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天
(南昌航空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63)
1958年6月15日北京电视台(现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一口菜饼子》标志着中国电视剧的产生。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电视剧的发展虽呈现出蓬勃生机,但由于当时的电视剧大多采用直播形式,无法保存,社会面的电视数量也十分有限,电视剧这一艺术形式并未给观众留下多少印象。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将中国社会的发展推向了新的历史征程。在贯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方针政策、解放思想、拨乱反正的基础上,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二为”方针得以提出,极大地促进了中国电视艺术的发展,中国电视剧开始复苏。到了80年代,中国电视剧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时期,真正走上了发展的正轨(1)1958年到1966年,全国共播出约200部电视剧;1966年到1976年,电视剧发展陷入停滞状态;1979年,全国电视剧年产量19部;1980年,全国电视剧年产量跃升至130部。故在1980年以前,中国电视剧事业尚属起步阶段,1980年后才真正走上了发展的正轨。参见郭镇之:《中国电视史》,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第113-115页。。中国地域电视剧是中国电视剧这一电视剧国别类型的内部再分类(2)中国地域情景喜剧是中国地域电视剧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对中国地域情景喜剧的研究现状笔者已有专文详论(参见张力天:《中国情景喜剧流派研究综述》,《高校社科动态》2022年第2期),在本文中不再着重关注。此外还要说明3点:(1)中国情景喜剧流派与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类似,只是笔者鉴于中国情景喜剧目前的发展状况,省略了前者的“地域”二字,详见《中国情景喜剧流派研究综述》注释中的说明;(2)中国地域情景喜剧与中国情景喜剧流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对它们的概念区分可参考下文对中国地域电视剧与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的概念区分;(3)因为在中国情景喜剧中,非流派生产的地域情景喜剧作品极少,且学界对这类作品的研究很匮乏,所以笔者在《中国情景喜剧流派研究综述》中虽仅考察了各流派的研究成果,但也基本说明了中国地域情景喜剧的研究状况。,其产生与发展几乎与中国电视剧同步。在80年代随着中国电视剧作品的大量生产,中国地域电视剧也涌现出了许多优秀作品,并呈现出由自发向自觉转变的流派化的电视剧创作现象。
随着中国地域电视剧渐成气候,有关中国地域电视剧的研究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并受益于1985年文化热的后续影响和中国电视艺术批评的发轫,获得了飞速发展。进入新世纪后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文献数量稳步上升,2010年后基本进入了稳步发展阶段,年文献数量仅有小范围波动。目前在中国知网、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全国图书馆参考咨询联盟等数据平台,以地域、区域、电视剧等词语进行联合检索,可以搜索到的文献总量不低于1000篇(本)(3)笔者所关注的是直接从地域文化抑或是“地域气质”出发探讨电视剧作品的研究成果,其他粗略涉及地域文化或仅研究对象为地域电视剧的成果不在此列。。其中期刊论文占比过半,硕博学位论文占据大约四成,会议论文与专著数量较少。笔者通过对CSSCI来源期刊论文、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论文、高被引期刊论文、博士学位论文、高被引硕士学位论文等的精细阅读,以及对整体文献数据的知识图谱分析,总结了目前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领域着重关注的6类问题:(1)中国地域电视剧中地域文化的影视呈现;(2)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的形成与发展;(3)中国地域电视剧的经典作品;(4)中国地域电视剧和地域形象建构与传播间的关联;(5)中国地域电视剧的地域想象与文化认同;(6)中国地域电视剧的产业耦合与协调发展。
