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天罡
经济学术语“供给侧”主要指调整经济结构,使要素实现最优配置,实现需求和供给的相对平衡。就国际中文教育而言,其供给侧优化的目标是: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供给主体,以用户需求为导向,定位各自的供给职能,合理分工,优势互补,既注重社会效益,也重视产业效益,实现可持续发展。供给侧优化的关键是引入市场要素和市场机制,提升市场导向、民间导向和需求导向,探索政府与市场相结合,以及市场自主调节的国际中文教育机制①王春辉:《历史大变局下的国际中文教育——语言与国家治理的视角》,《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提升国际中文教育的相关产品、服务和主要机构运营的市场化水平②吴应辉:《汉语国际传播事业新常态特征及发展思考》,《语言文字应用》2015年第4期。,最终形成基于国家战略的公益性供给和基于市场化发展的产业化供给并存、互补的格局。我国的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经历了从1.0到4.0的提升与演变③王春辉:《历史大变局下的国际中文教育——语言与国家治理的视角》,《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进程为供给侧的进一步优化提供了现实基础,语言经济学等学科则为其提供了理论依据。由此,本文借鉴语言经济学的相关理论,探讨国际中文教育供给侧优化的理论依据,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模式,讨论国际中文教育供给侧优化的发展路径。
语言经济学“是采用经济学的理论、方法及工具,把语言和言语行为当作普遍存在的社会和经济现象来加以研究的一个经济学分支学科”①张卫国:《语言的经济学分析:一个综述》,《经济评论》2011年第3期。。“语言经济学”一词最早出现在1965年马尔萨克发表于《行为科学》的一篇文章里。他指出语言具有价值(value)、效用(utility)、费用(cost)和收益(benefit)等经济特性。之后的语言经济学研究先是“为了迎合民族主义和殖民地国家官方语言政策分析的需要”而开展,而后成就于人力资本理论和教育经济学②黄少安、张卫国、苏剑:《语言经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页。。如今,语言经济学的研究内容和研究范畴不断丰富、发展,“从单纯地以经济学的角度研究语言现象和问题,到研究语言与经济的关系以及由语言等引发的经济现象”③黄少安、张卫国、苏剑:《语言经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7页。。由此,基于语言经济学相关理论,下文从语言的公共产品性质与特点、语言教育的外部性特征及其收益、趋同与趋简的语言使用倾向,以及语言是特殊的人力资本等方面探讨国际中文教育供给侧优化的理论依据。
现代公共产品理论是基于萨缪尔森(Samuelson)1954年发表的开创性论文《公共支出的纯理论》中“公共产品”的概念而产生,之后一些经济学和公共管理学领域的学者对此概念进行了补充和发展。萨缪尔森如此定义公共产品:任何人消费这种产品都不会导致其他人对该产品消费的减少。他指出公共产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的特点。非排他性指产品一旦被提供出来,就不可能排除任何人对它的不付代价的消费。非竞争性指一旦公共产品被提供出来,增加一个人的消费不会减少其他任何消费者的收益;新增消费者使用该产品的边际成本为零④黄恒学:《公共经济学(第二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95页。。语言具有以上公共产品的特点,对任何群体或个人而言,都可以消费语言,并从中得到收益,语言使用者之间在获得收益方面也并不冲突。至于收益多少,和语言本身无关,与语言使用者自身情况有关。余斌认为公共产品是以人的活动为中介的没有交换价值或不是价值的使用价值。这个“使用价值”也包括语言。他强调了西方公共产品理论中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所没有明确涵盖的公共产品的“有用性”⑤余斌:《西方公共产品理论的局限与公共产品的定义》,《河北经贸大学学报》2014年第6期。。对于人类社会来讲,语言是最典型的公共产品,它不可能是单个人的产物。就“有用性”而言,某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越多,该语言作为一种交流工具的使用价值对使用者来说就越高。中文的“有用性”显而易见,中文是联合国六种工作语言之一,也是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长期以来,中文的运用保障了联合国工作的有效开展,也促进了中外人文交流和民心互通。截至2020年底,全球共有18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中文教育,70多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其国民教育体系,外国正在学习中文的人数超过2000万。自2021年1月25日起,中文正式成为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官方语言⑥孙亚慧:《18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中文教育 70多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其国民教育体系——中文国际影响力持续扩大》,《人民日报(海外版)》2021年6月11日11版。。2021年的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以下简称“国际航协”)第77届年会,在原有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的基础上,增加中文作为官方语言。中文成为76年来国际航协章程的语言条款唯一增加的语言⑦贾远琨:《中文成为国际航协76年来唯一新增官方语言 第78届国际航协年会将于上海举行》,光明网https://m.gmw.cn/2021-10/05/content_1302628612.htm,2021年10月5日。。
