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珂玮
(江南大学教育学院,江苏无锡,214000)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古为今用、以古鉴今,坚持有鉴别的对待、有扬弃的继承,而不能搞厚古薄今、以古非今,努力实现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与现实文化相融相通,共同服务以文化人的时代任务。”[1]新时代,文庙在寻求文化认同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需要充分发挥文庙的教育价值与旅游价值,展开“文庙+研学旅行”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
开展研学旅行是构建全面育人的实践切入点。《教育部等11部门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指出,研学旅行是“研究性学习和旅行体验相结合的校外教育活动,是学校教育和校外教育衔接的创新形式”。[2]我国教育界众多学者对此进行了深入思考,研究成果数量呈逐年上升的趋势。截至2021年12月,以“研学旅行”为检索词在CNKI中检索,共获得核心期刊论文282篇,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博物馆研学服务、研学旅行课程化。在博物馆研学服务研究方面,研究者主要阐述了公共图书馆开展研学旅行服务的外部机遇与内在优势,并从争取政府多方面支持、明确服务定位、开展多方有效合作、组建图书馆研学旅行服务联盟、构建长效宣传推广体系、建立健全安全保障机制等方面提出服务策略。[3]在研学旅行课程化建设方面,有研究者认为存在缺乏系统设计、学生被动参与、评价体系不健全等问题。[4]针对困境与问题,有研究者提出制定研学旅行课程政策、开发研学旅行课程资源、建构课程体系、开辟研学旅行实践基地、健全研学旅行评价标准等建议。[5]有研究者基于北京市研学旅行实施现状,提出加强精细化课程管理,引导学校完善行前、行后课程建设等方法。[6]
文庙作为“活”的博物馆,具有物质性与精神性的双重内涵,不仅承载着优秀儒学文化,而且是教化民众的场所。总体上看,目前我国文庙研学还处于理论探索与实践起步阶段。基于此,本文探讨文庙开展研学服务的价值意蕴,分析当下困境及其原因,并提出实践路径,以期优化文庙研学服务。
关于文庙功能的研究,学界基于不同角度形成了多种看法。有研究者着眼于文庙的某种功能,如教化、教育、褒奖功能等,有研究者专注于文庙祭祀与教化的双重功能,还有研究者提出文庙具有多重功能,包括政治教化、文化传承、信仰认同、精神激励、教育教学等。[7-9]
研究文庙研学的价值意蕴,需要观照现实,结合学生的兴趣与需求,立足文庙的特点。文庙从宏观到微观都浸润着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传统文化,是国学知识的物质传承,担负传承中华文化的使命。学生通过体验文庙丰富的物质文化,包括建筑、碑刻、雕像等,以及非物质文化,如祭孔大典、开笔礼、成人礼等仪式,可走近、传承与发展国学,崇尚笃实好学、尊师爱亲之风,感悟礼仪文化的独特魅力,从而提升文化自信。
阅读、体验儒家经典,一方面能帮助学生积累国学知识,另一方面能使学生体会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提升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
国学经典要发挥育人价值,就必须唤起学生的共鸣。“六艺即国学”,孔子继承发展六代之学、六艺之学,这既是孔子思想的理论体系,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思想文化的理论核心。[10]文庙作为儒家文化的主阵地,担负诠释国学内涵、展现国学魅力的责任,其“射则有圃,书或临池”的特点成为创建国学体验基地的有利条件,可弥补学生校内学习间接经验的不足,使学生在具身学习中获得直观感受。
