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述评

2022-03-17 01:07舒凌鸿
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理查森叙事文布莱恩

舒凌鸿

(云南大学 叙事学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 650091)

提到非自然叙事研究,布莱恩·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是绕不过的一个名字。他是非自然叙事学的重要奠基人和卓越的贡献者,美国马里兰大学英文系教授,曾任国际叙事研究会(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theStudy of Narrative/ISSN)主席(2009-2012)、美国约瑟夫·康拉德协会(Association of Joseph Conrad)主席(2012)。著有《不可能的故事:因果性和现代叙事的本质》(1997)、《非自然声音:现当代小说中的极端化叙事》(2006,获得珀金斯叙述研究最佳图书奖)、《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2012,合著)以及《非自然诗学》(2013,合编)等。《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出版于2015 年,是理查森在其《非自然的声音:现当代小说中的极端叙事》一书及其参与合著的《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一书基础上的强化和拓展,是布莱恩·理查森对非自然叙事学研究的系统而全面的梳理和总结。理查森希望提供非自然叙事普遍存在于文学史中的事实,强化非自然叙事学理论的说服力,拓展不同时期、不同文化和不同流派作品的研究。

一、厘清非自然叙事涉及相关概念

理查森在《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Unnatural Narrative:Theory,History,and Practice)首先对非自然叙事涉及的相关概念进行了梳理和辨析。分别对“非自然的程度”“非自然的疆界”“对谁而言的非自然”“临界情形”“非自然是对谁而言?”“转换或相对的非自然性”“非自然叙事与文学史”“被同化的非自然叙事”“非自然叙事的矛盾区域:非虚构、诗歌、自然的非自然主义”和“史前非自然叙事理论”进行了层次清晰的概念分析和拓展。

理查森明确非自然叙事理论研究的目的不是要推翻过去的叙事学理论体系。一直以来,叙事理论研究关注的是模仿叙事,这些文本是以“可识别的方式描述经验世界”(1)[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 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3.,而反模仿叙事实践却被忽略了,一直未受到重视。理查森的非自然叙事理论研究的目的就是要唤起叙事理论研究领域对这些反模仿文本的重视,进而“去分析和理解后现代主义,以及其他反模仿的叙事实践”(2)[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 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3.。理查森认为叙事主要存在三种不同类别:非虚构叙事、模仿虚构叙事、违反模仿实践与目的的非自然虚构叙事。以往的叙事理论研究几乎只包括非虚构叙事与模仿叙事。19 世纪现实主义小说正是传统的模仿叙事的主要类型。其创作的目的是要达到真实和逼真的效果。强调文艺作品对真实世界的模仿,以逼真性作为衡量作品的一种标准。常常强调要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力图塑造这些小说所形成的模仿叙事系统,试图运用一种可识别的方式描绘我们的经验世界。模仿理论原则上无法公正合理地处理反模仿的实践,理查森认为这是不完整的叙事学理论,叙事学理论必须将两者包含在内。

理查森认为并不存在纯粹的非自然叙事文本,只是文本中的非自然程度不同,世界上存在完全模仿的作品,但不存在完全反模仿的作品。非自然叙事的文本在近现代产生了广泛影响,其非自然叙事特征非常明显,包括博尔赫斯的小说、贝克特的《无名者》(The Unnamable1953)、罗伯—格里耶的《嫉妒》(La Jalousie1957)、安娜·凯文斯(Anna Kavans)的《冰》(Ice1967)、萨尔曼·拉什迪的《撒旦的诗篇》(The Satanic Verses1988),等等。传统的模仿文本常常避免与“人为之物”联系起来,而实际上又是虚构的。而反模仿文本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要揭穿模仿文本虚伪的面纱,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淡化这些文本的模仿特征,张扬它们超常规的叙述特征,反模仿的文本成为了反模仿对模仿斗争的场所。因此,在反模仿场景和人物描绘中,往往与文本的模仿叙事有着一种令人着迷而“引人注目”的辩证关系(3)[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 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3.。

