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的科学技术思想研究

陈仕伟 郭梦瑶

恩格斯《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的科学技术思想研究

陈仕伟 郭梦瑶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南昌 330013）

恩格斯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开篇之作，蕴含着丰富的科学技术思想。恩格斯揭示了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作用，将其视为生产要素中的第三要素；并以此为武器批判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以及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反人道本质；指出了科学技术与劳动力对立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进而预示了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紧密互动关系。深入研究《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有助于系统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科学技术思想，对建设创新型国家有重要指导意义。

恩格斯；《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科学技术思想

《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以下简称“《大纲》”）是恩格斯的第一部政治经济学著作，也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开篇之作，在马克思主义尤其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立过程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被马克思誉为“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1]。恩格斯分析并批判了以私有制为合理性前提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基本范畴，进而指出资本主义一切社会矛盾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只有消灭私有制，才能最终消除资本主义的一切反人道性。科学技术思想在《大纲》中得到初步阐述，恩格斯意识到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作用，批判了马尔萨斯荒谬的人口决定论以及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反人道本质，指出科学技术与劳动力对立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预示了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紧密互动。这有助于我们从源头把握恩格斯科学技术思想的发展脉络，更好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科学技术思想；同时对我们在新时代重视科学技术、辩证看待科学技术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作用

“恩格斯所处的时代，正是自然科学取得丰硕成就并推动技术进步，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时代。”[2]61他在青年时代便对科学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恩格斯对科学技术的关注最早可以追溯到1839年发表在《德意志电讯》上的第一篇政论文章《乌培河谷来信》。在这篇文章中，恩格斯真实地描述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厂劳动如何使乌培河谷的工人普遍处于贫困、悲惨的境地。随后他又从英国的文献中了解到一项船用螺旋桨新发明，写了《螺旋桨轮船及其在德国和美国之间的航运中的应用》等文章，高度赞扬新型螺旋桨这个天才发明。这促使他充分认识到科学技术对于交通运输技术革新的重大促进作用。有了此前的持续关注，1842年恩格斯来到英国后，在调查英国工人阶级生存状况的过程中，进一步关注科学技术的发展状况，深刻认识到了科学技术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

恩格斯在考察英国社会现实的过程中发现，英国社会的斗争是为了赤裸裸的物质利益。这一发现促使恩格斯关注利益问题，开始系统地研究政治经济学。当时的经济学同其他一切学说一样，发生了革命，由重商主义体系转向自由贸易体系。自由贸易体系下的新经济学出现了许多新的基本范畴，这些新的基本范畴成为恩格斯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基点。恩格斯在考察生产费用这一范畴的过程中，引入了科学技术这一精神要素，批判了资产阶级一边享受着科学技术带来的利益，而一边又不愿往科学技术研究事业中注入资本的短视目光。

以往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生产费用这一范畴划分为地租、资本和劳动三大要素。但在恩格斯看来，资本和劳动其实是同一个东西，这也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承认的事实。他强调，这里还有被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忽视的第三要素，即“简单劳动这一肉体要素以外的发明和思想这一精神要素”[5]453。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之所以忽略科学技术这一精神要素，是因为当时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主要从生产费用这个角度来考量商品价值，能够生产价值和创造财富的要素才可以纳入生产费用中，即成为生产要素。萨伊（Say.J.B.）的观点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事实已经证明，所生产出来的价值，都是归因于劳动、资本和自然力这三者的作用和协力，其中以能耕种的土地为最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除这些外，没有其他因素能生产价值或能扩大人类的财富。”[3]76也就是说，“价值根本不同人的劳动相联系”[4]。这就完全抹杀了人（尤其是工人）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况且从一开始机器发明的主力就是工厂的熟练工人，但是资产阶级却不承认工人在生产和创造财富中的作用。因为在工场手工业中，科学技术这个因素虽然已经融入生产要素中，但不是十分明显地成为生产要素。如果离开了其他生产要素，科学技术根本无法直接创造价值，即科学技术必须与生产相结合，必须依附于其他要素并与之结合，才能转化为现实的生产力。19世纪初期，大工业生产并没有完全建立，科学技术的重要作用也就没有充分发挥出来。因此，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无法意识到科学技术的现实生产力作用。此外，经济学家没有参与发明，也没有为科学技术的发展提供过任何支持（尤其是资本）。因此，在计算生产费用时，科学技术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来说，“财富的条件就是土地、资本、劳动，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需要。科学是与他无关的”[5]453。