师生关系是保障教育教学顺利开展的重要条件,也是衡量师生学校生活质量的重要指标。而当下存在师生关系异化的现象,师生双方亟须改善关系,弘扬重情的教育传统。
儒家所提倡的师生之“乐”,表现为一种朝向生命共生的师生关系形态,师生双方同时兼具主体与客体的双重属性,以“道”为中心形成由互动而联结的生命共生体。[11]文庙是古代教育场所,师生在文庙讲学、交友酬唱的过程中构建了以“仁爱”为纽带的主体间关系。师生通过文庙研学,可积极运用传统智慧重塑现代师生情谊。
主观能动性是促使学生的发展从潜在的可能状态转向现实的决定性因素,因此引领笃实好学的学风,有利于激发学生的学习动力。
文庙除祭奉孔圣人外,还供奉其他具有典型性的贤士名儒,包括孔门七十二贤、先贤硕儒、造福一方的官宦等,传达了儒家对学问及道德的不懈追求精神。在文庙中,他们的雕塑、画像“以某种无声的方式宣扬着一种学术观念、一种价值追求”。[12]文庙研学摆脱了传统的思想灌输,可以使学生近距离感受先圣先贤求于学、志于学的形象,让学生通过听其言、观其行,达到劝学、修身的目的。
礼仪文化是我国传统的核心部分,具体体现为源远流长的历史性与熠熠生辉的人文性。弘扬礼仪文化,能够有效规范行为举止、提高道德理性、彰显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13]
文庙通过祭孔大典、开笔礼、成人礼等仪式,将礼仪文化具象化。一年一度的祭孔大典不仅寄托了世人对圣人孔子及其倡导的儒家文化的尊崇与怀念,而且是对中华礼仪文化的继承与宣扬。因此,礼仪具有其历久弥新的价值。在文庙研学中,教师可通过强化礼仪的庄严性、整体性与参与性,将传统与现代结合起来,使学生自觉规范行为,传承礼仪文化。
自《意见》发布以来,保护文化遗产愈来愈受重视,许多文庙围绕如何利用自身条件承担育人责任,做出了有益尝试。例如,曲阜孔庙的研学旅游节,启用新六艺文化体验基地,组织了成人礼、经典诵读、孔庙朝圣、开笔礼等一批具有文化性、参与性、趣味性的活动,为学生提供了独具特色的中国古典文化体验。除研学活动外,各地文庙还通过举办与国学相关的讲堂、国学班来弘扬国学,如北京国子监孔庙的国学班、郑州文庙的国学讲堂。
研学旅行实现科学化、规范化与常态化的关键在于,其能够被有效纳入学校教育教学计划,与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统筹考虑,与校内课程有机衔接。[5]而将文庙作为研学基地,自有其特殊性,组织者要考虑文庙的场域特点。从各地实施现状看,文庙与中小学合作开展的研学旅行还未实现常态化,处于尝试摸索阶段,缺乏文庙研学课程的具体落脚点与可操作性举措。基于将文庙研学课程化的角度,目标、内容、组织与评价是当前亟待探讨的四个衔接支柱。
文庙场地大、资源多,文庙研学需要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设置具体、清晰的目标统领整个活动。泰勒指出:“目标将成为选择教学材料、勾勒教学内容、形成教学步骤及准备测验和考试的标准……若想系统地研究某个教育计划,首先必须明确要达到的教育目标。”[14]然而,文庙研学却存在课程目标模糊,甚至缺失的情况。例如,一些文庙将研学目标定为“热爱中华传统文化”“学习儒家思想”等,虽考虑了三维目标,但目标过于宽泛,难以落实与衡量。更有一些文庙或学校将研学片面地当作校外活动,使之沦为浅尝辄止的旅游观光,陷入“一日课程”的困境。
戈麦斯·拉尼尔提到,研学旅行以体验式学习的形式成为课程的一部分。[15]因此,文庙研学仅给予学生感官层面的体验还远远不够,更要帮助学生获得深刻的心灵感悟和学习体验。但当前文庙研学缺乏明确、可操作的课程目标,导致研学活动呈现出随意性、松散性的特点,丢失了研学旅行的“研”与“学”,没有真正帮助学生丰富和发展关于文庙的深层知识,这会影响文庙研学立德树人任务的完成。
课程内容是课程目标的实现途径,是学生研与学的对象。研学旅行课程内容的构建应采用学科融合的方法,即研学旅行课程内容与学科课程和教育资源相互渗透、相互交叉,逐步形成课程内容的动态发展过程。[16]但文庙研学常被孤立于学校教育之外。一方面,学校缺乏对文庙资源与课程内容的“备课”环节,忽视了学生的行前准备,包括知识储备与心理期待;另一方面,文庙方缺乏“备学生”“备教材”的环节,使研学内容不符合学生身心发展的规律,无法激发学生的兴趣。
