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高等教育变局及其走向和利弊

2022-03-23 22:39宋浩浩刘兴中
文化学刊 2022年10期
关键词:入学率规模办学

宋浩浩 刘兴中

中国高等教育的激荡性变化已经悄然来临,其显著表现一是国家关于高等教育的政策规划连续而密集,二是高校与高校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三是社会对高校的社会贡献、公众形象、毕业生就业情况等保持浓厚兴趣。高等教育变局的驱动因素有哪些,变局的趋势又有哪些,这些变化对高等教育究竟有哪些益处和弊端,需要我们做出判断和预测。

一、高等教育变局的动因

(一)适龄人口数量下降和高等教育普及化双重作用形成的波动

始于1990年代的中国新生人口数量的整体下降和学校教育的普及化发展,构成了阻滞和推动中国各级教育的两条线。人口数量下降拉低各级教育的入学人数和在校生人数,而学校教育的普及化发展又推动入学的人数和在校生人数的增长,二者合力作用于各级教育的入学人数、学校布局和发展质量,使得各级教育受到波浪式的冲击。第一波冲击学前教育,第二波冲击义务教育,第三波冲击高中阶段教育(包括普通高中、成人高中、中等职业学校)。在迎接了前三波冲击后,冲击高等教育的第四波即将到来。2021年中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为57.8%,尽管未来高等教育在校生规模仍将扩大,尚有25%—30%的增长空间,但考虑到2020年我国的出生人数为1002万人[1],而2021年我国普通本专科招生人数为1001.32万人[2],即使2020年出生的全部人口都能在18年后的2038年上大学,中国大学的招生人数也将在2038年达到顶峰。可以推断,参考高收入国家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目前最高在85%的现状,我国大学招生人数下滑将提前到来。而且我国的大学数量在以每年50所的数量增加[2],这无疑又会加大高校的竞争,加速空校危机的到来。

(二)高等教育治理政策导向的高校分化

当今世界,高等教育已经进入大众化、普及化发展阶段,大学不仅要为国家选拔人才,培育卓越人才、拔尖人才,而且也要为社会提供高素质劳动力,发挥优质人力资源供应库作用。前者决定着一个国家科技、经济、文化等方面的高度,用以保证国家在世界竞争中的领先地位;后者以劳动力素质水平托起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产业发展水平的底线,保障国家发展的人口素质底盘。这就要求高等教育既不能放弃精英主义,必须强化学术型、创新型大学的发展,以建成科技强国、文化强国,也要注重高等教育的普及化发展,必须大力推进应用型、职业型大学的发展,以人力资源强国促成经济强国。

始于2017年的“双一流”建设计划就是党和国家为攀登世界高等教育国际竞争力顶峰而推出的重大战略举措,其动态支持模式已经在我国高校中形成了激烈的竞争氛围。从更早的2006年起,我国的高等教育政策导向即发生了转变,在“规模扩张”的同时,重视起“质量提升”,这是对高等教育基本质量线的一种监控。2012年,“内涵式发展”又成为导向[3]。这一政策导向的出发点是提升我国高等教育的短板,促进处于弱势地位的地方高校的发展。2019年启动的高职扩招是建设应用型高校之外,又一项建设人力资源强国的举措,对高校起到分流的作用。

(三)高等教育区域平衡需要促使的高校结构变化

我国东、中、西部在经济水平上形成的不均衡的梯度差异,导致在财力支持、物力供给、人才吸纳、政策资源等能力上的差异,这又造成了高等教育发展的东、中、西部长期的不平衡,其表现是东部高校数量、“双一流”高校数量远高于中西部,并且中部又高于西部,这种矛盾特别突出。这种产生于经济根源的区域高等教育不平衡和不公平,又直接影响到了中西部地区的经济增长潜力和产业结构,进而影响了国内经济社会发展大循环的畅通。2020年9月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将中、西部高等教育视为我国当前发展亟须解决的主要痛点、堵点之一,决定推动中、西部高等教育发展、促进教育的区域平衡。持续不断的政策推出,对中西部高等教育的长期发展有着巨大的推动力量,对敉平高等教育区域不平衡的矛盾发挥着重要作用。