恩格斯之所以能够充分认识到科学技术的生产力功能，并将其视为生产的第三要素，主要是因为他敏锐地洞察到科学技术在生产中产生的巨大效力。恩格斯刚来英国就真切感受到了工业革命给英国社会带来的巨大变革，并由此就工业革命以及科学技术成果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的重要作用展开系统研究，从而明晰了科学技术的生产力功能。恩格斯指出：科学是一种“无法估量的生产能力”，科学的自觉运用“日益使自然力受人类支配”[5]464，人的生产能力和土地的生产能力得以提高，创造出更多的生产生活资料来满足人类生存需求。在机器发明以前，人类主要依靠人力、畜力，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且逐渐应用于生产，越来越使自然力为人所用，大幅度提升人的生产能力。这充分表明，人可以利用科学技术来提升自身的能动性，并对自然加以改造。恩格斯在肯定科学技术作用的同时，也就肯定了人的能动性，肯定了无产阶级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这是区别于旧唯物主义以及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否定人、敌视人的新观点。恩格斯在此基础上，将生产要素分为自然和人两个方面；人的方面包含了科学技术这个精神要素。恩格斯特别强调，贝托莱、戴维、李比希、瓦特、卡特赖特等人的科学技术研究成果运用到生产过程中，大大提高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效率。以瓦特为例，蒸汽机实现了劳动由人力向机器力转变的质的飞跃，使劳动生产力大幅提高。据恩格斯在《英国状况：十八世纪》中的统计数据，棉纺织业作为首批应用科学技术成果的产业，“自1801年以来，棉织品的输出量增加了7倍。国内本身的消费量增加得更多”[5]539。由此可见，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社会展现出惊人的生产能力，正如德国经济学家李斯特（Friedrich List）所说：“科学与工业结合以后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物质力量。”[6]195这种“巨大的物质力量”不管是对资本主义本身的发展，还是对整个世界的进步，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推动作用。正是在认识到科学技术巨大作用的基础上，恩格斯才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的第三要素即精神要素”这一重要观点。

生活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恩格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在意识到科学技术巨大潜力的同时，创造性地将科学视为第三要素纳入生产要素中。这一思想是恩格斯预见性地对“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首次阐发。正是有了这一独到见地，此后恩格斯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批判增添了科学技术这个强有力的武器。

二、科学技术是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反人道性质的有力武器

恩格斯之所以特别强调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作用，从根本上说，是为了驳斥马尔萨斯的人口决定论。马尔萨斯主要是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贫困、失业等社会问题辩护的，否认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反人道性。因此，恩格斯突出强调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作用，同时深刻揭露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反人道性，指出了马尔萨斯人口决定论的极端荒谬性。

1842年，英国经济危机导致了饥饿、贫穷、失业等各种社会问题的集中爆发，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极端尖锐化。此时的英国“不但使人数众多的一批无财产者成了自己的负担，而且使其中总是人数可观的一批失业者也成了自己的负担”[5]418。在资产阶级看来，由于经济不景气，工人失业也就具有了必然性；更何况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机器化大生产，在各个生产领域都尽可能采用机器，进而减少了对工人的需求。这样的生产方式，不但降低人力成本，而且极大地提高生产效率。在资产阶级看来，随着机器化大生产的扩大化，机器不断取代工人，工人走向失业就具有了一定的必然性。

