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与高丽关系研究述评

2022-03-08 03:36
广西教育·D版 2022年11期
关键词:金朝使臣高丽

王 森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中国与朝鲜半岛有着三千多年的交往历史,金朝与高丽的交流是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交流的重要一环,其重要意义不言自明。金朝是由我国古代东北的少数民族女真族建立的政权,女真人在建立政权前便与高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金太宗时,高丽国向金朝奉表称臣,此后直至蒙古人攻灭金朝,金丽双方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都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中国古代王朝金朝与朝鲜半岛历史上的主要政权高丽的关系问题是中外交流历史上的重要问题之一,中韩学者都对这一问题给予了广泛的关注。

对于金与高丽的关系,韩国学者金渭显《契丹的东北政策——契丹与高丽女真关系之研究》从辽朝的角度论述分析契丹与高丽和女真之间的关系,其中也有对金与高丽的外交关系的梳理[1]。金渭显在其相关研究中将女真与高丽的关系分为四个时期,金开国以前(公元925-1125 年)、金建国后和平时期(公元1126-1233 年)、东真国侵高丽北鄙时期(公元1217-1259 年)、元代女真蠢动于高丽北鄙时期(公元1351-1392 年)[2]。林国亮《高丽与宋辽金关系比较研究》以高丽为中心,将高丽与金的关系发展脉络进行历史过程分析,将金丽关系划分为形成发展(公元1115-1142 年)、成熟(公元1142-1209 年)、终结(公元1209-1234 年)三个阶段[3]。台湾学者黄宽重《高丽与金宋关系年表》一文整理了高丽与金宋往来的时间,并对照了金、宋、高丽三方的彼此关系[4]。黄宽重这一研究成果是学界研究金丽关系的重要参考书。这些研究成果多从整体上对金丽外交进行把握,反映出金丽关系的阶段性特点。

此外,中外学者对金与高丽关系进行了更加细致和深入的探讨,成果主要集中在金与高丽外交问题研究、金与高丽宗藩关系研究、金与高丽使臣问题研究、金与高丽经济文化交流研究几个方面。本文拟对学界关于金丽关系的相关研究试做评述,以期使相关领域的学术动态更加明晰。

一、金与高丽外交问题研究

学界研究金丽外交问题时,常用到传世文献《金史·交聘表》中的有关内容,但其中不乏对金丽外交记载的错误。胡传志对《金史·交聘表》有关内容的缺漏和讹误进行补正。作者利用《高丽史》及相关文献,将交聘条目按年编排,分为金朝前期、金世宗时期以及金朝中后期三部分,补正了《金史·交聘表》中的诸多错误与缺漏[5]。对于金丽外交制度的研究,玄花在其硕士论文《金丽外交制度初探》中站在外交制度的角度,认为金丽外交制度的形式和内容来源于中国国内政权的外交制度,近源于高丽与辽的外交旧例[6]。玄花《金丽外交礼仪初探》一文对金丽外交中的外交礼仪问题做了专门的研究,通过梳理和分析金丽双方使节礼仪的内容,说明金丽外交礼仪完全是为了体现金国皇帝中心地位而进行的,外交礼仪中明显区分出了君、臣之礼[7]。

国内学界对金丽外交政策的系统性研究较少,但从一些学者的相关研究中,可以管窥和把握金丽外交关系。如孙政的博士论文《辽金民族关系思想研究》一文全面梳理了辽金历任统治者的民族政策及思想,作者从民族关系思想的研究视角,论述了金太祖时以武力压服高丽到金世宗时友好对待高丽的变化,这些与其民族发展定位和正统意识及追求有关[8]。凡秋莉则通过对丽金外交文书的研究,对高丽自向金称臣后就一直以“事大”之礼侍奉金朝的观点提出质疑。她的硕士论文《〈东人之文四六〉丽金文书研究——兼谈高丽对金外交政策的嬗变》将金对高丽的外交政策做了专门研究。作者利用高丽文人文集中的金丽文书作为切入视角,将高丽对金的外交政策划分为鄙夷心态下的强硬外交和事大外衣下的自主外交两个阶段。作者认为高丽向金称臣后的40 多年,一直从心理上不能接受金朝,这是由国际形势和高丽的民族心理决定的[9]。

