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视觉艺术元素的提取与应用

王兰英

（贵阳学院 美术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5）

苗族有着几千年悠久的历史，苗族艺术与人们的劳动和生活息息相关，是日常生活的高度概括与提炼。“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苗族的艺术造型和色彩信息可以追溯至苗族的祖先来源、生活状态和居住环境，正是这些艺术承载着苗族几千年经久不衰的文化。苗族视觉艺术主要体现在建筑、服饰、装饰用品等上面，尤其是服饰上丰富的图案造型和色彩，既有生产生活写照，又有宗教哲学内涵。这些包含了动植物、人物、自然景观等各种造型形态和绚丽多姿的视觉艺术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集中地表现了苗族人民的勤劳勇敢、聪明智慧、心灵手巧、不忘桑梓的优秀品质和性格特征，也使苗族充满了神秘色彩。

一、苗族视觉艺术的文化特征和艺术特征分析

（一）文化特征

苗族历经迁徙，在恶劣的迁徙环境和艰难的生存条件下，苗族人民用勤劳、智慧的双手创建了自己的家园，也创造了丰富、独特的民族文化。苗族人勤劳、善良、勇敢，有自己的语言、特定的节日和本族的族规及乡风民俗，大部分苗族聚居区都保留着过苗年和各种节日的节庆民俗。苗族把祖先跋山涉水的艰辛变成符号缝在衣服上，穿在身上，他们对自然的崇拜、对祖先的尊重、对乡风民俗的传承逐渐形成了苗族独特的饮食文化、居住文化等。这种文化相对于经济、政治而言是苗族人民全部的精神食粮，是苗族内在精神的传承、创造和发展的总和，是促进苗族社会发展、激发苗族人民创造活力的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

苗族视觉艺术在特定文化环境和文化活动的滋养下产生、创造、传承，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内容和艺术形式。比如：苗族文化中的“龙”就和汉文化的“龙”就有着完全不同的视觉艺术形象，苗族的龙身形肥大、短小，造型有着大自然的拙朴，憨态可掬、萌味十足；而汉族龙则身形矫健，精干瘦长，棱角分明，凶猛威武。因苗族与汉民族文化基础不同，所以呈现的艺术形态也不一样。再比如：太极图形是大家非常熟悉的造型形态，是中国文化具有典型代表的传统图形，凝聚了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这个形体在贵州丹寨苗族的传统图形中非常常见。《洛书河图》一书中，阿城先生做了大量的取证和论述，认为这个图形正是人们一直以来找寻的“河图”。彝族的阴阳八卦图形中间的点不是蛇的眼睛，而是一个“米”字变形，是中央的意思，而这个图在苗族服饰中有很具象的形态展示，如果结合中国的传统哲学思想，那个“米”点我们可以理解为古人对宇宙、对天极的崇拜［1］。所以，苗族图形蕴含了丰富的文化思想，只有深刻地理解民族文化，才能从中汲取养料，这样的提炼重构设计才有“魂”和“根”。

（二）艺术特征

1.艺术造型分类

按照苗族视觉艺术造型题材的类型来分，大致可以将其分为两大类型：具象和抽象，而动物、植物、人物、自然景物和几何造型则成为两大类型的主要内容。

动物造型在苗族的视觉艺术中有很多具体的形象：青蛙、蝴蝶、牛、蜗牛、蝙蝠、鸟、鱼、龙等，有的被赋予神的化身，有的被说成祖先转化，每一种动物都有着动人的故事或传说。植物造型也很常见，一般以居住地的植物为蓝本，如菊花、牡丹、石榴、鸡冠花、辣椒花等，往往被赋予特殊含义，如牡丹表示富贵、圆满，石榴表示多子多福。人物通常是作为一种被神话或被赋予了某种力量的造型呈现出来，一般人物出现时要么骑着某种动物，要么是为了执行某种神圣的任务。几何造型在苗族的图案中是一种不可缺少的艺术元素，几乎出现在所有艺术造型中，有X纹、十字纹、锯齿纹、水波纹、云纹、回纹、井字纹、菱形纹、铜鼓纹［2］等。几何造型有简单的几何线条、单纯的几何图案，也有动植物抽象变形的造型形象，不同的几何形体通过艺术构架组成了丰富多彩的图案。有些几何造型是单纯为艺术构建的单元体，而有些几何造型却有着深刻的含义，在苗族蜡染图案中有很多主题图案记述了苗族先民悲壮的迁徙史，如“黄河”“平原”“城池”［3］167，这些图案基本上是由几何图形构成，蕴含了深刻的民族记忆。图1 分别为动物人物造型、枫叶几何造型、蝴蝶鱼造型、龙的造型、青蛙的几何变形。

