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亚
(延安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服饰是社会文化中最具民族色彩、地域色彩的一项内容,因其发展较为稳定、形式多种多样的特性,遂在一定时期内形成了相应的区域文化。广义的服饰包括发式及服饰,狭义的服饰主要由冠、衣、裳、履组成,即所谓的头衣、体衣、胫衣、足衣,还包括腰带、带钩、带饰、佩饰等服饰用器及装饰品。
目前已刊布的秦人服饰资料包括秦始皇陵附近出土的陶俑在内共计7处近3000件,主要分布于秦都雍城及咸阳附近的秦墓中,(1)相关文物出土信息参见韩伟《凤翔秦公陵园钻探与试掘简报》,《文物》1983年第7期;贠安志《陕西长武上孟村秦国墓葬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1984年第3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陕西铜川枣庙秦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1986年第2期;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塔儿坡秦墓》,三秦出版社1998年版;曹龙《西安泾渭秦墓陶俑的发现与研究》,《考古与文物》2020年第5期;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高陵米家崖秦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21年第4期;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园陪葬坑钻探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2年第1期;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马厩坑钻探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0年第4期;始皇陵考古队《秦始皇陵园K9901试掘简报》,《考古》2001年第1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上)》,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等。年代从春秋晚期延续至秦统一。秦统一以后,在故楚国区域内的云梦睡虎地和河南泌阳发现有4座秦墓中随葬有木俑,但数量较少。
泾渭秦墓出土的189件陶俑对于研究战国秦人服饰具有重要意义,目前相关材料正在逐步公布中。(2)参见曹龙《西安泾渭秦墓陶俑的发现与研究》,《考古与文物》2020年第5期,第88-95页;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高陵米家崖秦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21年第4期,第19-38页;曹龙《泾渭秦墓出土低温陶牛车研究》,《文博》2019年第5期,第39-45页。笔者曾据此撰文对秦人体衣、胫衣、足衣及腰带等服饰要素展开论述,通过研究发现,东周时期秦人服饰分为袍服和襦服两类。根据袍服长度,可分为曳地长袍和露足长袍两种,交领右衽的窄袖曳地长袍贯穿始终,最为常见,适用人群亦最为广泛,露足长袍数量较少,应为特定身份人群的专有服饰,可能与舞者有关。襦服是武士的统一服饰,有长襦和短襦两种,长襦及膝,短襦及腰臀部,战国中晚期的骑马俑皆服短襦,战国晚期至秦统一阶段,长襦代替了短襦,成为包括骑兵在内的国家所有类型武装力量的统一服饰款式。与东周时期齐鲁、三晋及楚地服饰相比,秦服在部分款式、形制上与三晋地区较为接近,但在具体穿着搭配与服色、纹饰上与其他三个区域又差异明显,尚素、尚白、实用性第一、系带等是秦人服饰文化中重要的特征。(3)参见王欣亚,曹龙《秦人服饰浅析——从泾渭秦墓出土的陶俑出发》,《考古与文物》2021年第4期,第79-86页。
