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语境下的共同体与社区共同体的当代想象

2022-03-17 18:59谢景慧
宜宾学院学报 2022年7期
关键词:现代性共同体个体

谢景慧

(1.贵阳学院法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5;2.贵州民族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始于滕尼斯的共同体(community)概念发展至今,已衍生出多种解释文本,如关系性共同体与功能性共同体,或经济共同体与交往共同体等。但英文“community”既可以翻译成社区,又可以翻译成共同体,在汉语语境中,其本身的概念内涵被忽略或模糊,追本溯源复原概念本色成为“拿来”运用的阐释前提。而我国语境下的“社区”也发生了本质变化,原本用来解释乡土农村社会的共同体概念是符合“community”的精髓要义的,但是随着现代性的冲击与社会结构高度分化,共同体的解释土壤发生了变化,演变为今天公众普遍理解的钢筋水泥铸就的物理居住社区。由共同体到社区的语义虽然一致,但本质已发生变化,如何让当下的物理社区回归到共同体的精神图景是实现表里如一的必然要求。

从我国基层社会秩序重建与社会治理创新的角度看,只有将社区与共同体合二为一才能够真正重塑一个温和而有序的生活基础。一方面,随着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纯粹的权威秩序或整体性治理的时代已经过去,自治秩序或多中心治理成为新兴的科学理念与政治实践[1]。另一方面,随着我国从“单位制”社会向“社区制”社会转变,社区代替单位成为我国基层社会的基本单元,也是国家基层治理与政策意志下沉的基本载体。社区已经不是单一的地域性指涉,而不断发展为具有多重维度的概念体系。从社会发展的宏观角度看,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被现代性肆意冲击,社会的个体化倾向加剧,居民间关系越来越冷漠、隔离,社区越来越沉默、理性,传统乡土特质的“地域共同体”逐渐转变为缺乏温度的生活物理空间。在这种背景下,构建具有自愈功能与精神归属的社区共同体成为摆在当前政府、社会、社区和居民面前的共同任务。在这样的综合背景下,本文梳理共同体的意涵演变,分析共同体的社区意义,从现代性冲击较为突出的空间、认同、关系等方面进行社区共同体的当代想象,并对建构路径进行建设性思考。

一、共同体的内涵演变

在社会变迁与现实诉求的共同动力下,共同体概念从一个单纯的社会类型分析概念衍化为一个多维立体的糅合了时代发展与感性诉求的集实体、方法、范式、载体、价值等于一体的整体性意涵。

(一)浪漫邂逅:一种社会理想型

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在分析人类社会关系时提出了“礼俗社会”与“法理社会”的关系类型,分别为community与society,并对两者进行了深入分析。共同体(community)主要指基于血缘、地缘的初级群体,如传统村落、家庭、邻里等都是滕尼斯眼中典型的共同体表现;社会(society)则代表了另一种工具理性的人际关系,个体之间相互独立,行为慎思独立,个体利益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权衡原则。在滕尼斯看来,“社会只是一种临时的表层化生活形式,共同体才是真正能够持久的共同生活模式”[2]。滕尼斯的共同体概念充满了感性,一方面代表的是一种关系层面的道德秩序和社会理想,另一方面也是对当时欧洲工业化与城市化带来的“共同体缺失”的担忧。

涂尔干与韦伯也分别阐述了其“共同体”思想,相对韦伯,涂尔干的共同体思想更为清晰、集中,他用“机械团结”与“有机团结”的二元区分来表述其共同体观点,认为在“机械团结”社会,基于共同的价值情感与宗教信仰,个体人格完全被集体吸纳,表现为一种集体人格,个人完全服从于集体意志,个体没有张扬个人利益的机会;而在“有机团结”社会,个体则是通过个人的专业能力与关系去表达自己的利益与人格,社会整体基于个体差异而形成。即“机械团结”为“我们是社会”,“有机团结”为“我是社会”[3]41-42。而韦伯的阐述则更为模糊与广泛,他重点对休戚与共的“家族共同体”与城市空间的“邻里共同体”进行描述,“家族共同体”与滕尼斯的描述相一致,但“邻里共同体”则无法交待清楚,虽然范围定位很清晰,但是不能精准地对“邻里”互动范围与互动规则进行解释。