二、高等教育变局的走向

(一)院校数量或规模由局部性缩减到整体性缩减

由于适龄人口、高中升学人口存量的减少和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的触顶,中国未来入学大学生数量和在学大学生数量进入下滑通道已是一个不争的趋势。加上最近几年大学数量的逐年增多,我国大学之间的竞争将会更加激烈,入学人数和毛入学率会提前到顶,随后将是大学数量的下降,或大学办学规模的缩小。

从1999年高校扩招到2003年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再到2018年迈入普及化阶段,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走了一条规模快速膨胀的超常规发展之路,毛入学率从1999年的10.5%快速提升到2021年的57.8%,1999—2005年的普通高校本专科招生人数增长速度均在两位数,2006—2018年增速为一位数,增长速度趋于平缓[4]。结合人口增长率的下降速度来看,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当今世界高收入国家毛入学率75%的数值时间将会提前到来。而且毛入学率的增长,并不会影响学校数量和规模的下降。可以说,尽管我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仍有较大增长空间,但高等院校的数量和规模将先进入变动期,办学层次较低、办学质量较差的院校首当其冲地在这场变局中缩小规模、缩减数量直至消失。这样的变动将从经济欠发达地区和高等教育发展薄弱地区扩展到高等教育全局,在这一过程中有一批高校将以停办、破产和重组的结局走向消亡。

(二)高校(学科)随经济区域(产业区域)的变动而变动

由于经济和交通的发展,人力资源流动性随之加强,高等教育圈不再是以省会城市为中心的省域行政区、经济区,而是以交通便利度、文化同一性为半径的产业区。因此,地区高等教育的办学规模、层次和结构随经济区域、产业区域的变动而变化,而不是由行政区域所决定。大学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互动性关联增强,区域为大学提供财力物力支持、就业岗位和人文环境,大学为区域供给高素质的劳动力,为区域吸引消费人口和就业人口,给区域提供持续的劳动力。随着区域经济社会整合趋势的加大,高等教育管理与社会经济互动将超出行政区划的范围,而以经济产业区域和社会文化圈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区域整合也将加快。基于区域整体发展的需要,其他区域的高等教育也将依从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科技和教育整体协调发展的逻辑,从制度、资源和空间等维度,破除行政制度壁垒、高等教育资源同质同构、规模质量不协调等难题,打通高等教育一体化通道,实现空间整合和优势互补。

(三)办学模式转变,教育形式拓展,教育结构变动

普通高校入学人数的下降、高职教育的铺开发展,以及终身学习社会的来临,将促使高等教育结构呈现多层次、多元化发展的趋势。普通高校、研究型大学、应用型大学、高职院校、成人高校将多元分布,甚至短期的、课程自选的、时间自选的高校将会越来越多。学习方式将会大幅度变动,高校将以满足学生就业需求、再就业需求、学历提升、知识增长、自我成长为主要目的,为满足学生更加多样多元的需求而灵活设置入学结业方式。此外,学生通过网络就可以报名、听取高校名师大师的课程,这将为办学能力强的学校提供更为广阔的发挥空间,也对弱势高校带来巨大的威胁和冲击。

高等教育的学历结构、类型结构也将发生转变。专科教育的人数将会下降,本科、硕士、博士的数量将会增长。类型结构方面,由于国家对高等职业教育的政策鼓励,普通本科教育增长速度将放缓,高等职业教育的增长速度将加快。

三、高等教育变局的三利三弊

(一)三利

1.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转变

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经过高等教育迅速的大众化、普及化,在较短的时间内实现了从教育小国向教育大国的转变,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1970年的0.1%提升到2021年的57.8%[4],用半个世纪的时间实现了世界高等教育强国二三百年才完成的指标。但中国长期是一个教育弱国,是一个穷国办大教育的高等教育弱国。随着我国高等教育规模的触顶,高等教育水平的提升也就顺势成为必然且迫切的需求。如果说我们的高等教育在体量不足时注重规模增长是必然的话,那么在体量足够庞大、规模平缓或下滑时,我们关注的焦点就必然是教育的质量。当高等教育的规模下降时,我们可以以多年增长而达到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水平投入到缩减的规模中,让学生享受到更多的教学经费、教学设施和教学人员的配置,从而提高教育收益,进而增强国家的整体高等教育水平。

