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
我们是可以区分哪些事是我们不得不做,哪些事是我们乐意做的,但这种区分挺有限的。
比如说带孩子,换尿布不爱干,逗孩子笑爱干。但你不给孩子换尿布,逗孩子玩就没那么快乐。好玩的事情是怎么就跟有点苦、有點累的事情连在一起,我们不清楚,但大致知道,你为孩子付出了很多辛苦,你跟孩子的相处就会有一些不同。等到把不爱干的事情都交给机器人后,剩下爱干的事情的性质也会改变。
我们劳作得很辛苦,难免有时会希望别人做这些工作,我们来享受劳动成果。马克思认为,劳动创造了人,劳动是人的基本需求。如果劳动与享受割裂开来,劳动由机器完成,人单单享受结果,人的定义就改变了。
我们正在经历这个过程。我们对世界的感知越来越集中到结果端。我们住在楼房里,不知道楼房是怎样盖起来的;打开餐盒,里面是米饭,但有人没见过水稻长在地里是什么样子的。
进步的技术把人类劳动一项项接过去了,我们不必经历劳动的艰辛就能够享受劳动的成果。但事情还有另一面——我们只享受结果,不再能感知产生结果的过程。仅仅感受结果是薄瘠的感受,而我们的感受正在变得越来越薄。
(摘自《走出唯一真理观》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