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进,罗康隆
(1.吉首大学,湖南吉首 416000;2.湖南科技学院,湖南永州 425199)
2017年10月18日,“乡村振兴战略”一词首次出现在十九大报告《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中。作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期实施的七大战略之一,乡村振兴战略充分彰显了党中央对“三农问题”的高瞻远瞩和治理决心。乡村振兴关键在“振兴”二字,振兴的主体是农民,是农村,是农业,但最为关键的还是农民。充分发挥农民的主体作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乡村振兴的速度和质量。就短期而言,乡村产业的发展繁荣能最快速度推动乡村振兴的进程,带动广大农民群众发家致富,实现物质生活的充裕。但从战略层面看这远远不够。习近平总书记说:“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农民的物质生活改善仅仅是乡村振兴的一部分,针对农民的精神世界,更重要的是要打造“三有”新农民,即工作有活力、人生有追求和生活有理想。而实现这一目标需要乡村文化的积极浸染,更需要乡村文艺展演的精彩舞台。
党的十九大明确指出,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必须始终把解决好“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一方面,乡村振兴必须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原则。另一方面,乡村振兴又必须遵循“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农业农村现代化必然存在现代文化与传统农耕文化的冲突问题,乡风文明也必然存在剔除传统文化和吸纳现代文化的现实矛盾。这种冲突和矛盾需要文化的力量,需要信仰的力量。
乡村文化植根于中华民族悠久的文明之中,蕴含着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基因,是中华民族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是现代社会人们的精神原点。其最大的特质是真实、善良、淳朴,蕴含着人生的静谧和自然的情怀。乡村是一个天然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内,基于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长期互动和相互统一形成了独特的乡村文化,并规范着人、自然与社会的基本关系结构,维系着人们正常的生产秩序和生活秩序[1]16-24。
文化的生和死不同于生物的生和死。文化的发展和演化自有一定规律,也内涵一定文化基因,这种文化基因也可以理解为文化的种子。乡村文化的种子即乡村文化的构成因子。具体而言,文化因子是在具体文化中,同时具备物质性、功能性和可调试性的基本结构单元[2]。著名民族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文化自觉”,也是文化因子之间相互作用、相互调试和相互影响的结果。
因此,要有效解决乡村振兴中文化冲突和矛盾问题,就需要充分运用文化因子之间的不同属性,尊重乡村社会的既有优秀传统,允许既成的俗民社会存在,更应该创造一种包容的文化氛围,力求文化的传统和创造、过去与现在的有机融合,真正实现文化自觉到文化自决的艰难跨越。
乡村社会是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社会,也是很有创造力的社会。文化可以作为引导乡村社会俗民之间实际行动的潜在力量,不断丰富群体对自身的外部感知和认知,然后积累和在群体中传递这种感知。在这个过程中,文艺展演可以在文化传递中充当重要角色,使得俗民之间形成一种文化惯性,去指导其行动,固化其生活习性,使得生活更加从容和安定。
要深刻把握和理解乡村文艺展演,笔者认为有必要了解“表演理论”以及“表演”和“展演”之间的大致区别和联系。谢克纳在《表演研究》一书中对表演的定义非常宽泛,不仅包括“仪式、戏剧、体育、大众娱乐、表演艺术,也包括社会、职业、性别、种族和阶级角色的扮演等”[3]。他指出:表演的潜在概念指任何“架构、表现、强调和展示”的行为,这无疑与表演性研究的范畴有相当大的重叠。理查德·鲍曼在《作为表演的语言艺术》提出“表演的本质”是一种说话的模式,是一种交流实践的方式,是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技巧和能力的一种展示。从根本上看,表演作为一种口头语言交流的模式存在于(表演者)对观众承担着展示自己交际能力的责任。这种交际能力依赖于能够用社会认可的方式来说明的自身的知识和才干[4]。
