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本科创造性人才培养指向的高校内部治理

张劲博，孙玉丽

（1.宁波城市职业技术学院 国际学院，浙江 宁波 315199；2.宁波大学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2018 年教育部《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提出“到2035 年，形成中国特色、世界一流的高水平本科教育”。建设一流本科教育，培养与世界接轨的一流本科人才，是高校为国家战略服务的重任。那么一流本科人才应具有什么样的特征？什么样的教育才能培养出一流本科人才？培养一流本科人才需要高校内部如何治理？

一、一流本科人才培养的核心特征

“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是教育部《关于高等学校加快“双一流”建设的指导意见》的明确要求，也是世界一流大学本科教育人才培养的共同特征。美国学者Levinr、Altbach指出高水平大学要致力于培养精英学生的创造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香港学者丁学良认为世界高水平大学选拔学生，更注重创新潜质、多方面才艺以及社区服务和领导组织能力。一流本科教育的优异之处，不是把传递和灌输知识看做教育的全部内容，而是着力培养学生学会思考和批判性思维。哈佛大学原校长博克（Derek Bok）把大学本科生的思维模式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无知的确定性”，盲目相信；第二阶段是“有知的混乱性”，相对主义；第三阶段即“批判性思维”，独立思考，追问质疑，建构创新[1]。创造的核心是“新”，运用新方法、发现新规律、解释或解决新问题。只有创新才能推动社会的进步，只有培养大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形成大学生卓越的创造精神和创新能力，才称得上是高水平的一流本科教育。钱颖一关于创造性思维的三因素假说（知识、好奇心和想象力、价值取向）[2]，进一步揭示了创造性人才的内涵。基于此，本研究认为，一流本科人才培养的核心特征就是创造精神和创新能力，这种创造性人才在知识基础上须具备宽广的视野和扎实的理论；在个性特征上要有探索欲望、想象力、表达能力和创新的勇气；在方法论上要有科学的思维方法和解决问题的智慧与能力；同时还要有追求真理、改变世界、让人类更幸福的价值趋向，这是激励创新激情的内在动机。上述要素构成了一流本科人才培养的核心特征与内涵。追求一流本科教育，义不容辞的责任就是竭尽所能提升学生创新、创造的潜质。

二、创造性人才与一流本科人才培养方式的优化

什么样的本科教育才能培养出创造性人才？这就涉及到人才培养的规律问题。学校作为人才培养的专门机构，是通过课程、教学和课堂外综合实践活动来促进大学生成长和发展的。要建设一流本科培养创造性人才，就需要变革旧的人才培养方式，推进课程体系优化、教学学习方式优化和非课堂教学空间优化。

（一）课程体系优化

课程体系由僵化的课程供给优化为多元化、研讨性课程供给。德兰迪（G.Delanty）说“当代大学课程开发应有的价值取向应该是促进知识多样化以满足每一个学生的发展需要，为每一个学生提供适宜的课程”[3]。一流本科教育课程设置的核心在于培养学生的批判思维、好奇心、学习迁移能力以及创新能力。课程体系应改变过度专业化、职业化和碎片化的僵化弊端，重新唤起知识的综合性、整体性和联系性。1998 年美国的“博耶报告”即《重建本科教育——美国研究型大学发展蓝图》书中提出了多样化、整合性、研讨科研式课程体系，我国一流大学本科教育建设可以借鉴《博耶报告》的课程构架以及国际一流大学的经验，建立以新生研讨课、通识教育课程、学科大类课程、主修专业课程、本科生科研课程项目、大四顶峰课程（高级研讨班等）为一体的本科课程体系架构[4]。在横向上达到专业教育与通识教育的融通，在纵向上形成大一适应性到大四学术性的适当梯度，合力促进学生交流合作、问题解决、批判性思维与创新能力的提升。

（二）教学学习方式优化

教学学习方式由照本宣科和问题式教学优化为本科生参与科研。从大学教学的规律来看，最有助于培养创造性的教学方式是研究性教学。目前我国大学倡导的研究性教学重在激发学生主体参与，立足于师生互动与对话，引导学习者思考讨论、自主重构知识体系。这固然是对照本宣科式教学的挑战和进步，但它只能称得上是问题式教学，并非真正的研究性教学。真正的研究性教学应当是让本科生参与真实的科研，学生在教师的带领下到工厂、企事业单位切实体会和学习实验设计、解决问题、成果应用的方法和技术。本科生参与科研，是哈佛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等世界名校的普遍做法，是一流本科学习方式的重要标志。通过加强科学研究、科学实验及社会实践、创业训练，以及基于问题发现和项目研究的教学，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这是目前正在推行的研究性教学的升华，这才真正体现高水平研究型大学“以生为本”的核心价值观[5]。

