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疆
(福建水利电力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永安 366000)
但凡读过《围城》的人,都会被小说所拥有的比喻、幽默及讽刺特色所折服,能够感受到《围城》所独有的人文思想及文化魅力,从而对旧社会的黑暗本质有所了解和认识。《围城》在词汇应用上拥有鲜明的欧化特征和诙谐幽默、反讽自嘲的特色,通过对病态知识分子的嘲讽,揭露出那个时代所独有的社会背景及腐败现象,对当时的阶级制度进行批判和抨击。因此《围城》的创作是建构在社会现实的基础上,通过辛辣讽刺的方式,将作者所特有的观点和思想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让小说在反讽、嘲讽、调侃的语言编织中,呈现出丰富的“主题意蕴”。通过分析《围城》的语言讽刺特色,可以让读者对其所表达的主题思想有更全面的认识,使读者能够在小说阅读中获得新的感知和思考。
《围城》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主人公方鸿渐出身于乡绅家庭,思维敏捷、性格开放,迫于家人压力与周家女子订婚。然而在大学期间,周家女子因患病早亡,岳父周先生被方鸿渐所撰写的书信感动,资助他到海外求学。但在欧洲学习期间,方鸿渐不理学业,游手好闲,为给家人及周先生一个交代,特意购买了博士学位证书,并跟随其他学生回国。在船上,方鸿渐与学成归来的鲍小姐相识相恋,然而却被鲍小姐愚弄了感情,灰心丧气,幸好遇到了同学苏文纨,心理的抑郁才得到了些许的排解〔1〕。回到上海后,准岳父周先生为其在银行谋了职位,后与其表妹唐晓芙相爱。在抗战初期,方鸿渐及家人来到了上海租界避难,在赵辛楣的帮助下,方鸿渐来到三闾大学任教。因为方鸿渐在性格上存在太多的缺陷,很快便陷入了错综杂乱的人际纠纷中。后来方鸿渐与赵辛楣分开,与孙柔嘉订婚,并在报馆任职期间和孙柔嘉产生矛盾,最后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围城》故事复杂、人物众多,以留学归来的方鸿渐为主人公,描绘出抗日战争爆发后,一群远离革命、脱离人民的知识分子的情感生活,反映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所出现的知识群体风貌。在小说叙述与创作的过程中,钱锺书生动、形象地塑造了发国难财的大学教授韩学愈,依靠关系上位的文学系主任以及招摇撞骗的教师〔2〕。通过围绕方鸿渐的情感纠葛、职业风波,让国内的战乱、社会的矛盾、阶级的对抗及生活的煎熬,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将国统区的腐朽黑暗更加鲜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由于《围城》的主题意蕴是批判和揭露旧中国的腐朽与腐败,因此在语言上运用了大量诙谐幽默、辛辣讽刺的手法,让小说在故事叙述的过程中,多了些许嘲讽的意味。
讽刺与幽默是难以分开的,拥有幽默的讽刺,能够深化讽刺的意蕴,让抨击更加入心入骨,而拥有讽刺的幽默则能让故事内涵更加丰富,也更具思想性、人文性及哲理性。综观中国乃至世界的文学作品,讽刺中无不带着幽默,幽默中更少不了讽刺的身影。很少有纯粹幽默的文学作品拥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能够被社会大众所认可和接受。批判性的文学有很多的杰出作品,如《威尼斯商人》《红字》《牛虻》以及《儒林外史》等,可以通过“幽默+讽刺”的方式,让抨击更加“锐利”,让批判更加“刻骨”,使读者能够在轻松的阅读中产生遐想,让被批判的事物,暴露出更多可笑、可愚的本质。因此在文学研究与文学创作的过程中,讽刺与幽默通常是相互结合与相互联系的。