莎士比亚曾说,“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展演是舞台表演的主要形式之一。美国著名民俗学家罗格·亚伯拉罕在1977年倡导“展演”研究。他认为“表演”一词不足以描述存在的文化事实和现象,“展演”才能囊括表演、游戏、仪式与节日等任何文化事件。在展演性活动中,社区成员集合在一起参与,使用他们文化中最深层、最复杂、多种声音、多种价值的符号与象征,从而进入到一个潜在的有意义的经验之中。文化展演是一种被强调的事件,是以一种被期待的与被习惯的方式运作的。展演活动变得既“不真实”又“超真实”。说它“不真实”,因为参与者会感觉到离开日常生活而走向更加“受强调的、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被命名的与被框架化的、共同活动的、风格化的”行为中;说它“超真实”,是因为事件采用日常生活动机与景观并把它们带进新境界中,允许我们把它们看作某些更大存在模式中的一部分。1975 年,理查德·鲍曼在《美国人类学家》发表《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标志着“表演理论”正式形成。“表演理论”是在与“文本中心论”的矛盾斗争中不断地明确自身的。对于坚持以“文本”为核心研究对象的人来说,“文本即是一切”。这主要是由他们的民俗学问题意识所决定的,即强调关注民俗事象的“起源与传播”。相反,支持“表演理论”的民俗学家倾向于“寻找民俗事象的意义”,并认为传统民俗学关于民俗事象的起源与传播路线研究是无法解决这一问题的[5]。
表演理论促成如下共识:即认为艺术形式是社会生活的一个部分,是人们所用、所做的事象,它实践人们所从事的事,能够让我们把古老的对象和今天的事物同等地、公正地都看作社会资源。表演理论的形成本身便是多学科融合的产物,它为民俗学带来的革命性影响实际上也体现了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界一种共同的理论转向。此外,表演理论在中国的传播和影响,与同时期在中国学术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后现代史学、布迪厄的实践理论、反思人类学、口头程式理论等的共同推动均有着密切关系[6]。
综上所述,加强乡村文艺展演的研究,可以提高乡村文化的高度自觉意识,提升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自信心,从而实现以自我认同为主体意识的作为文化转型1.0版的文化自觉升级为作为有着主体意识同时又有着一种他者关怀的作为2.0 版的文化自信的时代跨越[7]。
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目前我国城乡之间、市民与村民之间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比较突出,城市化进程中乡村衰落现象较为普遍。《中国统计年鉴2020》显示,2019 年我国城镇人口84 843 万人,农村人口55 162万人,城镇化率约为60.60%。这些数据足以说明农村人口正在加速流入城市,加上大量城市务工人员,留守农村的青壮劳力变得十分薄弱,一定程度上制约着乡村振兴的整体进程。
农业农村农民始终是我国社会主义集体大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充分发展农业经济,提高农村吸引力,提升农民生活幸福感是我们国家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必然要求。为此,深入开展乡村文艺展演,全面复兴乡土文化,通过乡土文化的引力带动外部资金的投入,形成一定的乡土产业,从而实现乡土人才的回流,加快乡村振兴建设的步伐,助推乡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第一要求,具体而言,就是农村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经营和售后有机统一,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推进高质量农业经济建设,实现乡村全产业链的兴旺发达。不论农村现代化建设,还是农业供给侧改革,都需要现代化的产业支撑。然而,产业支撑的基石是人才,人才发展的动力是精神,精神寄托的源泉是归属。如何解决现代人的归属问题成为核心议题,也是实现农村产业持续兴旺的根本。我们知道,精神归属是农民固有的一种乡村情结,也是保持乡村民风淳朴善良的良药。物欲横流的社会,乡村产业的振兴,不控制住人们过分的诉求和无尽的欲望,就会使得农民过度重视收益占有,让乡村陷入过度工业化、过度商业化的艰难境地。就目前而言,乡村文艺展演是实现农民精神归宿的一个优质选择。因为文艺展演可以一定程度上促进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乡村民俗等自然回归,也可以成为农民真实情感表达的现实舞台。