（三）非课堂教学空间优化

非课堂教学空间的优化，是指改变单调乏味和高控式的校园生活环境，为大学生营造丰富多样、宽松自由的校园文化。课堂之外的广阔空间是影响学生生活、孕育学生创造品质和健康人格的重要领域，它包括社团活动、自由阅读、实验探究、课题研讨、社会实践、公益服务等。罗素说“宽容是探索研究得以昌盛的一个先决条件；有自由，探索者才有可能在真理中漫游”[6]。一流的本科教育应为创新型人才的成长提供学术自由的保护条件，以学术自由和社会责任相结合的价值目标引导群英，造就一种宽容开放、舒展个性、自由创造的文化氛围。学校要提供一流的图书馆和共享空间，让学生有随时相互交流的舒适场所。广泛引入国内外学术资源和邀请世界知名学者，开设有高度、有深度、有品位的学术讲座。搭建多样化才艺展示和读书交流平台，允许学生自由表达观点和进行思想交锋。推行导师制，指导学生有目标、个性化地生活和学习，鼓励好奇心和想象力，包容质疑、批判、求新、求异的探索精神。

总之，通过优化人才培养方式，培养卓越的创造性人才，从而成就一流本科教育。但是必须认识到，人才培养方式的优化，不仅靠教育者自身教育教学水平的提高，更需要依靠学校优良的内部治理加以引领和保障才能真正实现，所以需要进一步分析和明确一流本科创造性人才培养与学校内部治理的关系。

三、一流本科创造性人才培养与学校内部治理的关系

（一）人才培养治理结构的分析框架

“组织理论之父”马克斯·韦伯说：“一个组织不论是追求粗俗的商业目标还是拯救灵魂的高尚目标，它必须凭借一套有效的治理结构来实现自身目标。”[7]按照这种观点，要实现一流本科教育创造性人才的培养目标，也必须构建一套有效的治理结构。治理结构原指公司权力机关的设置、运行及权力机关之间的法权关系，后来学界把这一观点引入到高校治理领域，并从不同角度加以探讨。自2010 年规划纲要颁布以来，治理结构逐渐成为大学建设的研究热点。虽然学者对治理结构的研究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基本上都聚焦于“权力利益关系和制度安排”，这构成了本研究分析治理结构的学术基础。同时，2012 年《教育部关于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的若干意见》提出“完善学院内部治理结构，实行教授治学、民主管理，扩大学院教学、科研、管理自主权”，2015 年《国家一流大学建设总体方案》明确了内部治理结构包括章程落实、学术组织、民主管理和监督等，这又从政策上为完善和分析大学内部治理结构指明了方向。从学术和政策双重角度出发，围绕治理结构的核心“权力与制度”，本研究通过考察大学内部权力和制度的运行特征，构建了大学人才培养治理结构的基本分析框架，即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的关系划分（横向）、校院两级分权治理（纵向）、学生参与治理（主体）、行业适度介入（社会）四个方面，如图1。

图1 大学人才培养治理结构分析框架

（二）一流本科人才培养方式的优化依靠学校善治来实现

高等教育发展有一条重要规律，即学校内涵建设离不开学校内部治理，学校内部治理结构决定了大学人才培养的性质、水平和学校发展的方向，这一点无论载理论上实践上都得到了验证。学者眭依凡明确指出“一流大学能否建成及大学的内涵式发展能否实现最终取决于大学的内部治理体系”[8]，这说明本科教育能否培养拔尖创新人才而成为中国特色世界一流，与学校内部治理关系密切。因为创造性人才的培养，靠的是对教育规律的尊重和运用，需要变革课程、课堂教学、课外实践等教育方式，而这些教育方式的变革不是单纯依靠教育过程自身来实现的，还要依靠背后强大的学校治理，如课程体系的变革不是只靠教师的力量就可以完成的，它需要学校总体顶层设计和调动专业自主力量来实现，所以学校治理结构如何决定了人才培养方式的优化能否得到实现，这又是对管理规律的尊重和运用。具体来说，学校内部治理结构主要通过四个方面影响着本科创造性人才的培养：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的关系是否协调得当，学校是否能向基层院系适当分权，学生能否充分参与学校管理，行业力量是否能适度介入本科人才培养过程。下面运用人才培养治理结构的分析框架对人才培养方式中的课程、教学、非课堂教学空间三个方面进行具体分析。

