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阶个税折射出的社会公平体系

蒋 丰

作为全球贫富差距比较小的国家之一，日本的个人所得税制度在调节民众实际收入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早在1887年，日本就开征个人所得税，现在个税收入约占总税收的1/3，是第一大税种，并且在个税的设计和征收管理上具有丰富经验。

日本的个人所得税法规中，并没有专门针对高收入人群的定义，也没有采取“一刀切”的税率，而是采用了较为合理的累进税率。根据日本现行的个人所得税法，缴税收入0—195万日元的部分，税率为5%；196万—330万日元的部分，税率10%；331万—695万日元的部分，税率为20%；696万—900万日元的部分，税率为23%；901万—1800万日元的部分，税率为33%；1801万—4000万日元的部分，税率为40%；4000万日元以上的部分，税率为45%。

不难看出，这种分阶细化的个人所得税率，让“多收入多交税”具有非常强的可操作性。此外，日本的个人缴税收入并不是所有收入，而是在实际收入中扣除了“控除”的部分。“控除”包括抚养家庭、医疗、生命保险、社保、捐款等诸多必要开支，甚至连地震、火灾、被盗等灾害造成的损失，也在扣除范围内。因此，缴税收入的合理确定，客观反映了日本民众的实际收入，也被社会广泛认可。而再好的制度，如果得不到切实执行都是白搭。除了完善的税制，日本把“谁来收”“如何征收”放在了更为重要的位置。日本国税厅是政府机构中当之无愧的“战斗机”，人员从各个部门的精英中选拔，可谓人才济济。日本公务员以进入国税部门为最高荣耀，日本国税厅的公务员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要远高于一般公务员。日本国税厅的税务警察制度，不同于俄罗斯、意大利等国在警察队伍中专设一支力量从事打击税收犯罪，而是把税收犯罪的刑事侦查权交由国税厅来行使。这些拥有刑事侦查权的税务人员，不仅行使刑事调查职能，而且可以预审案件，在建制上又隶属税务机关，权力之大可见一斑。

当然，他们的权威并不完全是凭借权力获得的，还有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2012年，我有一位在东京开酒廊的华人朋友就见识了日本国税厅的厉害。当日本国税厅官员告诉他核算收入是如何得出时，这位朋友震惊了。为了掌握酒廊的实际收入，一群出身东京大学等名校的国税厅官员寒冬腊月中，整整3个月，每天晚上蹲在门口数进出酒廊的人数，然后到后巷的厨余垃圾存放处清点酒类品牌与瓶数。正是有了这么一支强而有力的队伍，才保证了征税的公平，获得了民众的信任。

在个税如何收上，日本的设计也颇为精巧。企业的各种经济往来被要求进行有据可查的银行转账，员工的薪资也必须通过银行转账发放，清清楚楚。为了进一步加强监管，日本还于2015年推出了个人号码制度。这种制度确保一人一号，且每个企业还有一个号码。个人与企业的任何一笔收入，都需要登记在个人号码下，否则就是违法。打个比方，去金融机构需要个人号码开户，在任何地方工作需要个人号码领工资，证券交易需要个人号码来交易……只要涉及金钱来往，这就是你的终身代号。不严格执行个人号码制度将涉嫌偷税漏税，会被处以刑事处罚。

1947年4月，日本国会立法规定对偷税者可以处以1年以下的有期徒刑；1947年11月，又把偷税的最高刑期修改为3年；1981年的税制改革中，偷税罪的最高刑期又从3年提高到了5年。而且，一旦被日本税务部门起诉就等着坐牢吧，定罪率接近100%，5年间被法院判决无罪的案件只有1起！

苹果公司的日本iTunes部门曾因漏报收入，被日本税务部门发现，要求补缴120亿日元（约合78亿元人民币）税款。苹果公司二话不说马上支付了这笔税款。而发生在欧洲国家的同类案件，苹果公司则一直与欧盟打官司，到现在也没有支付半分税款。可见，日本税务部门的厉害。

当我问及日本九州大学一位教授对税收的看法时，他的观点让人深思。“税收政策当然很重要，某些不良政客为了背后的利益集团劫贫济富，出台的政策让人反感和恶心。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税收政策，日本人还是会一分不差地交纳，这是国民对国家的责任。而且日本人知道，不管怎样的政策，大家都在一样地纳税，这让他们很安心。同样的政策下，由于监管不到位、工作不负责，有人交税，有人少交税，甚至不交税，这才损害了社会公平这个核心原则，会让国民离心离德，比不恰当的税收政策恶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