表面上看，工人的失业、贫困和饥饿等境况与资产阶级没有必然联系，一切都是由具有必然性的经济发展规律决定的。因此，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看来，对于这样的悲惨境况，资产阶级也无能为力。正是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马尔萨斯在理论上进一步论证，形成了马尔萨斯的人口决定论。该理论的核心思想是：人口对生活资料的需求以土地的产出为前提，但是人口会按几何比率高速度地增加，而生活资料却只以算术比率增加。也就是说，土地肥力是递减的，而人口是不断增加的，“人口的繁殖率是无限大于土地为人类生产提供生活资料的能力”[7]6；要解决这个矛盾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提高人口的死亡率，要么在道德上限制人的生育能力。马尔萨斯从人口法则出发，得出结论：工人的贫困、失业现象并不是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人口固有的那种其繁衍超过可支配的生活资料的倾向，（才）是一切贫困和罪恶的原因”[5]464。可见，马尔萨斯的理论完全将人置于工具地位，甚至不惜违背道义，希望通过人为提高死亡率（如暴力将他们杀死或者让他们饿死）的方式来维持社会资源的充足供应。之所以将社会的贫困、失业问题归咎于人口过剩，主要原因在于马尔萨斯所处的资产阶级立场。恩格斯在《大纲》中特别强调：“经济学没有想去过问私有制的合理性的问题。”[5]443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对资本主义经济学的基本前提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或者说把它当作构建经济学理论体系的不证自明且天然合理的公理。因此，马尔萨斯的人口决定论只能是服务于资产阶级并为资产阶级做辩护的理论。因为马尔萨斯不可能“背弃和否认他自己的前提”[5]443，不可能将社会问题的矛头指向背后的根源即私有制，而只能做做表面文章。

在恩格斯看来，马尔萨斯的人口决定论是十分荒谬的。马尔萨斯仅仅看到了人口的过剩繁殖和土地肥力的递减，却看不到人口、土地的生产力作用。一个成年人所能带来的生产效益，远远多于自身生存所需的生活资料，即便人口处于过剩状态，生活资料也是完全足够的。而马尔萨斯关于土地肥力递减的观点，则完全忽略了外在社会因素。土地肥力仅仅是生产力的要素之一，而资本、分工以及科学技术这些变量因素的投入，必然会对土地肥力以及土地的生产力产生积极作用。因此，恩格斯引入了马尔萨斯在考察问题时忽略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要素——科学。恩格斯强调，在人和土地自身的生产力之外，还有科学技术的辅助。人类所支配的生产力，尤其是科学这种无法估量的生产力的运用，可以使土地的生产能力无限提高；“而生活资料，只要生产力稍有提高，就立刻增加”[5]467。科学的发展并不是按照普通的算数级增长，而是与人类知识量的累积成比例发展，这意味着科学在最普通的情况下也是呈几何级数发展。将同样按几何级数增长的科学技术应用于耕地上，完全可以使土地的产能提高数倍甚至数十倍。在科学的帮助下，土地的产出完全可以满足甚至多出人类生存所需的生活资料。可见，资本主义生产不但能够完全满足人类生存所需的物质资料，而且还会有较大剩余。

对于人口过剩导致失业现象加剧这一认知，也是马尔萨斯对社会现实问题避重就轻的解释。毕竟连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都承认，科学技术本身能够增加新的就业岗位，“就业手段由于机器力和资本的增加而增加”[5]467；科学技术的应用能够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开拓市场、创造新的就业岗位，使失业工人再就业。人口增长带来的贫困、失业等社会问题，可以通过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来缓解，而不是依靠马尔萨斯所说的反人道措施来减少人口，解决所谓人口过剩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由此可见，对科学技术巨大生产力功能的视而不见，仅仅将社会贫困、失业现象怪罪于人口相对过剩，是荒唐的谬论。

恩格斯不但看到了科学技术的巨大作用，将其视为生产的第三要素，并以此为武器驳斥了资本主义制度所催生的反人道性，同时也驳斥了马尔萨斯的人口决定论。在此过程中，恩格斯把科学技术视为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最锐利武器。

三、科学技术与劳动力对立的制度根源

恩格斯引入科学技术来反驳马尔萨斯的人口决定论，突出强调科学技术的巨大生产力功能，他也承认：“在目前情况下连科学也是用来反对劳动的。”[5]472毕竟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应用，导致手工劳动需求减少，带来了更多的失业和贫困。但恩格斯又强调：“就业手段由于机器力和资本的增加而增加。”[5]467之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出现贫困与失业，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制度。