除了对金丽整体外交政策的考察外,学者的目光更多放在对金世宗时期的高丽政策的考察,并且取得了十分丰硕的成果。台湾学者黄宽重先生运用大量碑刻资料研究金与高丽关系,其《高丽与金宋的关系》一文利用了高丽尹彦颐等人的碑刻分析高丽的政策。作者认为高丽与金相接但不致灭亡,是因为高丽外交策略得当,体现在对外交环境变化的掌握应变、推行现实的外交政策、掌握宋金关系的变化几个方面[10]。周峰在《论金世宗时期的金丽关系》一文中对金世宗初期对高丽边臣侵越焚毁一事的态度、金世宗对郑仲夫之乱的对策以及金世宗对赵位宠之乱的对策一一进行了详细梳理。作者认为金世宗此时采取对内发展生产,对外保持友好的政策。金世宗对待高丽,更是在以维护藩属关系为前提下,避免干涉其内政,促进了两国关系的发展以及本国生产发展的稳定[11]。刘肃勇从边境政策的角度出发,指出金世宗对高丽采取的安边保境方略收到良好效果,既促进了金国各业有所发展,更是确保了东亚地区多年的稳定局面[12]。王新秋与合灿温在《金世宗对高丽政策初探》一文中着重分析了金世宗的对丽政策,认为金世宗时对高丽实行“外和好”的政策,金世宗应对高丽边臣侵越焚毁事件、郑仲夫之乱以及赵位宠之乱等事件的态度,都是金世宗“外和好”政策具体体现[13]。

孙建全的《金丽交聘路线考》一文弥补了金丽外交研究中关于外交路线研究较少的缺憾。作者利用有限的史料,推断出金丽外交往来先后有三条路线,即从高丽都城开京(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开城)到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哈尔滨阿城)的路线、从开京到中都(今北京)的路线以及开京到南京开封府(今河南开封)的路线,并系统分析了三条路线行程和所经驿站以及一定时期路线的变化[14]。此外,吴晓杰的《金代婆速府和来远城城址考辨》一文对位于金丽边境且是金丽交通路线上重要驿站的婆速路与来远城的地理位置分别进行了考辨梳理,作者利用金丽双方战争及交聘的史料以及其他相关记载,推断出来远城为今辽宁省丹东市九连城镇,婆速府为今天的辽宁丹东凤城市。婆速府为婆速路治所,是东京辽阳府与来远城之间的中转站,金末被迫将府治迁至来远城[15]。

保州问题是研究金朝前期与高丽的外交关系的典型问题,也是研究金丽外交的焦点问题,一直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韩国学者卢启铉《高丽外交史》认为高丽的“事大政策”及其娴熟的外交手段是高丽向金称臣并得到保州的重要原因[16]。何适之在《论十二世纪初金与高丽的外交》一文中提出,金朝与高丽的外交主要是围绕保州的所有权问题以及逃民户口问题而展开,保州问题的产生与金朝的战略目的以及高丽的“事大字小”的保国政策相关,保州问题的解决标志着金初以来展开的对高丽的外交交涉告一段落,金丽外交发展进入了新的阶段[17]。付百臣的《中朝历代朝贡制度研究》则分析了中国历代王朝与朝鲜半岛政权朝贡体系建立与破坏的过程,作者在肯定金丽和平外交的积极意义的同时,亦认为金朝只因高丽奉表称臣就把保州之地赐让,对后世是弊大于利的[18]。朱晓乐在其硕士论文《高丽与我国辽金王朝外交关系略论》 一文中对何适之的观点进一步论述印证[19]。但作者在文章中认为辽金都是我国北方游牧民族崛起后建立的政权,这一观点明显是不正确的。麻铃《辽、金与高丽的战争》一文以战争为切入点,认为金初金丽战争的实质是争夺保州[20]。孙希国、宋俊成所作《试论女真及其金朝与高丽之间的战争》一文亦是以战争作为切入点,作者认为“保州问题”是围绕边界问题所展开的,金朝的实力增长加速了“保州问题”的解决[21]。以上文章是在论述金丽关系中讨论“保州问题”,并未将这一问题做专门研究。而赵永春、玄花《辽金与高丽的“保州”交涉》则将“保州问题”做了系统考论,在对比辽金两朝交涉的基础上认为金朝注重“仁义”外交,重视名分,而高丽注重“智者外交”,更加注重实际利益[22]。赵娟的《试论金与高丽的“保州”交涉》一文在前人学者研究的基础之上,认为“保州问题” 的交涉体现出金朝意欲建立以金为中心的新型的东亚国际秩序,印证高丽更注重利益的观点[23]。