“生态宜居”要求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实现农民生活水平高、人居环境优美、资源利用高效和公共生活便利等多方面要求,达到在保护中科学合理开发利用乡村资源,实现乡村经济可持续健康发展的目标。文艺展演由乡村民间组织和特殊人群召集开展各类仪式、游戏和表演艺术。这些异质性的民族文化在文艺展演中可以迸发出时代的魅力和现实的生命力。现代生活已步入自媒体和全媒体时代,不管是大型的祭祀仪式或庆典仪式,还是小型的纪念典礼或民间游戏,这些文艺展演自然会通过各类媒体进入到互联网或是纸质媒体。越是文艺展演精彩的地方,传播的力度越大,社会力量进入当地乡村的概率越高。当地乡村的发展如何,生态如何,在大众的摄像头下,在群众的眼皮底下就可以实现无缝对接,形成实时监督互动,最大程度助推乡村“生态宜居”建设。
乡村区别于城市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人与人之间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多元互动,贯穿生活的独具特色的乡土气息。乡村文化来自群众,贴近群众,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在民族文化传承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各地区的乡村文化都包含着属于自身的独特魅力。党的十八大报告和十九大报告关于乡村发展方面,都强调“乡风文明”。这足以说明“乡风文明”具有其独特性,也说明精神文明建设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必须不断坚持和深入完善。新时代乡村振兴的“乡风文明”要求,要保持传统文化的延续性,维护乡村文化的真善美,使得乡村民俗民风符合全面小康的精神文化要求。
然而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加速,西方文明强势力量通过“金钱至上”的理念宣传,乡村文化开始异化,利益至上逐步盛行,传统民俗节庆失去传承土壤,乡村文化面临冲击和解构。著名作家冯骥才曾说:“我最爱的是文学和艺术。我有几部小说要写,人物就在眼前站着,我有写作的冲动,但我必须压抑自己。文化遗产保护远比我写一部小说要重要得多。”功利主义的泛滥需要阻击者,乡村文化的重构更需要维护者,乡风文明变得尤为重要。乡村特有的乡风是传承几千年的传统,是一种固有文化习俗,有着特有的建造形式、组织体系和乡规民约。这些需要一个物化载体来呈现完整的文化属性,文艺展演便是最佳助手。它成为一种自我调适的文化动能,一种维系乡风文明的潜在力量,也是一种乡村传统文化传承的物化活体。
从十八大报告的“管理民主”到如今的“治理有效”,乡村振兴在乡村治理体系的顶层设计上已十分成熟,目前注重的是乡村治理的结果导向,强调的是多元参与和协同作用,凸显的是现代化的治理体系。我们知道,乡村振兴的社会基础是“治理有效”,即乡村社会治理井井有条,实现法治、德治、自治的“三位一体”。传统乡村是“熟人社会”,拥有着相对稳定的结构和规模。乡村振兴过程当中,农村里有威望的新型乡贤和有影响力的民间组织是一股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充分发挥新型乡贤和民间组织的力量,就要坚持村民为主体的农村自治和德治体系。一方面,明确自治、德治和法治的边界,通过乡村基层党组织赋予乡村各类组织必要权利,争取适当财政资金,支持民间组织开展文艺展演活动;另一方面,充分发挥新型乡贤的主观能动性,积极引导村民开展群体活动。通过乡村自发的文艺展演活动,可以凸显乡村文化的原真性,保障当地社区的高效互动,满足农民的精神需求,从而逐步建立刚柔相济、张弛有度的治理体系,保障乡村社会的和谐稳定。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没有农业现代化,没有农村繁荣富强,没有农民安居乐业,国家现代化是不完整、不全面、不牢固的。”农业现代化的目的是为了农村的繁荣富强,实现乡村振兴的终极要求和民生目标——“生活富裕”(即农村产业发展良好,农民收入持续稳定,财物丰富,精神抖擞)。当前从物质层面上看生活富裕已不是重点,更为重要的是精神层面上的富裕。这种富裕体现在乡村的民风、体现在乡村的田野,更体现在乡村的文艺展演上。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交流,蓬勃发展的民间技艺,种类繁多的民间仪式,这些都是精神富有的有力表现,也是乡村美好生活的完美呈现。
可以说,文艺展演就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大舞台。加强乡村文艺展演的研究,深入探析其与乡村振兴的互动关系,可以提高乡村文化的高度自觉意识,提升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自信心。
