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瑞灿 李敏
[摘 要] 《农民》报是乡村建设运动中科学走向农村的重要媒介之一。通过对该报的常识栏目进行内容分析,发现其在深入农村的知识分子的不断改良下成为科普的利器,在科普实践过程中呈现出鲜明特点:关注农民需要、追求通俗易懂、培养主动需求。《农民》报打破了以往科学只在知识分子间流动的局面,成为农民获取科学信息的重要渠道,促进了农民对科学的态度由冷漠、排斥逐渐向关心、接受转变,培养了农民科学种田、讲求卫生等生产生活的能力,对新时代农民科普的发展具有较强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农民科普 《农民》报 乡村建设运动
[中图分类号] N4 [文献标识码] A [ DOI ] 10.19293/j.cnki.1673-8357.2022.01.009
随着辛亥革命的爆发,西方科学知识逐渐深入上层社会与知识分子之中,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一些人开始关注占人口大多数的基层民众,尤其是占人口总数80%以上的农民的科学素质。以中华平民教育促进总会(以下简称平教会)、 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中华职业教育社等为代表的一些教育机构和社会团体,为实现“民族再造”,在中国农村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乡村建设运动,“试图对旧有的农村政治、农业经济和农民素质进行具有一定现代化性质的改造”[1]。促进农民素质的知识化和科学化,是乡村建设运动的重要内容。各地的平民教育机构积极利用学校、报刊、广播、演讲等形式开展乡村教育,希望通過科普 “改造农民”,进而使其走上觉醒之路。因此,从传播学的角度着眼,乡村建设运动就是当时面向农民的科普。
平教会开展的定县实验既是乡村建设运动中的典型代表,也是近代科普的重要案例。历史学家蒋廷黻称:“平教会的实在贡献,在把科学和农村连合起来!”[2]1925年3月1日,平教会乡村教育部编辑并出版了农村教育报纸——《农民》报(创刊号见图1)。它经历了北京时期(1925年3月1日—1929年2月28日)、定县时期(1929年3月1日迁往定县到1938年8月24日)、长沙时期(1938年8月25日迁往长沙到停刊)三个历史阶段。
作为中国第一份以“农民”命名的报纸,《农民》报创办初期便将自身定位为知识和文字的介绍人,要为“中国三万万两千余万农民介绍实用必须的知识”[4]。从始至终,它一直针对农民群体进行科普,核心目的在于使他们了解科学技术,学会科学种田、讲求卫生,进而改善农村生活。在科学氛围极淡的乡村中,《农民》报作为平教会面向农民群体进行高效科普的途径之一,受到了各地乡村建设人员和农民的关注,销量逐年增多,“第三年销量便达到四千五百份,较第一年增长了十倍”[5],成为乡村建设运动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媒介。有研究注意到,《农民》报具有农民良友的功能和劝民觉悟的作用,并勾勒出了当时的乡村建设媒介场景[6]。作为乡村建设运动中专注知识介绍、持续时间长久、发行范围广泛的报纸,目前对《农民》报的研究中缺少从科普视角的考察,多为宏观层面的探讨,众多历史细节尚未得到呈现。
基于此,本文将着重探讨以下问题。首先,在乡村建设的特定语境中,以《农民》报常识栏目为内容分析的对象,探讨其对农民科普的特点。其次,围绕常识栏目,结合《农民》报的编辑自评和读者反馈,进一步考察历史语境下的科普效果。最后,目前农村科学普及的程度依旧远落后于城市,农村科普是打造高素质农民队伍的重要手段,也是加快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必经之路,探讨《农民》报的实践经验对于新时代农民科普具有借鉴意义。
1 《农民》报进行科普的背景