除上面列出的6类问题外,学术界的许多文章始终将定义中国地域电视剧作为展开论述的基石,中国地域电视剧的概念定义事实上也成为了重要的研究议题。在这一概念定义上,学者们众说纷纭,诸家观点聚讼纷至,有关的概念定义繁复众多,但不论如何定义却终难描绘出中国地域电视剧的全貌。究其根本,就在于对中国地域电视剧的概念定义离不开对于其文化根基——地域文化的概念定义,但学界对于地域文化的概念虽历经数十年的讨论,却至今也未能得出权威且具有共识性的定义。故笔者认为对于中国地域电视剧这一概念的理解,不能仅着眼于纸面的理论描摹,而要关注本土电视观众对于中国地域电视剧作品的感知,找寻观众内心世界所认可的中国地域电视剧,从“他者”的视角描绘中国地域电视剧的样貌。应当说,中国地域电视剧作为从中国广博的地域文化中生发出的电视剧类型,其自身地域性的确立就在于观众对其“地域气质”的感知,描摹“地域气质”是中国地域电视剧在创作上把握地域性的关键所在。拥有“地域气质”的电视剧作品根本不同于那些仅对方言、建筑、饮食等地域符号进行影像拼贴的电视剧作品。“地域气质”就是从观众作品感知的视角对中国地域电视剧给出的概念定义。
此外,在以往的一些研究中,还有部分研究者混淆了中国地域电视剧与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这两个概念。事实上,中国地域电视剧既可以认为是具有典型“地域气质”的电视剧作品的代称,也可以认为是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的初级发展阶段。依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流派指“学术思想或文艺创作方面的派别”(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832页。,而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就是某一地域文化所涉及地域范围内形成的成熟的创作派别,是地域电视剧创作由蔚然成“风”向浩然成“派”发展的结果。一个成熟的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应当具有如下基本特征:(1)拥有较稳定的演职人员队伍;(2)能够独立完成剧本创作、拍摄制作、剧集播出等环节的工作;(3)拥有相当数量的从地域文化中生发出来的具有典型“地域气质”的电视剧作品(5)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的一个重要特征就在于作品的“地域气质”。但以往也有一些研究将任意区域内所有电视剧创作者组成的团体称为地域电视剧流派,对此笔者并不认可。笔者认为一个文艺创作流派必定要形成具有独特性的创作取向和作品风格,但任意区域内所有电视剧创作者组成的团体显然并不具备这些特征,它们所共有的仅是籍贯身份。此外,这里对于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基本特征的描述借鉴自笔者对于中国情景喜剧流派基本特征的描述(参见张剑尘、张力天:《湖南地方情景喜剧:基本内涵、历史沿革及未来发展》,《地方文化研究》2021年第6期;张力天:《中国情景喜剧流派研究综述》,《高校社科动态》2022年第2期)。。纵观当前中国地域电视剧的发展现状,真正成熟的地域电视剧流派并不多,部分研究文献中所提出的一些地域电视剧流派的作品与具有典型“地域气质”的电视剧作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我们不妨在此提出一个问题:目前地域电视剧的创作实践需要以地域文化影像呈现为路径的研究产出什么样的文章?笔者认为,答案应当是“方法论”性质的文章。当然在这里所指的“方法论”仅是一个代称,其所指代的是对于地域文化影像呈现的逻辑解构。早期的地域文化影像呈现研究通过对地域电视剧影像文本的地域符号考索,在影像文本的地域文化解构上已有深厚的理论基础,但大部分研究还未能实现从地域文化解构向地域文化呈现逻辑解构的跨越。许多经典地域电视剧作品所展现出来的高质量的观众审美体验仍未能从地域文化的角度得到解释。特别是此前的部分研究极度重视对地域电视剧作品中具象地域文化,也就是地域符号的考索,忽视对隐性地域文化的关注,将地域电视剧作品中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影像文本变成了地域符号的拼贴作品。事实上,就观众而言,观剧过程中对于电视剧作品地域特色的感知不仅仅是通过诸如方言、建筑、饮食等地域符号实现的,更为深层的文化感知需要通过人物性格、人文底蕴等多维度的文化面貌得以实现。同时,这一深层的地域文化感知在很多时候还会转化为观众对于地域的刻板印象,并在多次的观剧过程中不断强化,这也就是下文中将要论述的地域电视剧作品对于地域形象建构与传播的发生逻辑。
