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对“一国两制”的历史塑造和宪制守护

□ 田飞龙

在2021年建党百年的系列研讨和社会认知中，中国共产党与“一国两制”的关系已有正面而积极的揭示及深入探讨，但其中的历史和法理仍有未及之处。2021年12月20日，国务院新闻办发布《“一国两制”下香港的民主发展》白皮书，对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政府发展香港民主的历史逻辑、政治逻辑和制度理性予以系统解析，进一步推进了香港社会对中国共产党作为“一国两制”守护者角色的理解和认同。这是抓住“一国两制”政治本质的关键。中国共产党在“一国两制”中的具体形象从策略性模糊到制度性清晰化，其进程仍在持续，但其方向已不可逆转。

2022年是香港回归25周年，是“一国两制”香港实验之“50年不变”的下半场开端，我们需从历史和法理层面透彻理解中国共产党的守护者角色，才能更好把握和推进“一国两制”行稳致远。对中国共产党作为“一国两制”的守护者这一关键命题，仍有理论深探和社会沟通的强烈需求和空间。对“一国两制”香港实践中党的领导的历史角色与制度守护功能的准确理解和运用，是探索“一国两制”台湾方案及创造性构想两岸统一之宪制架构的必要条件。

一、“一国两制”构想：和平与发展的制度联姻

“一个国家，两种制度”，1982年1月11日邓小平在会见美国华人协会主席李耀滋时对叶剑英委员长关于台湾问题的“叶九条”进行了本质精神的概括，为中国和平统一与现代化事业的战略决策的形成确定了清晰的法理架构。从此，“一国两制”成为中央处理港澳台和平统一与国家现代化发展的稳定政策思路和战略性规划。

“一国两制”其来有自，其政策渊源和思想来源可追溯到中国传统治理中的“多元一体”的大一统秩序以及中国共产党关于台湾问题解决思路的战略运筹。毛泽东等第一代中共领导人对“一国两制”的战略构想和制度原则已有一定的探索和论述，邓小平在此基础和脉络上结合改革开放的战略环境与国家发展需求，将这一构想予以法理和政策体系上的清晰化，并作为持续探索台湾问题解决方案以及优先适用于港澳问题制度化解决的最佳路径。

“一国两制”作为一种国家战略思维，具有多重创新性和制度突破意义：其一，“一国两制”将和平统一与国家现代化有机结合，将国家统一过程与邓小平判断的世界主题即“和平”与“发展”兼容起来，实现了与统一有关的国家多层次目标的协调一致，并创造性实现了中国与外部世界的互联互通，体现国家战略思维的顶层逻辑和发展理性；其二，“一国两制”建立在对世界体系可变性和去冷战化的正确判断和引导的基础之上，认为冷战体系不能代表世界体系的本质和未来，而以非冷战的和平方式和共同发展模式可以创造一种走出冷战泥潭和困境的中国道路，港澳台的创造性实践因而具有为中国自身亦为世界探路的积极意义；其三，“一国两制”实现了主权国家秩序对地方高度自治体系的建构、包容和引导，实现了“一国”的最低限度主权建构和“两制”的良性互动法权建构，不同制度之间以共存、竞争和有机融合的方式实现制度演化和优化，是对中国整体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制度性贡献；其四，“一国两制”为中国内地学习借鉴西方资本主义合理制度元素和技术元素提供了最佳平台和素材，结构性加速了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的步伐，并有效扩充了中国关于资本主义与全球化的系统知识及风险应对的具体经验。

改革开放40年，“一国两制”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战略支撑作用：其一，“一国两制”成功运用于实现港澳和平回归及两个基本法的制定和实施，对港澳保持长期繁荣稳定以及利用港澳平台支撑国家现代化做出了独特贡献，今日的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更是要进一步深度借重港澳“一国两制”制度优势和全球化元素；其二，“一国两制”及其基本法秩序的规范实施，对港澳法治和国家法治的法理交流与良性互动起到关键性支撑作用，对国家法治现代化有重要促进，更对中国认知西方法治和现代治理有引导性价值；其三，“一国两制”的港澳实施及其应对风险挑战的制度性经验，如香港国安法和新选举法的引入，以及“爱国者治港”的全面准确落实，对于完整理解“一国两制”系统法理并探索“一国两制”台湾方案有着直接的参考借鉴意义。

“一国两制”在港澳实施50年不变，其台湾方案仍然是开放性探索议题，表明了这一战略方针的高度政治智慧和制度创新活力。今年是邓小平首次明确提出“一国两制”40周年之际，是香港基本法实施25周年，也是两岸关系面对内外挑战的关键年份，我们重温“一国两制”在国家治理和发展中的历史脉络和制度理性，有助于更加全面深刻理解新时代对“一国两制”的法理坚持和政策优化思路。2021年12月20日，国务院新闻办发布《“一国两制”下香港的民主发展》白皮书，对香港民主拨乱反正以及澳门、台湾相关治理和制度进程都有重要的启发和指导意义。

二、宪制守护者：“一国两制”与党的执政哲学

中国共产党是“一国两制”的基础立法者和最终守护人。为什么是中国共产党？为什么社会主义主体制度之下可以有资本主义的特区？为什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需要包容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为什么中国共产党敢于并善于根据香港社会内外情势变化而果断介入提供制度性保护？这些必须从中国共产党自身的思想理论和实践路线中寻求答案：