阿尔贝将非自然定义为“物理规则,逻辑规律或现实中的人能力不可能实现的场景和事件”(4)Jan Alber, Unnatural Narrative: Impossible Worlds in Fiction and Drama[M]. Lincoln: University of Nehraska Press,2016:26.。但是当你询问:什么是“不可能实现的场景和事件”时,阿尔贝的定义就会显得捉襟见肘。因为随着科技的进步,历史的发展,那些不可能的事件在一次次变成可能。在某种意义上说,界定何为“不可能”就成为了“不可能”。理查森对非自然叙事的定义则更为精确。他将非自然叙事学定义为一个包含了明显的反模仿事件、人物、环境和结构的概念,运用反模仿叙事策略,“违反非虚构叙事的预设,违反模仿叙事的预期,以及现实主义的创作实践”(5)[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 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3.,是一种叙事学研究应该关注的新的类别。对于不同民族和国家的神话和一些幻想类作品,理查森将其定义为非模仿(nonmimetic)叙事,而并没有归入反模仿(antimimetic)叙事。并且他认为这些作品的界定不存在模棱两可的状态。卢西恩的船员们对航行到月球的叙述是对旅行故事夸张的仿拟,他的船是不可能被台风吹到空中,然后被风推动7 天,直到它降落在天空中的一个岛屿上。这个故事违背了模仿和超自然在叙事时间上预设的条件,可以将其视为非自然叙事。他还继续讨论跨文化的反模仿叙事的问题。无论在哪一种文化类型中,并不存在任何先天的非自然性,这些约定俗成的超自然代理人、实体或事件是非模仿(nonmimetic)的,而不是反模仿(antimimetic)的。只有当它违背了一般意义上的模仿叙事的常规,才能将一个超自然的人物或事件称之为非自然的,比如在一些后现代主义作品中,人物经常指出自己是虚构的产物,刻意暴露他自身的虚构性。“一个文本如果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向文本的虚构性,就会产生不同程度的非自然性”。(6)[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 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7.如在迦南的盛宴上,超自然的圣经神话故事:水转变成葡萄酒的奇迹,这是非模仿的,属于约定俗成的神话作品和非模仿作品,但后现代作品中,对这些故事进行戏仿则是反模仿叙事和非自然叙事。

二、兼顾东方与西方的文本涉猎

理查森对非自然叙事文本进行了广泛而深入地研究,他认为非自然叙事具有丰富、多样而广泛的历史,至少已有2 500 多年的历史。理查森列举了多个世纪以来一些突出的反模仿叙事的例子,概括和呈现了非自然叙事类型的文学史。文本阐释的对象既有古典的古希腊戏剧,也不乏后现代最极端的实验性作品,既从影响广泛的西方文学作品入手,也对大量传统的东方文学作品进行研究。

在书中,他认为那些非自然叙事文本虽然一直在文学研究领域备受关注,但实际上这些研究却忽略了这些文本的非自然叙事特征,人们对文本的非自然叙事特征并不了解。他关注了这些非自然叙事的特征,所涉及的文本范围遍及东西方文学作品。该书讨论了西方经典作品《麦克白》《浮士德》中的非自然叙事的时间和事件,也关注印度迦梨陀娑的梵文戏剧《沙恭达罗》和中国古代小说《红楼梦》中非自然叙事产生的原始性。范围“涉及从古希腊、罗马、梵语文学、中世纪文学、文艺复兴文学、十八世纪文学直到最近的后现代、魔幻现实主义、先锋派的作品”。非自然叙事构成了整个文学史可供选择的另一历史,是另一个“伟大的传统”(7)[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5.,尽管这是一个已被文学史、批评和理论所忽视或被边缘化的部分。而这些文学史、批评和理论仍然被限制在文学模仿实践的狭窄范围之内。

理查森探讨了戏剧表演的非自然叙事特征,对梵语戏剧《沙恭达罗》的开场白进行了研究。探讨了从演员唱赞美湿婆神的颂神曲,到引发导演回忆,最后到国王豆扇陀出场的跨层叙述,戏剧以一种反模仿的方式将不同的故事层联系在一起。类似这种情况也出现在但丁的《神曲》、拉伯雷的《巨人传》、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日本的歌舞伎戏剧和中国小说《红楼梦》中。理查森认为:

非自然叙事理论是面向外部世界拥抱差异性的,涵盖了不同时期、文化和情感的不同寻常的文本。它避开了以现实主义文本为基础,基于18 世纪晚期至20 世纪早期隐含欧洲中心主义的理论。正如我们所见,它看起来热切地关照其他文化中普遍存在的可替代的形式,如使用集体型的“我们”叙述美国原住民和南部非洲的故事,具有框架断裂诗学的梵语戏剧和中国古典小说,反现实主义的日本能剧,具有很多反现实主义技巧的中世纪叙事。(8)[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160.