在此基础上,本文拟从泾渭秦墓出土的陶俑出发,结合目前发现的其他秦人服饰资料,对秦人的发式和头衣进行考辨。
根据目前发现的陶、木、石俑资料来看,秦人发式主要有七类,分别是扁偏髻、圆椎偏髻、扁髻、椎髻、棱髻、披发及发髻不明显。
扁偏髻目前仅见于泾渭秦墓地,共计36件,占泾渭秦墓陶俑总数的19%。顾名思义,扁偏髻即发髻梳于头部一侧,以左侧居多,极个别在右侧(仅4件),发髻平面呈宽扁形,尾端上翘,无头衣。根据髻的细节差异可分为两种:第一种为常规扁偏髻,髻较大,扁圆形,尾端微上翘,共34件,皆为塑衣式俑,多着露足长袍和曳地长袍,其中19件功能属性明确,11件为牛车俑,8件为乐舞俑;第二种为扁圆形小偏髻,尾端浑圆,梳于头部右侧(仅2件),皆着曳地长袍,为袖手端立的牛车俑。
从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秦人的这一类扁偏髻形象还见于战国时期的齐鲁墓葬中,如山东章丘女郎山战国墓葬出土的乐舞俑及山东淄博赵家徐姚战国墓M2出土的彩绘陶俑等。形态上,齐鲁地区的扁偏髻更复杂,他们先将头发梳成两缕,再在右侧绾一小髻,小髻下的余发向左缠绕,与左侧头发合成一束后再梳成扁状偏髻,其髻的尾端也更多样,或尾端上翘,或更圆钝,或歧出两股,髻上可能还有装饰;秦人的扁偏髻皆为尾端上翘的裸髻,极少数较为短小。俑的属性上,齐鲁地区的扁偏髻俑身份可辨识的基本都是女性乐舞俑,秦人的扁偏髻俑有乐舞俑和牛车俑两种,性别特征不明显。
圆椎偏髻发现于铜川枣庙秦墓地和秦始皇陵园附近(秦始皇帝陵园外藏坑系列报告及简报中称这一类发髻为圆椎髻,是秦始皇陵陵园外藏坑陶俑的两大发式之一),(4)参见刘林《秦俑的发式与头饰》,《文博》1992年第4期,第55-57页。是数量最多的一种秦人发式,即在头顶右侧或左侧绾圆椎髻。枣庙秦俑的发髻表现较为简单,隐约可见头顶右侧隆起的发髻,陶俑身份属性不详。秦始皇帝陵园兵马俑坑中发现的陶俑发髻表现十分精细,头发于额上中分,并从两侧向后拢于头顶右侧或左侧,绾结成圆椎形发髻,脑后及两鬓各编成一根三股小辫,或十字形、或丁字形、或卜字形、或大字形、或枝丫形交互盘结于脑后,髻根用朱红色或橘红色的发带、发绳束扎,部分髻上戴帻,皆为武士俑,部分髻上有头衣。
考古发现的圆椎偏髻,还见于三晋地区、齐鲁地区及楚地,如春秋早期河南信阳黄君夫人孟姬墓,山东临淄郎家庄春秋战国之际齐墓出土的部分陶乐舞俑,长治分水岭东周墓地M134的陶俑,山东长岛王沟战国早期墓葬M10出土的陶袖手端立俑,包山楚墓M2:428擎灯之铜人,等等。可以说,圆椎偏髻流行于整个东周时期,尤以战国时期为最;地域上,圆椎偏髻多发现于秦及三晋地区;个体特征上,除秦始皇帝陵兵马俑坑武士俑为男性外,其余性别可辨者皆为女性,且多乐舞俑。所以,圆椎偏髻是一种具有时代性、地域性、职业性的发髻形式。
扁髻是秦始皇陵兵马俑的两大主要发式之一,云梦睡虎地M9中也有发现,皆为男性武士俑。具体为:头发于额上中分,从两侧向后拢于脑后,脑后的发束或直接折反贴于脑后,或编成六股宽辫再折反,形状扁平如长方板形或梯形,部分扁髻之上覆有头衣。