语言作为公共产品的供给包括语言本身的供给(基本上指官方语言),也包括语言教育的供给(包括第二语言教育)①张卫国:《作为人力资本、公共产品和制度的语言:语言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分析框架》,《经济研究》2008年第2期。。语言教育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语言推广”②黄少安、张卫国、苏剑:《语言经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55页。。因此,国际传播视阈下,作为公共产品的中文就成为一种国际公共产品或者全球公共产品③宁继鸣:《语言国际推广:全球公共产品和国家公共产品的二重性》,《文史哲》2008年第3期。。中国向世界传播中文,是中国在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一个公共产品。这个公共产品的用处越大,学习中文就越有用,学习的人就会更多④李宇明:《中文怎样才能成为世界通用第二语言》,《光明日报》2020年1月4日10版。。
既然国际中文教育是语言作为公共产品的国际化供给,有两对关系至关重要:供给和需求、投入与产出。中文的价值和效用对应的是中文教育的市场供给和需求,中文的费用和收益则说明中文进入市场后需要考虑供给双方的投入与产出。
基于供需关系,国际中文教育供给应充分考虑个人、企业和国家不同层次的需求。这涉及中文的人力资本价值,国外用户对中文的认知、情感和态度,以及各国用户对中文价值的考量等因素。基于投入与产出的关系,国际中文教育的供需双方都会考虑成本投入及其收益,这既涉及国家逻辑(如供给方将中文教育与提升国家软实力联系起来,需求方将中文教育与提升国家语言能力联系起来),也涉及市场逻辑(如教育机构开展中文教育或培训会考虑经济回报,教育用户会考虑中文教育带来的人力资本价值)。国家逻辑和市场逻辑或明或暗、或强或弱地影响着国际中文教育的产品与服务供给。因此,国际中文教育应基于市场运行机制,充分考虑市场需求,明确不同层次的供给主体的功能和价值,实现高效供给,同时应重视供给对象的实时反馈,有效调整供给结构和供给模式,实现可持续供给。因此,结合不同层次的市场需求,积极发挥各层次供给主体的作用和职能,有助于避免无效、低效供给。
从语言经济学角度来看,语言具有“外部性”,是个体或群体在语言运用过程中对其他个体或群体产生的无须同意和付费的效用⑤黄少安、张卫国、苏剑:《语言经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11页。。语言作为公共产品,具有很强的外部效应。语言的公共产品特性与其网络外部性相互强化。语言使得所有进入某种语言网络的人和其他与该网络有关联的外部成员都能分享该语言所提供的交际机会,并获得潜在收益⑥张卫国:《作为人力资本、公共产品和制度的语言:语言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分析框架》,《经济研究》2008年第2期。。这个因语言的“外部性”而产生的“潜在收益”与教育经济学提到的“教育的公共收益”具有一致性。就语言教育而言,它不同于私人的市场收益,即收入的增长,它是“外溢到社会其他成员”的收益。教育的市场收益则是“由教育引起的收入增加或经济增长”⑦McMahon,W.W.,“The External Benefits of Education,”Penelope Peterson,Eva Baker&Barry McGaw,Eds,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Education(Third Edition),Oxford:Elsevier Ltd,2010,pp.260-271.。这是从个体的人力资本提升和教育对社会的经济贡献来讨论的教育收益。国际中文教育的价值表现为:外国学习者使用中文,扩大了自己的交际边界,减少了交际成本,提高了收益,同时也传播了中文及中国文化,影响了其他人对中国的了解与认知。因此,国际中文教育的“外部收益”体现为通过中文教育在扩大不同群体的交际边界的同时,增强外国民众对中国的了解,加深对中国文化和社会的认识,进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贡献。当前,全球70多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基础教育体系之中,就学习者而言,中文学习提升了他们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对其将来的个体发展大有裨益;就这些国家而言,或基于国家安全战略的考虑,或基于提升本国的国家语言能力的考虑,或基于全球合作一体化的考虑,对其国家的发展均有益处。除了个体和国家收益以外,从长远看,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的外部收益将有助于在各国传播中文及中华文化,扩大中国的朋友圈,推进全球化背景下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合作与交流。
信息意义的语言具有朝着降低交易成本的方向变迁的趋同性①黄少安、张卫国、苏剑:《语言经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1页。,这意味着世界上使用的语言种类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使用少数几种语言甚至一种通用语言。同时,人们还有“趋简”的使用语言倾向,即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选择那些相对简便、容易沟通的语言作为沟通的工具和信息载体②黄少安、张卫国、苏剑:《语言经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0页。。互联网是当下最为广泛的传播信息的语言使用平台,我们从互联网上的语言使用情况就能看出“趋同”的语言使用倾向(见表1)。从中可以看出,英语是互联网上最具传播力、流通量最大的公共产品,俄语虽然位居第二,但与英语差距甚大,汉语只排到了第十一位。
表1 世界主要语言的互联网文本覆盖率③数据来源(截至2020年3月27日)https://w3techs.com/technologies/overview/content_language/all.