1.1 定县乡村建设运动
时任平教会总干事的晏阳初于1929—1937年在河北省定县农村开展了乡村建设的实验,主张科学应该成为农民的知识和技能。“科学在农村的实验,终于结晶为‘农民科学化,科学简单化的简易目标”[7]。“农民科学化”是指培养农民的科学头脑,用科学改善农民的生活,目的在于探索农村的发展,促进社会的进步,意味着平教会相信民众的教化性和发展的可能性。“科学简单化”是指将科学简明扼要地传递给农民,是在农村普及科学技术的必要手段。
通过对当时中国的社会状况进行长期的科学调查和搜寻取材,晏阳初总结了中国人“愚、贫、弱、私”四大“病症”,指出要进行“文艺、生计、卫生、公民”四大教育,即以文艺教育攻愚,以生计教育攻贫,以卫生教育攻弱,以公民教育攻私。其中,生计教育和卫生教育是科普活动的直接表现,也是《农民》报的重点科普内容,即通过普及农业知识和技能,提高生产力,解决生计困难;通过普及卫生知识,培养卫生习惯,提高农民的身体素质。
1.2 《农民》报的发行情况
《农民》报针对的发行对象是农民群体,“是农民的老朋友”[8]。最初,《农民》报的读者范围相对较小,只针对“读了千字课”的乡村平民学校学生,是“平民学校学生的补充读物、平校毕业农民的继续读物、识字农民增进知识的读物”[4]。为了保障发行,经营者还对各地平民学校和民众教育馆实施折扣优惠。随着普通乡间农民订阅数量的增加,《农民》报“一变而为乡村平民社会式教育的报纸”[5]。报刊的发行对象也由乡村学校的农民转为乡村社会的农民。
就发行价格而言,编辑直言:“我们的定价是没有道理的便宜,外埠连邮费每年只有四角,本地每份只有一个大子。”[9]经过计算,《农民》报是亏本发行,它是站在为农村谋发展的高度上创办的,即便没有经济效益也坚持了数十年。“一千份《农民》报每期售完可得铜元二千枚,约计四元余。与血本十三元余相较,每期赔本九元”[10]。考虑到农民的消费能力,报纸始终坚持低价销售,《农民》报逐渐成为当时“中国乡村社会独一无二的报纸”[5]。
就发行量而言,第五卷刊登的《四周纪念的谈话》中指出,该报创办第一年销量四五百份,第四年销量已经达到5 000余份。同时,《农民》报的推广地域范围较广,除了中国乡村,还包括欧美和南洋华侨居住地,影响在逐年扩大[11]。到了第七卷,订户稳定在1 000份左右,其中包括各民众教育馆。在定县实验区的472个村内,基本可以达到每村有1~2份报纸。《申报》称其“出版以来,颇多受社会所欢迎,销行其广,惟恐闻见未周”[12]。
1.3 编辑们的“科学下乡”运动
随着乡村运动的发展,晏阳初等人意识到“改造农民”的前提是接触农民、了解农民、融入农民。晏阳初一再指出,“我们欲化农民,我们需先农民化”[13]。在晏阳初的倡议与带动下,越来越多的学者、留学生等知识分子开展乡村建设,他们放弃了原本优越的工作与城市生活,进入了定县农村。一时间,“科学下乡”成为文学界、科学界中众人关注的热点话题。
《农民》报的发展离不开深入乡村的知识分子。当时的编辑和撰稿人员可谓人才荟萃,大多是从事乡村建设工作的专家学者和社会人士。《农民》报的第一任主编孙伏园是大名鼎鼎的民国“副刊大王”,曾任《北京晨报》副刊、《京报》副刊和《中央日报》副刊的编辑。他在晏阳初精神的感召下,加入下乡的队伍,出任河北省定县平教会文学部主任。撰稿人中更是出现了大量的高级知识分子,如美国康奈尔大学教育学博士傅葆琛、康奈尔大学农业经济学博士冯锐、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农学硕士姚石庵、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硕士李景汉等。
这些编辑和撰稿人想方设法和农民打成一片,“还常在乡间考察实地的经验和农民的生活,收集材料”[14]。随着对农村和农民状况的深入了解,他们开始在撰写、编辑的过程中向农民靠拢。编辑曾解释说:“我们因为不是真正的农民,所以编辑的时候,一大半功夫花在找寻容易认识的字儿,容易懂得的句子。”[15]编辑们通过乡间实验随时调整改良,使文字、语句等更加契合农民的文化素养。在这些编辑和撰稿人员的努力和带动下,《农民》报不断改良与更新,成为科普的利器,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