《围城》在方鸿渐留学时写道:“他倒换了三所大学,柏林、巴黎、伦敦,听了几门课,心得全无、兴趣颇广,生活尤为懒散”。终于在第四年,方鸿渐决定回国,但由于其父亲在书信中对其博士学位获取情况的关注,所以他又不得不置办了“假的学位证书”。在这里,钱锺书写道“可是——记着,方鸿渐进过哲学系的——欺骗撒谎有时并非不道德”。《理想国》中有过官吏对民众、医生对病人,士兵对敌人都应该哄骗,方鸿渐深知其中的精髓,便将购买假学位证作为“名正言顺”的行为〔3〕。在这里,钱锺书并没有过多地描写方鸿渐的心理活动,但能够通过一句“欺骗撒谎有时并非不道德”,将其所有的心理活动和心理状态,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与此同时也让方鸿渐的行为显得可笑。正如鲁迅在《孔乙己》中所写的“窃”不和“偷”一样,可笑中多了丝嘲弄与讽刺。虽然在字里行间,钱锺书通过方鸿渐的心理描写将其没有真才实学却要买学位文凭的行为进行了嘲弄,但在字里行间,却流露出钱锺书愤世嫉俗与悲伤叹息的情感。特别是在对兜售假药、发国难财的教授的描写上,作者都以幽默的方式对其进行嘲弄和讽刺,但也能感受到作者所流露出的无可奈何与叹息。
《围城》的命题富有较为深刻的哲理性,将婚姻比作鸟笼,笼内的鸟想出去,笼外的鸟想进来,因此离而结,结而离,永远没有的结局。钱锺书用围城和鸟笼比作婚姻,蕴含着较为深刻的哲理性,并且用“城里的人想逃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去”来比喻社会的各领域,不仅仅包括婚姻和职业。这种语言描写不乏幽默的哲理性,特别在方鸿渐的心理及行为描写中,用富有哲理性的语言来讽刺和揭露旧中国的黑暗,可以突出作品的主题。譬如“西方文明对中国的冲击,好比是梅毒和鸦片”,这种讽刺中又带着些许的幽默,使人不由地产生遐想和思考。拥有哲理性的语句在《围城》中比比皆是,但通常拥有彰显主题与凝练思想的作用,或直抒胸臆,对社会现实进行批评,或含蓄委婉,用哲理性的句子对角色命运进行总结,对时代演讲进行归纳〔4〕。语言轻松、诙谐,并且讽刺中带着诸多的无奈。看似调侃,实则批判,又夹杂着几许嬉笑怒骂的成分。譬如在写鲍小姐穿着打扮时,钱锺书说“有人叫她‘真理’,因为真理是坦诚的,赤裸裸的;又有人叫她‘肉铺子’,里面全是公开陈列的‘肉’”。但围城中写道:“男人是追求真理的动物”。在幽默中,读者能够了解到人物的真实状况,也能够对钱锺书的批判和嘲讽有所感知,但又不觉得枯燥或无趣。
讽刺和幽默是两种不同的写作风格或者创作手法,但通常被有机地结合起来,使两者所拥有的优势得到更好的彰显与结合。《围城》中有很多段落或语言,用嬉笑怒骂的幽默来讽刺角色荒唐的行为。除了鲍小姐的“熟食铺子”,钱锺书写到方鸿渐进旅行社时,对旅馆不合理的管理进行了幽默式的讽刺。如“胖女人摊开白而丰腴的胸膛,喂孩子吃奶,奶是孩子吃的饭,因此也该在饭堂里吃,恰恰证明这家旅店的管理是科学的”。作者的描写是幽默的,俏皮的,但也对旅店落后的管理制度进行了讽刺,并对“当时妇女的道德观”进行了抨击,认为完全没有了传统妇女所拥有的“品质”。虽然小说中这种锐利的幽默还有很多,但无不对当时的社会体制、社会风气进行了辛辣的讽刺,让作品在角色塑造、情节编织的基础上,多了很多鲜明的现实意蕴。总而言之,钱锺书的语言是幽默的、讽刺的,辛辣的,又富有一定的哲理性,让讽刺在幽默的外衣下,显得深刻,让主题在辛辣的讽刺下,获得彰显。