“趋同”与“趋简”是基于语言的价值与功能,从使用语言的“经济性”原则考量的。无论是“趋同”还是“趋简”,都是语言使用者降低语言使用成本与投入的直接反映。“趋同”侧重于语言种类的优选使用,其趋势是同一群体内部和不同群体间为了减少语言交际成本,使用一种或尽可能少的几种语言进行交流。趋同的语言使用倾向说明,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应该重视中文在全球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等各个领域的参与和融入,增强中文在世界的传播活力。“趋简”侧重于语言使用的简便快捷。这意味着在同等条件下,如果某种语言易学易用,该语言将更容易在不同群体之间使用。这说明,国际中文教育应精细化区分中文学习和使用群体,在供给内容和供给方式上最大限度降低中文学习者的学习成本,同时最大限度提升学习效果,增强中文学习的“性价比”。比如,根据不同的学习群体特点,发挥泛在学习具有的资源易获取性、服务即时性、情境交互性等优势,顺应学习泛在化的趋势,从技术层面为学习者提供便捷有效的服务与支持,如建立不同类型的中文学习资源库、设计适合移动学习的App等。
语言经济学较早地发现语言的人力资本属性④Chiswick,B.&Miller,P.,“The Endogeneity between Language and Earnings:International Analyses,”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vol.13,no.2,1995,pp.246-288.⑤Chiswick,B.&Miller,P.,“The Complementarity of Language and Other Human Capital:Immigrant Earnings in Canada,”Economics ofEducation Review,vol.22,no.5,2003,pp.469-480.,认为语言能力是劳动力的重要构成要素。将语言技能作为特殊的人力资本,主要基于以下事实:(1)语言技能是一种“嵌入式的资本”,不可转移;(2)获取语言技能必须牺牲资源(时间和经济资源);(3)语言技能通过参与劳动力市场显示出可测量的回报,也能使消费本身更有生产性⑥Koji Miyamoto,Lourdes Rodriguez-Chamussy,Luis F.Lopez-Calva,“Economic Incentives for Language Acquisition,”in Bruno della Chiesa,Jessica Scott,Christina Hinton,Eds,Languages in a Global World:Learning for Better Cultural Understanding,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Paris,2012,pp.89-108.。不少国家、不同侧面的研究都一致表明,语言能力会影响语言使用者的收入差距⑦李宇明:《认识语言的经济学属性》,《语言文字应用》2012年第3期。,语言能力与劳动者的收入呈显著的正相关性。有研究表明,双语者在劳动力市场上优势较为明显。美国的英语讲得好的移民比讲得糟糕的人收入多67%①Bleakley,H.and A.Chin,“Language Skills and Earnings:Evidence from Childhood Immigrants,”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vol.86,no.2,2004,pp.481-496.,英国英语流利的男性移民比不流利的男性移民收入多16.5%②Shields,M.A.and Stephen Wheatley Price,“The English Language Fluency and Occupational Success of Ethnic Minority Immigrant Men Living in English Metropolitan Areas,”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vol.15,no.1,2002,pp.137-160.。劳动者的语言能力对收入的影响程度约为11.62%~15.60%,英语能力的溢价高于中文普通话③赵颖:《语言能力对劳动者收入贡献的测度分析》,《经济学动态》2016年第1期。。中文普通话对劳动者收入产生比较显著的影响,尤其对服务业从业人员的工资有显著提升作用④陈媛媛:《普通话能力对中国劳动者收入的影响》,《经济评论》2016年第6期。。以上研究都说明:作为人力资本的重要构成要素,语言在不同行业和职业中对个体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语言能力的提升能够帮助使用者拓宽获取信息的渠道,充分利用人际交流的资源,增强交流效果,提高语言收益。