2 本土化实践:《农民》报对农民科普的特点
本文采用内容分析的方法,选取《农民》报第五卷和第六卷的常识栏目为研究对象,对其科普的特点进行总结。1929年3月,《农民》报进入定县阶段,即将开始第五卷的发行,内容版块基本稳定下来,其刊发内容主要包括农艺、卫生、家庭、交通、生活、地理等,共出刊71期,共计343条内容。通过对常识栏目的内容主题、编辑方针、传播策略等方面进行分析,总结报纸在本土化实践过程中的特点。
2.1 主题选择:以农民需要为科普价值导向
农村科普资源有限,需要突出重点,契合乡村建设运动中“农民科学化”的目标。农民报刊首先要关注农民的需求,当时农民需要的是眼前触手可及的利益,实际利益的大小成为农民评判及接受报刊内容的关键。晏阳初曾指出,农民的想法是“现在我已经能够读书了,但是读书對我自己的生活来说能带来些什么?”[16]在为生活奔波的时代背景下,农民只有真切地在生活中看到科学的力量,才能持续相信科学知识并采取行动。
那么,《农民》报的内容编辑是围绕农民生活展开的吗?经统计发现,公民教育和生计教育均属于常识类版块,内容包罗万象,涉及农业、卫生、家庭、儿童、交通、地理、反迷信等生活常识。其中农业类知识有159条,主要为农学常识和农业技术,如“北方施用肥料应注意的几点”“庄稼下种应注意的几点”等。日常生活类知识有75条,如“我们为什么做梦”“洗净各物的方法”“保蛋不坏法”“车道与便道”等。卫生类知识有73条,主要包括个人卫生、疾病预防、身体构造等,如“误吃了有毒的食物急救法”“流行感冒的预防”“人体的构造与生理”等。反迷信类知识有13条,如“乡间妇女界的两件坏迷信”“揭破迷信:风水?”“定县的风俗(迷信)”等。
农村科普应以提高农民文明生活、科学生产为目标。从常识类型及数量可以看出,《农民》报作为一份以传播科学知识为主的报纸,在议题选择中紧紧围绕农村生活编辑科学内容。孙伏园称《农民》报为“一展卷准保闻到稻麦香!”[15]对于大多数农民而言,他们更关心与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科学知识,包括衣物清洁、饮食卫生、家畜喂养、蝗虫治理等。《农民》报的常识版块恰好提供了这些生活上的科学内容,用科学理论解读日常生活、改善农业生产,使科学触手可及,提升了科普的广泛性与适用性。编辑们在选题过程中以农民需要为原则,“除了新闻是带有时间的性质外,其余各栏所登载的,都是讨论农民生活和农业改良的问题,都是庄稼人应当要知道的”[17]。只有聚焦农民生活的科普内容,才能让普通农民接受,也使科学的媒介论域由上层社会延伸至农村。
2.2 编辑标准:根据读者素质,追求通俗易懂
对于大批处于“文盲”“科盲”状态的农民而言,通俗易懂的科学文章是满足他们需 求、实现科普效果最大化的最佳选择,因此,“科学简单化”是《农民》报编辑过程中一直贯彻的原则。编辑张铁铮提到:“《农民》报之特点,在于用浅白易晓之文字,供应农夫日常生活之需要,注重灌输实用之知识,以裨益民生之发展。”[18]为了增强可读性,报纸从标题到话语体系、呈现形式等都体现出通俗易懂的特点。标题往往使用简洁明了的文字对文章进行概括,让读者一目了然,如《免去庄稼病虫害的根本办法》《保存蒜薹法》《治牙疼妙方》等。
同时,报纸一直采取白话文的形式,并对稍难的文字和名词添加注解,方便农民理解。为了使文字风格更加契合农民读者的水平,《农民》报设置了农民编辑(农闲的时候帮助进行编辑),为同仁撰述的稿件斟酌字句。在呈现形式上,《农民》报吸取“千字课”的经验,强调“字大、图画多”,从第六卷开始,“从前用五号字,现一律改用三号字”,并特地增加了直观可感的图画(见图2),强调要“辅助文字之不及,使阅者易于领悟”[19]。