《意见》明确指出,为了“促进研学旅行与学校课程有机融合”,研学旅行需要“与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统筹考虑”。[2]目前,在学校有意愿、文庙有资源的前提下,双方缺乏就研学活动与校内课程衔接开展有效沟通,需求与供给难以对接,这弱化了研学双向丰富学生知识与见识的功能。
课程实施是研学活动的主体,直接影响研学旅行的质量。然而,由于研学旅行被纳入教育体系的时间不长,实施环节仍存在很大的发展空间,在经费、安全等重要问题上存在“灰色地带”,课程开展的科学性、规范性有待提高。
相较校内教育,研学旅行面临更大的安全风险。一方面,目前研学活动还未推动学校旅游责任保险、学校及教师“尽职免责”条款的建立,学校和家长为学生购买保险的意识不强,导致研学过程中学生安全责任等问题权责不明确,教师不想带、不敢带,缺乏对学校教师与学生的双向保护机制。[17]另一方面,目前研学活动以自费为主,但部分文庙场馆的门票收费较高,这加重了部分困难学生的经济负担。还有一些学校将活动完全外包给研学机构,而机构组织和管理体系的缺失增加了乱收费的可能性。
文庙研学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教育的结束,相反可能是研究性学习的起点。评价作为检验教学目标落实效果的重要环节,研学旅行活动的实施应做到行前有计划、行中有探究、行后有反思。[4]但目前文庙研学的评价还未充分落实。在评价内容上,很多学校局限于识记、背诵等“双基”目标的达成,忽略了学生在过程中所体现的自主学习、道德情怀、解决问题等综合能力的考查。在评价方式上,部分学校仅将研学手册的完成作为评价标准,却忽视了评价方法的表现性。同时,文庙研学评价涉及多方主体,文庙、学生、教师等对文庙研学整体情况缺乏综合考量,导致后续课程难以改进,不利于更科学、合理的文庙研学方案的制订。
当前,实现文庙研学与学校教育有机融合,使文庙走进学校、学校走进文庙还存在困难。“带着课本去研学”,可能导致研学成为学科课程的附庸;“丢开课本去研学”,又可能使研学脱离学校课程体系,无法实现校内外教育的衔接。[6]两者都反映了当前文庙研学课程的定位偏差。只有厘清困境,文庙研学才能突破瓶颈,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为了推进研学旅行的健康发展,组织者有必要重新认识其内涵与定位。从课程特征来看,研学旅行集自主性、实践性、开放性、生成性于一体;从价值取向来看,它不仅打破间接经验与直接经验间的藩篱,反而借助旅行创设情境,引导学生主动发现和解决问题,从而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18]
而在实施过程中,文庙与学校对文庙研学的认识不够清晰,导致文庙研学目标设置存在偏差。一是对研学旅行的地位认识不清。研学旅行是综合实践课程“考察探究”部分的校外拓展,而一些学校却将其窄化为“主题活动”甚至“春秋游”。二是对文庙性质和教育意蕴认识的浅层化。文庙具有丰富的跨学科资源,包含文学、艺术、社会、历史等多重价值,但一些文庙与学校仅将其作为传播儒家知识的活动场所,弱化了其对精神境界及文化传统的传承作用。
文庙、学校是文庙研学活动的两大主体,其研学共同体的建立影响文庙研学实施的顺畅性。其中,学校是研学线路、活动选择、行前准备与返校总结的主体,文庙是活动课程设计、实施与评价的主体,两者共同构成文庙研学课程开发的整体环节,承担不同职责。[19]
当前,文庙与学校协同开发研学课程的机制尚未建立,使以遗产保护为主要诉求的文庙和以育人为唯一目的学校在价值取向上存在明显差异,两者间的沟通受到制约。同时,文庙与学校的运行模式不同,文庙的活动策划、内容讲解与目标受众与中小学教育间存在差异。庙校合作得不充分,导致课程主体脱节与课程环节不完整,文庙研学的活动设计与学生校内的学习内容相差甚远,难以实现综合育人。
在学校教育活动中,某种活动是否课程化,重要标志是关于这一活动是否有规范化的课程文件,以改变研学旅行的随意性和无序状态。[5]管理层自上而下的支持有助于文庙研学有效、有序进行,文庙与学校育人共同体的建立离不开严密的顶层设计。
