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香岩寺元明时期三甬碑刻考

2022-03-17 20:18
鞍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岩寺碑记千山

梁 骥

(淮阴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千山香岩寺元明时期碑刻概有三甬,即元皇庆二年(1313)《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明正德年间《重兴香岩寺碑》,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今钩沉史料,逐一考述如左。

一、《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

此碑立于香岩寺东门外,刻于元皇庆二年(1313),为千山目前所发现最早碑刻。碑质白麻砂岩,通高345厘米,碑首与碑身相连。碑首高100厘米,厚26厘米。碑首雕二龙盘结,龙首下俯。首有篆书额“雪庵和尚金公塔铭”两行8字。碑身高175厘米,宽90厘米,厚26厘米。碑文为阴刻楷书,字迹漫漶不清。刘伟华《千华山志》录27字,路世辉、富品莹《鞍山碑志》录60字,温德辉《千华金石录》录103字。今以温德辉《千华金石录》所释读103字碑文,结合相关史料,进行考述。

《香严寺雪庵和尚金公碑》

第三行:……固……影……/

第四行:……发……/

第五行:……世之出类拔萃□□者礼方……其……为……幼……/

第六行:……见为……出天……十年……/

第七行:……上善……/

第八行:……巡……/

第十一行:……子……/

第十二行:……占……/

第十三行:力辞励劝……年……千……四/

第十四行:然□之师崇不识字由……恒……赴/

第十五行:福□以直指之学……随……今……此香/

第十六行:……之□念老法□敬承……辛得骨……国/

第十七行:为□聚□□悦……针……云□北瓶……始之/

第十八行:可书法嗣足为法……女……告/

第十九行:而礼□大□丁□之上巳……告/

第二十行:所以……光/

第二十一行:□□□□□色……千夫……李……对……/

第二十二行:……日……/

关于雪庵,文献记载最早见诸明代《辽东志》。《辽东志》云:“雪庵,居千山香岩寺,生有异质,殁有舍利光现。”[1]相较于《辽东志》记载雪庵极简,《辽阳县志》记载略详,志中言雪庵“相传原充军人,家鞍山西勾家寨。元代征役频繁,从征十年,一日旋里,抵家已夜半,系马门外潜入,借月光窥窗,见妻与少年共寝,忿极,欲手刃之。转念红尘烦恼,杀彼何为,乃留刀而去。盖少年非他,乃其女也。生于离家后,故不知也。先隐于夕阳寺,以妻女常往哭请,乃避之香岩寺,苦修得道焉”[2]。其所述显然流于轶闻,不足征信。

对雪庵事迹记载较为准确的是清代张玉书。他在康熙二十一年(1682)游历千山,有《游辽阳千山记》述千山胜景。张玉书“据元皇庆中直学士陈景元撰《雪庵塔记》言,僧自医巫闾驻马大安,后移居鸭绿江,复还香岩,具有异迹。今香岩寺西有雪庵塔,而诸山所传名胜,亦往往以雪庵著”[3]。概括了雪庵由今北镇医巫闾山到千山大安寺,后往鸭绿江附近寺庙,再回至千山香岩寺的行迹。至于雪庵“具有异迹”,和《辽东志》所记“生有异质”一致。

明以后香岩寺诸碑志于雪庵亦有记载,唯言其时代颇不一致。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记:“夫庙皇庆二年出一雪庵祖师”,误将《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立碑时间,记成雪庵在香岩寺修行时间。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香岩寺重修碑记》记“最高峰下者为香岩寺,元僧雪庵焚修处也”。此二碑所记时间大体准确。而清雍正十年(1732)《千山香岩寺重修碑记》记“明代有高僧雪庵者此山修行”,乾隆四十四年(1779)《香岩寺重修大殿碑记》言“自隋唐间有雪庵出,大昌莲宗”,显为讹误。大抵撰文者以讹传为正史,直接入碑。

