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铁明 吕洲同
齐齐哈尔大学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
中国传统少数民族文化在发展中产生了各民族所独有的深刻文化韵味及历史内涵,但随着时代的更迭及语言文化传承的局限性,使得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消失在“记忆”中。其中,达斡尔族作为我国人口数量较少的少数民族之一,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因民族传承断代等原因,其独特荷包传统文化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在逐渐消亡,使得我们只能从博物馆中看到一些民族文物和装饰品。作为传统“饰品”文化的一部分,随着社会的变迁和生活的现代化及其他“饰物”的“消逝”,它在达斡尔族的日常生活中失去了其实用价值,最后退出了历史舞台,这是达斡尔族民间文化生态失衡和文化水土流失的一个表现,让我们无法挽回,而又极其惋惜。因其民间艺术价值和民俗文化史价值已经深入民心,承载着达斡尔族人精神层面的情愫,展现着多姿多彩的民俗文化和民俗风情,成为达斡尔民族传承文明的精致的历史证物,所以对民族荷包艺术遗产的保护、研究、传承和发展迫在眉睫。
荷包,最早称为“帏”“幐”等,在我国饰品文化中历史悠久。荷包作为达斡尔族人喜爱的“腰间杂佩”,在其发展中始终保持着本民族所追求的实用性及易用性原则,并在其基础上增添了对情感、生活及代代传承的“记忆”的延续。达斡尔族最早使用兽皮制作荷包,其造型古朴、形状多样,粗犷中显雅致;随着达斡尔族与外族文化频繁接触后,逐渐产生布料荷包,特别在清代前后,受满族服饰文化影响较大,其形制特征和图案艺术在借鉴的基础上延续了满族服饰样式。虽然现代的达斡尔族人很少佩戴荷包,但它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民间工艺品之一,是越千年而余绪未泯的传统服饰文化的遗存和再生,反映了游牧民族的勤劳与智慧。本文从传统民间工艺抢救和保护的角度,收集实物和文献资料,以唤起民众保护传统优秀文化遗产,展现民间工艺美术之精华。
荷包是实用和审美皆备的物件,《诗经·大雅·公刘》中有云:“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意为“包起干粮备远游,大包小包都装满”。其中“橐囊”便是荷包早期的形式。[1]在宋代欧阳修讲的“紫荷垂橐”也是荷包的前身,所谓“紫荷垂橐”本是宋代品官朝服上的佩件之一,后来使用范围日益扩大,变得香料、钱粮等无奇不有[2]。在清朝,荷包几乎成了送礼、祈福、传达思念及感情的不可或缺之物,荷包依照功能性原则,仍有其他类别,其中包括扇套、眼镜套等,用途广泛,并在清代被统称为“活计”,在不同形状、用途的活计上,以统一的面料、纹饰制成,因其所用工艺不同,其中包括苏绣、缂丝、抽纱等,被王公贵戚以七件、九件为一套作为礼品相送,虽早无实用性,却有着极高的观赏价值[3],这足以看到荷包在当时社交往来及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及独特意义,这也使得荷包的图案变化多端,纹样象征意义丰富,在达斡尔族的传统荷包中,按功能类型主要分为以下两种。
香荷包:也称为“香袋儿”“香囊”。薰香驱秽,类似熏炉,有使人体味清馨、健脑明神的作用。民间有谚“带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而在传统中医医学当中,以芳香药物进行熏制处理,可以达到养生的目的。以苍术、辛夷、薄荷、苍耳子等多种中药做成香袋或香囊挂于室内、佩带身上,有辟邪、身芳香之功效。现代研究表明,常佩香袋,不仅可以防治疾病,还可延年益寿。古代只有家境殷实的上层阶级才有条件使用薰香或香囊,并在各大礼仪场所作为重要的礼品及服装的装饰品使用,其上绣有各种吉祥图样,深刻地体现了民间艺术流传的魅力。
