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写作照亮教育人生

2022-03-05 00:22张道明
师道(人文) 2022年3期
关键词:文章老师教育

张道明

走上教育写作之路,有些偶然。2005年是我走出师范学校,从事教育工作第12个年头,激情早已退去,倦怠时时袭来,盼着早点退休。那年夏天,我到省城成都参加新课程培训,对于我这样一个山区教师而言,可以说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外面的教育原来这样美好。 “语文老师就该读点书,写点文。”总结会上杨东老师的话印在了我心里。培训回来,我自费订阅了《语文报》《教育文摘周报》《教育时报》《小学教学》等杂志。阅读过程中,我摘抄了不少教学妙招和教育故事。渐渐地,我发现报刊上老师的做法,自己也曾做过,有些故事班上也发生过,为什么他们能够写出来发表?要是我的教学思考、教育故事也能在这些刊物上发表,该多好啊。于是,我开始在大作业本上记录班级故事、教学思考。

那时候,电脑在乡村还是稀罕物,学校有两台,一台在行政办公室,一台在多媒体教室,没有联网。老师们下班后,有的回家干农活,有的回镇上。我住在学校,晚饭后到办公室把那些“流水账”用“一指禅”敲在电脑上,转存优盘。这样懵懵懂懂地写了一年多,竟然萌生了投稿的念头。周末,我骑着自行车到十几里外街上买菜,顺便找网吧,拿出从报刊抄的邮箱,向别人请教如何发电子邮件。翻看我的第一封邮件:2006年7月22日,一篇教学思考《等等学生又何妨》发给《教育导报》。投出稿件如泥牛入海,我没有灰心,坚信写下去,迟早会发表文章。

一天晚饭后,我在公路上散步,乡邮递员送来一个长长的窄窄的牛皮纸信封,右下角有“语文报”字样。莫非我的文章发表了?我急切地撕开信封,在版面中寻找着,“张道明”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原来是我写的识字教学思考《在体验中识字》发表了,足足兴奋了一个星期。文章仅有400余字,真的是“豆腐块”,却极大地鼓舞了我的写作信心。我忘不了“处女作”发在山西师范大学主办的《语文报》(小学教师版)第20期,总第92期,2006年10月25日。

《语文报》是全国小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报,我这个草根能够在这样“高大上”的报刊发表文章,比学校发给我奖金还高兴百倍。从此,我的阅读和写作更加勤奋了。2007年冬天,我突然接到一个0371区号的座机电话,对方自称是《小学教学》编辑廖巧燕老师,她夸奖我写的一篇生字教学的短文鲜活生动,拟用了。这篇《由“门”而生的灵感》不到500字,发表在《小学教学》(语文版)2008年1期。这是我在教学期刊上发表第一篇“豆腐块”。拿到样刊,我发现同期杂志上有于永正、陈琴、周益民、孙建锋、朱华贤、何捷、朱瑛……由此可见这本期刊的含金量,能够与专家名师同上一期杂志,何等幸运。这是一本不薄草根的教学刊物。

编辑的厚爱与鼓励让我这个偏居山区的草根教师也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到”得了远方,阅读与写作成为我教育生活不可或缺的内容。就这样,我发表的文章越来越多,成了学校甚至全镇第一个公开发表教育文章的老师。

“老师写文章是不务正业,搞好教学工作,提高学生分数,才是正事。”不久,我听到有这样的言论,有点纳闷:难道那些专家名师也在“不务正业”吗?

环顾周遭,我发现很多人都是这种认识,也是这样做:每天上好自己的课,管好学生不出事,再努力提高学生的分数。或许,在闭塞的乡村,因为思想僵化,视野狭窄,“不务正业”是井底之蛙之见罢了。事实上,那两三年,我沉浸在教育写作中,明显感觉消失了的教育激情回来了,职业倦怠渐渐逃离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安慰着自己。

2009年全县开展教学视导,县师训中心杨明春老师点赞我的教学反思写得好,鼓励我多思考,多记录。他的鼓励更加坚定我走教育写作之路的信心。当年暑期,他邀请我为全县小学语文骨干教师培养人选作教学反思专题讲座,第二年暑假再次作“文本解读”讲座,受到好评。一个普通教师敢给骨干教师作讲座,全是教育写作赋予的底气。

那时,除了教学反思,我写得最多的是教育叙事。因为教育叙事写起来比较顺手,更接地气,容易抒发真情实感。每天班上发生的故事恰好是学生成长的契机,也是教师修炼育人智慧的机会。写作促使我追问特殊学生的成长经历: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身在怎样的家庭?我不再急于处理学生,而是探究事情背后的原因,从根上对症下药。写作促进了我对教学的研究,我走上了县级公开课舞台。2011年3月,我在西城小学执教一节作文课《抓特点写具体》,受到好评。我深深地体会到教育写作并非“不务正业”,而是提升教学水平、积累班级管理经验的正道。