《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刻于元皇庆二年(1313),立碑时间亦当于此时。后碑倾倒,直至康熙二十一年(1682),张玉书“晓起扪石碑,得元直学士陈景元撰《雪庵塔记》碑。覆土中百余年,掘土得之,苔藓瘢胝杂以尘垢,字画漫漶不可辨。强起众僧,钩剔涤除,纤翳尽去,所刓缺者才七八字。文载雪庵始末甚详,字体亦遒润,诸寺碑版之文,此居第一”[4]。碑在康熙二十一年(1682)时,“所刓缺者才七八字”,整体较为完好。到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四月,王尔烈游千山时,此碑已是“额篆‘金公雪庵塔碑’六字尚完好,余多不可辩”[5]了。前后仅96年,碑损毁如此。自然风雨剥蚀是一个原因,而拓工锤拓后人为的损坏应该是重要原因。亦由此知,何以雍正十年(1732)《千山香岩寺重修碑记》和乾隆四十四年(1779)《香岩寺重修大殿碑记》言雪庵为明代或隋唐间僧人了。概此时碑文已经漫漶,很难清晰识读,以致有此类讹说。

民国二十年(1931)七月,刘伟华在千山访碑时,“雪庵碑已剥蚀殆尽,殊堪太息也”[6]。故,《千华山志》中仅录《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碑文27字。《鞍山碑志》诸编纂人员访碑香岩寺,对《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进行考察释读,“辨识60字。经考证,首题应为‘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每个字占碑3厘米,其下序文26行,满行应为56个字[7]。温德辉于2002年8月访碑,“借曙光辨识,又得76字,加原记载之字,计103字”[8]。《千华金石录》所言“原记载之字”,指刘伟华《千华山志》中所录27字。

《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为千山所存最早碑刻,撰文陈景元,不征于史。唯因张玉书所记,知其为元时“直学士”。书丹人史弼(1233—1318),字君佐,一名塔剌浑,蠡县人。体格魁伟,膂力绝人,又善骑射,能挽强弓。并有经济之才,以名闻世祖。仕至平章政事,封鄂国公。事迹见于《元史》,有传。史弼擅书。元人陶宗仪《书史会要》言史弼“书师晋人,亦善大字”[9]。

陶宗仪既言史弼“书师晋人”,《香岩寺雪庵和尚金公碑》亦当有此风格。张玉书见此碑时,仅言“字体亦遒润”,于风格未予评说。王尔烈有《雪庵碑》诗,有句曰:“贞珉屹然存,字有褚虞势。风雨所泐蚀,岁月难审谛。”[10]虞世南、褚遂良书承晋人,王尔烈言此碑有“褚虞势”,与史弼“书师晋人”意相同。在王尔烈《瑶峰集》另一抄本中,言此碑“字类圣教序,颇可观”[5]。《圣教序》行书与此碑楷书有书体之异,王尔烈持此两说,旨意为雪庵碑书丹有晋人风度而已。

乾隆四十二年(1777),王尔烈守丧期满,回京履职,当时“三通馆方购四方金石遗文,独缺辽左”,王尔烈“即致书穆斋宗兄,烦其访求能拓之人,共往抚之。既而,所拓者非此碑,因前书未言其何处也,乃复寄诗,促其复往求之,诗内确指其地,皆穆斋旧游之所,特未留意于此耳”[1]。王尔烈前后作诗四首,以记拓碑事:

重烦登陟不辞疲,片石当前竟未知。久剥岁年元易误,忙裁书札致多疑。千山最古推斯刹,百载何人识此碑。犹忆摩挲苔藓处,墙阴幽翳树参差(碑在墙阴)。

龟螭屹立未欹斜,字势轩昂虞褚家。学士头衔耐雨雪(碑前行有翰林学士衔名数字),金公篆额足烟霞。远寻空费游山屐,细拓惟成画足蛇。廊背雪庵碑即此,良心可惜用心差。

非关旧事欲翻新,往迹应怜扑面尘。不辨元隋俗士误,何知今古野僧淳。神如相护踪犹在,石不能言字可循。同志于思今暇否(石瑞昌多须,是知碑处者),但邀偕往不须询。

雅兴应仍在,贤劳已共知。更寻樵径去,相约食瓜时。真面须重认,深根自可披。拓声闻戛戛,泉响和澌澌。秘阁思添帙,邮简敬寄诗。非君成胜事,属望复谁居(穆斋得此诗,乃与王君照庵往求搨之,得数十字尚清楚,而末有皇庆二字。其疑始定,乃进于馆,入金石录矣)。