椎髻目前主要见于泾渭秦墓地、秦始皇陵东侧马厩坑(5)参见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马厩坑钻探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0年第4期,第31-41页;临潼县博物馆《秦始皇陵东侧发现五座马厩坑》,《考古与文物》1983年第5期,第23-25页;程学华《始皇陵东侧又发现马厩坑》,《考古与文物》1985年第2期,第110-111页。和皇陵封土西侧珍禽异兽坑出土的跽坐俑及百戏俑坑出土的2号百戏俑头。这一类发式,发于脑后结髻,髻平面如椎,剖面如圆,髻上无头衣。椎髻是泾渭秦墓陶俑中最常见的发式,共计82件,占泾渭秦墓陶俑总数的43%。根据髻的细节差异又可分为两种:第一种为常规椎髻,髻较短而钝,共74件,多着短襦及曳地长袍,其中32件功能属性明确,28件为牛车俑,3件为乐舞俑,1件为杂技俑;第二种为长椎髻,髻长而锐,共8件,皆为男性裸体角抵俑。
椎髻还发现于长沙陈家大山战国中期楚墓出土的帛画中,为女性发髻,江苏武进孟河战国中期“楚式”墓内出土的陶俑头,江陵九店东周墓M410女性墓主发髻,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女性墓主的假发发髻,洛阳金村出土的战国铜人像,临淄东周古墓M1019出土的陶俑,山西长治分水岭战国墓M14出土的陶乐舞俑,等等。直至汉初,椎髻依然频繁出现在墓葬中,如杨家湾汉墓出土的男立俑,山西孝义张家庄汉墓出土的女俑,江苏无锡施墩M5出土的汉代陶俑,汉阳陵出土的骑兵俑,等等。
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这种脑后绾髻的发式流行时间较长,从东周到汉初皆有发现,或直接绾成,或配合笄、巾带绾结,髻或长圆如椎,或短钝似圆,少量髻上留有余发,使用对象有男有女,上至贵族将士,下至庶人百戏。泾渭秦墓发现的这批资料进一步表明,至少在东周时期,角抵一类的特殊群体俑所梳的椎髻较一般的椎髻长而锐。
对于这种形态的髻,学界或称为椎髻,或称为圆髻,对两者之间缺乏清楚的界定。文献记载,椎髻一词最早见于《史记·陆贾列传》中“尉佗魋结箕踞见贾”一句,服虔注曰:“魋,音椎,今兵士椎头髻也。”颜师古进一步解释曰:“结,读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1]2697-2698《汉书·西南夷传》《汉书·李陵传》中颜师古也有相同的解释。文献中关于椎髻形态的描述十分类似于考古发现的这种脑后绾长圆髻的发式。但对于“其形如椎”的理解,有学者提出疑惑,认为椎髻实际形状是一种“圆髻,并不是尖椎状”。[2]笔者认为,此说可取,毕竟绾出的发髻的形状跟发质柔韧及多少、绾结方式、发饰等都有密切关系,“其形如椎”只是个相对概念,与文献记载并不矛盾。
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古“椎”与“锤”相通,椎髻实为一种单个的、锤状式、拖于脑后的发髻。[3]此备一说,不做讨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椎髻是一种室内居家常见髻形,不与冠等头衣搭配。
棱髻目前仅发现于泾渭秦墓地中,有2例,髻呈棱状,从头顶延伸至脑后,皆着曳地长袍,俑的身份类型不详,无头衣。
考古发现中,东周时期的棱髻形象在一些铜器的人形足及玉饰上有少量发现,可确认的有天马-曲村遗址春秋初年北赵晋侯墓地M63方座筒形器人形足之人的髻形,以及春秋早期河南信阳黄君夫妇墓G1出土的人首玉饰的髻形,此外,与帕泽雷克巨冢出土的挂毯之上骑马者的发式比较类似,(6)参见孙机《洛阳金村出土银着衣人像族属考辨》,《考古》1987年第6期,第555-561页。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藏胡汉战争图中和内蒙古和林格尔汉墓壁画上也有类似发式。有学者认为这种剔去四周部分,仅保留中间头发的发式叫“髡发”,是乌桓与鲜卑的主要发式。[4]但是,乌桓、鲜卑式的髡发与“髡刑”“髡钳”中的“髡”不一样,前者是一种风俗习惯,时代的不同,髡发的具体形式有异,后者指将头发全部剃光,是一种刑罚。泾渭秦墓中的棱髻俑极有可能表现的就是战国时期游牧民族的人物形象。