第一，“一国两制”是中国共产党实事求是的辩证治理哲学的产物。中国共产党在指导思想上的科学方法论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现在又增加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这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思想层面是具体的、历史的、实践的、实事求是的，能够结合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的实际需要制定出切实可行的方针政策。“一国两制”就是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以及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科学成果，有着实事求是的理性品质和辩证发展的实践智慧。“一国两制”既是中国古典天下体系的当代发挥，也是中国共产党对全球化与冷战斗争之反思理性的结果，饱含历史智慧和政治理性。

第二，“一国两制”契合中国共产党执政为民的政治伦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始终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对20世纪的中国而言，国家统一和人民幸福生活是中国共产党一以贯之的奋斗目标和实践指向。“一国两制”以其兼容国家和平统一与现代化发展的国家理性而得以纳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宏观政策序列，是中国共产党审时度势、负责任决策的产物。

/ 港珠澳大桥。 新华社记者 陈晔华 摄

第三，“一国两制”是中国共产党科学治理与协商民主的产物。中国共产党充分发扬协商民主精神，在“一国两制”具体政策化、具体立法以及本地化落实过程中，非常重视听取港澳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并在对台工作中汲取支持统一的各方团体与人士意见，确保所制定的具体政策和法律得民心、接地气、可操作，有效果。包括制定香港国安法及完善选举制度改革，中国共产党的具体政治决断均有协商民主的显著印痕。

第四，中国共产党深刻理解和守护“一国两制”的初心与边界。中央对来自本土分离势力和外部干预势力的破坏以及“颜色革命”的极端风险有心理防备和制度方案，而“香港国安法+新选举法”构成了香港“一国两制”的2.0版，也为澳门制度改革及未来的“一国两制”台湾方案奠定了清晰的国家制度保护框架。这是中国共产党在“全面依法治国”范畴的政治成熟，敢于依法决断，坚决维护“一国两制”制度安全以及特区国际地位和开放格局。2021年12月20日国务院新闻办发布《“一国两制”下香港的民主发展》白皮书，对中央治港的制度思维与保护性伦理进行了系统阐释，足可释疑解惑。

第五，中国共产党善于利用战略判断优势为“一国两制”把脉和导向。中国共产党以民族复兴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战略高度，对中国与世界关系以及21世纪全球化作出理性判断，提出了对“一国两制”丰富发展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粤港澳大湾区战略”“一带一路倡议”以及“一国两制”台湾方案，迈向制度深度互动与融合发展的新周期。2021年9月中央提出的“横琴方案”“前海方案”是大湾区战略的引擎方案，预示着港澳融入发展的巨大机遇。香港特区政府2021年施政报告主动提出“北部都会区”规划对接大湾区及国家发展，是对“一国两制”结构演变与中国共产党新时代战略思维的“相向而行”的理解和互动，值得肯定。

三、新选制与香港“一国两制”的制度启示

“一国两制”是伟大的战略构想和宪制创意，服务于国家的和平统一与现代化发展。“一国两制”在具体实践中需要不断适应内外挑战而实现制度体系的调整和发展。我们可以香港新选制为例说明中国共产党对“一国两制”的规范初心和制度性守护。

在香港旧选制下，香港民主出现了民粹化、暴力化和勾结外部势力的严重的颠覆性风险，出现了“港版颜色革命”的极端宪制威胁。新选制是中央应对上述危机，从“一国两制”完整法理和宪制秩序出发进行的国家保护性立法，从选举制度的全过程保障“爱国者治港”。

新选制下的选举民主，在香港实现了重要的民主文化和民主竞争性的进步：其一，新选制赋予了香港选举真正符合香港阶层均衡和社会平衡的代表制结构，从选委会界别、功能团体界别和地区直选界别共同组成的选举制度架构中体现民主的均衡参与；其二，新选制具有开放性、竞争性和多元性，在符合“爱国者”法定标准的条件下，各种立场和光谱的人士均可竞争性参选，非建制派的温和派有继续存在和发展的民主空间；其三，选举竞争抛弃了既往的极端立场、煽动性口号、外部势力黑金、媒体扭曲、暴力威胁等负面选举文化，聚焦政策竞争和能力竞争，回到了民主理性的本来轨道；其四，新选制产生的立法会架构，体现了一定的代际更替规律，青年人有了更多的民主参与机会，香港选举民主更具活力。

一切民主的根本目的是以人民为中心，以人民的幸福生活为旨归。香港社会长期苦于经济结构转型迟缓、民生保障不力、青年发展受挫等深层次矛盾，以往的选举和社会运动以极端立场甚至违法暴力展开过度政治化的对抗与消耗，严重阻挠了特区政府与社会共同面对和解决实际问题。此次立法会选举，以“爱国者治港”为根本原则，排除反中乱港势力，竞争性选出服务香港、服务国家的贤能人才，理顺行政立法关系，增强议员群体的政策与民生问题研究能力以及对政府的实质性监督能力，并同心同德追求社会和解、民主团结、法治权威以及国家认同。

2021年是建党百年，也是谋划“第二个百年”目标和路径的关键年份。无论是七一讲话，还是十九届六中全会历史决议，都将“一国两制”作为民族复兴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关键制度元素，也将其作为中国与外部世界互联互通的战略支撑元素，更将其作为中国高水平改革开放的创新思维因素。2022年将迎来党的二十大以及“十四五规划”的突破性进展，还有“横琴方案”“前海方案”和香港“北部都会区”的融合发展，“一国两制”的下半场决定性启幕。在迈向“第二个百年”的民族复兴目标过程中，“一国两制”必有其继续发挥“和平”与“发展”杠杆性功效的历史性角色和制度创新活力。而“一国两制”香港经验的全面体系化呈现，对破解两岸统一的政治难题有着不可或缺的参考价值，也是“一国两制”回归党的战略初衷的命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