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朝天圣
——景祐礼乐活动探究

2022-04-02 06:43王娅雯
中国民族博览 2022年24期
关键词:皇太后仁宗雅乐

王娅雯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0)

引言

宋仁宗时期,社会发展维持了相对长期稳定的和平局面。宋真宗时定下的澶渊之盟,对北宋和契丹而言,双方都有共同利益,因此可以说这是宋辽关系由长期对峙到和平共处的重要转折点,双方关系之融洽为历史少见。澶渊之盟后,宋辽双方和平往来,增强了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联系。总的来看,仁宗朝战争明显减少,社会发展相对和平稳定,为文化艺术的发展提高奠定了物质基础,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环境和条件。

一、天圣—景祐年间礼乐活动分析

(一)礼乐事件

在此部分中主要以历史时间为脉络,对宋仁宗天圣—景祐年间的礼乐事件进行梳理研究,通过联系《宋史》《宋会要辑稿》以及《续资治通鉴长编》中的历史记载,来确保当时的音乐事件叙事的连贯性和完整性,试图还原此时期的礼乐事件原貌。

天圣元年正月,皇太后诏改元为天圣。契丹于正月、夏四月、十二月派遣有节度使来贺皇太后长宁节、乾元节以及明年正旦,这是百官及契丹使初次寿于崇德殿。该年六月“乙卯,禁毁钱铸钟”[1]。出现这一现象,其主要原因是由于真宗中后期大兴土木,泰山封禅,大搞特搞各种祭祀活动,再加上蝗虫干旱等自然灾害,导致其后期国力贫困。仁宗即位初期就采取各种养精蓄锐、开源节流的政策,下达禁止毁钱去铸钟也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财政支出,恢复经济良好发展而采取的措施之一。

二年六月“既禫除,百官五表请听乐,而秋燕用乐之半”[2]。同样在八月丙辰燕崇政殿时,用乐也是按旧例之半。且“乐工奏技,上未始瞩目,终燕犹有戚容”[3]。天圣三年及六年二月,仁宗诏真宗忌日禁乐五日和三日等一系列禁止活动。后来是因为王曾等以年岁渐远,可稍有松动,最终缩短了真宗忌日所禁的活动期限。

四年十二月,契丹来贺皇太后正旦,太常礼院定正旦朝会上契丹使的坐次。在仪式中,先由皇太后和太尉举觞行酒,然后宣徽使承旨让众人举觞,一共酒三行,并且使用了教坊乐。“是时,仁宗始大朝会,群臣上寿,作《甘露》《瑞木》《嘉禾》之曲。”[4]三首乐曲就是当时的新作乐曲。天圣五年十月刘筠上议郊庙文武二舞失序的问题,提出郊祀中降神的环节奏《高安》,文舞完毕后皇帝行酌献,只用登歌演奏《禧安》,宫悬乐舞都不作。第二次、第三次献酒仍用武舞,仁宗同意。

七年在宾礼御楼肆赦郊祀回升楼时,有记载由诸臣所撰的乐曲三首,分别为《甘露之曲》《瑞木成文之曲》《嘉禾之曲》,于皇帝三次举酒时分别演奏。九年四月规定了皇太后寿仪所用乐曲及流程,当时新撰的乐曲有《圣安》《礼安》《福安》《玉芝》《寿星》《奇木连理》之曲,所作之舞有《厚德无疆》,后来改为《德合无疆》以及《四海会同》。这些乐曲是由孙奭和晏殊所撰写,仁宗诏太常寺施行的。并且晏殊和孙奭二人的官职因此于六月得到迁升,晏殊任职秘书省,孙奭任国子监主簿。因此在撰写新乐章的背后,反映的其实是各方政治实力的斗争。

此时仁宗已经22岁,九年间太后总是想不断加强自己的权力。先让仁宗娶合自己心意的郭氏为后;天圣五年,正旦朝会上要先行皇太后寿仪,再向仁宗朝贺;七年冬至朝会也是形制如此,虽然当时范仲淹提出反对意见,且要求太后还政,但最终未果;九年长宁节,太后不想在会庆殿受朝,改在崇政殿,也被劝阻;晏殊和孙奭为皇太后寿仪撰写新乐章并且还得到了升迁,这些不仅表现皇太后的地位,同时晏殊在范仲淹反对皇太后一事上的态度,以及为皇太后撰写寿仪新乐章,更是表现了对太后权力中心的服从。