披发仅在泾渭秦墓地中发现有1例,陶俑长发后拢,垂于脑后,搭于颈背处,制作者还特意用刀刻出了发束披下的倒三角形轮廓,该俑身着曳地长袍,为袖手端立的牛车俑。
考古发现中,战国时期还并未发现类似泾渭秦墓陶俑的这种披发形式,但在内蒙古地区汉墓出土的陶俑及陕北地区和山东地区的东汉墓画像石中发现有类似的披发形象。前者见于杭锦旗乌兰陶勒盖西汉墓葬M9中,该墓发现有袖手端立的侍俑1件,陶俑头发为黑彩彩绘而成,两鬓及脑后各垂下一缕头发;后者见于绥德四十里铺汉画像石、米脂官庄汉画像石墓、子洲淮宁湾汉画像石及邹城金斗山汉画像石墓中,数量较少,表现为驯马、驯象或舞蹈百戏的形象,突出的特征就是脑后一缕扬起的垂发,有学者认为这些表现的是披发胡人。(7)参见朱浒《汉画像胡人图像研究》,上海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135-137页。与棱髻俑一样,泾渭秦墓中的披发俑极有可能也表现的是战国时期游牧民族的人物形象。
因为制作和保存等原因,发髻不明显俑在凤翔西村秦公陵园、长武上孟村秦墓M26、铜川枣庙秦墓、泾渭秦墓及云梦睡虎地秦墓和河南泌阳秦墓中都有发现。以泾渭秦墓为例,该墓地发现有17件发髻不明显者,约占泾渭秦墓陶俑总数的9%,既有牛车俑、骑马俑,也有乐舞俑,还有身份类型不详者。
考古发现中,类似发髻不明显的俑在东周时期其他地区存在的数量也较多。原因有三方面:第一,俑的头发以黑彩施绘,所以具体发式表现不清楚,这在东周楚木俑中非常普遍。如战国中晚期湖北江陵武昌义地楚墓木俑,战国中期江陵枣林铺楚墓木俑,战国中期湖北荆州纪城1号楚墓木俑,战国中期到晚期江陵雨台山楚墓木俑,战国中期信阳1、2号楚墓木俑,等等。齐鲁、三晋及秦地的陶泥俑中也有少量这种现象。第二,俑的头部装饰有有机质假发,因有机质腐朽而发式不详,这种情况以楚俑为主,少量秦木俑也有类似现象。如战国中期望山2号楚墓木俑,战国晚期包山楚墓M4的木俑,云梦睡虎地秦墓木俑,河南泌阳秦墓木俑,等等。第三,制作时表达得不够精细,保存过程中头部有缺失也是一部分陶俑发式不详的重要原因,这种情况多见于齐鲁、三晋及秦地陶、石俑中。如枣庙秦墓部分陶俑,泾渭秦墓部分陶俑,长治分水岭战国墓M14出土的部分陶俑等。
泾渭秦墓M9、M54中,扁偏髻、椎髻及发髻不明显等三种不同发式的陶俑具有共存关系,且个别发髻不明显的陶俑根据肢体姿势及共存乐器来看,可能为乐舞俑,M14中出土的4件陶牛车俑发髻皆不明显且制作粗犷。所以,笔者认为,泾渭秦墓陶俑中发髻不明显者可能是发式异于扁偏髻、椎髻的一种发式,只是因为发髻未做仔细而呈现不明显的结果。
秦人七类发式中只见圆椎偏髻和扁髻两种发式上覆有头衣,且与裸髻者相比,数量相对较少。头衣大致有帻、弁、单板长冠、双板冠、鹖冠、风帽六种形式,皆为不同等级和类型的武士所服,Ⅰ式帻和风帽下的具体发式不详。六种头衣形式中,除风帽外,为战国至秦时其他区域所不见,帻和弁经改良后还见于汉俑中。
帻主要见于泾渭秦墓和秦始皇陵园附近外藏坑出土的陶俑头上,根据具体造型可分为两式。
Ⅰ式帻见于泾渭秦墓中,共计12件。帻为白色,裹覆于髻上,具体发式不详,帻顶扁平,平面呈方形,帻底四周用红彩绘出固帻的巾带,还有1件帻顶左侧及帻右侧各有小圆孔一个,推测应为插笄固发之用。大多数帻向右偏,少数帻向左偏。12件戴帻俑皆为塑衣式俑,2件仅存俑头(根据泾渭秦墓出土的陶俑来看,裸体俑皆为长椎髻,所以残存俑头者皆为塑衣式俑),10件为曳地长袍俑,体型一般较为高大,除一件双臂握拳向下外,余肢体姿势皆不可辨。
Ⅱ式帻见于秦始皇兵马俑坑中部分梳圆椎偏髻的武士俑头上。因覆于圆椎偏髻上的原因,帻形如圆丘,帻后缘或侧缘底部开有一个三角形叉口,叉口两侧各有一条组带,两条组带相互绾结,使帻紧束头上,帻大多为朱红色。(8)参见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等《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上)》,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114-115页。发掘者有时也称这一类帻为软帻。