民间集会一般在传统节日或神灵祭祀日等特殊日子,是乡村的民间组织自发形成的一种社会交往活动,主要目的一般为祈求身体健康、事业亨通和五谷丰登等。民间集会的繁荣和兴盛可以为民间艺术各种表演提供实践的空间和机会,充分展现乡村社会的魅力。例如苗族圣山祭祀大典,一般在苗族新年进行,在苗族同胞公认的圣山搭台展示。经验丰富的祭祀者按照既定流程摆好祭祀物品,如猪头、羊头、红布缠绕的圆筒大木头、苹果、橙子和香炉等,然后按照苗族传统隆重祭拜。祭祀者口诵祭语,祭旗飘飘,乐器鸣响,景象严肃而庄重。拜祭者远而观之,苗族人民低头沉思,其他乡民认真聆听,虔诚而惊讶于苗族文化的神奇。这种文艺展示是古代仪式和苗族古老文化的一种物化展示,体现着乡民对山川神灵的敬仰,对宇宙大地的深度思考。
目前,乡村社会仍然保持着较多的传统习俗和仪式,这些民间艺术节庆经久不衰,世代延续,体现着传统文化的强大魅力。传统文化体现的是民众民间信仰、精神归宿和宗教信仰,价值取向一般是祈求生命健康、祛灾避凶和倡孝扬善,与新时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很多契合之处。因此,剔除部分传统文化的封建糟粕,充分吸纳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食粮,打造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节庆活动,才能更好地传承和发展乡村文化,实现乡村文化振兴。
我国与发达国家最大的差距其实并不是城市而是乡村,主要存在乡村生活条件简陋、教育资源缺乏、传统文化衰落等问题。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优秀的人才是实现乡村振兴的必要条件。[1]16-24要繁荣民间文艺创作,传承好优秀乡村文化,就要确保有足够的乡村本土人才。而这些人才零散分布于乡村的各个角落,无正式的组织构建,主要依赖民间自发组织,于是各种民间组织和特殊人群成为乡村文化事实的载体。因此,要真正实现乡村文艺人才从“孔雀东南飞”向“春暖燕回巢”转变,形成农民返乡创业热潮,带动乡村非物质文化遗产人才的有序衔接,乡村基层自治组织和基层政府理应积极作为,主动服务。一方面,基层自治机构(如村委会、社区委员会)要加强与民间组织的沟通和联系,建立合作关系,引导民间组织讲品位、讲格调、讲责任,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另一方面,我们基层政府(主要是镇政府或街道办事处)要重视农村民间艺术人才的培训和管理,积极争取专项文化基金,宣传新时代文化政策。通过构建乡村特殊文艺人才智库,依托民间文艺展演,加强民间文艺队伍建设,提高乡村文化的活力。
乡村社会的各种景致是不可多得的旅游文化资源。这些景致成为文艺展演的特定空间,如祠堂、寺院、宗庙、圣山神灵。通过乡村特定空间的有效利用,这些乡村景致一定程度上赋予乡村传统文化内涵,具有十分浓郁的民俗特色,成为民族交流的大舞台。民族融合发展过程中,各自民族的文化展演在特定时空的呈现,使人们在乡村振兴中找到文化寄托和精神归宿,凝聚着民族文化的力量,凸显着文化自信的光芒。因此,在保护中开发和利用这些乡村独特的旅游民俗体验空间尤为重要。具体而言,就是要坚持以乡土文化为主打特色,以乡民为主体,通过乡村的淳朴美,引发乡愁情绪,引导城市居民到农村看高山绿树,品奇特文明,感受民俗民风,体验民间文化,实现城市资本向乡村转移的战略目的。只有这样,独特的旅游民俗体验空间才能真正成为乡村文化的宣传阵地,成为民俗旅游兴旺发达的目的地。这样的乡村旅游才有生命力,才有独具一格的特色和与众不同的价值和意义。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人民群众对美好文化生活的无限向往,是当代中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主要目标,也是学界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新时代,新发展,新征程,乡村振兴的重中之重归结起来还是乡村文化的振兴,而乡村文化振兴的大舞台需要文艺展演这一活化载体,更需要农民群众的主动融入和真心互动。因此,在乡村振兴过程中我们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相信农民、依靠农民、培育农民,通过完善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设施,加强文物保护利用和文化遗产保护传承,来丰富农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整体提高农民的文化意识,从而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乡土中国,真正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只有这样,乡村文艺展演才会有更多发展空间,乡村文化的整体复苏才会有更多希望,人民信仰回归进程才会不断加速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