因此,语言能力是人力资源构成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助推个体发挥人力资源价值,增加经济收益。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和国际影响力日益增强,中文的人力资本价值日益凸显。据在老挝经商的华人企业家透露,若职员懂中文,其工资将比同等学历者高出约5成⑤郭雅静、张卓晶:《[图解]海外汉语热》,中国社会科学网http://orig.cssn.cn/yyx/yyx_tpxw/201607/t20160715_3123196.shtml,2016年7月15日。。在英国,首家成立于2017年的以中文为主的双语托儿所针对1000多名未成年人父母做了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在除印欧语系之外的语言中,中文被英国家长选为“未来最有用”的语言,超过半数的父母认为,学习中文有助于孩子未来事业的发展⑥应琛:《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新民周刊》2018年第8期。。
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投资大、周期长、见效慢,在供给上如果政府不占据主导地位,非政府组织和机构很难取得实质性进展。不过,单一的政府供给模式很难兼顾语言消费的个性化的层次性需求,在语言产品和服务需求多样化的市场环境中会影响供给效率。因此,供给主体多样化符合国际中文教育供给的内在规律。基于国际中文教育的供需关系,可以形成多类型、多层次的供给主体,供给主体的不同角色赋予其不同的职能,由此产生不同的供给内容,采用不同的供给形式,形成层次不同的供给链条,进而构成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模式。按照供给主体的不同职能,可以将供给模式大致分为上游供给、中游供给和下游供给(见图1)。以上不同层次的供给链基本可以覆盖规范引导、资源配置、产品研发、技术支持、推广服务等重要环节。无论是哪一层次的供给,都应重视市场反馈,并结合国家间和区域间的合作现实,找准社会需求的重心,分析个体学习的动机,将各国教育国际化的发展需要、我国“讲好中国故事”的传播理念、国际中文教育持续发展的内在需求充分结合,不断提升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效率。
图1 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模式
上游供给的主体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官方机构,供给内容主要是出台政策、法规,确定供给数量、种类,明确供给目标,确定供给原则,指引发展方向,及时进行市场监管和供给效果评价等,帮助国际中文教育规范化、有序化发展,避免市场失灵;二是研究机构或研究群体,供给内容是推出国际中文教育相关研究成果,提供智力支持,对其发展予以理论性指导。
在上游供给中,官方机构根据市场特点及时调整自身角色,并适时给予宏观调控尤为必要,研究机构或群体在推出相关研究成果的同时,更需要重视相关研究成果在国际中文教育发展中的有效指导作用,提高成果的应用转化效率,进而提升上游供给的服务力。
国内外高校、企业、社会团体等各种社会力量是中游供给的主体,这属于资源服务型供给,如平台服务、技术支持、数据分析、信息咨询等。中游供给分为显性供给和隐性供给。显性供给和中文教育直接相关,服务内容和方式直接对应于国际中文教育供给的整体或局部,如出版国际中文教育书籍的出版社,为国外用户提供中文教育服务的企业、民间团体或机构等。隐性供给是国际中文教育的潜在资源,如抖音、微信、百度、知乎各类媒体等,它们都是服务于国际中文教育内容与形式供给的可利用资源。这些潜在资源对国际中文教育的服务力度与服务效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机制与能力。
目前,中游供给的显性供给力度较强。以出版机构为例,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以国际中文教育相关内容为主要供给的出版社,主要包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和华语教学出版社;二是设立专业从事国际中文教育出版部门的大型出版机构,如北京大学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商务印书馆、人民教育出版社和高等教育出版社等;三是拥有一定数量的国际中文教育的教材品种,但尚未形成规模化的机构。
今后,提升国际中文教育的相关资源配套支持和要素整合能力,有效激发市场活力,深化校企合作、产教融合,进一步实现产学研一体化,是中游供给的主要发展方向。