在达斡尔族,香荷包同样重要,并且样式有很多,有压葫芦形、三角形、长方形、圆形等。香包的材料来源于缝制皮装剩余的边角料,一般用袍子腿皮或者狐狸腿皮缝制而成,里面装有自家田园种植的香草,其中达斡尔族用缝制皮装的边角料所做的荷包,最能体现少数民族所秉承的“物尽其用”原则。除此之外,达斡尔族妇女还会在香包上绣鸟、兽、花、草、日、月等图案,香包上也会挂有金色、红色、绿色的带子,带子上配有金、银或玉石的饰物,以彰显自身财富及地位[1]。
烟荷包(烟袋):烟荷包问世于明代,盛行于清代,至民国渐渐淡出。在民间烟荷包与香荷包有一定相似之处,形态多样,其中以葫芦形烟荷包较为广泛流传,无盖的多以葫芦为主要造型,葫芦是古代神话中的宝物,其内可装天地乾坤,也可变化无穷,其中葫芦多籽,形态饱满。
在达斡尔族,烟荷包被称为“卡日特勒革”,分男用、女用两种,男用款为皮制“卡日特勒革”,下半部分为兽皮为料,毛朝外,把兽皮依毛纹、色泽剪出窄条,拼出有变化的纹理;上半部分拼缝黑色绒布为底,绣以依稀可辨的暗花纹,使其在古朴苍劲中透露着雅致,这种烟荷包抗刮耐磨,而且隔潮。女用款为布制“卡日特勒革”,其形式上清新明丽,布面上绣有双鸟嬉枝、蝶恋兰花、喜鹊登梅、菊花盛开、并蒂莲花等纹样,色彩搭配明快艳丽,荷包整体朴实优美,同样,布制荷包形态多样,有葫芦形、石榴形、花瓶形、钱袋形和如意形等[4]。
荷包自明清盛行后,其实用功能可谓开发到了顶峰,虽到后来并无实用价值,但在布面上绣的图案纹样时刻向人们展示着其主人的身份地位及对美好生活的愿景,例如麒麟(祈求、祝颂早生贵子,子孙贤惠)、五只蝙蝠围绕着寿字(五福捧寿)、蝴蝶同猫和牡丹的结合纹样(耄耋富贵)等[5],样式虽小,但意义重大,并在各民族的风俗传统中流传甚广。在达斡尔族中人们利用云卷纹表示吉祥如意,牡丹表示富贵,荷花表示纯洁,松鹤表示长寿,喜鹊表示喜庆,鸳鸯表示爱情,亭台楼阁表示相思等。在重要的节日中,人们同样使用不同样式的荷包展现着对未来的展望、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以及节日的庆贺等,在达斡尔族中就有将烟草装进烟荷包中捎给远方的亲人,以表达思念之情,这种礼仪在达斡尔语中被称为“当格·特贝”[4]。而女孩子利用这种世代传承的方式,将感情缝制在荷包中,向心仪的男孩展现着自己的思绪与爱慕,荷包在无形中成了人们互相联系、牵绊的纽带,充满着诗意与浪漫。
在封建农耕社会中,广大劳动人民在顺承自然的同时,总是乐观、积极地与自然作斗争,他们将这种对生命的热诚以手工图案的方式表现在荷包上,每种图案不仅是一种愿望,更是对现实生活的写照,无论这种写照真实与否,在图案中都能看到人们对美好生活、理想社会的向往与祈祷。这为我们中华传统民族文化的传承留下了宝贵的财富,更让这个民族的故事以图画的方式保存了下来,例如《三国演义》《抗击沙俄入侵》《山野树木》等,以及达斡尔族世代传承的烟草礼仪——黄烟礼等,无不展现着民族的坚韧与历史文化的璀璨夺目。
荷包文化中的符号意义已远远超越实用价值,被百姓所珍视,制作与装饰工艺凝结了地域工艺美术精髓与民间审美观念,体现了该民族文化的独特魅力。达斡尔族传统荷包的造型多源于大自然与民间传说,而这些给达斡尔族传统美术工艺增添了自己的艺术构架及理论支撑,在艺术特点上,达斡尔族荷包文化多以花鸟及民间故事为素材,在考虑荷包的形式结构及易用、实用等特点的同时,将其元素特点简化,并加以艺术色彩附着,使荷包整体变得合理、美观。
而这些特点更是一种历史文化的创造与积累,记载并见证了达斡尔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代表了其区域游牧民族文化的精髓,是活的社会文明“化石”。达斡尔族荷包在民族历史进程中展现了其独特的文化载体功能,达斡尔族历来无文字表述记载,而荷包上的历史文化信息在传承的过程中以其独特的工艺美术特点浓缩了达斡尔族的历史文化,其中包括人们的生活起居习惯、服装文化特色、精神文明及历史信息等,向内浓缩并以此向外辐射,展现了东北游牧民族独特的文化气息。
从传承的意义来说,荷包盛满无法言说的情愫馈赠友人或恋人。荷包可以增加生活的诗意和浪漫色彩,美化生活,提高生活品质。从民族文化而言,荷包作为民族文化的载体及艺术表现形式,其荷包上的纹样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这个民族的审美观念及“美”的表现,引领着其时尚风标,并流传下来影响后世。
