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磊磊
(商洛学院经济管理学院/陕西高校新型智库商洛发展研究院,陕西商洛 726000)
制造业转移会影响国家竞争实力,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对发达经济体造成重创,美国虚拟经济泡沫的破灭及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导致全球需求萎缩,美国、德国等国家纷纷提出“再工业化”“制造业复兴”等计划吸引产业回流,一些发达国家的企业相继将海外生产线迁回本国或在本国新建厂房,出现了第四次国际产业转移浪潮[1]。2019年以来,国际经济环境的不确定性风险增加,中国制造业的发展经受了多重冲击[2]。在此背景下,强化制造业国内省际间的合理布局与转移,增强制造业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是促进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3]。
东部沿海地区同中西部内陆地区存在的产业梯度,以及中西部地区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和土地资源,是实现制造业在全国范围内不同区域间转移的客观条件[4],也为制造业双循环战略的实施提供了现实基础。当前,学界关于区域间省际制造业转移的实现及转移顺序尚存在争论,主流观点认为产业主要由东部沿海地区转移至中部地区及西部地区,扩散式和集聚式布局兼而有之,但各区域产业无序发展的特征较为明显,不同要素密集型制造业的区域内转移观点不尽相同[5]。曲玥等[6]基于1998—2008年中国制造业数据,从县级经济体水平维度考查了中国制造业的发展状况,认为其发生了“飞雁”模式的转移,受企业综合经营成本上升和要素成本提高的影响,2004年后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中西部内陆地区转移。冯根福等[7]认为由于廉价劳动力的自由流动与国家中西部战略布局影响,部分技术密集型产业会优先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至西部。成祖松[8]认为2004年是东部地区高技术产业向中西部地区扩散的重要时间点。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中国东中西部地区产业差距不断扩大,区域间劳动力要素的自由流动导致各区域的比较优势不断弱化,而越南、菲律宾等东盟国家的再工业化政策措施,不断吸引承接东南沿海地区的制造业流入[9-12],相对而言,中国中西部地区制造业发展更多展现为自身产业的提升,并非承接东部沿海地区制造业。
本文集中分析第四次产业转移背景下中国制造业省际转移过程,选取2007—2017年各省(市/区)①的区域生产总值、制造业产值及劳动、资本和技术三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产值为主要考察指标,通过重心模型构建制造业、三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的重心迁移轨迹,剖析八大区域及各省(市/区)制造业发展路径的变迁,理清制造业产业转移的现状与基本趋势,为制造业产业升级与区域分工双重目标下的区域制造业转移战略提供理论依据。
本文将制造业按照不同投入要素细分为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及技术密集型三类。食品制造及烟草加工业,纺织业,纺织服装鞋帽皮革羽绒及其制品业,木材加工及家具制造业,造纸印刷及文教体育用品制造业②等5类产业为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化学工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金属制品业等5类产业为资本密集型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工艺品及其他制造业,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等6类为技术密集型制造业。
本文兼顾数据可得性及区域间差异性的特点,按照国家信息中心制定的区域间投入产出表的分类方法,将全国划分为八大经济区域,即东北区域(黑龙江、吉林、辽宁),京津区域(北京、天津),北部沿海区域(河北、山东),东部沿海区域(上海、江苏、浙江),南部沿海区域(福建、广东、海南),中部区域(山西、河南、安徽、湖北、湖南、江西),西北区域(内蒙古、陕西、宁夏、甘肃、青海、新疆)和西南区域(四川、重庆、广西、云南、贵州)。
本文选择的经济要素指标数据来自《中国投入产出数据表》。由于投入产出表每五年编制一次,2007年,2012年和2017年的投入产出数据表是标准的投入产出表,本文设定考察期为2007—2017年,基本能够反映出近10年制造业省际转移的基本趋势与规律。
反映制造业集聚和转移的方法有重心模型、区位基尼系数[13]等度量方法。使用制造业重心计算的方法为:
X、Y分别表示制造业增加值重心的经纬度,基于式(1)和式(2)可以分别计算制造业总体及分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的经纬度,xi、yi分别表示第i个省份制造业重心的经纬度,这里用省会城市的经纬度来代替,mi为特定部门在第i个省份的增加值。
重心移动距离的计算公式为:
其中,di-j为第i年至第j年制造业重心移动距离(km);Xi、Xj、Yi、Yj为第 i年至第 j年的制造业重心经纬度;c按照惯例取111.111 km,表示地球上经纬度每变化1°在平面上变化的距离。
空间基尼系数的计算公式为:
其中,G为空间基尼系数,n表示地区数目,x表示某地区特定部门总产出占全国该部门总产出比重。
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空间格局发生了较大变动,基本的趋势是由东部地区不断向中西部地区迁移,然而在南北方向上的发展则以2012年为界呈现了先北上后南下的迁移。2007—2012年制造业重心向北偏西转移态势,重心转移至2012年的(115°43'N,32°54'E),向西北方向转移87.93km,2012—2017年制造业重心向南偏西转移,重心转移至2017年的(115°08'N,31°91'E),向西南方向转移80.46 km。
分类制造业重心转移的总体趋势与总体制造业基本相同,但各类制造业重心轨迹变动差别较大,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分布相较于总体制造业更居于中西部,2007—2012年制造业重心移至 2012 年的(115°74'N,32°48'E),向北部偏东方向转移78.42 km,2012—2017年重心向南偏西转移 116.67 km,10年内空间格局向西部、南部不断转移。资本密集型制造业重心移动由 2007 年的(115°24'N,33°08'E)同样先向东北方向转移30.81 km,后向西偏南转移143.12 km,起始点更居北部,中西部转移程度更深。技术密集型制造业重心由 2007 年的(116°13'N,31°07'E)向北偏西方向转移117.47 km,随后向南偏西方向转移76.60 km。
表1计算了八大区域的空间基尼系数,反映了2007—2017年10年间中国区域间的制造业集聚变化情况。
