生冲突时,即使抛家弃业也在所不惜。“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不是说说而已。
上山打了一个莲花落,
穷光景把人愁坏了。
三哥哥再不要长出气,
泼(陕北方言,意为豁出去)出受穷我交往上你。
寻吃讨要上长路,
小妹妹也随上哥哥走。
讨吃棍子你拉上,
要饭钵子我端上。
烂碗要饭吃三嘴,
三口两口妹妹留给你。
这首民歌的主人公是一位年轻女子,除了首段写了一个青年男子被穷困折磨得有些丧气外,其余各章以一个女子的自白连缀而成。在这首通篇用洗炼的“赋体”写成的诗歌里,这位勇敢的女子先是劝她的心上人不要叹气,接着向他表白了即使寻茶讨饭,也不离不弃的决心。为了使她的心上人能够相信她的话,她甚至“策划”好了将来一起沿门乞讨,谁拿碗、谁拉棍这样的细节。
这就是民歌,民歌里的男女,他们有情感,有愛憎,有立场,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