荷包文明自诞生至今陪伴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这是我们民族独有的精神文明载体,其艺术价值之高不亚于任何一种传统艺术形式,其委婉含蓄、纤细柔和之美彰显了我们民族几千年精神文明的独特魅力,即“仁”“义”“礼”“智”“信”及温文尔雅的性格品质,并展现着数千年民族发展的底蕴。在现代社会的风尚潮流中,荷包文化既代表了其古朴而内秀的文化语义,更是在时代潮流中继承过去、发扬未来。
设计意识是现代设计教育思想的内核,设计意识作为贯穿设计活动的无形的主线,左右着设计的全部过程,它的作用巨大却又常常被忽视,所学所知所往限于表面的理解会局限产品设计的深度以及创造性的开拓动力。现代设计思维的培养也是设计教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质在于创造能力的发掘和培养,培养学生的独创和开拓精神。这个过程是以科学系统的创造性技法训练以及广博的知识修养为基础的,使学生能够在设计过程中突破固有的思维模式,借鉴以往相关领域的设计实践,寻找到超越的基点和升华的契机,从而完成创造的过程。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吸收、借鉴便是这其中的一个基点和契机。在设计研究中,艺术院校应该创建一个宽松、自由的创作空间,让设计的思想自由游走,找寻一种属于自己的独到的艺术语言。传统与现代并不是矛盾的,我们所关注的是如何继承传统、发展现代有创意的文化艺术。这种继承并非简单的移植,也不是一味地“拿来”,我们需要按照现代人的生活方式进行设计。
中国本土的传统是中国现代艺术设计的灵魂,传统留给我们的主要是一种文化思想和精神理念。中华传统文化对国人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中华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内涵深刻,应发掘并研究技法技能、寻找艺术规律,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继承。在荷包创新上应该强调中西并举,传统与现代并重,学习中国传统艺术的精神实质以及西方现代艺术的前沿思想。既要重视传统文化的学习,又要具有前卫的创新意识。
传统是中国设计的灵魂,现代是设计追求的目标。传统艺术的精髓不在于历史及文化信息的物理及空间存在形式,而是其本身的文化与手工艺元素在现代设计中的创新应用,这种元素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随着设计师的性格、思维所改变,随着单一产品的设计风尚而有所改变。而这需要在继承中将传统文化再创造,充分挖掘和利用现有的资源,借鉴真正有意义的传统,了解社会,具备分辨“雅、俗”文化的能力,寻找到超越的基点和升华的契机,从而完成创造的过程。
荷包不仅仅是一种载体,也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在过去的历史进程中,荷包已在功能性、实用性以及其艺术代表性中充分展现了我们这个民族深厚的历史文化素养,而到如今,荷包虽已伴随其他产品的出现而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在文化符号上仍具有魅力。将荷包文化“记忆”延续下去,则需要我们设计师在利用其载体及文化艺术表达方式的同时进行元素解构再创造,在不改变其对于民族文化的精神及历史象征的前提下,打破原有的固定形式,深化创新应用,使其再次向着多元化发展,寓意更加丰富,并继续传承下去。
在历史长河的洗礼下,我国传统文化依然璀璨夺目,但有很多文化形式急需创新拯救,达斡尔族荷包文化在传承中仍需我们将其中的内涵及时“保鲜”,并以新形式创新发展,这是讲好我国新时代文化故事的前提,更是必要条件。传统是民族的魂,而现代设计则是将魂升华的必经之路,利用现代设计手段、思维及设计原则,发掘民族文化及精神文明并加以传承和向外辐射,便是我们设计师新的使命和责任。这其中不应仅仅包括形式上的变化,更应打破原有常规,将荷包从原有形式中“脱离”出来,结合多区域、多民族文化的有机融合、补充及发展,地质、历史、环境等多体系知识的交叉结合等,以新的形态包含民族新时代文化内涵,在传统这一民族之魂的基础上继续书写新的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