下游供给以教师、学生、课程为核心,形成了较为直接的基于“教-学”关系的供给链。
在下游供给中,用户需求是基础,课程供给是核心。课程的供给需要建立在用户需求之上。基于用户需求,以下五个方面会直接影响国际中文教育下游供给的内容和形式:(1)供给对象的文化背景和家庭背景,如学习者的国别和母语背景。(2)供给对象的年龄层次和认知水平,如成年学习者和低龄学习者具有不同特点。(3)供给对象的学习动机,即中文教学满足何种需求。(4)供给对象的学习特点,如学习者倾向于何种学习方式。(5)供给对象的投资水平,如学习者的学习成本和投入的预算,包括货币形式和非货币形式(时间、精力等)。
今后,下游供给应紧密结合市场需求和反馈,逐步实现优质的师资供给、持续迭代的课程供给、针对不同场景的标准化的教学服务供给,不断完善不同类型、层次的语言及文化学习体验。
以上三个层次的供给链紧密联系,同向同行,彼此呼应。基于市场反馈,不同层次的供给主体应及时反应,适时调整供给内容和形式,方能推动国际中文教育持续、纵深发展。各类供给主体应尊重市场规律,精准定位,分工明确,优势互补,形成合力,加强与科学技术、国家对外政策的深度融合,构建相对灵活的供给机制,增强中文教育供给的市场黏性,持续优化国际中文教育产品与服务质量。
在中国积极推动建立新型全球发展伙伴关系的背景下,需要充分发挥上、中、下游三个层次的供给链作用,促成三个供给链形成合力,从全球共同利益出发,提升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能力。
供给公共产品时,涉及供给效率的问题,尤其需要重视供给语言时语言使用主体的偏好和意愿①祁毓:《公共产品视角的语言供给经济学分析——以教育部调整汉字写法为例》,《西部论坛》2011年第1期。。从公众满意度来看,只有用户认同的、需要的公共产品的供给,才是有效率的②杨峰、吕尖:《公共产品供给效率:解析、延拓与回应》,《经济问题探索》2011年第12期。。因此,应充分发挥中文作为国际公共产品供给的优势,提升中文在各领域服务的市场黏性,有效利用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有利条件,实现中文的多类型、多层次供给。
1.加强中文在文明互鉴过程中的媒介功能。“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③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468页。我们目前积极提倡向国外讲好中国故事,同时也应鼓励外国人用中文向中国讲好自己的故事。我们可以用他国语言讲好我们的故事,母语非中文者也可以用中文讲好他们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实现文明互鉴,让中文发挥更大的媒介功能,强化中文作为世界文化的载体功能与价值,在增强母语非中文者对本国文化自信的同时,也有助于加强其对中国文化的理解。比如,美国基础教育的中文沉浸式教学项目,即用中文学习美国的数学、社会、科学等不同的学科,这些学科“既有人类共同的话语视角,也有美国本土的话语视角,还有文化比较的话语视角,丰富的主题视角为汉语学习者提供了多元化的汉语学习情境。在此情境下的汉语教学更容易获得社区、学校和家长的支持”④惠天罡:《基于CBI的美国汉语沉浸式教学的分析与思考》,《世界汉语教学》2020年第3期。。
2.凸显中文作为公共产品的消费属性。将传统和现代结合起来,将现实与未来结合起来,革故鼎新、兼收并蓄,是国际中文教育持续发展所要遵循的重要原则。澳大利亚弗林德斯大学学者、语言学专家杰弗里·吉尔提到,虽然中文的书写系统不好掌握,但阻碍它成为一种全球性语言的主要问题是,中文缺乏与流行文化、科学和技术、教育和研究的联系⑤杰弗里·吉尔:《美媒:中国境外,1亿人正在学习中文》,乔恒译,环球网https://oversea.huanqiu.com/article/43eEUMPjljT,2021年6月23日。。因此,中文应该呈现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这是特色,也是本色,还应该呈现人类当下重要的新知识、新概念、新思想、新科技和新表达。作为公共产品,就应充分激发中文融入时代文化、当地文化和产业文化的活力,促使国际中文教育进一步融入流行文化、流行媒介、流行产品和现代科技。在供给内容和形式上,国际中文教育既要继承传统文化的精髓和要义,也要趋同于流行文化的元素、当代科技和全球化的热点问题,将蕴含中国元素的故事和叙事方式普世化、当地化,凸显中文作为公共产品的消费属性。
3.优化国际中文教育的全球布局。国际中文教育的全球布局,可以参照几个重要指标:地缘相近、文缘相容、商缘相通、亲缘相连、政缘相倚。地缘相近就中国与他国的地理位置关系而言,文缘相容就中华文化与他国文化的关系而言,商缘相通就中国与他国的经贸合作而言,亲缘相连就中国与他国的共同情感、相似历史遭遇及其相同利益诉求而言,政缘相倚就中国与他国政治合作而言。