由此看出,“保州问题”逐渐被学者当做一个专门的问题进行研究和讨论,而不仅仅是研究金丽外交关系的一个附属问题,学者的相关研究在关注“保州问题”的解决对金丽关系的影响的同时,亦上升到东亚区域的角度对其进行分析,将这一问题的研究向前推动了一大步。但学者更多关注到“保州问题”的实质及其如何解决,以及解决之后的影响,对“保州问题”交涉中的使臣较少关注,对宋朝此时的态度也缺少相关研究,这些问题亦有待解决。

二、金与高丽使臣群体研究

学界对金丽使臣的名称、职能、作用关注较多,成果颇丰。金灿温《金朝遣使高丽年表》中,对1116年至1219 年这103 年金向高丽145 次遣使进行了梳理,弥补了黄宽重《高丽与金宋关系年表》中的一些缺漏与不足,为学者对相关问题的继续研究提供了便利[24]。玄花与方广梅共同撰写的《金代(对高丽)横赐、横宣使考析》一文则对横赐、横宣使问题进行了专门的研究,作者通过整理《金史》与《髙丽史》中的相关记载,推断“横赐使”与“横宣使”的不同记载的出现,是由于金丽双方称谓不同造成的[25]。合灿温硕士论文《高丽遣使金朝研究》着眼于高丽遣使金朝问题,重点考察了高丽遣往金朝的使者这一群体,包括金丽封贡关系的形成与发展,武人政权时期的遣使以及对使金使者群体的研究及其评价这几个方面,作者从使臣群体的角度,进一步印证了高丽对金遣使朝贡本质上是国家安全与存续至上的实利外交的结论,以及高丽对金称臣遣使对东北亚和平与稳定起到的积极作用[26]。鞠贺的相关研究则主要着眼于金朝对出使高丽的使臣的选派这一视角。作者的《金朝遣高丽使臣选派考论》一文对金朝派遣出使高丽使臣的民族出身、家庭出身、官职品级、文化修养以及外交才能等方面进行研究考察,作者认为金朝派遣使臣既考虑到维护女真人的统治,又要缓和内部民族矛盾,同时又要兼顾使臣的文化素养与外交能力,以提高金朝在高丽人心中的形象[27]。鞠贺与杨军合作的《金朝遣高丽使臣类型再检讨》一文中,作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将金朝向高丽派遣的使臣分类为常使和泛使,常使包括赐生日使、横赐(横宣)使、册封使、告哀使、敕祭使、慰问使、起复使、落起复使等,泛使包括报谕使、宣问使、东京持礼使、抚谕使等,使臣派遣的最终目的是维持金丽的宗藩关系[28]。