表面上看，科学技术与劳动力确实是对立的，“机器的采用和技术进步的直接影响必定是减少就业”[8]148。不断改进的发明使机器在工业生产中逐渐战胜了手工劳动，这些新兴的技术产品，小小转动就能创造高于原来数倍的工作量。恩格斯用英国棉纺织业的重大发明证明了这一点：“这项发明使机器做的工作增加了一倍，从而把手工劳动减少了一半，使一半工人失业，因而也就降低另一半工人的工资。”[5]472因此，机器成为工人的竞争对手而不断排挤甚至取代工人的岗位，迫使他们失业或者降低工资，愈发贫困。恩格斯还指出，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使“分工无止境地增多，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工人只有在一定的机器上被用来做一定的细小的工作才能生存，成年工人几乎在任何时候都根本不可能从一种职业转到另一种新的职业”[5]473。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下的精细分工，完全限制了工人的活动范围和发展维度，“工人们终身侍奉某一种机器，而不再是使用某一种工具”[9]。他们忍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夜以继日地重复机械性的工作，没有任何自由时间，最终完全沦为机器的组成部分，成为“单向度的人”。正因为如此，工人将失业贫困的怒火转移到机器身上，用暴力反对机器的使用，打砸烧毁机器。由于此时的工人阶级还没有完全成长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对资本主义的认识还仅仅停留于感性阶段，将矛头对准造成他们失业和贫困的表面物质力量——机器，也就在所难免。

如果照此发展下去，恩格斯可能会成为技术悲观主义者。但是他透过现象认识本质，认为科学技术应用给工人造成失业和贫困仅仅是表面现象。就其本质而言，“机器对工人是有利的”[5]472。首先，从整个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来看，机器的使用是必然的。恩格斯指出，科学技术的自觉运用，使“人类肩负的劳动就会很快地减少到最低限度”[5]464。人类总是不断采用先进的科学技术以提高生产能力，减少自身的劳动量，实现自身的解放。因此，人类社会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不断发展，旧的生产方式必然被淘汰，更高级的生产方式即机器化大生产的形成，就具有了历史必然性。其次，机器在生产中的广泛应用，促进了生产效率的持续提高，工业产品的价格随之下跌，以价格优势开拓新的市场。生产的不断扩大和世界市场的日益形成，更多的就业岗位就会被创造出来。所以恩格斯特别强调：“机器最终还能使失业工人重新就业，这完全正确。”[5]472再次，抛开资本主义制度而言，机器大工业生产下的精细分工，能够催生更多新的生产领域和工作岗位，增加对剩余劳动力的吸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就业问题。因此，科学技术在本质上是有利于工人的。

从历史发展过程分析，科学技术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强大杠杆；但进入资本主义阶段后，科学技术的副作用却日益凸显。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社会之所以出现严重的二律背反，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恩格斯指出：“只要私有制存在一天，一切终究会归结为竞争。”[5]458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劳动力的生产是受竞争调节的；劳动力始终威胁着就业手段，因而在这些有利条件出现以前，就已经有大量寻求工作的竞争者等待着”[5]472。只要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的失业和贫困现象就必然一直存在，并不是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和机器的应用才产生。不可否认，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在资本和土地反对劳动的斗争中，前两个要素比劳动还有一个特殊的优越条件，那就是科学的帮助”[5]472。造成了这样一种假象：科学技术与劳动力是对立的。由于生产资料完全掌握在资本家手中，资本主义生产的根本目的，不是首先满足人民群众尤其是工人阶级的生存，而是为了资本家尽可能多榨取剩余价值的要求。资本家使用机器，也并不是为了减轻工人的负担，而是为了追求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导致“机器在现实生产中并没有真正解放劳动力，与此相反呈现出对劳动力的新控制与奴役”[10]。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科学技术本身并没有立场问题，只是利用科学技术为自身服务的阶级将科学技术立场化了”[11]。恩格斯在随后写作的《英国状况：十八世纪》更强调这一点：“利益霸占了新创造出来的各种工业力量并利用它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由于私有制的作用，这些按照法理应当属于全人类的力量便成为少数富有的资本家的垄断物，成为他们奴役群众的工具。”[5]544可见，科学技术这种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没有得到合理的运用，其发展所带来的只会是不断促进科学技术与人相对立。