明道元年冬至,仁宗到天安殿受朝,此次朝会乐章歌辞记载于《宋史》。十二月诏要在来年二月躬耕籍田,与皇太后恭谢宗庙。在《宋史》中有记载“太后恭谢宗庙,帝耕籍田、享先农,率有乐歌”[5]。且仁宗多亲制乐曲。此次躬耕籍田仪式和与太后恭谢宗庙中所使用的鼓吹乐,使用的是正宫《降仙台》《导引》《六州》《十二时》一共四首乐曲作为导引和戒严。这是北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出现有皇太后恭谢宗庙仪式,并且其衣装由一开始想要帝王的规格,由于大臣们的反对和犹豫,最终又为其特别定制仪仗和衣装,可以说这次重大祭祀活动标志着皇太后权力欲达到了顶峰。

明道二年三月,皇太后驾崩后,仁宗才得知自己生母宸妃于明道元年就已逝去。礼院商议两位皇太后祔庙的仪式,最终决定按照《周礼》大司乐职“‘奏夷则,歌小吕,以享先妣’。先妣者,姜嫄也,帝喾之妃,后稷之母,特立庙而祭,谓之閟宫。”[6]的说法,在太庙外另立新庙曰奉慈,自为乐曲,以崇世享。根据《宋史》记载章献、章懿皇后的鼓吹乐导引使用正平调。皇太后去世对于仁宗朝说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事件,这就给了仁宗一个实行自己意志的机会,在其去世第一年就着手准备开始进行改乐。

(二)用乐情况

根据《宋史》与《宋会要辑稿》中有关仁宗时期所使用过的乐曲以及乐章歌辞的文字记载,将天圣至景祐年间的雅乐的用乐情况,以五礼进行分类,以表格列出,作清晰描述。统计后发现,天圣至景祐年间雅乐主要用于吉礼和宾礼当中,其中属记载吉礼的用乐情况最多,且大多集中在明道与景祐年间,仅仁宗御制的乐曲有十四首,其中还有有司及诸臣所撰乐曲,这与景祐初仁宗诏命李照进行雅乐改制有关,也是新乐的试行,吉礼用乐情况详见表1。

表1 明道—景祐年间吉礼用乐情况

鼓吹乐则主要以《导引》《六州》《十二时》为主干曲调的套曲组合,同时也有单曲《导引》的应用,天圣至景祐年间的鼓吹乐《导引》《六州》《十二时》是最具代表性的鼓吹套曲。宋代最早的鼓吹曲词于开宝元年创作的南郊鼓吹就是此三首。“宋初的鼓吹套曲《导引》《六州》《十二时》的组合多为三调三曲或三调四曲。”[7]

根据《宋史》以及《宋会要辑稿》中的记载,将天圣至景祐年间鼓吹乐在仪礼中的使用以表格梳理呈现,由此表可见其鼓吹乐主要就是运用于重要的国家仪式活动。

二、景祐李照改乐内容及政治体现

景祐二年二月,燕肃等对乐工和乐器的考订完毕,仁宗诏在延福宫检阅,奏御制天地、宗庙乐曲乐章一共五十一曲。检阅完毕仁宗问李照此乐如何,李照道比古乐高五律,提出编钟、镈没有大小轻重、厚薄长短之分,都不是“中度”之器,不合古法,借此表达修改乐制并让他依照神瞽律法试铸编钟,由此仁宗朝第一次乐改拉开了帷幕。

续表

李照改乐的方面主要包含其一定律制,其二铸龠、合、升、斗四件物品来推行钟镈以容量定声音的法则,其三提出废除四清声,认为四清声是郑卫之音,去除则哀思邪僻的声音就没有发声的可能。

在定律问题上,李照以神瞽律法定律,道:“昔轩辕氏命伶伦截竹为律,复令神瞽协其中声,然后声应凤鸣,而管之参差亦如凤翅,其乐传之古,不刊之法也。愿听臣依神瞽律法,试铸编钟一虡,可使度量权衡协和。”[8]但并没有提到具体神瞽律法是如何定律,实际过程中仍是按照《汉书·律历志》中提到的累黍来确定制作律管。因为中国古代度量衡以产于羊头山中等大小的秬黍为基准单位,李照请求用上党县羊头山秬黍,并确定以星为基本单位的律管制法,一星等于九秒,一粒黍米的长度是四星六秒,九十粒黍就是四百二十星,以此来制十二律管。