英国社会学家鲍曼基于现代化进程给传统世界与个人带来的不安定的、碎片化的冲击,在其著作《共同体》中将共同体比作一个温馨的能给人良好感觉的家,各个家庭成员彼此信任、互相依赖,并以此维系着紧密的社会关系。这个家的共同体最重要的功能是能够为其成员提供生活的某种确定性、归属感和安全感[4]12-13。虽然鲍曼眼中的共同体是一种虚无的幻想与憧憬,但也为人们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提供了希望与方向。

(二)理性转身:工具的复加

相对于滕尼斯与鲍曼的浪漫、怀旧、乡愁等充满感性的理想主义,美国的共同体研究则更为理性,且充满工具主义的色彩。20世纪初,出于回应当时美国社会亟需解决工业化、移民等带来的大量城市问题的现实诉求,社会学传入美国。在这种强烈的现实主义背景下,社区成为研究当时城市问题的一个切入口,同时也更加强调社区的地域元素,共同体概念的异化亦从此开始,其功能性被加以强调,用以识别社会中具有共同体属性的社会关系类型以及作用机理,地域性的社区此时被复加了各种功能性想象而被识别出来。至此,欧洲的共同体研究到了美国演变后便成为研究城市问题的社区研究,以帕克为代表的芝加哥城市学派的成果与影响尤为突出,其开拓的城市社区理论以及对社区的定义对后来的研究产生了很大影响。

后来随着政治、经济与文化意义的扩展,共同体的概念经历了多次延伸,融入了经济社会发展而带来的不同内容、特征与视角,形成了当下上百种的定义解释。同时,共同体的解释空间与范围也随之不断拓展,由原本初级群体间的家庭生活到后来的礼俗村庄,再到后来的城市社区以及具有共同志趣的利益关系等,这些都因具备了共同体的关系特质而被吸纳。总之,随着共同体概念的广泛应用,原初的“地域性”特质更多地演变为“地方性”特点,而“关系共同体”更多地成为一种城市生活理念与生活方式。

(三)本土拓展:多元镜像

20世纪30年代,“community”概念经吴文藻、费孝通传入我国。当初,“community”被译为“地方社会”,后被译为“社区”,逐渐成为我国社会学的通用词汇,社区的研究维度也复杂多样,有作为方法论的“社区研究”,也有作为实体论的“社区”研究,还有从国家-社会关系范式、社会资本、社区参与、社区空间等方面进行的多样研究。经过本土化发展以后,“通过社区分析来观察和了解社会”以及“了解背后更复杂更广阔的中国社会”,社区概念成为了解社会发展变迁的多元镜像以及多元主体力量互动的博弈场。

来自西方的现代性对我国社会公共领域与生活领域的全面冲击,使理性原则深入个体意志,冷漠、孤独成为一种普遍而理所应当的安全模式,整个社会的异质性与原子化程度不断加强,传统上温馨互助的共同体已不复存在。正如美国社会学家费舍尔所指,在社会快速发展与激烈的社会变迁中,一个高度分化与技术化、工具化的理性社会结构,如何保持社会成员的整合以及社会的秩序才是讨论共同体的核心议题[5]。基于我国实际情况,中国社会学界把社区界定为地域性社会,认为社区是基于地缘关系,在特定“地域”范围内活动形成的人类结合体。这与滕尼斯认为的“人与人之间所具有的共同的文化心理和归属感是社区的精髓和实质”的本意已相去甚远。相反,现代意义的社区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恰恰是如何让居民对社区拥有共同的文化心理与归属感,这也是对滕尼斯共同体本真的追求与维护。

二、共同体的社区价值

通过前文的梳理发现,共同体概念异化的演变过程是伴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变迁而来的多元解释需求张力的,结合我国当下社区治理的公共诉求,共同体思想对“堡垒式”的物理社区以及现代性冲击下的人际关系原子化等实际难题有什么意义呢?或者说,共同体思想能否一定程度地积极回应当下社区治理的实践需求?