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科学技术为资产阶级占有，只会给工人阶级带来痛苦和不幸，工人只能持续地处于不利地位。仅仅依靠打砸烧毁机器、仇视科学技术，无法真正解决问题。正如约翰·勃雷（Bray.J.F.）所说：“不管怎样的不平等情形和痛苦可以是由这一伟大的机器动力的作用而来的，但是机器力量的本身，并不是这些祸害的根本原因；并且就是毁掉机器的力量，也是不能去掉这一病根的。”[12]95恩格斯写作《大纲》的目的，不仅仅是对政治经济学的一些范畴做批判，更重要的是深入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公理即私有制。实质上，恩格斯写作《大纲》是以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为出发点的。“在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矛盾和冲突，皆源于私有制——私有制是一切矛盾的总根源。”[13]要解决这“一切矛盾”，就要究其根本，即科学技术与劳动力对立表象背后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

四、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紧密互动关系

恩格斯以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科学技术的强大生产力功能，肯定了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作用，并将其视为生产的第三要素即精神要素，以此为武器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和资本主义私有制。在此基础上，恩格斯预示了科学技术与社会即将形成紧密的互动关系。

与以往的生产方式相比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建立在商品经济基础上的，生产的根本目标是榨取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这就要求充分发挥科学技术的生产力功能，尽可能地多生产多销售。因此，科学技术对于当时的资本主义产生了积极作用，毕竟“科技革命与工业革命的阔步并行，带来整个社会面貌的根本性变革”[2]161。第一，科学技术极大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恩格斯将科学技术视为生产中的“精神要素”或者“第三要素”，他正是洞悉科学技术对社会生产力的促进作用才做出如此重要论断的。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强调：“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4]405第二，科学技术促进了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形成最简单的阶级关系。在科技革命推动下，机器大工业逐步取代工场手工业，形成了现代工厂制度，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得以巩固和发展。同时机器对手工劳动的代替，改变了原有生产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整个社会的阶级关系越来越简化为两大对立阶级：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随后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明确指出：“工业变革的最重要的产物是英国无产阶级。”[14]101第三，科学技术促进了资产阶级反人道上层建筑的形成。科学技术的发展有助于资本主义经济基础的发展，资产阶级上层建筑也随之发展。毫无疑问，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科学技术成为了资产阶级对抗工人阶级的得力助手。机器在生产中的应用，不但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而且削弱了工人特有的劳动力价值，降低了资本主义生产对劳动力的需求，使工人对同一工作岗位的竞争更为激烈，这为资产阶级反人道地奴役剥削工人提供了“合理”理由——一方面机器可以不停运转，另一方面机器的使用寿命是有限的，这就为资本家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和工作日创造了合理的条件。恩格斯断言：当时的国民经济学实质上就是“私经济学”。资产阶级正是利用以私有制为公理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对自己的反人道行径加以美化、合理化，从而在思想上对人加以控制，以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