亦有学者更多关注到金朝使臣群体中的不同民族成分。日本学者西尚村野认为金朝遣高丽的使臣有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和汉人,其中女真使臣43 人,所占比重最大,约42%[29]。夏宇旭《论金代契丹族官员的外交活动及作用》一文选择金朝契丹使臣这一研究视角。作者根据使臣担负的任务,将契丹使臣分为三种情况,进一步分析了契丹使臣在与周边政权包括高丽外交中的作用,作者认为契丹使臣以其独有的文化涵养和语言优势,以及敏锐的头脑和对外交事务的谙熟,在金丽外交过程中维护了金朝宗主地位、争取了更多利益[30]。王嘉琛的博士论文《金朝女真族国信使研究》对金朝的女真族国信使群体进行考察。作者关注到金朝遣往高丽的女真族国信使经历了从以女真人为主到民族多元化的阶段性演变,宗室或大族出身以及外交才能是选任国信使的关键因素。国信使在金丽交流中发挥着维护国家利益的重要作用[31]。胡珀在其《金朝对外交聘活动中的渤海人》一文中对金朝的渤海人使臣群体做了系统研究。作者梳理并论述了不同时期金派遣到高丽的使臣的数量,注意到金朝遣往高丽的渤海使臣经历了由多到少的过程,这与渤海大族的衰微、渤海人的文化优势不再明显以及民族交融有关[32]。

部分学者对近些年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合灿温的《近三十年来国内高丽遣使金朝研究述评》一文对1985 年至2015 年这三十年的国内对高丽遣使金朝的研究进行了整理与评述,总结了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认为当下国内学者对韩国文献资料的发掘还不够深入[33]。刘硕则将近三十年来金代使臣的研究成果进行了梳理,认为学界对使臣个体的研究还不够重视[34]。

此外,张建松的《“天朝”与“朝天”——高丽奉事金、元用语略考》一文从“使行纪录”的视角考察高丽对金、元王朝的认识心态,作者认为高丽在对待金朝时,他们在外交场合以金为“天朝”,私下则以本国为“天朝”[35]。作者通过高丽文人文集以及使臣群体的历史记载,去考察高丽人的“天朝”观,为使臣研究问题开辟了新的思路。

综上可以看到,学者对金丽使臣群体的考察,推动了学界相关研究的进步。但是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目前对使臣个体的研究仍然很少。此外,关于史料的挖掘尚不完善,相关学者对士人群体的文集使用较少,有些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一问题,但研究尚未深入。对于金丽外交路线这一问题,受制于史料难以深入,也有待学界继续发掘新的史料,深入研究。

三、金与高丽宗藩关系研究

关于金丽宗藩关系问题,学界已经有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古代中国与周边政权产生交流时,往往会出于政治目的与之建立宗藩关系,以金朝为主体的东亚封贡体系是这一时期东亚独特的地区秩序。

杨通方早在 《五代至元时期中国与高丽的关系》一文中就将金朝建立前后双方关系变化的历史线索进行了梳理,认为金太祖时遣使到高丽和金太宗时高丽称臣二事,是金丽关系变化的两个重要转折[36]。魏志江《中韩关系史研究》把中韩历史上的宗藩封贡关系分为四个发展阶段,宋辽金元至明初与高丽的关系为第三阶段。作者在本书上编专述辽金时期与高丽的关系,并认为这一时期,辽取代宋成为东亚国际秩序的中心,后来金又取代辽朝成为当时东亚国际秩序的中心[37]。杨军、王秋斌《中国与朝鲜半岛关系史论》一书,从东亚视角下将金丽关系尤其是使节问题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研究,作者认为辽代中期以后,辽朝才与高丽步入成熟的宗藩体系中,至金朝时这一关系更加成熟与稳定[38]。杨军老师把金丽朝贡体系问题放在整个东亚视角下进行考察,他将不同时期的中国古代王朝与朝鲜半岛王国政权双方的封贡情况进行对比,认为金与高丽的封贡关系是对辽与高丽封贡关系的继承与模仿,金丽宗藩与封贡关系的确立标志着东亚封贡体系已经定型[39]。倪洪亦在东亚视角下,对该问题进行了一定的论述,作者就宋金海上之盟对宋、辽、金、西夏、高丽等政权的影响以及对东亚政治格局的演变入手,论述了高丽在宋金海上之盟建立之前的态度以及海上之盟订立之后高丽对局势的态度,作者认为宋金海上之盟的订立对高丽构成威胁,高丽被迫向金称臣,促进了新的东亚宗藩秩序的建立[40]。孙文政《金与高丽宗藩关系演变的历史学考察》关注到金朝历代统治者在位时金丽宗藩关系的变化,如金太宗时高丽每年向金朝遣使两次,金每年遣使一次。到金熙宗时,高丽遣使两次到金,而金一般不遣使到高丽。海陵王时金每年遣使一次到高丽,高丽每年遣使两次到金朝。世宗时金向高丽遣使次数增多,更加重视与高丽的关系。章宗时除特殊情况,金朝每年向高丽派出使臣一次,此时的金丽宗藩关系相对固定,金末时由于金朝国力的衰微,金与高丽的宗藩关系逐渐瓦解。孙文政以此认为金丽宗藩关系的变化是与金丽的国力息息相关的[41]。