图1 苗族艺术造型图例

2.艺术构成特征

从组织结构上可以将苗族视觉艺术造型分为单独纹样、二方连续纹样和四方连续纹样。

一是单独纹样，单独纹样不受外轮廓的限制而独立存在。苗族艺术形式中很多单独成形的形体构成了一幅幅精美的图案，植物和动物在苗族艺术结构上基本呈单独自由纹样的形态范畴，如牡丹花纹、龙纹、蝴蝶纹等，这类视觉艺术元素提取出来后可以运用于产品造型设计、室内家居陈设设计以及游戏角色等。如图2 是苗族龙，图形形态是太极图的具象图。

图2 单独纹样

二是二方连续纹样，也称带状图，是一个单元纹样的二次元延伸，呈连续线性重复，在苗族图案艺术中比较常见，多用于衣服花边或者配饰花边，如衣袖花边、肩带花边、背带花边等。这种形态在构成方式上具有连续性和方向性，常见上下或左右连续，通过散点式、垂直式、斜线式、波浪式或回折式形成艺术骨架，一般构成内容以几何形居多。二方连续的构成结构、组织内容、色彩信息都可以成为设计的源泉，提取出来后可以用于视觉传达设计、室内装饰设计和服装设计等，如图3 所示。

图3 二方纹样

三是四方连续纹样是一个单元纹样按照比例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连续延伸扩展形成的图案样式，这种纹样有着均匀的节奏、统一的韵律，整体感比较强。四方连续的艺术图案中组成内容、艺术结构、色彩信息等也是现代设计汲取的源泉，对这些艺术图案进行提取、重构，可以组成新的艺术作品，实现传统艺术的传承和创新。苗族艺术图案中的四方连续纹样由散点式、重叠式、连缀式形成艺术骨架，在苗族生活中常常见于背扇、前襟、背儿带、头帕等。如图4 所示。

图4 四方纹样

从色彩特点上分析，苗族色彩具有社会性的文化共识，表达了该区域普遍的民众审美观。色彩由于人的感官和场景变化往往会引起人们情感的联想和共鸣，从而产生不同的偏好和象征意义。“色彩是最为强烈、最为直观的视觉元素……具有先声夺人的效果，因色彩的不同色相、纯度和明度，能给人视觉上产生不一样的情感体会。”［4］在苗族地区人们可以自由地对色彩进行选择和使用，用色没有太多的束缚，可以根据个人爱好和老祖宗流传的方式用色，在频繁的民俗活动中常使用更大胆的色调。苗族的很多色彩来源于大自然的植物花卉和自然景观，但又不是对物体固有色彩的直接模拟，而是在原有色彩基础上根据自己的爱好自由发挥想象力，对客观物象加以提炼和概括，并合理添加某些必要元素［3］165。色彩的配色和结构也有着很大的视觉冲击力，用色大胆、夸张、浓烈、鲜艳夺目，通过色相对比、补色对比、明度对比等方式完成了画面的装饰效果。当然苗族的色彩和图案也通过世代相传，至今保留着传统的用色模式，并且在长期的劳动生活和自然环境中产生了比较稳定的区域化色彩倾向。杨婷等人通过对服饰图案文化的基因梳理认为：“苗族服饰在特定地域和文化环境中形成了许多具有稳定性和继承性的基本信息模式，它们蕴含着丰富的文化符号和文化理念。”［5］

苗族色彩中常常用到白、青、黑、赤、黄五色，这也对应着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的颜色，苗族人喜欢把财物变成银饰（白色）佩戴在身上。青对应四时中的春，五行中的木，字典中释义为蓝色、蓝色矿石或草木的颜色，后延伸至绿色、黑色。在许多色彩中，苗族民众尤其钟爱蓝色，深浅不一的蓝靛色在苗族色彩使用中颇为广泛。学者范国祖说：“崇青尚绿和忌红恶黄是黔东南苗族的颜色审美特点。”［6］黑色在五行中代表水，苗族的服饰中也常用黑色，在老年人的服饰中尤其常见。红色一般作为服饰的底色或绣片的底色，上面绣制其他颜色的图案。黄色代表了黄河，表示苗族是从黄河迁徙而来，早在五千年前苗族先民就繁衍生息于黄河和长江中下游［7］。苗族色彩是民族文化的积淀与精髓，凝聚了苗族人民的民族精神和审美情趣。根据苗族服饰的颜色，也有人将苗族分为“红苗、黑苗、青苗、白苗、花苗”,陆次云《峒溪纤志》载：“尽夜郎境多有之，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红苗。苗都所衣各别以色，散处山谷，聚而成寨。”［8］

二、苗族艺术元素的提取与重构

（一）造型的提取与重构

从造型的角度分析、提取苗族艺术元素，即将图案中的某个单元体提取出来作为重构设计的基础骨骼，如动物、植物花卉或者几何体的单体造型，把这些单体造型从纷繁多彩的图案中提取出来，以现代的设计理念分解、变形、重构得到一个新的单体或者图案。如图5，该图形是八角星图的负型，通过提取里面的结构线条，形成可以旋转的叶子，保留八角星的负型结构。