Ⅱ式帻还见于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中出土的陶俑头上(报告中称为软帽),因这一类陶俑皆为绾结于脑后的扁髻,所以帻形如覆钵,没有类似于兵马俑坑中武士俑所戴帻的三角形开合口。
帻,裹发巾,“头衣”的一种。《说文解字》:“发有巾曰帻。”[5]《急就篇注》:“帻者,韬发之巾。”[6]帻的原型为巾,巾为一般百姓头衣,秦国百姓用黑巾,称作黔首。战国中晚期,秦“加其武将首饰为绛袙,以表贵贱,其后稍稍作颜题”。[7]3670-3671绛,《说文》解释曰:“大赤也”。战国中晚期的泾渭秦墓陶俑头上的帻底周围束扎红色额带,秦始皇兵马俑武士俑的帻为红色,与文献中“绛袙”的形制、颜色一致,即汉代文献中“帻”的初型。(9)帻形取自于巾,而附加额带,颜色上也与巾有很大的差别。从这个层面上说,泾渭秦墓戴帻陶俑的发现,弥补了文献中关于先秦时期帻记载缺失的缺憾,并从遗物角度印证了巾与帻的关系。
帻至汉代时形制已十分丰富,“上下群臣贵贱皆服之”,[7]3761庶民是有帻无冠,官吏则加冠于帻上,闲居时则用帻而无冠。汉代帻的颜色也代表着不同的身份等级。武吏常戴赤帻,以示勇武。 文吏帻色随同章服,其色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此外,汉时还有童子帻、丧帻、素帻等。
Ⅰ式帻和Ⅱ式帻代表了战国中晚期到秦统一时期帻的发展,服用对象为一般低等武士。
弁的形象仅见于秦始皇陵兵马俑骑兵俑头上,呈半个浑圆的覆瓢状,两耳下垂,在颌下以环带扣结,有学者称之为弁冠。[8]秦始皇兵马俑二号坑的骑兵戴赭色圆弁(发掘者称为圆形介帻),上面用朱色绘满三点成一组的几何形花纹,后边正中绘一朵较大的白色桃形花饰,两侧垂带,带头系于颌下。根据未戴弁骑兵俑脑后梳宽辫扁髻的情况推测,戴弁骑兵俑的弁下亦应为扁髻。
弁,属于广义上冠的一种,主要以鹿皮制成,(10)《正义》曰:“以鹿子皮为弁也。”参见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158页。毛浅黄或白色者称“皮弁”“皮弁冠”,赤黑色的称“爵弁”,赤黄色的称“韦弁”,(11)《释名》曰:“弁如两手相合抃时也。以爵韦为之,谓之爵弁,以鹿皮为之,谓之皮弁。(韦弁)以韎韦为之也。”《白虎通义》曰:“(爵弁)色如爵头,周人宗庙士之冠也……周尚赤,所以不纯赤……故周加赤,殷加白,夏之冠色纯玄。”所以,爵弁、韦弁与皮弁的区别在于颜色。根据古今词意,爵,通“雀”,《书·顾命》:“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孔颖达疏引郑玄曰:“赤黑曰雀,言如雀头色也。”所以,爵(雀)弁即为赤黑色的弁;同样,韎,为赤黄色,韦弁即为赤黄色的弁。参见刘熙《释名(附音序笔画索引)》,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67页;班固《白虎通义》,中国书店2018年版,第62页;王世舜,王翠叶译注《尚书》,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309页。其形状“制如覆杯”。秦汉时,弁有“爵弁”和“武弁”之分,爵弁“广八寸,长二寸,如爵形,前小后大,缯其上似爵头色,有收持笄……祠天地五郊明堂,云翘舞乐人服之”。