古代中国除了与朝鲜半岛的政权存在宗藩朝贡关系之外,与东南亚部分国家亦存有宗藩朝贡关系,故有部分学者在对比中去考察宗藩朝贡关系内部的不同。如刘信君在《中朝与中国和东南亚藩属国朝贡制度之比较》一文通过列举金丽关系等实例对比中朝关系与中国和东南亚藩属国关系,认为朝鲜是典型的朝贡国,而东南亚诸国则是一般的朝贡国,中朝朝贡关系比中国同东南亚诸国的朝贡关系更加密切[42]。学者对不同政权宗藩关系的对比研究,为学界进一步把握金丽宗藩关系的特点提供了新的视角。

学界通常认为高丽是迫于金朝的军事压力才向金朝俯首称臣。韩国学者全海宗《韩中朝贡关系概观》 对金丽关系中的朝贡问题进行了系统的研究,作者认为辽金元时期是朝贡关系的蜕变期,正是由于金对高丽的强压政策,使得宗藩朝贡关系形态产生了重大变化[43]。孟古脱力在其《女真及其金朝与高丽关系中几个问题考论》中就提出高丽是被金朝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文德恩信的政策所吸引,且迫于金朝强大的军事压力,因此必然会亲近并藩属于金朝[44]。陈俊达并不完全认同这一观点,他的相关研究通过考察高丽君臣这一“他者”心中的金朝形象的发展变化,分析并认为高丽君臣心中金朝的形象是动态变化的,金朝建国时仍被高丽看做是“强狄”,到高丽仁宗七年(1129 年)开始,才开始将金朝视作“正统”。这一变化影响到高丽向金称臣[45]。马业杰则关注到了常被人忽略的“女真海寇”问题对金丽宗藩关系建立的影响,他的硕士论文《10-12世纪女真“海寇”问题研究》在系统考察女真海寇袭扰高丽的地点、海上路线、规模及性质的同时,把高丽人对女真海寇的忌惮与高丽政权向金朝奉表称臣一事联系起来。作者认为正是由于女真海寇10-12 世纪的掠夺和袭扰对高丽政权起到了震慑作用,间接影响了高丽政权向金奉表称臣的进程[46]。

综上,关于金丽宗藩关系问题,学界已经从多个角度对其研究和探讨。关于金丽外交政策的考察,多从多个政权的外交关系或者民族关系中进行讨论分析,或者是着眼于一位或者几位统治者进行研究,关于有金一代对高丽政策的系统专门研究有待加强。