图5 造型的提取与重构

（二）色彩的提取与重构

对苗族色彩进行分析、提取、概括和重构，即是对色彩原有主色调、相互关系和色块之间进行调整、提炼、归纳、组合，以局部、整体的比例配比设计出新的图形，使原有色彩风格和特点最大限度地保留。色彩可以从原有色彩的限定中提取出来注入新的色彩元素，按照不同的比例调整饱和度或明度重构，融入设计者对民族文化的理解和情感，使其成为完整的、独立的、丰富的“灵魂”。结合现代设计要求产生新的色彩形象，将其运用到视觉传达设计、室内装饰设计、服饰和建筑设计上。如图6 是以红色为底色的绣片，从图案中可以提取出红色、青色、黄色和偏冷的浅灰色，这些色彩经过重构可以得到新的应用。

图6 色彩的提取与归纳

三、重构艺术的应用和传承

重构设计能够实现苗族艺术在现代设计中的传承和创新。在对图形和文字的识别中，人们能更准确、快速地从图形和色彩中获取信息，因为图形和色彩更具有直观性。苗族艺术形态不仅简洁、充满趣味性，而且色彩鲜艳、浓郁，富含民族文化内涵，从图形和色彩上提取的信息在其他物体上更容易识别和获取民族共识，对苗族艺术形态提取、变形、组合创新并应用到视觉传达设计、室内装饰设计和服装设计中，能更好地体现“民族风”“中国味”。

（一）苗族视觉艺术元素在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应用

传统艺术对现代视觉传达设计有着深远的影响，很多优秀的设计作品就是从传统艺术中获取的灵感，如2008 年北京奥运会的火炬造型灵感就来源于中国传统艺术“祥云”和“纸轴”，奥运会的标志灵感来源于中国的书法和印章。而苗族艺术同样可以为视觉传达设计提供创作灵感，提取出其中民族性强、识别性高且富含苗族文化内涵的艺术元素，运用到视觉传达设计中，表达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图7 中以丹寨县苗族服饰中的裙尾和牛角银饰作为创造灵感和元素，一片裙尾就像鸟儿的一支美丽的羽毛，羽毛和牛角构成的形体如同美丽的苗族姑娘翩翩起舞，设计作品以意象方式传达苗族文化的多姿多彩。

图7 丹寨苗族艺术的重构设计

图8 中将苗族的八角星形和天极图提取出来，巧妙融合，以蜡染的深蓝色菱形渐变为背景，暗含一扇待开启的远古文明宝库大门，寓意苗族文明的起源。了解这幅图的含义必须理解两个图形所包含的文化信息，八角星形被证明是最早的洛书符号，而天极自然河图符形正是我们俗称的阴阳图。这两个符号从古老的中国传承下来，都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在苗族的服饰图案中很常见，说明苗族的文化源远流长。

图8 “洛书河图”的提取与重构设计

（二）苗族视觉艺术元素在室内设计中的应用

由于生活水平和审美水平的不断提高，更多的人开始关注室内空间相应的文化设计，在此基础上把民族地域艺术元素融入到室内空间设计过程中，相应地突出地域文化元素［9］。将苗族艺术元素提取出来，经过加工、过滤、重构后应用在室内空间或陈设装饰上，能为空间设计赋予民族文化信息，增加室内设计的丰富性和文化性。苗族图案和色彩的有用信息可以通过局部图形轮廓提取和纹样中色彩的提取［10］，经过重新解构、重构后，按照室内设计原理将其融合在室内设计中，如沙发、抱枕、窗帘、床被、地毯的图案纹样以及家具、墙面、装饰品的色彩、造型上。图9 就是将苗族八角星形图案中的几何造型提取出来，经过艺术加工，将其作为抱枕的装饰花纹。

图9 造型的重构与室内运用

而图10 是将苗族艺术元素的色彩提取出来，调整纯度或明度得到新的色彩，将其运用在室内空间的墙面、家具、地毯、窗帘中，使室内空间极富民族特色和现代感。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人们越来越“轻装修重装饰”，而色彩是室内设计非常重要的一个元素，色彩的确定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因为它决定了整体空间的基调［11］。

图10 造型、色彩的重构与室内运用

（三）苗族视觉艺术元素在服装设计中的应用

将苗族艺术图案造型或色彩提取出来后结合现代服装设计潮流款型，使传统与现代相互融合，互为一体，彰显民族特点。图11 是服装设计师成昊的服装作品—蓝·忆［12］，灵感的来源就是苗族的艺术元素，包括了苗族的蝴蝶、龙、几何纹等图案以及苗族的银饰和富有特色的蜡染色彩。

图11 造型的重构与服装设计运用（成昊作品）

艺术从来都是和生活相随相伴的，设计的目的是更好地为生活服务。苗族人民对生活和自然现象的体验、感悟、提炼、加工将生活变成了艺术，苗族艺术中每个经典图案造型的生成都是苗族人民对生活的高度总结和对本民族文化深刻领悟的结晶。在与大自然和谐共存中，苗族人民将本民族文化融合、渗透、穿插到图形和色彩的使用中，使其具有特定的审美标准和价值取向，富含深刻的传统哲学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