王尔烈诗中再以 “字势轩昂虞褚家”述此碑风格,更以“金公篆额足烟霞”评碑额篆书。“雪庵和尚金公塔铭”篆额工稳整饬,婉转挺劲,洵可为千山碑刻篆额第一,甚合王尔烈烟霞胜景寄意。王尔烈进此碑拓入馆,亦为名山增色。

二、《重兴香岩寺碑》

碑刻于明正德年间,原立千山香岩寺,后损毁无存。碑文自刘伟华《千华山志》移录。

《重兴香严寺碑》

辽阳城南千顶山中古立香岩寺山势□峨□□□□□雾□悬崖迭翠峭□□旋怪石□□深□□□此山有佛□世□□香岩佛迹真仙境道场东南之上□疑□殿仙人台双龙井□□□连寺中古佛立年既久殿宇倾颓金身□□为□□□□□□□□□□□□□□□果会稽都管广详大众僧人与同善友罗敏十方施主人等各舍资□帮工相助□遂□工不□□□□□□□□□□□堂□□□□佛像护法□□大圣僧罗汉□□□□□心美其实可□□□勒碑□永久

刘伟华所录《重兴香岩寺碑》阙文较多,仍可知碑志先述千山方位和景色。碑中所言千顶山即千山。山所以以千顶名,大抵如张玉书所言:“山多奇峰,巑岏稠垒,不可指屈,故名千顶。”[2]不独张玉书,乾隆年间,王尔烈游千山诗中有“一石一泉皆化育,千华千顶熟雕锼”句,亦以千顶名千山。近人金毓黼《千山纪游诗》亦有“辽南一隅骈千顶,嵯峨争峙惊神工”句,与张玉书、王尔烈诸人取意相同。

碑志中所言仙人台为千山第一高峰,台顶有仙人弈棋台。历代官员士人游历千山,多有诗文记录歌咏。明嘉靖六年(1527),程启充游千山时,对仙人台及台上弈棋台有记曰:“台本峭壁,高数仞,西逼断崖,其深莫测,悬北隅以木梯,登望之股栗。乃购健卒,匍匐而上,上有石枰,九仙环弈焉。”[13]这是文献对仙人台的最早记载。

关于双井,刘伟华《千华山志》记曰:“仙人台东北山间古井二,相去咫尺,沿传厥水甘苦迥异,名为‘双井’,亦曰‘双泉’,或呼为‘双龙泉’。”[14]程启充记双井云:“行行且坐,数息至双井,一在树下,一在乱石间,泉甚甘洌。又数息,抵仙人台。”[13]清代有庵建于双井处,名曰双龙庵,又名双龙观。刘明省《千华道教》记曰:“庵有神殿一间,茅屋三间,民国期间大殿被土匪烧毁。余屋三间,因失修塌毁。”[15]

清光绪十三年(1887),缪润绂游历千山,咏《双龙观》云:“鹤观起山坳,长松静泻涛。地标双井异,天仰一峰高。境僻魔常扰,风腥虎怒号。道人丹熟否,新冢乱蓬蒿。”诗末原注云:“道士指观前荒冢累累云:‘近日以崇殒者又七人矣。’”[16]从其所言近日殒七名道士情况看,彼时双龙观也有相当规模,应不至于如刘明省所记“茅屋三间”。

□□□乃□□□□□□□□□□□□□□□□□□□□□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三教光明法轮常转□□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既称佛祖功助□不□何□□□□究生□□□□□祖□实行阿弥陀佛□□□□□□□□□□□□□□□□□□□□□□□□□□□□□□□太上好生之德元始一炁化生诸天□□□□□母治世□□普天率□□□□□□□□□□□□□□□□□□□□□□□□□□□□□□□□三皇建位五帝禅宗混沌初分不计年□□太上老君圣化净□特生宝□□皇□六□年□月九日午时降生当□之□□仙人舍己血肉修行三千二百劫□胎□西□□□□□□□月育大圣人生于西方化□□度太上□□□□庄王九年西天□□□□□□□□□□□□□十年甲午岁四月八日生太子□□遇□□□□□□舍皇宫径往雪□□□后始登金□佛□□□□□□□君降生周末三年□□□□□□□□□□□□三教世人才知有佛法□遍□三□□□□□□□□光老□□大道无形□名生□天地□□□□长□□物吾不知有名□名□□□其常□佛祖曰我得无详人中□□第一□□□□□全凭一箭□元来是静理幽微孔子曰仰之弥高钻弥坚瞻之在前□□□□后□□佛成仙无出于此佛有千百□化□成佛□□□□□□□诸佛诸仙出世立□□□□□□□□□□□□□为不老之人永作无疆之寿朝暮□□□□□□□熙熙玄法嚣踊璇玑宝树□□□等劫□□□□□□云际得逍然三身或一体□□□□□□□□□□□天外自然端将相公侯伯秀士受□□□□□□□□地合神天有功享天福□□寿百年立石与善□□□□愆自愧予口拙不能□□□□□□□□□□□□□

