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里运河与沿岸民俗生成之关系

2022-03-17 01:40管怡佳
科教导刊·电子版 2022年8期
关键词:淮安运河扬州

管怡佳

(扬州大学文学院 江苏·扬州 225000)

0 引言

钟敬文先生在《民俗学概论》一书中指出:“民俗,即民间风俗,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1]并且强调“民俗起源于人类社会群体生活的需要,在特定的民族、时代和地域中不断形成、扩布和演变,为民众的日常生活服务。”区域特色民俗的形成与当地独特的自然地理条件密不可分。从大的环境来看,江苏省滨江临海,河流密布,得水独厚,民俗整体具有水乡泽国的鲜明特征,从小的环境来看,河流与水系的天然分布又使得整体恰好的分为各个部分。作为特定的地域因素,千百年来,里运河上的船只川流不息,沿岸百姓与其血脉相通,在不断的文化交流和积累中形成了当地独特的民风民俗。

里运河对于当地民俗形成的影响是多层次、多方面的。首先,作为一条流动着的人类文化遗产,其本身蕴含着丰富的物产资源,沿岸百姓在生存和发展的过程中依靠运河资源,衍生出了一系列的经济民俗,其中最为普遍的便是与渔民捕鱼、航船相关的民俗。其次,里运河作为古代交通运输要道,在沟通南北文化,促进沿岸区域城镇化,繁荣当地经济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使得外地的习俗随着商人船员的到来得以进一步传播,从而与当地原有民俗进行融合,甚至能够一改原有民风。

1 因水而生、因水而兴的里运河民俗

里运河河长共计168公里,支流众多,在历史上经历了多次河道变迁以及航道整治,最终形成了气势恢宏的整体面貌,沿河分布有多个重要的内河港口,货物及旅客的吞吐量都十分可观。可以说,里运河的存在给周边生存的居民带来了全新的自然生态环境,其本身具有的独特自然属性使得沿岸民俗带有浓厚的水乡特色和水性底蕴。里运河民俗因水而生,又因水而兴。

里运河给沿岸居民提供水产资源的同时,也丰富了他们生产生活的途径,衍生出了一系列独特的船上习俗。清朝时期,英国政府多次派遣使团访华,其中马嘎尔尼使团与阿美士德勋爵使团都留下了有关运河沿岸风土人情的记载,通过这些记载,可以丰富我们对于里运河民俗较早风貌的认知,进而从不同角度探究运河民俗。正如英国大使们在淮安清江浦的两岸看到“无数条帆船停泊在码头。”[2]可说明当时里运河上船运之兴盛。

关于里运河沿岸的水上生活民俗,英国的使团留下的材料中也有记载。淮安清江浦两岸不仅有着固定的码头用来停泊各式各样的船只,甚至还在运河中央发展起了独特的水上农业,关于这样一种神奇的水上农业,在法国人佩雷菲特所写的《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碰撞》一书中有相关记载:“他们把一层土铺在漂于水面的竹筏上。他们在土上种植蔬菜。同样,他们也能在船上开辟这种人造菜园:他们在填满了土的箱子里,甚至在不断使之湿润的绒布上种上菜籽。”从而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航船时食物供给的关键问题,这样的习俗也与“亦船亦房”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借由运河进行物资运输的活动总是需要耗费船上人员的大量时间,船员们吃住在船上,将船只当作房屋一样进行使用。在外国使团的眼里,这些船只一方面能够缓解住房紧缺的问题,另一方面,通过他们的记载:“每只船的甲板上有10间或12间房间,每间住一户”,也可以看出,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居住,船上有限的空间被最大限度地压缩,一家人共同居住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生活极度贫困不便。“亦船亦房”的习俗在渔民们间不断流传,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船上生活也变得更加便利,从一只小船居住好几户人家,再到“河面上一条船就是一户人家”[3],唯一不变的是浩浩汤汤的河水以及渔民与船、运河间割不断的情谊。

里运河作为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与依河而居的百姓关系密切,在淮安人郭应昭先生的回忆中,过去,清江浦两岸总能看到挑水工忙碌的身影,在20世纪70年代,自来水还并没有接通到每家每户的时代,来自里运河的水就曾滋养了一代居民,便利了他们生活的同时,也使得挑水工这一新生的行业短暂的存在了一段时期。

在历史变迁的过程中,航行于里运河面上的船只从形态、功能等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货运的巨型船只再到载客的游船,运河的作用不断变化,里运河仍旧静静流淌,只是再也不见当年河边的挑水人。