应当说,中国地域电视剧重要的创作追求就是在作品中呈现地域文化,并最终使得作品具有典型的“地域气质”。但在具体的创作实践中,地域影像为了彰显“地域气质”必须能够表现出丰富的地域符号、意义和含义,因而也就具有了极其多样且繁复的形式,这一特征也成为了地域电视剧创作特别是编剧创作中难以顺利跨越的鸿沟。且此前的地域电视剧研究所依托的理论范式和研究方法单一,事实上也难以对这一问题作出深刻的解释。当前中国地域电视剧的研究日益深入,在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领域,文化学、叙事学、艺术地理学、媒介地理学等多种理论范式越发受到重视,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等研究方法也被众多研究者所接受,这实际上也创造了深入探讨地域文化影像呈现逻辑的条件。未来中国地域电视剧地域文化影像呈现的研究应当突破简单的地域符号考索,通过运用此前大量有关影像文本地域文化解构的文献资料,对经典地域电视剧作品中的地域文化影像文本进行分类编码,利用视频平台和广播电视受众研究机构的数据资料,分析观众在观剧活动中对不同地域文化影像文本的偏好程度,并在此基础上筛选多层次的作者开展线下观看体验和深入访谈,深入解释影像文本、地域文化、观众感知三者间的联结逻辑,理清观众在观剧活动中对不同地域文化影像文本的接受偏好,从而为具体的地域电视剧创作实践提供参考。可以说,解构地域文化影像呈现逻辑就可以促成地域电视剧创作中“地域气质”的深度彰显,并能够实现对地域电视剧流派创作取向与作品风格的解读。
解读中国地域电视剧流派的创作取向与作品风格是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的重要议题。在以往的研究中,京派、海派、粤派、关东派、鲁派等主要地域电视剧流派均有相当多的研究成果。针对边疆地区和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电视剧流派的研究,将研究视野着眼于边疆风貌、异域风情和民族调性,呈现出了别样的研究风格;着眼晋商、徽商、鲁商等地域商帮团体电视剧的研究,在作品地域文化解读上展现出了新的切入点。同时一些流派还涌现出了考论流派整体发展历程的大部头著作,极大地拓宽了研究视野,丰富了研究资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赵晖在针对京派电视剧的研究中提到了“新京派”电视剧的概念,并指出“新京派”电视剧创作“不再拘泥于对地域景观的展现,而是将创作重心转移到挖掘北京城中那些可圈可点的时代人物身上,塑造具有时代精神与北京情怀的典型人物,从而展现一个充满活力与生机的新北京的城市形象”(6)赵晖:《“京派”电视剧文化的现代传承——论40年来“京派”电视剧的创作特点》,《中国电视》2019年第12期。。这一地域电视剧创作取向值得在未来加以考察。应当说在当前的地域电视剧流派研究中,大部分研究者都关注到了地域电视剧流派与地域文化间的紧密关联,但仍有部分研究忽略了地域文化自身的独特性,将并无“地域气质”的都市剧、职场剧与地域电视剧混淆了起来,这一现象在海派、粤派等东部沿海地区的地域电视剧流派研究中尤为常见。
要做好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最终的目光还是要聚焦到经典作品上。对经典作品、口碑作品开展研究对于创作实践有重要的指导作用。近年来学界有关经典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知名文学作品改编的地域电视剧作品,总体数量不多,研究较为疲软。笔者认为要在地域电视剧经典作品的研究上取得新进展,关键在于对经典作品之“经典”的认识。不能局限在地域电视剧及其地域符号之中探寻经典意义,而是要走入更为广阔的中国电视剧之中,充分重视观众口碑的评价意义,有效发挥观众对作品地域文化感知的评价效用,明确经典的地域电视剧首先应当是一部经典的电视剧。同时,针对近年来观众群体中出现的观剧“复古潮”现象,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也应当予以重视,理清这些经典地域电视剧中的地域文化在助力其获得强大生命力和厚实观众缘中所发挥的效用。特别值得提及的是,中国首部情景喜剧同时也是京派情景喜剧代表作的《我爱我家》自1993年首播以来,获得了观众的持续关注,出现了“《我爱我家》全球影迷会”这样的粉丝团体,继2014年由郑猛撰写的采访回忆录《我爱·我家》推出以来,2022年由英达导演把关校对的剧本集《我爱我家·珍存集》又得以出版,该书上线众筹仅2天金额就突破了130万元。《我爱我家》这一现象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地域电视剧作品磅礴的生命力,对其值得从多学科的角度予以深入研究。
对中国地域电视剧和地域形象建构与传播之间的关联学界多有论述,这类研究基本均立论于地域形象建构理论之上。地域形象建构理论最早可以追溯至德国著名哲学家舍勒所创立的知识社会学。此后诸多欧美社会学者对于知识社会学做出了许多有益的尝试。著名社会学家伯格和卢克曼指出:“日常生活现实包含一些‘类型化图式’,我们在互动中通过这些图式理解他人、对待他人”(7)[美]彼得·L.伯格、托马斯·卢克曼:《现实的社会建构:知识社会学论纲》,吴肃然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40-41页。。而在许茨的理论中“日常生活的世界”指的是“一个主体间际的世界”,“我们对它的全部解释都建立在人们以前关于它的经验储备基础上,都建立在我们自己的经验和由我们的父母和老师传给我们的经验基础上,这些经验以‘现有的知识’的形式发挥参照图式的作用”(8)[德]阿尔弗雷德·许茨:《社会实在问题》,雷桂恒、索昕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第284页。。