四、金与高丽经济文化交流研究

随着金与高丽宗藩朝贡体制的确立,金丽双方在政治往来的同时,亦展开经济和文化的交流。学界对金丽双方的经济和文化交流中的相关问题,也多有论述与研究。

海外学者较早关注这一问题。韩国学者李龙范的《丽丹贸易考》[47],对辽金与高丽的经咯济贸易关系作了详尽的梳理,大体上奠定了韩国学术界对本课题研究的基础。

魏志江的《辽金与高丽的经济文化交流》一文填补了中国大陆学术界有关金与高丽经济关系专门研究的空白。作者在韩日学者的研究基础之上,梳理了金与高丽的经济交流历史发展脉络,并将金与高丽的经济交流形式划分为朝贡贸易、夹带贸易和榷场贸易及走私贸易四种[48]。此后学者对金丽的朝贡贸易给予了更多关注。吕士平在其硕士论文《金丽使节贸易研究》中,就金丽使节贸易做了专门研究。作者将使节贸易进一步界定并分类为贡赐贸易、私觌贸易、自由贸易和走私贸易,从使节贸易的确定、使节贸易的过程以及使节的走私贸易等方面得出了高丽更加看重经济利益,而金朝则更加看重两国的藩属关系的结论[49]。赵永春与吕士平在《金丽使节“贡赐贸易”探析》一文中,进一步论证了贡赐贸易中高丽更加看重经济利益,而金朝则更加看重两国的藩属关系的结论,并认为经济的交流促进了双方人员和物质的往来,造福了两国人民[50]。孙希国、宋俊成的《金与王氏高丽的贡赐贸易》着重考察了金与高丽贡赐贸易的类型以及内容,印证了上述文章观点,并认为金丽之间的贡赐贸易是维护二者之间长期和平共处的主要的政治、经济手段[51]。

有些学者关注到了移民群体所带来的金丽经济交流。芦敏的《辽、宋、金时期迁入高丽的中国移民》从移民的角度考察金与高丽的经济交流,作者认为金朝向高丽移民的原因与东亚形势的变动有关,金朝移民辛勤劳作,承担赋税,传播先进技术为高丽的发展做出了贡献[52]。芦敏《高丽社会中的华人移民(公元10 至13 世纪)》在对移民问题的进一步研究中关注到高丽政府对金朝移民的政策逐渐由初期的限制走向放开,作者认为这一政策的转变与高丽发展生产和扩展疆土的政策有关,金朝移民中士农工商群体在高丽社会发展中起到的积极作用[53]。

王德朋《论金与周边政权的商业贸易》一文认为金丽贸易从金灭辽后开始,一直到金朝末年才结束,并推测来远军有金丽榷场的设置[54]。李乐营《北方游牧王朝与高丽的榷场贸易》一文认为高丽向金的朝贡贸易相比辽朝有很大改善,并根据史料推测金丽榷场贸易的地点不在保州而是在青州,即今天的朝鲜北青,高丽设置的榷场在定州,即今天的朝鲜定平[55]。但李乐营将金朝称作北方游牧王朝并不恰当。

由此可见,不管是从使臣贸易还是从移民研究,都可以看到中国史学界对金丽的经济交流问题在逐渐重视。但已有研究更倾向于对朝贡贸易的研究,而对其他方面的贸易研究仍然较少,榷场贸易更是因为史料的限制难以有大的突破,这就需要学界对现有史料更深的挖掘以及新史料的继续搜集,以期相关研究能够更进一步。

金与高丽宗藩朝贡体制的确立,促使金丽双方走向了和平友好的发展道路,加深了双方的政治往来及经济互动。密切的政治往来及贸易活动促进了金丽使节、商人群体的来往,使得金丽双方的文化交流成为可能。