(一)功能立意

自滕尼斯以来,共同体就作为一个经久的话题从未停止过,也是身处现代性洪流中的个体与社会看到的希望之光。尤其是现代性对传统社会的解构极大地释放了个体意志与自由,私人生活领域传统的血缘、地缘等初级关系的亲和性逐渐被理性的市场化、社会化机制所取代;现代性的高效、理性原则抹杀了一切事物的灵性价值与核心本质,世界被工具至上的行为规则简化为一个利益角逐场[6]82-84。个体与社会、组织等他者之间的关系流于表面,整个社会呈现为忙碌的原子化状态,外界很难进入到个体意识中去。因此,冰冷的现代性需要有温度的共同体切入个人意志深处,将个体与组织、社会、国家等柔性地联结起来,以此化解关系疏离、社区失灵、社区衰落等困扰当下社区治理的疑难杂症,丰富人与人之间非正式的感性联结。

(二)群体立意

通过共同体概念的演变历程分析发现,共同体的使用大约有三个层次:一是最为传统的地域共同体,二是随着网络社会发展而兴起的脱域共同体,三是作为一个群体描述的共同体[7]。最宽泛意义上的共同体仅指具有某一个或多个共同特征的群体[8]。共同体的同质性使人们倾向于将自己的社区观念与他们认识的有着共同经历、活动、历史或地方的人们联系起来,通过这些链接去拓展和解释他们与更广泛的社会范畴的联系。Vaisey认为二战后这个领域的许多研究仅依赖“结构性”思考,将群体认同归结为像物理空间的安排、权力关系或高投资要求这样的机制,结果经常忽视将社区归结为共享的道德秩序和文化的理论[9]。尤其当下现代性带来各种异化的同时,也改变了人员流动的界限与信息沟通的方式,在这种自由与便利之下,基于社区道德与文化秩序的相同诉求或志趣,将人们导流在一起而形成的同质性,表达了人们对一定程度的共同性与社会团结的关注与渴望。

(三)道德立意

从滕尼斯开始,社区就被作为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市场与国家之间的中间地带进行研究,由于其积极的内涵,学者们对人际关系乌托邦状态的理想化想象就表明了它作为一种“善”的形象与导向被确立[10]。共同体内涵中的稳定、安全、认同、沟通等积极内涵能够提供工业社会已经丧失的归属、真实与社会团结美德,这种特质也形成了一种流行的抵制现代性或社区未来自然发展选择的意识形态。另外,社区同时也是一个价值概念,它所倡导的人与人之间亲密和谐的关系模式潜在地认为人们应该以更亲近的方式相互生活在一起,所形成的归属友爱的情感状态、安全确定的秩序状态以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身份状态在价值判断中被视为一种应然状态,这种与人们迈向规范性秩序的态度与行为相一致的价值假定不仅自身就是一种良好的情景取向,也为社区未来建构提供了一个与理论持续对话的蓝图。

三、现代性语境下的社区共同体想象

(一)现代性及其对社区的冲击

吉登斯在《现代性的后果》一书中指出,现代性是指源于17世纪的欧洲,然后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快速传播的一种生活方式或社会组织方式[11]33-34。现代性以其强烈的扩展性、渗透性、断裂性给传统生活世界带来发展与革新的同时,也带来了冲击与挑战,如技术理性带来便利、舒适的同时也带来了风险、危险等。这种二重性对私人领域的影响在个体的自我认同与个体间的关系层面较为突出,自我认同来自“主体安全性”[12]71-72,但是现代性对传统的质疑与解构以及现代性自带的多元与危险气质共同侵蚀了个体的“主体安全性”。同时,缺乏自我认同的灵魂与倡导高效、理性的主流文化共同导致了个体的自我退缩与关系退缩。庆幸的是,吉登斯也提出了治疗现代性弊端的药方——反思性。面对现代性带来的纷繁复杂,要运用反思性知识进行辨识构建,形成一个积极良性的世界再生产机制。虽然具有一定的乌托邦意义,但是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积极方向。