碑志中“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三教光明,法轮常转”是佛教寺庙常用语。这类用语直接折射出佛教在中国传播过程中,与中国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相偕相融的特点。明正德年间,千山虽无道教宫观,但神仙崇拜等道家思想观念则早已在千山地区民众心中根深蒂固。鞍山文博考古专家张喜荣1954 年“在鞍山市内铁东区胜利路东(现人民公园,当时是农田)调查时,捡到一个灰色陶制羽人。无头,双翼在两臂下方,双摆,疑为仙人。其为东汉以后之物。这些也都反映了汉代鞍山地区人们是信仰道教的”[17]。《重兴香岩寺碑》亦突出显示出千山佛道两教相互融合的特征,是对当时情况的真实记述。

碑志“太上好生之德,元始一炁化生诸天”直接述及道家修行观念。碑志中“□皇□六□年□月九日午时降生”虽有残阙,然仍可知在记玉皇大帝生于丙午岁正月九日午时事。而“舍己血肉修行三千二百劫”,则叙述玉皇大帝自幼即舍国在香严山中修道,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事。碑志“庄王九年西天□□□□□□□□□□□□□十年甲午岁四月八日生太子”,则述释迦牟尼佛出生事。碑志中“大道无形□名生□天地□□□□长□□物吾不知有名□名□□□”句,当源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原文为: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碑志中所录或误或阙,有可能原碑撰文者误作,亦有可能刘伟华录碑文时,因碑面漫漶残阙而误记。

至于“孔子曰:仰之弥高,钻弥坚,瞻之在前,□□□□后”句,典自《论语》。原文为: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碑志作“孔子曰”,显然有误。“□□□□后”当为忽焉在后。碑志此处空四字,亦可能因原碑漫漶不清所误录。

通过前后记述,《重兴香岩寺碑》清晰体现了千山佛道两教和谐相融,更融汇了儒家思想。就千山碑志而言,这是儒释道和谐相容思想最早记述。

需附赘一句的是,香严本佛家语,寺名香岩,“则‘香严’之称‘香岩’,当为相沿讹误也”[18]。玉皇大帝在香严山修道,而寺又名香岩,《重兴香岩寺碑》撰文者于碑志中述玉皇大帝事,当为晓此典而为之。

诗曰开山洪信训深忠深□□□□□□补路修桥医药济□□□□□□□□佛庄就黄金相□□□□□□□□□□□□重暮□□□□□□□

诗曰人生在世尽奢华□□□□□□□堆金积玉还嫌少呼奴□□□□□巨富贵□莫自夸□□肥□□□□有朝一日衣被躺□□□□

诗曰磨今窃古通碑□移□□□□□□中也无井□味平地□有恨天高□轮镜□□□灰吾□□□水银□□工磨就通通□□□□□发光辉

□□□□□山道人林泉□□□洞□□□陈□□□□□本源撰文

镌字石工许升□兴龙

大明正德□□夏月□□日住持广清碑

碑志中三首诗歌似为七言,残泐亦多,刘伟华抄碑时阙漏处亦有未详细校订处。如第二首“人生在世尽奢华”,按照七言诗律,“有朝一日衣被躺”后阙一句诗七字,而刘伟华所录此句后阙四字。诗歌含义较简洁,教人舍财向善而已。