首先，课程体系的建构是一种学术行为，由谙熟人才成长规律的专家学者依据课程原理进行构建和设置，它体现的是一种学术力量。同时，专业人才的培养还要切合社会行业的需求，行业精英的介入有助于使学校课程更贴近社会行业前沿，促进创新创业。而作为受教育者主体的大学生，对自身的成长和发展有一定的期待和理性能力，适当吸收学生的意见有助于真正实现课程的以生为本。这些力量的调动和协调，则需要借助行政权力来推动，这就是学校治理的作用。《博耶报告》就是政府主导下专业学术力量的充分体现。但当前的问题是，学校层面的行政控制过多、课程体系中的规定动作过多，二级学院和相关专业没有权力进行适当调整和改变，学生和行业的参与也都比较微弱，多样化、整合性、研讨科研式课程体系难以真正建立，这都不利于本文所论及的创造性人才的培养。

其次，教学学习方式的变革，主要是教育过程中师生自身的事情，但是教师如何能改变照本宣科而实施研究性教学，并带领本科生参与科研，不仅依靠教师自身的力量，更要依靠学校治理的制度安排。首先需要学校和二级学院高屋建瓴地进行人才培养目标定位，其次要为教师的研究性教学提供学习和交流平台，并建立科学合理的教学评价制度，同时还要为本科生参与科研搭建桥梁和制度平台，这都彰显着学术力量与行政力量的共生协调，昭示着学校治理的不可或缺。但是目前，在教学学习方式的变革方面，无论是教师自身还是校院两级，无论是学术权力还是行政权力，无论是学生参与还是行业介入，都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致使研究性教学和本科生科研很难落到实处，传统的照本宣科、背书式学习依然在大学占有着强势地位。

再次，非课堂教学空间的搭建更是一个综合治理的过程。学术取向的校园文化、多种多样的社团活动、宽松自由的师生交流，以及包括学术与行业在内的不同领域的论坛对话、研讨辩论和图书馆、艺术厅、体育场地的环境供给等，需要学校各级、各类行政部门合力推动，需要行政力量、学术力量、行业力量协调发挥作用。非课堂教学空间的搭建和学生的校园生活也是学生参与学校治理的重要舞台。Cress 等人在研究中发现，学生充分参与大学治理，对于提高课业成绩、领导能力以及个人发展均具有积极的作用[9]。学生参与大学治理，可以培养自我管理的能力，进一步提升其洞察能力、沟通能力、组织能力、领导能力以及独立性、创造精神和责任感，这才是一流本科创造性人才应有的品质。

上述分析表明，创造性人才培养与学校治理密切相关，学校是否善治直接影响到能否遵循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规律培育英才，影响到能否科学高效地配置资源以形成追求卓越的人才培养格局。“只有优化学校内部治理，才能实现追求一流的办学目标，培养一流的人才。”[10]

四、一流本科创造性人才培养的现代学校治理

（一）合理强化学术权力弱化行政权力

本科人才培养受到大学内部两种力量的影响：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行政权力强调科层制和效率化；学术权力则倾向去科层化、扁平化，为教学学术创新开拓道路。特别是大学作为一种学术和文化组织，应更多依靠学术力量才能释放出教学自由、学习自由、学术自由的光辉。建设一流本科培养创造性人才，需要行政力量与学术力量妥善协调、和谐共生。当前我国大学内部治理的现实是，行政权力过于强势，教务处几乎统管一切教学工作，对专业发展、课程设置、人才培养过程干预控制过多，而学术权力处于弱势地位，由教授组成的学术委员会或教学委员会“想起来就用一用，想不起来就不用”“不好决策的时候就用一用，方便决策的时候就不用”，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课程变革、教学方式变革、综合实践活动变革的活力，也就抑制了创造性人才培养的活力。

因此必须进行组织变革，限制行政权力的范围与边界，适当提高学术组织的地位与作用，逐步由行政强势、学术弱势的治理过渡到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的均衡治理。进一步彰显学术力量，充分发挥学术委员会、教学委员会的功能，在涉及专业建设、课程体系、教学改革、实践实习等人才培养的重要事务时，切实体现教授治学，建立以学术权力为主的决策机制、学术资源配置和监督机制。同时，行政权力也要对人才培养过程进行适度调节，激励和保障创新，确保一流本科教育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

（二）实行校院两级分权治理

本科人才培养是大学的基础工作和中心工作，主要依托专业建设来实现，而专业建设既需要学校的统筹、引领和保障，更需要基层院系的切实规划、落实和具体承担，伯顿·克拉克曾经说“高等教育中更佳的端点是基层”[11]。