在面向农民进行科普时,编辑不仅考虑形式上的便利,还利用自身语言和技巧对科学内容进行“去专业化”的表述和加工,将专业知识转变为简单易懂的信息,进而增强可读性,方便农民对科学信息的理解和接受。以往的《农商报》《农业周刊》《种树学》等涉农读物空谈的多,实用的少,其中许多“化学名词”“西洋药品”更是让农民费解。《农民》报采用简单明了的知识帮助农民解决问题,它会告诉农民用“苦树皮”驱除白菜上的小黑牛(虫子),用稀粥小麦等吸引小虫子供鸡食用。编辑们剔除专业的、不适配的科学技术文章,不强调理性严谨的逻辑和话语体系,在直观、易感知乃至简便的基础之上突出实际科普效果的最大化。
2.3 参与式传播策略:培养农民的主动需求
乡村的建设与发展需要激活农民的力量,提高农民的积极性。农村科普也应该站在农民的立场上,调动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农民》报的发展与完善离不开参与式的传播策略,即对农民赋权,加强农民的参与,为农民提供一定的话语权。它的内生性驱动是农民本位,编辑过程中以农民为中心,尤其注重与当时农民群体的生活与心理相契合,适应农村的文化环境,与农民积极沟通交流,进而培养农民的主动需求。
“如何使农民参加活动”是编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在科普过程中,《农民》报不局限于单纯劝说或教导农民,而是致力于引导农民自主学习和意见表达,让农民有办报的兴趣。一方面,读者投稿是《农民》报最便利、最常见的互动途径,是走近农民的重要手段,是增加农民参与度的有效办法。《农民》报设置了“模范书信”等投稿栏目,经常向读者征求农村里常用的文件、文艺素材,如房契、借据、当票、喜帖、对联、乡间故事等。它也会在启示中以赠送报纸等形式,鼓励读者参与各类征文、猜谜等活动,如第三卷启示中提到,“每期登载谜语五个,欢迎看报的人猜测,按时猜对者,除了宣布姓名外,还要赠送本报三份”[21]。
另一方面,编辑们有意提升农民的主体地位,帮助农民自己创办报纸,增强农村内的水平传播和互动传播。孙伏园指出:“一个最好的农民机关报,应该是由农民自己办的。由农民自己发起,自己集股,自己编辑,自己发行的。”[10]平教会曾于1932年将《农民》报停刊,帮助创立《同学会周刊》,希望真正实现农民自主办报。农民的投稿积极性的确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但由于农民自身素养问题,文章的科学性有所下降。《同学会周刊》可以说是《农民》报的一个特殊阶段,也是平教会帮助农民自主办报的一次实验,虽然最终由于经费、农民科学素养有限等问题停刊,但是不失为农民自主办报的一次积极尝试,也标志着科普交流体系的初步探索。
3 《农民》报对农民科普的效果
科普效果自然要回归到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去观察和探析,它既体现在办报人的观察与总结中,也体现在读者阅读的体会和意见里。《农民》报设置了各种投稿栏目和读者短评,呈现农民最真实的意见和想法。本文以《农民》报中记录的读者反馈为主体,结合办报人的经验体会,综合考察《农民》报在当时的科普效果。
3.1 建构对农民科普的路径,帮助科学“飞入寻常百姓家”
晏阳初指出:“现在最宝贵的,能够建设新中国、新世界的,就是科学。科学不应是少数人享受的,而应是全世界劳苦大众都应享受的。”[22]当时动荡的社会中存在科学的无限应用和掌握人群的范围有限間的矛盾,大众媒体则是突破这个矛盾、实现科学走向广大民众的重要载体。《农民》报通过刊载科学性内容,成为信息的汇集点,搭建起科普信息网络,助力农民接触并了解科学知识。
为了推动报纸在农民群体中的扩散,《农民》报将视角对准农村的人际传播,在实践过程中颇有成效。中国农村一直存在乡土社会特有的人际关系网络,彼此的交流有利于报纸的扩散和知名度的提升。农村地区的平民学校作为天然的交流场所,很多都将《农民》报视为拓展读物,定期订购供学生翻阅交流,“《农民》报每来之时,敝校平民学生索阅者,定有数十人”[23]。除此之外,可共享、可验证的科学知识赋予了农民话语权和内在的推广动力,使《农民》报成为分享知识、展现才能的工具,如操志将《农民》报比作“农家百科全书”,把报纸上的农业知识讲给朋友听,并将该报介绍给农民,且常常被问“《农民》报来了没有”[24]。