随着我国单位制解体与集体身份的消失,社区成为现代社会的基本治理单元,现代性对生活世界的冲击集中在社区与身在其中的居民身上。传统社区的共同体属性被“居住小区”所取代,邻里守望、相互帮助的互动模式演变成疏离、冷漠、退缩的互不相干。现代性驱动导致了社会个体的压力与焦虑,原子化的关系环境更是加剧了这种感受,公共领域的准则侵蚀私人领域,社区生活世界呈现出重理性与效率的价值状态。在这种背景下,运用吉登斯的反思性策略,通过共同体概念知识对基层生活世界进行积极想象,是对抗现代性对社区生活消极影响的一种能动性尝试。

我国城市社区经历“体制性建构”下的单位制社区共同体到后来的“现代性解构”下的商品化居住小区的转变,分别呈现整体性与碎片化的基层生活图景。从1999年民政部进行“社区建设”试点到今天的“社会治理共同体”与“共建共享的基层治理模式”,围绕社区治理的理念与行动持续深化并不断完善。但是随着现代性发展的不断推进,及其伴生的全球化与城市化过程裹挟,基层社区面临空间、认同、关系等方面的危机。空间危机主要表现为资本驱动下的空间挤压与自主霸权;认同危机包括居民的自我认同危机与社区认同危机,现代性风险的未知性、流动性、普遍性与现代性价值驱动的工具性、技术性共同导致个体对所处世界的失控,个体被迫进入现代性铺设的各种轨道,无从自我选择与自我主宰,从而陷入精神上的矛盾与无奈,导致自我认同混乱。社区认同危机则是自我认同危机与共同体等感性属性消解的必然结果;关系危机主要表现为居民之间和居民与社区之间的互动模式,一方面,现代性对个体身体与时间的双重悬置一定程度上剥夺了居民非正式交往拓展的心境与时空客观条件;另一方面,高效、理性、工具性成为主流交往心理,这种文化本身就蕴含着对“锦上添花”式感性交集的冷漠与排斥。居民与社区之间的关系紧张则源于现代社区服务的市场化与居民需求多元化、细致化之间的张力,市场主体追求利润的本性与居民心理预期之间的错位往往成为两者关系紧张的源头。

对照前文对共同体概念的内涵与社区价值分析,共同体的积极意涵恰恰能够有效回应现代性给社区带来的空间、认同、关系等方面的困境,在此背景下,对社区共同体的召唤应运而生。虽然关于社区共同体的研究争议从未停止,但是社区共同体构建的行动早已经开始,作为一种理论上的理想类型,可以用它来对照并塑造现实。

(二)社区共同体的内容

1.空间共同体

从空间正义出发,美国城市社会学家戴维·哈维的空间挤压理论指出,在全球化背景下,某种程度上城市化的过程就是资本的城市化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城市空间被资本本性肆意挤压,严重侵犯了市民的基本公共权力,同时也造成了无尽的城市风险[13]82-84。从这个角度讲,空间共同体是维护公民基本权利与防范城市空间风险的弥补策略。从社区本体论出发,任何社区实践活动都是一种空间性的在场,且无形中形塑了社区空间布局。同时,社区只有通过一种以团结互益为导向的空间努力实践,才能在空间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中形成一个温馨舒适的场所,也是居民物质空间与心理空间进行转换的第三域。