以上“五相”指标对中国与他国的关系构建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些指标在中国与他国的关系中覆盖率越高,融入程度越深,越有助于国际中文教育在这些国家开展。换言之,“五相”指标覆盖率高的国家可以成为国际中文教育的重点发展区域。以亚洲为例,中国处于东亚地理中心,将东北亚和东南亚连接起来,这些地理优势有利于提升中国对周边国家的辐射与影响。在经济上,中国已成为绝大多数周边国家最大的贸易伙伴,在文化上,东亚地区在长期历史进程中形成的“儒家文化圈”成为中国与日本、韩国、越南等周边国家之间独特的文化纽带。以上地域因素带来的区域经济发展一体化格局和儒家文化相似性基因是国际中文教育有效供给的重要影响因素。
中国自2009年开始即保持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根据东盟方统计,2019年双边货物贸易额5079亿美元(占东盟贸易总额的18%),相比2010年的2355亿美元增长1倍多,约为2005年货物贸易协议生效时的4倍①数据来源于商务部网站:《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全面建成十周年实施报告》。。教育部数据显示,2018年共有来自196个国家和地区的492185名各类外国留学人员在全国31个省(区、市)的1004所高等院校学习,亚洲学生总数为295043人,占59.95%。在华留学人数前15名的国家中,亚洲国家有12个②数据来自教育部网站:2018年来华留学统计,http://www.moe.gov.cn/jyb_xwfb/gzdt_gzdt/s5987/201904/t20190412_377692.html.。今后对亚洲,尤其是东盟国家在课程研发与服务配套等方面需要深耕细作、科学规划、因地制宜、充分研究,在人才队伍建设、课程资源规划、交流项目设计、国内外学校协同、校企合作、民间交流等方面完善供给链和服务链,发挥区域经贸合作的市场外溢效应,将地缘相近、文缘相容、商缘相通等基础优势转化为国际中文教育的高效供给优势,为进一步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做出贡献。
1.重视中文人力资本的价值,推动中文的当地化供给。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例,“随着各类‘共商、共建、共享’建设项目的实施与发展,基于谋职拓展职业竞争力的中文学习需求,将在更多国家、更广区域呈现爆发性增长。”③钟英华:《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位水平评估的方向和质量导向》,《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中文的人力资本价值在商业领域的作用较为突出。中外跨区域合作产生的经济效益大幅提升了中文作为人力资本的经济价值。无论是个体还是企业,都会为提升中文的人力资本价值投资。因此,跨国企业是国际中文教育供给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比如,商业自带“互利性”,企业认识到中文的人力资本价值,并对员工进行语言资本投资是企业运营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英国工业联合会此前选取291家英国公司进行抽样调查,结果显示,在最受雇主欢迎的外语中,中文的受欢迎度达到31%,在印欧语系外最受青睐。数据显示,欧美企业在员工中文培训方面预算为平均每人8000元人民币,日韩企业可达每人1.2万元人民币④应琛:《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新民周刊》2018年第8期。。
美国企业对外语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外语教育的格局。由表2可见,中文对美国企业的重要性在外语中仅次于西班牙语,排名第二,这无形中增强了美国民众学习中文的动力。
表2 不同外语语种对美国企业雇主的重要性占比⑤美国外语教学委员会(ACTFL)和益普索公共事务部(Ipsos Public Affairs)2019年对1200名美国雇主进行了关于外语技能需求的调查,并发布了调查报告《让语言成为我们的业务:满足美国雇主的外语需求》。该报告调查的雇主涉及建筑业、制造业、酒店业和旅游业、专业和技术服务、医疗和社会援助、教育服务、经济贸易等领域。具体参见ACTFL的调查报告Making Languages Our Business:Addressing Foreign Language Demand Among U.S.Employers,https://www.leadwithlanguages.org/wp-content/uploads/MakingLanguagesOurBusiness_ExecSummary.pdf.