经由各类媒介建构而成的图式最终被重塑为心理上的认知图式,也就是李普曼所称的“头脑中的景象”(9)[美]沃尔特·李普曼:《公众舆论》,阎克文、江红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页。,对此他曾说:“大人物——即使终其一生——照例都是通过一种虚构的个性而广为人知。因此,一个老生常谈也不无道理:仆人眼中无英雄。”(10)[美]沃尔特·李普曼:《公众舆论》,阎克文、江红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6页。海德格尔认为这一解释日常生活的图式是“先人之见”的表现,“任何解释工作之初都必然有这种先人之见”(11)[德]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176页。。而地域电视剧作为一类媒介,其在将地域形象转化为一种“荧屏现实”的图式的过程中,也必然会存在偏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影像对于地域形象传播的偏差无法消弭,但高质量的影像传播能够给予观看者以地域想象。麦克卢汉曾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提出著名论断“媒介是人的延伸”,并说:“人的感觉——一切媒介均是其延伸——同样是我们身体能量上‘固持的电荷’。”(12)[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50页。这一论断扩大了媒介所指涉的对象,为媒介在地理景观呈现和建构上的作用赋予了解释。在以往的研究中,地域电视剧媒介赋予观者以地域想象的逻辑过程并未厘清,而要想真正解释这一过程,必须依靠媒介地理学的介入。在媒介地理学的实践基础之上,建立“电视剧地理学”不仅应当而且必要,其对于解释当前中国电视剧的地域文化“奇观”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同时,受“非表征”理论思潮的影响,近年来新文化地理学“提倡超越文本、言语和视觉等表征方式,强调个人的能动性和社会行动,将关注的文化意义从视觉等建构起来的话语转至了个人的日常生活、实践性、物质性、身体和情感等微观层面”(13)王敏、江荣灏、朱竑:《人文地理学的“视觉”研究进展与启示》,《人文地理》2017年第3期。。这一由“表征”向“非表征”的转向,可以为当前“新京派”“新海派”等新地域电视剧流派塑造“地域气质”从具象向隐性的转变提供借鉴。
近年来,贴上地域文化标签的电视剧作品层见叠出,但应当注意到的是其中“个别号称具有地域特色的电视剧,其实只是披了一层地域文化的外衣,其内在的本体与这层外衣并无太大联系,即使将故事转换到另一地域进行讲述也依旧成立,地域文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带有噱头的‘奇观化’的标签”(14)樊子塽、刘晔原:《艺术地理学视域下电视剧的地域特色——以电视剧〈白鹿原〉为例》,《中国电视》2020年第1期。。观众所期待的地域电视剧作品不是拼贴着一些地域符号的普通电视剧,真正的地域电视剧中“地域风味、山川气韵的传递,不只依赖方言、风物和地景,更重要的是作品中透出的精神意境”,而这一精神意境“往往体现在电视剧原著底蕴、在地化演员的精湛演绎,以及独特的情感气质和多元地方文化展示”(15)马纶鹏:《国产电视剧的地域审美映出最动人的烟火华夏》,《文汇报》2021年12月10日,第11版。。“丰富的地域元素融进电视剧,不仅为电视剧艺术的视觉空间增加了层次和变化,也为电视剧的现实质感增加了厚度和力度,而更重要的是,地域特色文化也借助电视剧得到了有力传播。”(16)杨慧:《十里不同风 百里不同俗——电视剧中的地域文化风》,《光明日报》2022年4月6日,第15版。这一传播过程事实上也是观众透过地域电视剧作品感知地域文化的过程。过往的研究中虽有涉及电视剧作品展现地域文化所能带给观众的异质性的审美体验和别样的地域想象,但这种解释仍不足以完全说明当前一些地域电视剧作品所呈现出的“奇观化”审美效果和网络平台讨论区中观众对于地域旅游的“现象级”期待,通过地域电视剧作品建构与传播地域形象的过程仍然值得深入研究。
2006年晋派电视剧《乔家大院》的播出不仅带动了山西大院旅游的发展,而且也将影视作品建构与传播地域形象的过程中对各种衍生产业尤其是旅游业的影响带入了学界的研究视野。但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地域电视剧作品与旅游业的联结仍然未能在相关研究中凸显。这源于此前国内大部分影视旅游相关研究并未深入辨析建构与传播地域形象的影视作品的具体类型,而是将其笼统地称为“影视作品”或其他类似名称,使得具有浓厚“地域气质”的纯粹地域性的影视作品尤其是地域电视剧作品在带动旅游业发展上的显著作用并未被相关研究着重关注。同时,这些研究多数仅关注到了影视作品带动旅游业发展这一现象,但并未深入探究产生这一现象的具体作用机理,这也使得它们对具体的创作实践并无太多指导价值。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影视旅游研究的论述重心基本均在影视作品所建构与传播的地域形象对于旅游业发展的正面影响。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影视作品尤其是地域电视剧作品在负面刻板印象的建构与传播中发挥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负面刻板印象的建构与传播对于一些地区旅游业及其他产业的发展,甚至当地人经济活动的开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笔者认为未来中国地域电视剧相关研究的开展对此要有所关注,通过对地域电视剧作品建构与传播地域形象具体作用机理的深入探讨,为相关影视作品生产、影视旅游发展乃至其他衍生产业发展提供参考。