碑志撰文者“本源”前有阙字,故不能遽定是僧人名号,抑或前应有姓氏。若是僧人本源,本字除列于曹洞宗、临济宗谱辈,亦列于毗卢派谱辈。以毗卢派谱辈衡之,在明昌海禅师续演毗卢派四十字谱辈中,本字列二十三。康熙五十九年(1720)《重修龙泉寺碑记》所记彼时龙泉寺僧,为毗卢派妙、本、来辈僧人。其碑阴记彼时香岩寺住持为本隆,亦为毗卢派僧人。清康熙五十九(1720)年距明正德年间,有一百九十九年至二百一十四年光阴。因知,清康熙五十九年(1720)时香岩寺住持本隆与明正德年间香岩寺本源非属同一宗派。意即,明正德年间香岩寺僧本源非属毗卢派。

碑记所录住持为广清,广和本二字在曹洞宗和临济宗谱辈中均可见。依曹洞宗豫章派谱辈,广字属第七代,本字属第九代。依临济宗谱辈,广字属第十九代,本字属第二十一代。又,香岩寺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碑阴记有觉浍、真明、惠(慧)正、性元等僧人。综合《重兴香岩寺碑》《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广清、本源和觉浍能够形成临济宗“智慧清静,道德圆明。真如性海,寂照普通。心源广续,本觉昌隆”中第十九代、二十一代、二十二代传承谱系。而广清、本源与真明、惠(慧)正和性元等僧人似与曹洞宗豫章派谱辈“清净觉海圆弘广,悟本真常慧性宽”谱辈有相合处。然二者存在一个共同的问题:在临济宗,本、觉字辈前后相连;在曹洞宗豫章派,本、真字辈亦前后相连。僧人本源出于明正德年间寺中碑记,真性出于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寺中碑记,二者前后相隔九十至一百年。本源与真性殊无可能相距百载而为谱辈相连的一派传承。意即《重兴香岩寺碑》中广清、本源为一宗派,而《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中真明、惠(慧)正、性元为另一宗派。

香岩寺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所署寺僧仅住持真明和觉浍、惠(慧)正、性元等十五人。其中真明、惠(慧)正、性元与曹洞宗豫章派谱系相合,唯真明和惠(慧)正间少常字辈僧人。检明万历六年(1578)《重修龙泉寺后山佛堂碑记》和万历二十五年(1597)《新建龙泉东庵记》,二碑皆录天王寺住持常镇名字。此龙泉寺万历年间两块碑刻,分别早《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三十三年和十四年。又,万历二十五年(1597)《新建龙泉东庵记》又录僧人宽胜名字,若将常镇、宽胜与真明、惠(慧)正、性元联系,则构成了曹洞宗豫章派中真、常、慧、性、宽五代传承谱系。香岩寺《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所记十五名僧人为重修上夹峰时出力较多者,当还有其他字辈僧人名字未录。可以确认,《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十五名僧人中,除觉浍、觉祥外,真明、惠(慧)正和性元等十一位性字辈僧人属曹洞宗豫章派。真明、惠(慧)正和性元等僧人既属曹洞宗豫章派,则《重兴香岩寺碑》中广清、本源当属临济宗。惟《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中觉浍、觉祥是否属于临济宗,尚不能遽定。

明万历年间千山寺庙僧众非属一种宗派,如万历二十五年(1957)前后,龙泉寺大部分僧众属于曹洞宗贾菩萨万安禅师(洞山下十四世)支派[19]。因此香岩寺僧人一部分属于临济宗,一部分属于曹洞宗豫章派,亦符合当时实际。这也说明,明代万历年间千山佛教传播的繁荣景象。

由明正德年间至万历三十九年(1611)的僧众班辈推溯,再审正德年间《重兴香岩寺碑》,可知碑志中本源二字前之阙文,非人之姓氏,而为当时香岩寺僧人法号。

三、《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

此碑立于仙人台西北悬崖下方,香岩寺东悬崖峭壁顶端的炼魔石上,刻于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碑质为绿色砂岩,碑首与碑身相连,碑文均阴刻楷书,通高120厘米。碑首半圆形,高35厘米,宽55厘米,厚10厘米。线刻卷云、莲花纹。阳额“佛日增辉”4字,阴额“法轮常转”4字。碑身高85厘米,宽48厘米,厚10厘米。碑阳首题“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9字,其下序文11行,满行29字。碑阴功德人题名7行,满行24个字。