《农民》报作为获得科学信息的重要渠道,受到读者的欢迎和喜爱。《农民》报经常征集读者的意见,并刊登在报纸读者评语版块(见图3)。本文对69条读者短评进行分析发现①,评论均为正向态度,13人指出行文浅白,20人指出有趣味性,34人指出内容丰富,48人认为增长了知识、受益匪浅。由此可见,在读者眼中,《农民》报搭建了一个雅俗共赏、简单实用的科学信息平台。很多农民朋友收到报纸后爱不释手,周秀夅在投稿中感叹道:“每读报时,争夺抢阅,例如内中有珍馐美味在焉,恨不能都抢到自己手内争读的状况,好像如饥似渴一样。”[23]
在科普事业发展中,大众传媒一直是公众接触科学信息和获取科学技术知识的重要途径。但在科学信息难以向下流通的民国初期,《农民》报的传播意味着面向农民的科学普及受到社会的重视,科普在本土化背景下得到进一步发展。《农民》报是科学的破圈实践,在空间上建立起服务于农民且受欢迎的科普网络,打破了以往科学只在知识分子间流动的单一封闭局面,使得科学技术“飞入寻常百姓家”。
3.2 抵制封建迷信,传输科学观念
《定县社会概况调查》中总结了当时农村里农事、躲避灾害与危险、丧事、婚事、仙鬼等方面的迷信情况[25]。当时科学氛围极淡,知识的普及可以加强农民抵御封建迷信的能力。科普展示因果现象,帮助农民打破固有的观念,建立新的文化观念,形成新的社会态度与行为。
科普的内容不仅包括科学知识,还包括科学思想文化的传播。在“吾之良友矣”“必欢欣争阅之”“诚难与之相离也”等评论中不难看出农民对《农民》报的认可与信任。只有承载科学思想文化的载体得到信任,其中蕴含的科学思想才能最大化地改变农民的思想与行为。
《农民》报对迷信的消除程度是检验科普成效的试金石,其效果在农民来稿中可见一斑。定县小西涨村的农民李新年写了《我国的坏习惯》一文,指出“我国吸食白面的人太多,败产为小,坏身为重,现在被白面害的人不计其数”[26]。定县总司屯村的农民孙玉芝刊登了《说迷信》,认识到“巫婆看病”“算卦求神”等迷信的害处[26]。这些是由农民独立写作并投稿、修改较少的文章。由此可见,乡村教育和《农民》报的科普确实培养了很多农民的科学思想。
科普有助于引导农民理解科学,促进农民对科学技术态度的积极性转变。以往农民遇到问题,往往是凭借习惯或民俗进行处理,对科学缺乏了解,更不用提寻求科学的帮助。然而一旦科学知识发挥作用,农民便能够逐渐意识到科学对生产、生活的价值,强化自身学习科学知识的积极意愿,化被动接受为主动寻求帮助。在《阅读本报的评语》中,一位农民说道:“自从看了一年《农民》报,才知道选种和庄稼的好坏,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每份《农民》报送到时,我必须看完。”[27]思想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农民》报持续的信息流形式是改变农民看待科学态度的重要途径,也是实现农民思想科学化的重要方法。
3.3 培养科学实践,改善农民实际生活
从农民视角来看,学习科学知识绝不能只在脑海中了解有效的科学理论,还要在实践中懂得解决现实生活问题的特定方法。尤其是对于生活水平较低的农民而言,实践性科学知识无疑更有建设性和吸引力,它所带来的利益更直观可感,体现出来的科普效果更为明显。
平教会力图培養出有知识力、有强健力、有生产力、有团结力的“四有新民”。理论来自实践又指导实践,《农民》报不仅关注科学知识的普及,还注重培养农民的科学实践能力。通过阅读科学知识,农民们可以了解农艺知识,改良农业生产,为自身生产力赋能。农民张永庆明白了选种在农业实践中的重要性,农民邓润华希望多收粮食,“在田里进行各种工作时,都要用《农民》报进行参考”[27],还有一些农民接触到新的农业技术,提升了生产效率。科普促进了农业最新技术成果的转化,将最新实践研究成果和最适合的科学知识传递给农民。通过《农民》报的传播,乡村实验研发的农业技术更快地扩散并通过实践转化为生产力。