魏志江的《辽金与高丽的经济文化交流》一文在填补了国内学术界有关金与高丽经济关系研究的空白的同时,亦关注到了金与高丽在文化方面的交流。作者根据史料记载将文化交流分类为宗教、礼法、文学、史学、天文历法和艺术、语言文字几个方面,弥补了中国史学界相关研究的不足。吕肖焕的《外交往来的史性叙事与诗性叙事——金人出使高丽之相关诗词文的叙事学解读》一文则从文学角度对金人因出使高丽而作的诗词作品进行解读,作者从他叙中的人事、自叙中的高丽情境、他叙中的高丽“物”事三个方面分析使节诗词中体现出的人际交往、异国见闻、地理风貌等情况,从而认为诗性叙事可以成为史性叙事有效的补充[56]。虽然此文章更多以文学的角度对使节的诗词作品进行研究分析,但该作者的研究从一定程度上弥补或者填补了这方面史学研究的空白,并为从事相关研究的学者提供了新的思路。刘顺利《“燕行录”中的各类中国民俗》一文关注到了从宋朝开始出现的“燕行录”中出现的大量中国民俗的记载,作者依照古代吏、户、礼、工、刑、兵、学的分类将其大致归为7 部,作者在其研究中注意到高丽王朝时期,高丽来华使金的使节中多次出现“尚衣奉御”的描述,并依此分析高丽百官衣冠从华制,体现了高丽统治者对中国服饰的重视以及双方的文化交流[57]。马天、姜德鑫《金代“天眷新制”对高丽王朝司法体系的影响》论证分析了“天眷新制”对高丽司法体系的影响,作者认为金对高丽以保州为中心的军事经略以及和平交涉为日后金国“天眷新制”司法文化进入高丽铺平了道路,天眷新制的司法改革对高丽的成文法及司法机构都产生着深远影响[58]。这也是金丽法律文化交流的重要表现。

综上,学界对金与高丽的文化交流的研究较少,对于宗教、礼法、史学等方面的文化交流的研究更是微乎其微,这也与这一时期的相关史料缺乏不无关系。但一些学者的相关研究,为下一步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如吕肖焕就关注到了金人的使者所著之诗词,马天、姜德鑫关注到了法制文化,这都说明金与高丽的文化交流之研究,随着史料的发掘,仍有较大的研究空间。

五、结语

综上所述,在前辈学者们的共同努力下,关于金丽关系的研究已经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学界集中于金丽政治关系的探讨,尤其在金丽外交关系这一方面的研究,取得了突出的成绩。许多学者从更加新颖的视角去研究金丽关系中的问题,为学界进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础。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目前已有的研究中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

其一,金丽外交政策的研究缺乏系统深入的考察。目前学者更多关注到金初与金世宗时这两个时期,对金朝其他统治者在位时对高丽采取的政策研究较少甚至没有关注。学者对于外交政策的分析,也多局限在战争及外交等方面,而忽略了经济、文化因素与外交政策关系。笔者认为,从金朝对高丽的政策研究出发,总结金朝不同时期对高丽政策的特点,并对比同时期金朝对其他政权的政策,亦可以窥探当时的时代背景及地区形势。从经济与文化等方面去关注金丽外交政策,亦可窥探金丽经济、文化交流与东亚局势的关系。

其二,缺乏金丽外交使节个案的深入探讨。在金丽外交的使节研究中,学者往往更加重视使臣群体而忽略使臣个人,无论是对使者个人的出身、外交能力、文学素养还是外交表现及外交影响都缺乏系统且深入的探究。笔者认为,对使节个人的分析,可以从另一个视角去窥探金丽使臣选派的深刻含义,对使臣个体的考查,可以更好地反映其外交政策及政治形势。

其三,史料的发掘与运用需要加强。目前金丽关系领域相关史料的发掘与运用仍然不够,因而限制了一些问题的系统深入研究,如金丽经济交流和文化交流中的相关研究。从现有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大陆多数学者对史料的运用仍停留在《金史》《高丽史》的相关记载中,有一部分学者已经注意到高丽文人的文集、使臣的诗歌以及碑刻的运用。

上述几点,是笔者对相关问题的反思与展望。笔者相信,伴随着学界对新史料的不断挖掘,学者对新研究视角的开辟,以及各位前贤对其他学科研究方法的借鉴吸收,金丽关系的研究必将持续走向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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