基于表1,对比三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空间集聚的演变过程,可得出如下四个判断:第一,大部分区域分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区域空间集聚水平演变规律与制造业总体趋势基本一致,以2012年为界,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考察期内制造业分布在区域层面上更加聚集于部分区域。分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在整个考察期末的集聚水平排序从高到低依次为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和劳动密集型,说明技术密集型的不平等水平要高于另外两类,即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更加集聚于部分区域。第二,空间集聚水平较高的区域在考察期内空间基尼系数呈现不断上升趋势。南部沿海地区三类制造业的空间基尼系数是所有区域中最高的,且考察期内变化趋势基本一致,不断上升,但是其变化趋势与制造业总体变化不同,说明制造业及其分类企业在南部沿海地区集聚,区域内制造业发展差距不断扩大,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集聚水平要高于劳动及资本密集型制造业,而且各类制造业集聚在该区域内不同的省份,各省制造业分工不同。同样,西北地区三类制造业的空间基尼系数排第二位,其变化趋势也基本一致,呈先下降后上升趋势,空间集聚水平有所提升,但三类制造业空间集聚水平表现为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空间基尼系数最高,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空间基尼系数最低,印证了制造业向西部转移的过程中集中在个别省份,不仅提升了该区域的制造业空间基尼系数,也说明资本密集型制造业是产业转移的主要类型。第三,空间集聚水平较低的区域在考察期内空间基尼系数呈现不断下降的变化规律。京津地区包括北京市和天津市,两市劳动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发展的不平等水平以2012年为界,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而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则呈现出不断下降的趋势,说明在制造业转移的过程中,北京市迁出的大部分是劳动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这种迁出使得京津地区制造业空间发展不平等水平下降。第四,资本密集型及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演变规律在较多区域表现一致。如在北部沿海、东部沿海、东北地区三类制造业空间不平等水平处于中等位次,基本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的总体趋势,其中劳动和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变化比较激烈,可以看出区域内省际发展差距较大,随后随着吉林省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占比的提升及黑龙江、辽宁两省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占比的下降,东北地区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发展不平衡水平有所下降。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大量的转移导致该区域内空间基尼系数变化不大,中部地区和东北地区变化趋势基本相似。西南地区劳动及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空间发展不平等水平先下降后上升,考察期末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不平等水平高于期初,而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有所下降,而且在所有区域中处于第五位,说明西南地区的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发展相对平等,而西南地区的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的空间基尼系数在考察期内先上升后下降,且2012年空间基尼系数达到0.737的较高水平,说明资本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的过程中2007—2012年阶段更加集中在西南区域的个别省份,提高了该区域的不平等水平。
通过比较2007—2012年制造业比重的变动情况,可以看出制造业比重增加的省份数量远高于减少的省份,说明总体制造业在省际间业已发生了扩散。制造业份额占比减少幅度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广东、浙江、上海、山东、河北等;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吉林、云南、福建;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集中在中西部及东北地区;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市包括河南、安徽、北京,这些省市是这个阶段制造业产业转移过程中承接的主力。
第一,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发生了省际扩散。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占比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位于珠三角及长三角经济区;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云南、湖北;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位于中西部地区及东北地区;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份包括河南、安徽、北京、黑龙江、辽宁等,是这个阶段制造业产业转移过程中承接的主力,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省份与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减少占比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接壤或者直线距离较近,说明劳动力密集型制造业更容易发生邻省转移。第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省际扩散有限。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占比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广东、山东、河北、天津、吉林等;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福建、浙江、江苏、黑龙江、辽宁、山西、河南、广西、云南、贵州、四川、甘肃、新疆等;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包括湖北、湖南、内蒙古、陕西、宁夏、青海、海南等;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份包括重庆、北京、安徽、江西等。第三,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东西区域转移有限。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占比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广东、上海、福建、浙江等,这些均属于考察期初技术密集型制造业较为发达的省份;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吉林、河北、天津、宁夏、青海、贵州和云南等;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位于中西部地区,是产业转移的主要承接地;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份包括北京、河南、江苏、湖南等,这种集聚与周边省份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占比下降存在密切关系,可以看出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省际转移不断发生,扩散与集聚同时发生。