《围城》的语言是辛辣的、幽默的、多变的,是趣味横生的。他的讽刺特色在于能够裹挟在幽默的外衣下,让语言变得轻松、自然、深入,让读者更易于接受,使讽刺过程更加的多变、灵活。然而在理论研究的过程中,能够发现《围城》的讽刺语言还拥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
通常来讲自嘲主要指对自我的嘲笑,嘲笑内容也较为多元和多样。小说中,作者通过丧失精神家园的知识分子的自嘲,使其所独有的性格、思想及特质更加鲜明。其中运用自嘲手法最多的角色,要属方鸿渐。方鸿渐在面对事业和爱情上的挫折与困惑时,通常会用自嘲的方式,来彰显心中的无奈和悲凉,特别是面对人生和社会,他的自嘲更加频繁〔5〕。然而这种自嘲却并不仅仅是对角色自身的嘲讽和批判,更多的是对当时旧中国,旧社会的批判。譬如在面对事业、爱情双失意后,方鸿渐自嘲卑微、懦弱,但也表明旧中国、旧社会背景下,小人物的无可奈何。而在其他角色的自嘲中,钱锺书也应用了相同的手法,对当时的社会氛围进行了讽刺。譬如苏文纨嘲笑自己为何不去巴结、为何不早些和权贵攀上关系。这种自嘲在某种层面上,让作者对社会阴暗面的批判更加直接、更加全面。并且让社会对角色所带来的影响更加深刻。此外,部分角色的自嘲,还拥有幽默的色彩,让人物刻画得更加深刻、更加全面,将其所拥有的愚昧、落后的思想,鲜明地、全面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比喻是《围城》中应用最多的修辞手法,但结合诙谐幽默及辛辣讽刺的语言特色,又拥有鲜明的“工具性”作用。简而言之,很多诙谐式的讽刺都是通过比喻手法来实现的,譬如“熟食铺子”“真理”等,比喻形象生动,能够让讽刺性的语言妙趣横生。特别在形象描写上,钱锺书的比喻性讽刺较为多见。如写大学教授时,说一般教授的脑袋里装满了知识,而他肚子里装满了私欲,脑袋空空,像一个晃晃悠悠的“葫芦”,又像一只摇摇摆摆的“企鹅”。因此在讽刺语言的应用上,比喻是钱锺书实现幽默效果的重要工具。不仅可以让语言形象生动,还能提升作品的讽刺效果。而在暗喻、隐喻等手法的支持下,钱锺书的讽刺又拥有了更多的表现形式。譬如用“亲爱保罗”来暗喻“爱新觉罗”,可以在讽刺的同时,强化上文的讽刺效果,让讽刺入心入骨。除比喻外,钱锺书还应用了诸多的修辞手法,使讽刺语言更加直接、形象、生动、惟妙惟肖又深入人心。譬如夸张和比拟,如“房子比职业更难找。满街是屋,可是轮不到他们住。”
引用经典,可以让叙事和说理更加深刻,帮助创作者减少不必要的叙述。但在《围城》中,引用经典却成为讽刺手法的一种,如在写抗日战争后,城市湮灭的景象时,钱锺书写道:“以后飞机接连来袭,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的架势。”其中“一顾倾城”出自《汉书》,形容佳人曼妙的容颜〔6〕。但在《围城》中,“一顾倾城”则指飞机对城市的毁灭,其中的倾国倾城旨在批判日军的侵略行为。而有时典被用在角色的心理描写上,譬如在方鸿渐的心理描写中,便应用了大量的典故,但与其所做的行为进行对比,又会显得“可笑”。此处的用典,便拥有了讽刺的效果,可以使人物荒唐的行为和心理更加全面地呈现出来。总体来讲,《围城》中的用典主要被用在“反讽”中,让典故与故事角色形成对照,继而提升小说所拥有的讽刺效果。当然在有些情况下,用典也可以直接应用在讽刺性语句中,用以讽刺当时的人物。譬如“天上月圆、人间月半”便出自真实的历史人物之口。
《围城》是钱锺书最著名、最具代表性的讽刺小说,运用了诸多的讽刺手法,使讽刺与幽默融合起来,深刻地批判了旧中国的丑恶和腐朽。然而在讽刺性语言应用中,钱锺书又运用了很多哲理性的句子,概括主题,凸显主题,使小说的批判性主题在故事叙述及角色塑造中得以彰显,让读者能够更好地感受到小说所独有的现实价值、思想价值及文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