2.高等院校的规模扩张向办学质量提升、特色发展转变

我国用降低录取分数线的方式迅速扩大了高等教育的规模,提高了招生人数和毛入学率,但同时也带来了生源质量和教学质量的下滑。随着入学人数的触顶和逐渐下降,生师比会得到提升,班级规模会有所下降,教学一定走向小班化和精致化,从而提高班级授课效率和质量。由于师生比例的变化,教师的授课任务会降低,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会增多,这更有利于教师的科研工作、社会服务工作和师生研究型学习,进而促进教学相长和教学质量提高。不同类型的大学将齐头并进,多元繁荣,不同层次的学校定位清晰而稳定。

3.受教育者由被动性向主动性转变

高等教育将由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变,人的需求成为高校办学方针的指南。大学会更加向社会开放,大规模吸纳社会成人和在职人员入学。为了满足多样化的受教育群体的学习需求,教育制度也将会更加完善、优化,教学模式、研修形式将更加灵活,考试形式、考评形式也更加多样。同时,在大数据背景下,高校间师生网络学习交流平台完善等,打破传统课堂的空间束缚和知识质量限制,为学生提供更多的选择和更优质的服务。教学中心的转移和教学方法的变换必然会使教学角色认知发生根本上的改变[5]。

(二)三弊

1.地区差距不能完全消除,层次差距仍可能拉大

我国高等教育布局受到区域经济发展和高等教育资源国家权力分配的双重制约,前者决定了高等教育布局的效率,后者解决教育资源布局的公平问题。高等教育的地区差距在学校数量和在学人数数量方面会有所缩小,但不会消解。特别是层次之间的差距甚至不会缩小而是增大。高层次人才培养和“双一流”大学建设仍然集中在北部沿海、东部沿海和长江中游三个地区。我国区域经济差距较大,经济社会发展先进地区吸纳人口的能力较强,于是对高等教育支持能力也较强,且教育反哺区域经济的能力也较强,而经济社会发展落后地区经济发展后劲不足,人口流失严重,支持大学的财政能力和生源能力也较弱。因而难以支撑高质量院校的发展,高层次学校发展的后劲不佳。

2.高校之间的竞争加剧

随着人口红利衰减造成的生源红利、规模红利的消失,竞争将向地方高校、低层次高校拓展和下移。地方政府为本地区高等教育投入人力、物力、财力是为本地区服务的,目的是为本地区产业培养人才、留住人才、吸引人才,如果本地区吸纳人才能力不足就会造成人才流失、高素质人口流失,致使高投入低产出。地方政府以“生均经费补助+筑峰创新奖补+技术转化奖补+提质增能奖补”的拨款办法,不再简单地以学生人数作为财政拨款的主要依据。这对依赖学生数量的高校资金筹集制度无疑是一个冲击,教育的投入与产出绩效将是学校必须考虑的因素。这必将加大高校与高校之间的竞争烈度。

3.需求萎缩导致的发展动力不足,高等教育市场化、多元化停滞

需求决定产能,随着适龄人口和生源数量的下降,社会对高等教育的强大需求将会减弱,这样高校扩大规模、增加产能供给的需求将陷入委顿,社会办学主体的办学意愿将降低,不仅没有新的办学者增加,而且连原有的办学者也可能逐渐退出。这对我国高等教育办学主体多元化的趋势和市场化的趋势是一种抑制,既不利于我国高等教育生态系统的良性竞争,也会增加我国政府举办高等教育的财政负担。而且,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参与国际竞争是各国高等教育的重要内容,吸引外国留学生早已是高等教育强国甚至弱国的重要产业。如果我国国内需求萎缩,势必造成作为我国高等教育市场化、产业化主体的民办高校的发展首先陷入困境,继而影响它们在世界市场上的竞争能力和供给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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