在卫生领域,《农民》报科普了卫生健康知识,有助于农民强健力的提升。朱允宗在来稿中指出:“卫生学是预防疾病维护健康和治疗疾病恢复健康的。《农民》报的卫生宝库栏,使人看了晓得达到健康的途径,享无尽的幸福。”[28]科学知识与技术属于潜在的知识形态,农业知识只有通过与生产力要素的结合,才能转变为实际的生产力;卫生知识只有通过与生活习惯的结合,才能发挥实际的强身效果。
抽象概念和理论逻辑处于认知的阶段。对于接触科学知识较少的农民而言,科普不应该脱离实际的经验,一定要回归到身体力行的实践。科普的目标影响着科学改造社会的方向,只有在实践层面发挥科学的力量,农民才能实打实地改善生活,农村才能获得持续性的发展。《农民》报赋予了农民主体性地位,考虑到农民的实际需求,致力于打造“四有新民”,引导农民的实践活动向推动社会发展方向转变。
4 对新时代农村科普的启示
乡村建设运动的进展受到了社会动荡和经济萧条等因素的阻碍,其科普的范围和效果也大打折扣。晏阳初等人没有认识到中国社会问题的根源——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封建主义的腐朽,最终使实验治标不治本,难以逃脱失败的命运。但实验工作的部分内容,如农民刊物、卫生制度等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很有借鉴意义。《农民》报在当时承担起将科学传向农村的责任,使“科学之风”吹向了农村,成为打破圈层桎梏的“领头军”。
农民是《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规划纲要(2021—2035年)》所设置的重点人群之一。农民科普是提升农民科学素质、加快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重要手段。《农民》报的科普实践在今天依然具有特定的价值和意义,为新时代农村科普工作带来三点启示。
第一,农村科普工作者需要充分了解农民和农村生活,增强作品的贴近性。“科学下乡”风潮与当下“科技下乡助力乡村振兴”如出一辙。科学家作为科学信息生产的主要人群,是最权威、最专业的科学信息发布者,然而现在很多科学家对农村科普的积极性不高、参与度不足。一方面,政府应该完善科普激励机制,积极组建科普宣讲团队,吸引相关学者到农村开展科普活动,激活科学家的科普行动力;另一方面,科普从业者、专家应有使命感与责任感,主动加入农村科普队伍,进行实地调查与走访,开展科技示范,为乡村振兴提供科技支撑。
第二,农村科普要契合农民认知能力,奉行简单实用的原则,从而实现科普效果的最大化。考虑到农民群体的知识水平有限,新时代的农村科普要创新科普手段与方式,不必追求技术的高超,而要努力降低农民的阅读成本,积极利用短视频、动漫等形式,创作出契合农民认知能力的新型科学作品。丰富且有效的形式使得知识更为生动和直观,减少审美疲劳,提高农民的接受度与认可度。
第三,农村科普需要突出农民的声音,激发农民的自主性,激活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农民有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有自主接受科学知识和采取科学行为的能力,新时代的农村科普要学会调动农民的积极性,立足农村,打造科普的最优适配场景,利用可及的条件开展科普活动,大力活跃农村群众文化,鼓励农民广泛地参与到科学中来。科普一定要走出自上而下的说教宣传圈,构建平等互动的科普形式,使科学真正地融入农村。同时,农民自主性的激发有利于本土科普人才的培养,可以促进科普工作常态化、长效化发展,真正地为提升农民科学素质、促进农村现代化发展做出更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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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袁 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