2.认同共同体

认同共同体主要指现代性语境下直达个体内心的“身份认同”问题。鲍曼用“流动的现代性”来描述现代社会生活,并认为身处其中的个体生活就像溜冰一样不稳定,周围的行为规则与结构环境都处在变动不居的状态,个体只有不断挣扎才能保持平衡,在这种挣扎中,社会表达充满了个人表白,人与人之间没有交流的机会与精力,现代生活给个体带来了心理恐慌与不安全感,个体在生活面前没有确定性与自我感等。哈贝马斯从“公共领域”入手论述了同样的问题,认为“公共领域”的荒芜与政治参与的空白是产生个体悬浮感的根源。鲍曼在后来将希望转向共同体,并将之视为人类生活的天堂,虽然它仍然是一去不复返的天堂。两位学者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思路,虽然无法完整复原传统共同体的原貌,但是可以保有其精髓地与现代社会进行结合,通过个体相关的利益性或发展性事务与话题的沟通讨论,促使价值性产出的肯定,以重新寻找存在于每个个体身上被忽视的自我主宰。

3.关系共同体

哈贝马斯为了解决工具理性的侵蚀问题,构建了“系统世界”和“生活世界”的二元分析概念,前者代表理性的政治与经济领域,后者代表感性的生活、心灵世界,认为现代社会的危机在于两个世界的无序交叉影响,即系统世界中追求权力与金钱的理性行为干扰了以相互帮助支持的生活世界,从而造成社会与人格的双重分裂[14]。后来他将问题的解决焦点转向差异承认基础上的“语言理解与沟通”的交往行为,这种思想为我们提供了共同体构建的一个积极姿态,同时启发我们在关注社区内部关系的同时,也需要对社区之外的社会关系作出积极回应。在构建社区之内与社区之外良性关系聚丛[15]的同时,也要通过社区实践在价值理念层面形成一种理想的社会关系导向与科学发展理念,如可持续、包容性、共享等。

4.功能共同体

功能共同体更多的是从群体与效用的角度对整体性社区共同体的具体而微,通过能够清楚识别的特质聚集而形成的众多“微共同体”,社区共同体的特质散发需要这些细致微小的共同体来积累,而且这也是应对边界不断扩展的现代社区与成员聚集之间张力的有效方式。具体的内容则散布在生活世界中个体能够触摸到的每个角落,如服务共同体、精神共同体、学习共同体、利益公共体、文化共同体、娱乐共同体、虚拟共同体等。

(三)社区共同体的构建路径

社区处于由政府、社会、居民等主体组成的复合生态系统中,社区共同体的构建需要遵循治理理念,重视前述多元主体所组成的行动框架与分工协作,共同致力于社区共同体的实践努力。

1.政府需加快上下一致的治理理念转变并提供政策支持。虽然社区共同体的主体对象是社区与居民,但是在我国结构性张力的作用下,公共政策与政治资源是基层行为合法性与可行性的前提条件。一方面,要在把握治理理念的精髓与社区共同体概念本质的基础上,致力于自然情境下后单位社区新公共性的重建。从社会治理的理论意涵出发,社区治理的最终目标是在多元力量协同参与下实现社区有序自治,无论是多元主体还是多重机制都需要政治方面从理念、制度以及行动等方面的重新配置与创新,依此基于社区公共需求与居民利益关联的新公共性才具有形成的客观条件。另一方面,重新定位政府、社会、市场三元力量,治理强调三者的平等协作、民主沟通、科学分工等,在吸取西方社会发展过程中三者博弈的经验教训基础上,尽量避免职能转型惯性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及关系失衡带来的主体失灵。在社区共同体构建过程中,政府继续统筹全局的同时,需要不断激活社会力量,并建立引入市场力量的科学机制,最终实现多元共治、共享以及效能最大化的治理图景。