理查森注意到,在反模仿文本的背后,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推动着、吸引着人们在文学研究中进行一种对既定的、神话化了的故事和话语规则的解构。非自然的视角可以让人们更好地理解和语境化意识形态所激发的文本探索,以此逃避传统形式的局限性。比如女权主义和酷儿的多主题写作,从阿里斯托芬时代开始的非自然的叙事手法与戏仿的结合,作者的目的不仅是要戏仿传统的叙事模式,还讽刺了现存的社会关系。既关注叙事形式上的超越,也力图思考形式与意识形态、社会关系之间的深刻连接。

三、呈现语境化叙事学特点的叙事本质研究

理查森的非自然叙事理论既是针对叙事本质的研究,又呈现了明显的语境化叙事学的特点。在过去经典叙事学的研究中,无需考虑语境(9)申丹,王丽亚. 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6.,因此,在经典叙事学研究中,对具体文本的分析更多是为了证明叙事文本对规律性特征,是为理论而存在的论据。但后经典叙事学却将具体的叙事文本分析视为研究的核心,关注具体文本所涉及的语境,包括“叙事语境”和“社会历史语境”(10)申丹,王丽亚. 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23.。其文本分析已经具有了一种独立存在的价值。

理查森将非自然叙事学家分为两派:本质派和非本质派。将把违反模仿常规视为非自然叙事的首要特征的研究者称之为本质派理论家,包括尼尔森、伊尔森和理查森本人。这一派不否认其他叙事学家的研究特点,他们关注的是对叙事规约的反叛。非本质的研究者,则以阿尔贝为代表。这些叙事学家关注的是寻找而不是解释非自然事件在认知上的作用,对非自然叙事的识别和挪用的解释和理解也不感兴趣。理查森的叙事学研究尽管从叙事本质研究角度出发,但又不局限于对非自然叙事本质的研究。他认为非自然叙事文本的一个至关重要的价值就在于其创造性地戏仿了对叙事本质表现的常规,而不是服务于其他认知的、功能的层面。理查森的研究并未离开语境叙事学的范围,他依然立足于强调社会文化、历史以及文本的特异性。

由于强调对社会历史语境的关注,理查森对违背现实主义传统的后现代小说分析是独到而深刻的。他认为自己的理论是在莫妮卡·弗雷德里克提倡的“自然叙事学”的基础之上形成的“非自然叙事学”,并在实际的研究中对其有所呼应。他明显注意到“经典叙事学的洞察力与物质世界的历史相结合考察的必要性”,而“激发起理查森兴趣的文本形式特征总是与文本中写到和读到的历史时间和地理空间相联系。”(11)戴维·赫尔曼,詹姆斯·费伦,彼得拉比诺维奇,等: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M]. 谭君强,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207.在这方面,他与注重语境的理论家们的工作是同向而行的,这些理论家聚焦于性别、种族或者是后殖民主义的分析。他对拉什迪小说《午夜之子》那种谐谑、粗暴的文本类型所进行的后现代性研究恰当而深刻。用罗宾·沃霍尔的话说:“如果没有理查森对这类作品的洞见的加入,很难想象如何阅读一部像《午夜之子》这样的小说。”(12)同上。

除了《午夜之子》外,本书也讨论大量后殖民作家的作品,将这些作品放置到更加古老的历史现场之中。尤其关注社会历史语境中,人们对作品的解读模式所涉及社会历史文化的特征。在对“人物”的分析中,理查森认为“人物正处于这个高度争议化的位置”,很多的作品中都展现了被边缘化群体对社会中形成的有害刻板印象所作的斗争。“在某些情况下,人物本身的概念就是具有争议或被解构的,就像在埃莱娜·西苏的文章《人物性格》(“The Character of Character”)中一样。对一个群体错误、消极的刻板印象通常会被一系列的叙事策略所抵消。有些作家提供了可以对其进行替换的、不同类型的集体特征。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使用“我们”叙事,作者倾向于提供整个群体的集体肖像。而其他作者则将他们的角色碎片化,并将其呈现为不同的、不兼容的自我的部分。