中国境外企业在中亚国家增长迅猛,还有许多民企也走进了中亚国家。这些中资企业数量增长和业务范围拓宽需要吸纳许多所属国员工,在员工招聘时由于不需要大量技术含量高的人才,所以优先选择能用汉语简单交流的员工,带动了中亚国家学习汉语的热潮。以新疆为例,新疆2015年全年接收各类长短期来华留学生逾6000人次,且呈逐年增长态势,新疆高校在周边国家建设的孔子学院学员参与量已逾1.5万人次⑥邢欣、梁云:《“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中亚国家语言需求》,《语言战略研究》2016年第2期。。
由此可以看出,中国境外企业和国外当地企业对中文资本的人力需求为国际中文教育的有效供给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顺势而为开展中外校企合作,因地制宜为企业、个体提供中文课程培训和服务,将会达到良好的共赢局面。
2.重视各类产品与服务矩阵的建构,进一步提升国际中文教育供给能力。从课程供给的针对性来看,国际中文教育供给大致可分为三类:(1)“中文即专业”的产品与服务供给。此种类型中,中文是供给内容的重点,如学习者的主体课程就是中文及其文化课程。(2)“中文+专业”的产品与服务供给。此种类型中,某个专业是供给内容的重点,中文是媒介,学习者用中文学习某种专业知识,为其加入某种行业奠定基础,如学习者用中文学习经贸专业、计算机专业等。(3)“中文+职业”的产品与服务供给。此种类型中,学习者对中文的投资是以获得经济收益为目的的语言技能资本投资。此种类型的市场供给精准度最强,如“中文+网店运营”“中文+电子商务”等。以上三类供给虽有差异,但也具有共同特点,即都能帮助学习者提升中文的应用能力。
目前看,类型(1)的供给精准度尚需提升,服务于中文教育及其文化交流的专门型人才培养,以及满足海外华裔的传承民族文化根脉的学习需求可能是类型(1)供给的主要发展方向。类型(2)的供给需求随着中文教育国际化的发展逐渐升温,但供给的力度和深度都还有很大空间。类型(3)的供给虽有较大发展,但与行业和职业的市场融入度还有待加强,基于区域特点和用户需求的当地化供给的市场发展空间更大。
从供给内容和供给针对性的关系看,以上三类供给存在一定的差异(见图2)。按照市场规律,供给针对性越强、用户收益越大,就越有可能激发用户的消费动机。基于此,可以将中文供给看作一个连续统,供给的市场精准程度由弱(weak)到强(strong)依次为:“中文即专业”的供给、“中文+专业”的供给、“中文+职业”的供给。由此,以上三类供给可从以下几方面得以优化:(1)“中文即专业”的供给与“中文+专业”“中文+职业”的供给有效接轨,为将一部分中文作为专业学习的人才向其他行业或职业分流做好市场准备。(2)理性认识“中文+”。不过分夸大中文与专业、行业、职业的关联度,集中优势资源进一步发挥中文在优势专业中的媒介作用,强化中文与优势行业的关联度,增强中文对职业技能提升的服务力。应明确国际中文教育在不同行业或职业中供给的阶段性和层次性,明确供给主体的分工,最大程度地优化供给链,避免重复供给和低效供给,产生不必要的投入,造成投入和收益不平衡。(3)“中文+”是框架,具体落实到某一个职业,需要参照中国和其他国家的行业和职业认证实际,在供给上优先选择在中国具有较强国际市场影响力的行业和职业进行“中文+职业”资源供给。比如,近些年中国的电子商务、物流配送、大数据分析等发展迅猛,在国际上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可以此为基础,研发针对国外用户的“中文+电子商务”“中文+网店运营”“中文+物流配送”等具体的课程及配套的教材和服务资源,大力发展课程标准建设及平台搭建,官方给予足够的政策与资金支持,并鼓励相关行业协会及企业参与其中,在职业认证与中文教育有效结合的市场推广等方面发挥作用,鼓励高校和职业学校联合培养国际化师资人才,共同完成人才培养基地建设。具体包括设立融合线上线下的联合实训室、智慧教室等,最终建立科学、健全的“中文+X”的各类课程供给模式、课程评价体系和资质认证体系。
图2 基于市场供给精准程度的供给连续统
在国际中文教育的不同方面和各个环节加强品牌建设,借助跨文化品牌服务力与影响力做好国际中文教育各个层次的供给与服务,将为国际中文教育的供给提质增效。如今国际中文教育体系中已经逐渐创建了一些品牌,“汉语桥”比赛、HSK系列考试、国际中文教师志愿者项目等一批知名品牌,在推进中文教学标准化、当地化发展,增强中华影响力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后,应进一步加强国际中文教育的品牌建设与发展服务,进一步挖掘品牌内涵、提升品牌形象、加强品牌协同、拓展市场空间、增强品牌影响力、增加品牌附加值。应重视教育用户低龄化、教育领域行业化、教育方式智能化、教育模式当地化等趋势与特点,围绕“中文教育+融媒体”“中文教育+国际合作”“中文教育+双边外交”“中文教育+中华文化走出去”等融合模式深度挖掘已有品牌价值,积极创建全新品牌,推动国际中文教育在经济全球化、区域合作一体化、文化全球化、教育国际化中有更大发展。