[7]3665其使用人群有两类:一类为祭祀前于辟雍行大射礼过程中,为公卿诸侯大夫服务的执事者——“执事者冠皮弁,衣缁麻衣”;[7]3665一类为儒生,汉武帝于泰山封禅时命 “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1]475类似的还有《汉书·韩延寿传》中,儒生韩延寿依古礼,令“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为吏民行丧嫁娶礼”;[9]可以说,秦汉时期,爵弁广泛使用于射礼、祭祀、丧嫁娶礼、征伐等各个场合。而武弁,又称武弁大冠,级别稍次于爵弁,(12)《后汉书·礼仪志》曰:“乘舆初加缁布进贤,次爵弁,次武弁,次通天。”参见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105页。与一般意义上的皮弁不同而自成体系,乃赵武灵王采胡服之冠。《后汉书·舆服志》中称:“武冠,一曰武弁大冠,诸武官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7]3668《后汉书·崔骃传》中记载:“钧(崔钧)时为虎贲中郎将,服武弁,戴鹖尾。”[7]1731秦始皇陵骑兵俑所服之弁应为武弁的最基础形态。
单板冠、双板冠及鸮冠目前仅见于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中。单板冠形如梯形板状,尾部有冠室,前有冠带用以缚冠,见于御手俑、车右俑和下级军吏俑;双板冠形如板状冠,唯冠板的中部有一条阴刻纵线,见于御手俑和中级官吏俑;高级军吏冠的冠头近方形,冠尾歧出两侧,并与冠室相接,冠室为长方槽形,冠带压于冠上,顺着双颊系于颌下。发掘者认为,单板冠和双板冠可能为文献记载的长冠,高级军吏冠为鹖冠。[10]
风帽,目前仅见于咸阳塔儿坡秦墓中,为两件骑马俑所服头衣。陶俑头戴宽折沿帽,帽顶中间有一小孔,可能为插帽饰之用,“(两俑帽与匈奴尖顶帽)或能归为一类”。[11]诺颜乌拉匈奴人墓地M6出土了一顶保存完好的尖顶帽,与塔儿坡陶俑所戴风帽较为接近,内蒙古三段地汉墓M6中出土的胡俑头上所戴之帽亦与塔儿坡的风帽类似。所以,风帽形象应与游牧民族有关,可能象征着内附关中的游牧民族形象。
服饰是民族识别的重要标准。[12]根据目前发现的陶、木、石俑资料来看,秦人发式有七类,头衣有六种。
第一类扁偏髻在泾渭秦墓中发现较多,皆为尾端上翘的裸髻,极少数较为短小,陶俑类型上有乐舞俑和牛车俑两种,性别特征不明显;齐鲁地区的扁偏髻形态更复杂,但服用者皆为女性乐舞俑。第二类圆椎偏髻是数量最多的一种秦人发式,多见于三晋、齐鲁及楚地,这一类发式流行于整个东周时期,除秦始皇陵兵马俑坑步兵俑为男性外,其余性别可辨者皆为女性,且多乐舞俑,是一种具有时代性、地域性、人群性的发髻形式。第三类是扁髻,是秦始皇陵兵马俑的两大主要发式之一,在云梦睡虎地M9中也有发现,皆为男性武士俑。第四类是椎髻,目前仅见于泾渭秦墓地、秦始皇陵,从东周到汉初皆有发现,使用对象有男有女,上至贵族将士,下至庶人百戏。第五、六类分别是棱髻和披发,目前仅发现于泾渭秦墓地中,极有可能表现的就是战国时期游牧民族的人物形象。第七类是发髻不明显,因为制作和保存等原因,在有随葬俑的墓葬中都普遍有发现,泾渭秦墓陶俑中发髻不明显者可能是发式异于扁偏髻、椎髻的一种发式。
秦人七类发式中只见圆椎偏髻和扁髻两种发式上覆有头衣,且与裸髻者相比,数量相对较少。头衣大致可分为帻、弁、单板长冠、双板冠、鹖冠、风帽六种形式,Ⅰ式帻和Ⅱ式帻代表了战国中晚期到秦统一时期帻的发展,服用对象为一般低等武士。弁的形象仅见于秦始皇陵兵马俑骑兵俑头上,应为武弁的最基础形态。单板冠、双板冠及鸮冠目前仅见于秦始皇陵,前两者见于御手俑、车右俑和中下级军吏俑,可能是文献记载的长冠,后者一般为高级军吏俑所服,根据其形态,应为文献记载的鹖冠。风帽形象应与游牧民族有关,可能象征着内附关中的游牧民族形象。目前发现的秦人头衣皆为不同等级和类型的武士所服,部分头衣经改良后还见于汉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