中国地域电视剧在长期发展中形成了自身所独有的艺术品味和风格样态,近年来《老酒馆》《装台》《山海情》等优秀作品的出现更是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收视狂潮,造就了地域电视剧在观众中的良好口碑,使得地域电视剧呈现出了多样化的价值面向。其价值可以体现为:凝聚文化认同,坚定文化自信的时代价值;阐扬地域文化,助力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实践价值;传承中华民族传统“仁孝之爱”,实现社会“善美一体”的道德价值;彰显民间特质,坚守人民立场的审美价值;促进文化外宣,扩大文化影响的传播价值;推动产业耦合,实现协调发展的经济价值。立足于上文对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现状的把握,着眼于新时代电视艺术发展的新要求,笔者认为未来中国地域电视剧研究应当着重关注如下内容。
梳理中国地域电视剧40余年的发展历程,对于从整体上把握中国地域电视剧的审美风格流变与题材类型转变有重要的参考意义。同时加强中国地域电视剧发展史的研究也能够从另一个视角考察中国电视观众审美偏好的变化。
中国地域电视剧拥有浓厚的地域文化底色,其作品中所展现的“地域气质”能够让观众产生别样的审美体验,但过往的研究对于这一审美体验具体作用机理的研究并不透彻,有待进一步加强。
早期中国地域电视剧的作品以年代剧为主,近年来题材有所扩充,但仍旧不能满足当前年轻电视观众的需求,未来应当加强中国地域电视剧的题材拓展研究,有效助力创作实践。
经典文学作品在历史的大浪淘沙中脱颖而出,拥有良好的读者口碑,对其进行电视剧改编往往能够收到较好的观众反馈,此前《白鹿原》等地域电视剧的改编实践也说明了这一点,加强其研究有助于地域电视剧生产的剧本选取。
部分经典地域电视剧作品在观众反复地观看中与其产生了独特的情感联结,由单纯的文艺作品转变成为部分观众群体内部互动的“话题库”,在群体内被持续性地进行意义读解,这一现象值得从社会学、符号学、心理学等视角深入研究。
中国地域电视剧作品的“地域气质”是对地域文化的深刻描摹,蕴藏着文化层面的在场与想象,展露出了“活态”的微型纪录片的效用,对于一些亟待保护的文化遗产可以探寻从地域电视剧创作的角度予以宣传和保护。
实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时代赋予文艺工作的重要任务,中国地域电视剧作品在传播与弘扬地域文化中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等方面具有独特价值。
习总书记曾说“文艺工作者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让外国民众通过欣赏中国作家艺术家的作品来深化对中国的认识、增进对中国的了解。”(17)习近平:《论党的宣传思想工作》,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0年,第105页。中国地域电视剧作为传播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在文化“出海”上应当发挥出重要作用。
中国地域电视剧对于观众的旅游动机具有重要影响,但此前对于地域电视剧作品影响观众旅游动机的具体发生过程并不清楚,未来应当加强其研究。
在地性的主创人员对于中国地域电视剧作品中地域文化的展现极为有利,特别是编剧和演员的在地性能够显著影响作品的“地域气质”。例如,2020年热播的陕派电视剧《装台》从编剧到主要演员均为清一色的西安人,这一在地性的人员特点使得该剧的“地域气质”塑造极为成功,网上有评论称其是名副其实的西安文旅宣传片。
“源于人民、为了人民、属于人民,是社会主义文艺的根本立场,也是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发展的动力所在。”(18)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12月15日,第2版。中国地域电视剧作为从地域文化中生发出来的电视剧类型,展现了中国广博的地域文化中与人民大众生活联系密切的节庆民俗、方言风物、人文地景等诸多元素,浸润了浓厚的“地域气质”。同时,这一“地域气质”也加强了观众与家乡、地域乃至国家的精神联结,唤起了观众文化记忆的独特符码,建立起了更深邃的文化认同和情感联系。未来我们期待学界与业界的交流互鉴,能够带动优秀地域电视剧作品的展出,向观众奉献出更多的精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