科学技术对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了重要作用，资本主义社会也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毕竟资产阶级需要充分利用科学技术来维护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第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需求为科学技术的进步提供了契机。在恩格斯看来，“几乎一切机械发明……都是由于缺乏劳动力而引起的”[5]472，资本主义生产“对劳动的渴求导致发明的出现”[5]472对劳动力提出了新需求。有需求就会有供给，机器的发明和应用满足了这一需求。为了避免工人罢工对生产带来的损失，工厂主便“求助于发明家进一步改进蒸汽机以摆脱工人的威胁，实现减少直至不需要工人，蒸汽机都能自动运转实现生产的目的”[15]。也就是说，资产阶级对生产利润的追求，促使发明家不断改进和发明机器。这样，资本主义的生产需求就促进了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第二，工厂制度为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提供了条件。恩格斯在《大纲》结尾提出：“考虑到机器的作用，我有了另一个比较远的题目即工厂制度……我希望不久能够有机会来详细地阐述这个制度的极端的不道德。”[5]473恩格斯已经意识到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制度尤其是工厂制度下发挥了强大的生产力功能。之后，恩格斯在《英国状况：十八世纪》《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等文章中对工厂制度进行了系统、深入的论述。事实上，科学技术向现实生产力的转化，一定程度上受到生产关系的制约。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形态，科学技术并没有充分发挥出巨大的生产力作用，主要原因是当时的社会形态并没有形成可供其发挥作用的生产关系。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新的生产关系尤其是工厂制度的形成，为科学技术物化提供了社会条件，促使科学技术与生产相结合，从而发挥出强大的生产力作用。第三，资产阶级的逐利性决定了必将扶植科学技术的发展。在当时社会环境下，科学技术并没有受到重视，资产阶级不愿意也不舍得投入资本来支持科学技术的发展。但恩格斯敏锐地看到了科学技术强大的生产力作用，坚信“精神要素自然会列入生产要素，并且会在经济学的生产费用项目中找到自己的位置”[5]453。这也就预示了资产阶级必将对科学技术的投入视为自己的合理生产费用支出。毕竟资本家生产的目的就是为了赚取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而科学技术的发展能够不断提高生产效率，从而压缩生产成本。在低投入高回报的利益驱使下，资产阶级必然会越来越重视科学技术的扶植。可以说，“技术对经济的贡献和经济对技术的支持是互惠的”[16]，“这样我们自然会满意地看到，扶植科学的工作也在物质上得到报偿，会看到，仅仅詹姆斯瓦特的蒸汽机这样一项科学成果，在它存在的头五十年中给世界带来的东西就比世界从一开始为扶植科学所付出的代价还要多”[5]453-454。

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科学技术的应用对资本主义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而资本主义社会也相应地为科学技术的发展创造条件。因此，恩格斯预示了科学技术与社会必将形成紧密的互动关系，即必将实现科学技术的良性社会运行。

五、结语

恩格斯与马克思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和生活经历，能够较早地关注社会现实问题，关注工业革命及其科学技术成果。正是对科学技术的持续关注以及敏锐的洞察力，他才能发现科学技术的巨大生产力功能。虽然恩格斯在《大纲》中并没有明确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但是他创造性地将科学技术作为第三要素纳入生产要素的范围，表明他当时已经形成了这一认知。之后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首次明确提出了生产力包括科学这一著名论断。科学技术是生产的“第三要素”这一思想，成为马克思主义“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先导语，为马克思主义科学技术思想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前期基础。《大纲》中的科学技术思想，对于新时代重视科学技术发展、辩证看待科学技术的作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立足国情，审时度势地提出了“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这就要求我们将科技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地位，明确“创新将是引领我国全面发展的‘第一源动力’”[17]，充分发挥科学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巨大功能，促进我国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形成新的竞争优势。在重视科学技术的巨大生产力作用的同时，也要警惕科学技术带来的负面效应，尤其要警惕科学技术在飞速发展的过程中逐渐脱离人的管控，异化为社会的统治物、人的统治物。毕竟科学技术应用的根本出发点是服务于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以此来改善人的物质和精神需求。因此，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科学技术的发展要“面向人民生命健康”[18]，这就意味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要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最终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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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 on the Thought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Engels’ “Outlines of a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ics”

CHEN Shiwei GUO Mengyao

Engels’ “Outlines of a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ics” is the first writing of Marxist political economics, which contains rich thought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t reveals the great influen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production, which is regarded as the third element of the production factors. It also criticizes Malthus’s population theory and the anti-humanity essence of bourgeois economics, points out the capitalist system roots of the opposition betwee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labor, and further predicts the close interaction betwee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society. It is helpful to systematically understand and grasp Marxists’ thought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has important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creating an innovative country.

Engels; “Outlines of a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ics”; thought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811

A

1009-8135（2022）02-0031-11

陈仕伟（1979—），男，江西于都人，哲学博士，理论经济学博士后，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科学社会学、大数据伦理和大数据思想政治教育。

郭梦瑶（1997—），女，山西运城人，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恩格斯早期哲学思想。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当代新兴增强技术前沿的人文主义哲学研究”（20&ZD044）；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大数据时代思想政治教育方法论创新研究”（19BKS076）；江西省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发展人工智能的伦理责任研究”（20ZX04）。

（责任编辑：张新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