对2012—2017年制造业省份份额的变动情况进行分析:总体上份额增加的省份更集中在部分少数省份,北部区域下降较多而南部区域增加较多,制造业总体上的南北转移较为明显。具体来讲,制造业占比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内蒙古、辽宁、北京、山东、江苏等;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数量最多,且分布较为广泛,说明制造业的转移并非如上一阶段普遍扩散,而是集聚相对明显;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包括河北、河南、福建、江西、陕西、宁夏、贵州、海南等地;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份包括重庆、浙江、广东、吉林等,其中既有传统制造业发达的省份也有制造业发展的新秀省份。
第一,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既保持了上阶段向中西部扩散的趋势,也交织了经济重心向南部转移的趋势。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占比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内蒙古、辽宁、北京、山东等。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黑龙江、天津、江苏、上海、安徽、湖南、湖北、广西、四川、甘肃等。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包括河北、山西、陕西、福建、江西、重庆、海南、云贵、青海、新疆、黑龙江等,这些省份是产业转移的主要承接地,主要集中在中西部地区。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份包括河南、浙江、广东、吉林四个,形成了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在区域内集聚的特点。第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相对更为集聚。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占比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北京、山东、辽宁、江苏、安徽、湖南、湖北、内蒙古等。份额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数量最多,集中在上海、福建、广东等东南沿海及西部地区。份额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包括天津、浙江、江西、陕西、宁夏、贵州、海南等,这些省份大部分上一阶段的份额也是增加的,成为产业长期转移的主要承接地。份额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份包括重庆、河南、吉林等,资本密集型制造业集聚与周边省份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占比下降则说明这些省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区域内产业集聚地。第三,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向南部迁移更为明显。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份额减少超过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包括辽宁、山东、北京、内蒙古等北部省份。占比减少幅度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主要处于中西部及东北地区,这些省份份额下降与周边省份份额的上升印证了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在不同区域内实现了集聚。占比上升在0~1个百分点的省份包括河北、天津、上海、湖北、江西、福建、陕西、宁夏、贵州等,这些省份是产业转移的主要承接地。占比上升1个百分点以上的省市包括广东、浙江、安徽、重庆、吉林等。
2007—2017年,10年间是中国经济波动比较频繁的时期,也是中国由经济高速发展向追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常态阶段,产业高质量升级发展与全国范围内省际产业转移是制造业发展的主题。本研究发现,制造业空间格局前期主要表现为东部沿海向中西部的横向转移,后期则表现为在东中西部横向转移的同时,北部向南部的纵向转移不断凸显。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前一阶段向中西部省份转移较为明显,后一阶段则表现为浙江、广东、河南、吉林等省份的区域内集聚。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在个别省份集聚更为集中,前一阶段主要集中在北京、安徽、江西、重庆等省市,后一阶段则集中在河南、重庆、吉林等省市,区域集聚水平更高。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前一阶段横向转移、后一阶段纵向转移的特点更为明显。
中国制造业省际转移的研究为充分发挥劳动力、资本、技术等资源优势,保障“国内大循环”。
多区域制造业集聚是未来产业发展的重要特点,促进各区域内部劳动、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自由流动,提升整个区域内产业竞争力水平。虽然长三角、珠三角等经济区的绝对优势依然存在,但是制造业在部分区域内集聚的趋势已经出现,比如制造业在中部地区的河南、西南地区的川渝、西北地区的陕西、宁夏等省份集聚,说明制造业多点集聚,这能够有效促进传统制造业发达地区的产业升级及落后地区工业化发展。改变各个行政省份主导经济发展政策的思路,站在更加宏观的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层面,切实落实区域经济发展战略,促进区域内各省份人才、技术、资金等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实现制造业发展的省际合作,提升区域产业竞争力水平。
制造业产业在不同区域内集聚会受到地方经济政策、激励政策等因素影响而转移到个别省份,但依然要考察制造业产业与地方资源、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契合度,三类要素密集型制造业的省际转移程度并非相同,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程度最深,2012—2017年处于西北地区的青海、新疆及西南地区的云南、贵州等省份增加较多。资本密集型制造业集中在中西部的河南、重庆、陕西等省市,西部大开发及中部崛起战略的实施有效促进了资本向中西部地区的流动,也增加了公路、铁路、网络等基础设施及公共服务的投入,降低了制造业企业的运输成本,促进了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在该区域的转移。技术密集型制造业集中在广东、浙江、安徽、上海等省市,这些省市户籍制度的放宽有效促进了劳动力的流入,为该区域制造业产业升级提供了人才储备。
注释:
①本文基础数据采用刘卫东等编制的30个地区的投入产出表数据。受数据来源限制,文中相关论述未涉及西藏自治区及港澳台地区。
②按照《中国统计年鉴》中16种制造业产业类型进行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