在验律问题上,景祐二年五月,李照自创八音新器,铸造龠、合、升、斗四件物品推行钟镈以容量定声音的法则。在四清声问题上,在李照改乐之前,太常钟磬是每十六枚为一虡,但是四清声相承不击,改钟磬十六枚为十二枚。景祐二年六月李照进言请废四清声,冯元等人对此持反对态度,理由主要有三。第一,前代圣贤制乐的标准并不是单一的,所以有二十五弦的瑟,九弦、七弦的琴,十六枚的钟磬,认为并不是有一个固定的律吕标准是十二。第二,以《春秋》《诗颂》对乐的称号来表明钟磬的重要性,这是自周代以来的传统,不能轻易废除。第三,认为废四清声在实际演奏中只用十二钟,旋相考击就会出现“至夷则以下四管为宫之时,臣民相越,上下交戾,则凌犯之音作”[9]。加上四清声则保证旋宫中十二均宫商角的尊卑次序。最终仁宗仍然支持李照的改制,下令暂且先用十二枚为一架,并诏等找到通晓音律的人,能详考这四钟的协调清浊再上奏。

景祐二年六月至八月间,仁宗召辅臣观新乐共三次,且仁宗新制双凤管、两仪琴与十二琴交于太常练习,以备雅乐。十一月冬至南郊祭祀时所用就是李照新乐以及仁宗御制与诸臣乐章。

改乐伴随着各种争论,韩琦最先奏言认为虚废邦用,建议先暂时搁置。景祐四年丁度表明对李照等人所提出的乐论持反对态度后,景祐五年韩琦再次进言李照所改之乐不合古制,并且南郊亲祀不能用违和于古制的音乐祭祀天地,于是仁宗召集晏殊、宋绶等人进行勘定。宋绶请求在接下来的郊庙行礼使用和岘乐,仁宗也最终同意恢复旧制,使用和岘旧乐,李照所作之乐不再施用,乐改至此结束。

此次雅乐改制范围主要涉及音律、钟磬的编制、乐器增改、乐曲创作、修撰乐书以及寻天下精晓音律之人等“照等改造金石所用员程凡七百十四……成金石具七悬。至于鼓吹及十二案,悉修饰之”[10],可见其改乐的力度之大。改乐过程中总会出现反对之声,这更突出了此次改乐所投入的精力、人力和物力,尤其是皇帝力排众议,这也是能够将其付诸实践的重要因素。

李照重新定律,新铸度量衡,废四清声,更造新乐器数种,进献《九乳编钟图》,修撰乐书可谓是仁宗之大手笔,整个过程皆透露着仁宗欲建立赵宋一代雅乐体系的追求与决心,是仁宗第二次改乐及亲政后一系列政治措施的试金石。虽被大臣诟病不合古制,但呈现出追求复古的礼乐精神。李照最初提出乐器不是“中度之器”,不合古制,才由此开始了新乐改制。所谓的“中度”“中和”“适”等说法,就是儒家音乐思想的精髓。北宋前期就在提高文人大夫的地位,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儒学复兴,到了仁宗时的一系列举措需要通过文人大夫为儒学治国的导引及认可,从而稳定皇权政权的合法性,充分显露出儒学治国、文人士大夫治国的倾向。

表2 天圣—明道年间宾礼用乐情况

表3 天圣至景祐年间鼓吹乐使用情况

三、结语

从此时期的礼乐活动来看,可以总结出以下特征:首先,从仁宗即位起,皇太后垂帘听政期间发生的一系列仪礼,大多体现了太后对权力欲望的把控,透过其举行的礼乐规格,命大臣撰写乐曲乐章,更易明白雅乐是皇权贵族彰显身份地位的一种工具。

其次,统治者态度在北宋雅乐发展中发挥了一定政治功能。太宗改制五线阮、九弦琴,仁宗亲自编写乐书《景祐乐髓新经》,他们对雅乐的推崇自上而下地带动雅乐复兴,引发后续追求雅乐古制的激烈讨论。另外,文人加入雅乐的创作及重大礼乐活动中。从此阶段礼乐活动中可以发现,文人参与宫廷雅乐创作较为频繁。一位学者统计,仁宗时文人及有关部门所撰写创作的乐曲乐章八十多首,乐书也不在少数。[11]

最后,改乐过程体现了仁宗用人的不拘一格。皇太后去世,仁宗想要表明其正统地位,开创属于自己时代的一番新气象、新作为,因他对雅乐的推崇,雅乐改制就是他第一步行动。从他对乐改的大力支持能够感受到他对建立赵宋雅乐的热情与抱负。在此过程中,他诏令寻求天下知乐人,胡瑗就是经过范仲淹的推荐以一介布衣和杭州阮逸同赴开封接受诏命,而李照当时也只是一小官,可谓是求贤若渴,用人不拘一格,为此次改乐注入了新鲜活力,改乐力度之大就体现了这一点。同时拓宽了举行国家重大礼乐活动的途径,不限官职,布衣文人亦可参与宫廷事务,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北宋民间与宫廷音乐文化交流,对北宋后来民间宫廷音乐交流频繁、推动文人以及民间音乐的发展做好了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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