美国少数族裔戏剧提供了丰富的戏剧实例,通过实验形式来表现角色的建构过程。在《路易斯·汶帝德斯》(Los Vendidos)中,路易斯·瓦尔迪兹(Luis Valdez)通过对刻板印象文化形象的戏仿,对墨西哥裔美国人和墨西哥人的一些负面文化形象进行了抵抗,包括好莱坞版的埃米利亚诺·萨帕塔(Emiliano Zapata)在50 年代电影类型中的《拉丁情人》(Latin lover),以及炸玉米饼和墨西哥强盗的广告卡通形象。”(13)[美]布莱恩·理查森.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M]. 舒凌鸿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148.这些分析聚焦于社会历史语境对文本的影响,尤其注重在人物塑造中所体现的社会历史文化长期形成的刻板印象。这些作品常常通过“戏仿”和“非自然叙事”的方式来提醒读者这样一种历史现实的存在。再比如,他分析了阿尔马的小说《两千个季节》,认为小说涵盖了非洲黑人1 000 年的历史。“卡润特林·海德的《火之河》则有更长的历史范围,从公元前4 世纪一直延伸到印巴分治。他认为情节服务于在一段时间内组织和描述一个群体的身份认同的需要。作品强调了这些群体共同的文化特征,并将这种典型体验在文本中重现,从而让创造一个单一、广泛的故事成为了可能。

四、强化叙事学理论的整体性和实践性

在《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一书中,在詹姆斯·费伦与彼得·拉比诺维奇的回应部分,认为理查森的非自然叙事学研究为叙事学研究提供了一个丰富的文本材料。这一特点在此书中则得到了更多呈现,不仅涵盖了之前在《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中的先锋派、新小说、阴性书写、魔幻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以及超文本小说,等等,还分析了大量东方文学非自然叙事文本,从文本覆盖面上做到了古、今世界文学都包含其中,体现了构建理论研究文本的整体性。

理查森一直都在强调其研究不是推翻其他叙事理论家的研究方法,而是指出现有叙事学理论对反模仿文本的忽视,他认为“任何一个单一的研究视角:模仿、综合或意识形态的视角,都必然是不充分的。留下来更多的是对反模仿人物的分析和拓展”(14)戴维·赫尔曼,詹姆斯·费伦,彼得拉比诺维奇,等: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M]. 谭君强,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234.。他的研究也明显地贯彻了这一点,其目的不在于要建构一个新的叙事学分析框架。他并不像詹姆斯·费伦、莫妮卡·弗雷德尼克、苏珊·兰瑟等叙事学家一样,力图提供一种新的叙事学研究方法,而是试图去弥补传统叙事学研究对非自然叙事文本研究的不足。在方法的采用上不拘一格,博采众长,并不拘泥于单一理论框架的限制。从这个意义上说,其研究效果,更多产生于阐释非自然叙事文本过程之中。可以让读者关注这一类型的文本,并在采用多种方法的阐释中获得方法论上的启迪,对作品产生新的解读。

简而言之,《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在非自然叙事研究中可谓“金声而玉振”,是理查森对非自然叙事理论最为充分和完善的一本著作。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非自然叙事研究的系统化。厘清非自然理论的概念,对非自然叙事历史进行回溯,采用多理论视角进行具体文本的批评阐释,展现了理查森对非自然叙事研究的全面而深入的思考。二是内容的全面性。分别从纵向(跨时代)、横向(跨文化)和综合(跨文类和跨思潮)的角度进行非自然文本的广泛呈现。

实际上,每一个有雄心的叙事学理论家都很难抵制去构建一个可以对所有文本进行分析的框架的诱惑。在这一点上,理查森显然抵抗住了这种诱惑,确实是与众不同。但理查森的研究也有明显的偏向,主要关注从读者角度进行的分析,“非常看重非自然叙事对读者的潜在影响”(15)Jan Alber,Unnatural Narrative: Impossible Worlds in Fiction and Drama[M]. Lincoln: University of Nehraska Press,2016:14.。同时,对于全面的叙事理论建构,他更多集中在材料上,而不是方法论上。在理查森的文本阐释中确实可以让读者重新发现非自然叙事的历史与实践,而其悬置方法论建构,强化叙事学理论的整体性和实践性,确实为语境化叙事学研究打造了一条新的路径,值得学界进行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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