1.现代信息技术赋能国际中文教育是有效途径,也是国际中文教育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已经在传播、商业、教育等领域表现出较强的优势,国际中文教育应与现代信息技术深度融合,在供给模式方面更好地适应语言教育、信息传播的趋势,满足更多用户的需求。比如,在后疫情时代,因为具有不受时空限制、支持多终端应用,能满足移动学习、泛在学习、碎片化学习等不同特点、不同需求的技术优势,线上教育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以此为基础,推出不同类型和层次的课程产品、服务平台及其学习资源则成为优化供给模式的关键。目前,国际中文教育的网络平台以通用型居多,专门为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服务的网络平台较少,仅有的线上汉语教育平台上的教学资源建设也存在明显的滞后性和局限性。在直播+录播的双重服务、辅助教学不同环节的配套技术支持等方面还不能有效地满足教师、学生和教学管理者的基本需求。网络教学平台如能基于大数据分析,采用推荐算法及配套的推荐功能,为教师、学生和教学管理者提供基于各自需求的教育资源,将会大大提高供给效率,改善供给效果。比如,可通过海量教育数据,从不同维度对数据进行分析,通过分析教师的资源访问和其他在线教育行为数据,为其提供精准的辅助教育资源,通过学生的资源访问行为数据、任务提交行为数据及其交互协作行为数据等形成学习者行为数据,并配以相应的话语和文本分析,对学生进行在线教育学习画像,为其提供有针对性的参考性学习方案。
2.充分利用各类媒体传播效率高、互动性强、个性化突出等传播优势,将普适性传播优势转化成国际中文教育的传播优势。当前在中游供给层面,相较于显性供给,国际中文教育的隐性供给力度还有很大提升空间。目前,主流媒体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影响较弱,国际中文教育与境外媒体的融合较弱,国际中文教育与社交媒体几乎没有交集,国际中文教育的影响力需要媒介助力。公开资料显示,在近80个世界级的传媒集团中,中国仅有3个。中国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五分之一,但来自华文媒体的信息量只占全球信息量的4%①姜飞:《新阶段推动中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理性思考》,《南京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各类媒体和社交网络的功能日益丰富、多元。比如,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与国际气候、国内政策、双边及多边外交关系等因素关系紧密,微信公众号应密切关注以上因素的变化,及时发挥新媒体传播快捷、传播范围广泛、传播形式多样、传受双方互动性强等优势,及时推送与国际中文教育发展密切相关的国内外信息,包括国际交流信息、最新教育政策等,使微信公众号与其他相关媒体互为补充、相互呼应,形成全方位、多层次、多类型的内容供给,助力国际中文教育新发展。
我们应该抓住时机,让中国社交媒体充分参与国际中文教育供给,用新供给引领新需求,将国际中文教育融入国外社交媒体,发挥社交媒体的生活化叙事方式的优势,增强国际中文教育的市场影响力。下游供给方可以鼓励外国学习者在教学指导下创作具有共情力、代入感强的内容,并适当在当地社交媒体分享,在传播中实现二次传播,通过社交驱动形成供给与宣传的共振,引领新的内容需求,扩大国际中文教育的潜在用户群。
本文基于语言经济学的相关理论,阐释了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理论依据,以此为基础,结合供给主体的不同职能,构建了由三个层次的供给链组成的国际中文教育供给模型。由此,进一步结合供给需求,探讨了国际中文教育供给侧优化的发展路径。今后,国际中文教育各层次的供给链应以满足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用户需求为基础,以推动国际中文教育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深化供给侧、服务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以创新发展为根本动力,以服务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根本目的,形成多层次、多领域、产品与服务相互支持的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