2 里运河的社会属性影响民俗生成

里运河沟通南北方文化的社会属性是促成区域民俗形成另一点关键因素,如果说里运河独特的自然属性使得沿岸城镇居民在生生不息中创造了独属于当地的特色民俗,那么其社会属性便是让这种区域民俗“流动”起来。一方面,本地的习俗不断随着运河的流淌而传播,另一方面,其他地域的风俗也能够随着日益频繁的人口往来冲击本地旧有习俗,从而衍生出新的民俗事项。除了浅层的民俗活动的直接交流,还有精神文化和思想观念上的深刻改变,在不同民俗圈的沟通与交流之中,运河民俗往往有着开放和包容的文化特色和独特体系。里运河作为大运河上重要的一段,联结了淮安与扬州两座历史古城,缔造了号称“中国运河之都”的淮安,使扬州、淮安两市在运河沿线“四大都市”占有一席之地,各种不同的思想文化在这片里运河流经的热土上交汇,不仅开阔了当地居民的视野,而且促进其以开放、包容为特征的思想观念的形成。

2.1 里运河促进城镇发展,人口聚集

民俗具有集体性,民俗的形成和发展是一定区域内居民集体参与的结果。自古以来,人们都具有依水而居的居住倾向,水便利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提供了交通运输的途径,水资源丰富、航运便利之所在往往是人口兴旺,民俗活动丰富的地方。

第一,里运河促进当地乡村城镇化进度。宋元时期,许多城镇带在沿江沿运河地带形成,同时,苏中地区也呈现出沿运河发展的线状城镇结构。在扬州和淮安,里运河流经的地域,一系列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的古镇也逐渐形成,例如淮安的河下古镇、扬州的邵伯古镇等等,这些占据优越的地理位置,有着交运运输优势的市镇经济发达,人口密集,与外界的文化交流十分频繁,给运河民俗产生和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除了城镇的快速发展,里运河沿岸的农村乡镇也在水系的影响下不断形成,最终演变为江南区域独特的“水城市—水城镇—水乡村”[4]格局,在运河以及各大水系的联结与沟通下,三者并不是各自隔绝,民俗文化传播的连续性得到了一定保障。

第二,里运河促进沿岸城市规模升级和城市功能转型。运河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周围村落城镇化的进程,而且给初具规模的中小型城市带来了晋升经济繁荣,往来频繁的大都市的绝佳机会。尤以扬州为例,刘士林在《大运河城市群叙事》一书中指出:“许多城市的命运与大运河的兴衰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京杭大运河走向繁盛的唐代,扬州是一座举世闻名的大都市。”在隋唐时期,扬州成了运河沿岸的四大都会之一,也是江苏省内最大的城市,不仅各种物资的集散中心、运输的重要港口,同时也是对外贸易的重要区域,城市发展空前繁荣,人口数量不断增加,城市规模得到了升级,城市功能也进一步丰富。

第三,里运河促进沿岸城市参与大运河城市群的形成。在运河形成之前,江苏地区就已经遍布自然河流,运河将各条自然河流联通起来,形成了独特的运河体系。里运河沟通了长江与淮河,连接了淮安与扬州,在它们由零散的村镇到初具规模城市的形成,再到大运河城市群中的成员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诚如上文所述,古代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船运作为被当时相对快速的运输方式,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无论是运河的开凿,还是河道的改造,都深刻的影响着沿河城市群带的布局与发展,影响着相关城市的规模与等级。自隋朝南北大运河基本成型,运河沿岸城市的联系更加紧密,因此形成了大运河城市群,大运河城市群的形成使处于这个联系带的城市在经济和文化方面得到了空前的融合和交流,在此基础上,各地民俗民风的传播与交流更加便利与频繁。

2.2 与外界物质和精神交流的要道

里运河是江苏运河中重要的一段,南接江苏苏南一带,北承京师要道,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运河运输往往是相对于较大范围内地域与地域的流通而言的,相比起可运输河流较少的内陆地区,里运河流域有着快速的物资流通和人口往来的优势。

2.2.1 水流是串起商业社会的纽带

“运河的漕运作为近古的一种先进运输手段和巨大的社会生产实体,顽强的表现出自己在商品流通、商品经济中独领风骚的风韵。它裹挟着一条经济繁荣带,在中国东部地区形成了一个南北纵向的强劲辐射域。”工商业文化浓厚的积淀之下,里运河民俗有着与其他区域民俗显著的区别。自古以来,盐运、漕运都是里运河所承载的重要历史作用,对沿岸城镇发展起着关键性的作用,使得当地商业发展兴盛,谈里运河民俗,不该脱离这样大的前提条件。独特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作用赋予了里运河民俗鲜明的特征,而商业特色也是运河民俗的一大共性。