要建设一流本科教育培养创造性人才，首先就要打破学校对于本科人才培养的绝对领导和高控管理，构建校院二级分权管理体制，适当赋予基层学院人权、事权、财权、专业发展决策权，完善院系治理的内生动力，以保证一流专业建设和创造性人才培养的自主性。但学校并非完全下放权力，涉及一些全校性的人才培养工作比如高质量的通识核心课程建设，还是需要适当收权，在学校层面开展。其次，不仅要重视学校层面的治理结构与运行，更要重视院系层面的治理结构与运行。院系层面的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如何合理划分，目前也是一个治理难题，需要深入研究。人才培养、专业规划、课程建设、教学改革与研究等专业事务，应充分发挥基层学术委员会、教学委员会、课程委员会、学生指导委员会的作用，发挥好以教授为代表的教师群体在本科人才培养中的作用，还他们对教育教学事务的话语权。比如，本科生参与科研是一个行政力量与学术力量、校级管理与院级管理交汇的地方，它需要校级层面的顶层设计，更需要院系自主管理和基层专业力量的介入，只有教师群体有了自主性和创造性，才能把本科生科研落到实处，培养出创造性人才。最后，专业负责人遴选问题也需要引起重视。目前由于学校治理中行政管控压力较大，系主任承担了许多繁琐的行政事务，导致教授学者担任专业负责人（系主任）的积极性受挫。因此，院系治理应当建立适当的专业负责人模式，可由教授学者担当专业负责人（系主任）引领专业发展和创造性人才培养工作、年轻博士辅助系主任承担系行政事务工作（系副主任），相互配合协调。

（三）学生参与大学治理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主持的一项全国性高等教育满意度调查显示，大学生最不满意的五个方面是师生课外互动、参与科研、国际化资源、学生参与权、学生表达权和监督权[12]，这反映出大学生对参与自身成长过程的愿望和对参与权丧失的不满。学生的自主性创造性不仅通过教育过程来培养，还要通过参与学校治理来历炼，如非课堂教学空间的优化搭建就是学生参与和发展其创造能力的舞台。

首先，健全学生参与治理的组织机构。组建学习组织、生活组织、评议组织等学生社团来参与学校事务，成立学生事务服务中心、学生权益维护中心保护学生权益。学生通过组织机构参与民主管理，提高其组织意识和自主能力。其次，扩大学生参与治理本科人才培养工作的范围。学生不止参与评教和对后勤服务提出建议，还应对有关培养目标、课程设置、教材选择、教学方式、教师授课资格、社会实践、学生评价、校园环境等系列人才培养环节享有发言权。加拿大的大学甚至邀请学生参与学校预算制定、资源分配、标准制定等工作。广泛的参与对于拓展大学生的视野、提高自主创造精神无疑是很好的历练。再次，开辟多种形式推进学生参与治理。推行学生代表听证会、评议会、座谈会，广泛听取学生意见建议。学生可以列席高校的董事会、理事会、校务委员会、院务委员会等，确保学生代表行使权利。充分利用网络平台，使学生参与大学治理更加便捷化、人性化和现代化。

（四）行业精英介入大学的人才培养

现代大学虽然要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但必须面向社会、培养适应社会需求和引领社会发展的高层次人才，这是由现代大学职能决定的。建设一流本科培养创新人才，更需要加强专业教育与行业的联系。

首先，引入行业精英参与课程体系建设。目前的课程体系大多是由高校的专家学者构建，它可以充分体现大学的知识逻辑，但却没能充分体现行业逻辑。由于缺少行业精英的参与，课程设置和教学内容对于行业的新变化、新趋势、新领域、新技术不够敏锐，致使人才培养在一定程度上与行业的前沿需求脱节。所以，构建课程体系和教学内容应邀请行业精英参加，吸收他们的意见和智谋。其次，引入行业精英参与研究性教学中。一流本科教育非常重视研究性学习和本科生参与科研，真实的科学研究和项目实践不仅在实验室完成，更需要深入到行业中去体验和历炼。大学教师要与行业精英联合起来，借助行业的力量，协同引导本科生体验真实的科研实践，提升他们的研究能力和创新品质。再次，学校要营造多元文化氛围，不仅邀请大学学者到学校讲学致力学科建设，还要邀请行业精英、社会名流到大学开设专业讲座、进行行业高端技术指导。要积极吸引更多行业人才投入教育事业领域，聘用大量行业精英兼任教师或导师，既重视本科生接受高层次文化熏陶，也重视相关行业熏陶。

五、结语

总之，一流本科教育要培养创造性人才，需要优化人才培养方式，构建多元化课程体系、推行研究性教学、搭建丰富多彩宽松自由的非课堂教学空间。这些需要依靠优良的学校内部治理。通过强化学术权力弱化行政权力、实行校院两级分权治理、学生参与大学治理、行业精英介入大学人才培养过程等治理方式，实现学校内部的善治，以推进和保障人才培养方式的变革，培养出拔尖创新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