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

夫庙皇庆二年出一雪庵祖师观其山景翠秀远水高峰路径崎岖绝□忘情/圣人之□可以□刘□立房舍倚岩靠石风吹日晒苦多乐少又将箪□/瓢饮终朝一食昼夜功苦无有休息打七炼魔常坐不卧形同槁木心如□□/以受勤苦乃可得成金容仙游遗下宗旨七百余春

上夹峰位于仙人台西北悬崖北方,状如石屏,高数十米,东西长百余米,直上直下,如斧劈刀削。此峰与仙人台两悬崖上中部峭壁之间是一个夹谷,长一百米,宽十余米,如同一石槽。“上夹”的名字皆由此而来。在夹缝南侧有一独立的上大下小的石柱,名为炼磨石,传元代雪庵和尚曾在此修炼。碑志中“昼夜功苦,无有休息。打七炼魔,常坐不卧”,即述雪庵修炼情景。

上夹峰势险难攀,少有人至。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张玉书游千山时,曾至上夹峰及炼魔石。其《游辽阳千山记》曰:“东为夹峰,元僧雪庵栖息之地。峰下为洞,洞口正黑,倾亚不能措手足。扪一穴,仅能容两膝,两石离立,横木其中。背石覆木,下见深堑,侧身而入,攀穴而出,极山行之险。甫出穴,复对立一峰,架木为梁,阔仅逾尺,引縆乃度,夹峰之名以此。”[4]

乾隆四十二年(1777),王尔烈游历千山,有《炼魔石》云:“仙人堂下路嵯峨,密树牵衣伛偻过。身到夹峰穿穴蚁,面临圆石乘潮鼍。孤僧打七经风雪,众客参三畏薜萝。岂为炼魔来此地,诗魔翻恐更增多。”以“孤僧打七经风雪”述雪庵于此地修炼。诗后有自注云:“此寺有上、中、下三夹峰,此为上夹峰。入石洞,复转身而出,乃得上。石边有明万历碑,皆记雪庵修炼事。有云:‘打七炼魔,长坐不卧。’僧家以打坐为打七也。路即险仄,同游者至洞前皆欲上,不果。得观此石者二三人而已。”[20]

张玉书、王尔烈在诗文中言雪庵和尚于此处修炼,大抵因游于此处,见碑志所记,有感而做诗文赞颂。

今将后代住室修庵/迄至如今忽然从东方而来在家居士李世仁游玩目睹峰景秀丽众人□/也下视房舍颓朽又无金漆上□无人发心今以善人李世仁陡□诚心□/修造又将合山众者□商议缘分相凑慷慨允许矣同共发心戗建房舍□□/方能完备同隆之事圆满道场将终勒碑刻铭扬于后事今将/祖师道场难以弃舍朽废重□□皆连代代而修不可违慢未蒙檀越以光辉/同缘而踵智因果在然□不为诬矣/

万历岁次辛亥孟秋月十五日立/

碑文言“祖师道场难以弃舍,朽废重□□皆连代代而修,不可违慢”。结合居士李世仁“下视房舍颓朽”,则彼时夹峰及炼魔石处尚有房舍,以为僧人栖息修炼。炼魔石附近有雪庵洞,洞之上“雪庵洞府”额右署“隆庆元年发心重修”八字,时间较万历三十九年(1611)《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早四十五年。可知,隆庆元年(1567)前雪庵洞已有其名,炼魔石附近亦当有房舍建筑。

《重修上夹峰碑记题文》碑阴记“合山老幼众僧三百余人”,大抵包含寺僧及善信人数,概言其多。碑阴实署僧人善信计二十六人。其中,僧人有觉浍、真明、性元、性绪、性学、性昺、性佩、性道、性眷、性熙、性熊、性宽、性永、觉祥、惠慧正等十五人。虽不合“三百余人”之数,但也大抵可知寺庙规模。又,上述僧人属临济宗和曹洞宗豫章派,前正德年间《重兴香岩寺碑》中考述已详,此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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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重修建立玉皇庙记》碑
重修龙泉寺碑记所见明代寺院经济
诗友相陪游千山得句(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