2.社会尽可能释放哈贝马斯笔下的“公共领域”。我国在改革开放前是国家统一管理社会各方运作的整体性社会,个体意志服从于集体意志。市场经济后的经济理性又导致社会成员的个体化与生活疏离,原因在于“利益失联”[16],个体可以互不打扰地各自生活,针对这样的现实,哈贝马斯提出了释放“公共领域”的对策。“公共领域”是一种介于市民日常生活的私人利益与国家权力领域之间的机构空间和时间,其中个体公民聚集在一起,共同讨论他们所关注的公共事务,形成某种接近于公众舆论的一致意见[17]。在社区层面,既包括聚集居民的公共事务,又包括与之相伴的处理公共事务的权力、资源、空间、沟通机制等。尤其随着现代性对个人生活世界方方面面的突生侵蚀与迭代更新,过程中结构与社区交织而持续生产的糅合了矛盾与发展的需求体系,则不断推动着生活世界“公共领域”的拓展与演变。在现实层面,我国“社会治理共同体”理念所倡导的“人人共建”的对应条件就是释放权力与资源,这些也是共建的动力保障与共享的机制保障。另外,作为社会发育成果的社会组织在其中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上承顶层意志,下达人间烟火,是激活社区内生活力与开展社区治理的重要外生力量,同时也是社会“公共领域”的秩序维护者。

3.居民需增强参与意识与公民意识。社区治理经历了物质文明治理、制度文明治理阶段,最终必将走向以居民现代化为目标的“以人为本”治理阶段,因为只有实现“人的现代化才最终标志着社会现代性的完成”[18]51-52。社区共同体的构建归根到底是人群的聚合,依附于社区的居民参与是共同体构建的关键主体。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社会关系的维系在于利益二重性的调和,也就是如何处理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的关系[19],因此,构建社区共同体过程中,引发居民参与的关键在于建立社区与居民的利益关联,凝聚一致的价值取向,在共同中循序渐进地靠近共同体的精神要求。在整个过程中,不可缺席的是公共政策的顶层设计、服务资源的投入与社会组织的介入。尤其是公益性社会组织的介入,它们是“治理时代”方式与理念创新的引领者。在此框架下的居民参与和意识提升才更具科学性与可行性,居民这个微观主体才能被柔性地吸纳到社会治理中去。

结语

从现实的角度,由十九大“构建多元主体共建的社会治理新格局”到十九届四中全会“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创新与升级,一方面说明国家治理理念的科学转变与深化,另一方面也是对居民自治与居民责任的呼唤与重视。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愿望是由生活场景中无数个具体化的微小需求或服务细节组成的,组织化的居民融入“社会治理”能够更加直接有效地服务社区与社会,也能不断增强社区共同体与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凝聚力与效能感。

从理论的角度,有学者发问:当代城市社区是共同体吗?并通过实证研究证明,城市社区是互不相关的邻里而不是共同体[20]。即便在现代社会中,也有个案研究证明存在联系紧密的共同体[21]。无论是否存在或者多大程度地存在共同体,也许都不是应该过多强调的核心议题,更具建设性意义的是去思考如何运用“共同体”思想改善当下互不相关的基层生活秩序,即共同体何以可能、何以可为的问题。而且,重建社区共同体并不是像涂尔干所主张的没有自我,而是在承认个体意志与差异的基础上,在舒适、恰当的参与范围内进行共同体的想象与实践,以此抵抗不可逆转的现代性趋势对生活世界的殖民,同时也创造更加科学的满足社会个体精神诉求以及众多社会、政治意涵的基层生活秩序。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社区共同体的聚合魅力能够给备受现代性冲击的离散世界带来新的选择。在现代性愈发强势的今天,更应该关注人们日常生活的精神意涵与心灵秩序。虽然“共同体”的概念不断衍化,追本溯源抓住其本质精髓来重塑每个社会个体都无法脱离的社区日常生活图景,是化解与抵制一切正式因子对非正式领域的侵蚀与消解的有效武器。需要澄清的一点是,构建社区共同体,并不是要完全回到滕尼斯笔下的那种情景(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在当下社区基本现实的基础上,求同存异,将社区共同体的应然状态变为差异基础上的实然状态,让它成为私人生活领域与基层生活场景中的一幅新鲜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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