便利的运河通道,繁盛的盐业漕运,使得资产雄厚的商贾多迁至淮安,其奢侈的生活做派也渐渐影响了当地原本俭朴的民风。淮安、扬州等地在历史上就曾成为各地盐商的第二故乡,据《淮雨丛谈·考证类》记载:“郡城著姓,自山西、河南、新安来业鹾者,有杜、阎、何、李、程、周若而姓……”其中“杜、阎、何、李、程”等姓指的是山西、陕西、安徽等地商人,说明当时四方杂处的社会情况。后在时代变迁的过程中,徽商的势力逐渐占据了上风,程氏这一分支族人的大量迁入更是大大促进了徽州的乡土习俗在当地的传播和发展。

乾隆时期山阳人阮葵生在《茶余客话》卷二十二中就曾指出:“吾淮缙绅之家,皆守礼法,无背情逆理之举,后因山右、新安贾人担策至淮,占籍牟利,未与士大夫之列,往往行其乡俗。”其中,“担策至淮,占籍牟利”即是指专门从事盐业,客居淮安城内的徽商们,而所谓的“往往行其乡俗”,实则是指数量众多的徽商们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持续不断的迁入淮安地域,由此聚居而形成有强烈徽州本土特色的社区,再经由淮安当地人士的模仿和传播,使得徽州本土的乡土习俗在淮安地域一带成为时髦风尚。

据史书记载,在隋代以前,淮安多彪悍之风,尤以楚风为代表。及至唐代以后,运河便利了交通,漕运的兴盛使得南北方文化得以进一步交流,来自淮安以南,具有雅致含蓄味道的吴韵逐渐影响了淮安当地的民风,丁宴在《淮阴说》中写道:“淮土跨徐、扬之境,居南北之冲。江南诸郡,文物华丽,而或失之浮;河北诸郡,气质颛固,而或失之野。惟淮阴交错其间,兼擅其美,有南人之文采,而去其浮,有北人之气节而去其野。”

2.2.2 精神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

除了是南北方物资流通必不可少的通道,有着漕运和盐运重要功能的里运河还是精神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运河民俗作为运河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较能展现出文化随着运河流淌不断传播的轨迹。四方杂处的社会环境使各地民俗文化传播交流的高峰,精神观念、生活习惯随着一代一代往来于运河岸上的外地人在他乡生根发芽,与当地原有的民风民俗相互碰撞,最终取而代之或者融合成为了一种新的民俗。这些原本的异俗被接受的过程,正是里运河沿岸城市居民思想不断开放的过程,相对于水路不通的闭塞地区居民,他们的见识往往更加广阔和丰富,他们对于新事物的包容度也显得更高。

里运河沿岸关于水神的信仰民俗就是这一特点的关键证明,体现了其开放、包容的文化特征。里运河沿岸的水神信仰内涵丰富,不仅有着原生地域的信仰,同时还兼有外来民俗的影响。例如里运河沿岸居民对于妈祖信仰的崇拜,妈祖崇拜从福建沿海大范围往北传播,除了各个朝代统治者的重视,还与依托于运河的发达漕运不无关系,各地船商的云集使得不同的信仰文化能够相互交流。里运河流经的城市有着不少关于妈祖崇拜的记载,清朝魏禧曾在《扬州天妃宫碑记》中说扬州古代并不流行祭祀天妃,但后来在扬州江都县、宝应县均修建了天妃祠,其地界也有多处妈祖庙的遗迹。

淮扬菜是里运河饮食习俗的重要代表,多以水产为原料以及口味南北皆宜是其鲜明的特点。运河给沿岸百姓带来了丰富的水产资源,鱼更是成了他们饭桌上的常客,“春鲫夏鲤秋鳜冬鳊”“冬吃头,夏吃尾,春秋两季吃划水”等顺口溜都是他们智慧的结晶。里运河使得全国各地厨艺高超的师傅能汇聚在一起,在创新中发展,取长补短,从而使淮扬菜既有南方的精致,又有北方的粗犷,口味更是南北皆宜。

运河作为南北方文化传播交流的纽带,其影响是相互的。不仅当地的民风受到了来自外地的影响,本地的风俗习惯也随着运河的流淌传播到了外地。明朝时期的朝鲜人崔溥在沿大运河北上的过程中,细心的观察到了南北妇女服饰穿着的变化,其在《漂海录》中记载江南的妇女“所服皆左衽”,而逐渐往北却发现,“自沧州以北,女服之衽或左或右,至通州以后皆右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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