自《意见》发布以来,原国家旅游局又发布了《研学旅行服务规范》,旨在细化研学旅行中的安全管理、服务改进等内容。但是,政策中缺少关于安全、资金管理等方面的明确、可操作的实施指南,导致文庙研学的规范组织存在“阿喀琉斯之踵”。一项基于北京市研学旅行课程实施状况的调查显示,学校认为“开展研学旅行课程的主要障碍”首先是“没有明确的政策或制度保障”。[16]因此,周全的顶层设计与指导性政策的缺失,制约了研学的规范化与灵活化。
研学导师是影响文庙研学质量的关键因素。《研学旅行服务规范》将“研学导师”定义为“在研学旅行过程中,具体制订或实施研学旅行方案,指导学生开展研学旅行活动的专业人员”,并提出“应至少为每个研学旅行团队配置一名研学旅行导师”的要求。[20]
研学导师是复合型专业人才,当前研学导师的匮乏严重影响了文庙研学的高质量实施与评价。作为一门实践性强、综合性高的课程,研学旅行对教师的要求更高,需要教师具有明确的责任及教学行为规范,发挥学习导师、生活照料者、组织纪律管理者等作用。[5]学校教师教学任务重,缺乏文庙的系统知识及组织能力,难以胜任“研学导师”的角色,只能成为“随行教师”。而文庙本身师资有限,其从业人员虽然擅长讲解文庙知识,但是缺乏教育学、心理学等知识,难以提供优质教育服务。师资力量的薄弱,导致研学旅行陷入“只研不游”或“只游不研”的困境,同时影响文庙研学评价体系的构建。
在教育综合改革的背景下,为更好地挖掘文庙的育人潜力,使文庙研学成为校内教育的拓展与深化,组织者应当着重从树立研学理念、深化庙校合作、完善顶层设计、培养专业导师四方面推进。
目标是研学旅行的本源,研学作为研究性学习和旅行体验相结合的校外教育活动,“研学”和“旅行”分别为目的和手段。其中,“研”出什么,是研学旅行首先需要考虑的现实问题。[21]
学校与文庙需要明确研学旅行的出发点与归宿,树立正确的研学观,彰显文庙研学的特色。通过文庙研学,学生亲身体验丰富多彩、博大精深的儒家传统文化,感受、传承与发展儒家君子修养文化,同时在探索中养成问题意识。因此,教师要根据学生的需要与知识基础,有意识地加以引导,从而提升学生的思维品质与创造能力,促使学生在旅行中研究,在研究中学习。
深化庙校合作,加速合作的规模化、常态化,有机整合文庙、学校的教育资源,是衔接校内外教育、统一课程内容的重要保障。基于此,组织者需要运用“关系思维”理解和实施研学旅行课程,破除二元对立,系统整体理解,建构研学旅行专业指导共同体。[22]
一方面,文庙作为文化载体,蕴含丰富的五育资源,能够成为学校思想道德、审美意识等教育的补充。文庙应基于学校的育人需求,结合课程标准、教材,并参考古代礼制,结合当下的基本伦理,专门开发优质的文庙课程及规范的礼仪活动(如开笔礼、成年礼等),与学校形成育人合力。另一方面,学校作为开发和实施研学旅行课程的主阵地,要积极推动与落实“学校进文庙”和“文庙进学校”,成立专业的研学旅行课程开发团队,结合教材内容开发、整合多种文庙课程。
层次清晰的顶层设计,完善的政策引导,是解决研学旅行课程安全、资金等问题的关键。研学旅行课程的有效开展依赖学校的顶层设计,只有做好整体规划,组织者才能在实施中灵活应对各种事件,实现课程目标。[17]
文庙研学的规范化组织离不开自上而下的统一领导。教育部门、高校、文庙、学校等多个主体应联动合作,促进集体智慧的生成,构建权责明确、优势互补的指导共同体,规划形成系统、可行的文庙研学课程方案。同时,国家及地方政府应出台更翔实的政策法规,特别是安全风险防范、财政拨款等方面的实施细则,建立相应的监督管理机制,使研学旅行在阳光下运行。
促进研学旅行专业化,培养研学人才是重点。[23]专业化研学导师队伍的缺乏制约文庙研学的发展,导致文庙研学实施质量不高,评价体系不完善。对此,组织者可从以下两方面解决此问题。一是基于美国“微认证”的启示,教师按照“选择—实践—收集—提交—认证—分享”的流程培养课程实施、安全管控、课程设计、安全管理四项研学导师胜任技能,打造研学旅行导师专业良性发展生态系统。[24]二是加强教师职后培训,增加研学旅行的培训内容。学校教师着重对文庙的文化资源开展学习,提升整体认识;文庙教师则要突出对中小学各学段学生身心发展规律和认知特点、课程组织与评价等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