我发表了不少文章,却在一次职称评审中败北,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看着那些花钱发的文章也照样过审,有点气馁。转念一想,难道我是冲着职称写文章吗?后来,我逐渐认识到:记录教育生活,书写生命经验,让自己能够诗意地栖居在教育大地上,当是我教育写作的旨归。

有一次上网,发现2011年4月2日青岛新闻网一篇文章《宽于形容于心》,作者是青岛镇江路小学于婷老师,讲述了面对班上调皮学生摔坏鼠标,“想起了张道明老师的那篇《宽容的力量》的文章”,以宽容之心待之,学生发生了可喜的变化。于老师文章结尾写道:“在看了张道明老师的《宽容的力量》之后,我时刻以张老师的那句朴实却内蕴深刻的话来鞭策自己……”河南有个学校在教师例会上学习我发在《教育时报》的《教师要学会自我成全》《学习是学生自己的事》等文章。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文章能够影响了千里之外的学校和老师。这让我真正体会到“脚步到不了地方,文字可以到达”,如果我的文章可以为天下教育同仁提供点滴参考、些许启示,避免他们少走弯路,岂不是善莫大焉?

一个人的行为如果与周围的人有丁点儿不一样,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另类”。八小时之外,很多人喝茶、聊天、打麻将、唱歌,而我避开无谓的应酬,喜欢与文字耳鬓厮磨。于是,有人说我不食人间烟火,写作让我成了“另类”,这种感觉有时也会刺痛我。2011年,我应邀参加《教育科学论坛》杂志在广元市举办的一线作者交流会,见识了省内外的学术大咖;分组交流时我忐忑不安地面对台下陌生的教师谈了农村教师专业发展的瓶颈。与编辑部老师共进午餐,何静老师夸我: “在这个浮躁功利的时代,张老师能够静下心来思考研究教育,写点东西,实属难能可贵,好好坚持下去。”我的心里又鼓起信心之帆,写作让我有机会见识了专家名师风采,虽达不到他们境界,但是我把他们当作偶像,努力朝向他们。

很多人问我,怎么找得到那么多内容来写?我回答:只要身处教育一线,融入火热校园生活,用心发现就有写不完的素材、记不完的故事。马克斯·范梅南说: “教师从事实践性研究的最好方法,就是说出和不断地说出一个个真实的教育故事。”教育叙事应该是一线教师最容易把握,最接地气的教育写作。我们可以写教育学生故事、课堂教学故事、观课评课故事、班级管理故事、读书看报故事、家校沟通故事等。

还有人说,写作需要文字功底。我认为写作技巧是其次,重要的是文章的思想观点。换言之,教育写作考量的是作者对教育本质的深刻理解和对教育规律的准确把握。我们对教育的理解越深刻,看教育现象越透彻。很多教师喜欢琢磨写作技巧,这就有点本末倒置了。从某个意义上而言,教育文章不是“写”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只有“做”得精彩,才可能“写”得漂亮。磨砺思想的锋芒远比琢磨写作技巧更重要。

2012年,我到城区学校支教,面对新环境和高强度的工作,各种各样的活动接二连三,每天生活跟打仗一样,累得喘不过气来,依然没有放弃写作。我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写作视角伸向了校园文化、教师队伍建设、教师专业成长、德育社团活动等,丰富的实践与体验为写作注入了源头活水,当年在《教学与管理》等期刊发表了32篇文章,再次证明了教育文章是先“做”后“写”。

写作能够让文字穿越时空,让远方的人看见自己。教育写作让我走出屏山县,到宜宾市和成都市作专题讲座,分享思考。2017年12月下旬应邀到成都市武侯区交流分享,次月受《教育科学论坛》杂志邀请在川大附小为全国各地读者介绍教育写作经验。这种分享既能够传播思想,历练自己,经受他人检验,又能够打破圈子,开阔眼界,结识优秀的教育同仁,是一种很好的游学。

写作让我有更多的机会参加各种教研活动,向别人学习,磨砺自己。2018年4月,我应邀担任宜宾市班主任风采展评活动评委;我与两位同事组成赛课团队,一人负责课前5分钟说课、一人负责40分钟讲课、一人负责课后5分钟教学反思,团队冲出片区,冲到县上,最终站在市级赛课舞台,取得了好成绩;每年参加宜宾市读书心得交流,撰写读后感年年获得一等奖。这些都是教育写作带给我的福利。

每次外出讲学,交流教育写作经历,都会引发与会教师共鸣。有的老师把文章发过来,我会诚恳地指出问题,指导对方修改后参赛或发表。2021年5月应邀为成都市龙泉驿区中小学班主任作“德育成果的提炼与撰写”讲座。12月1日,该区西河小学杜盼老师在微信上留言: “张老师好,成都市班主任技能大赛结果出来了,我的教育叙事《我当了一回“行长”》获得了一等奖。我自己都觉得很惊喜,多亏了您的指导,谢谢。”这样的故事还有不少,能够助力教育同仁在专业上有些许进步,是一件开心的事。

近10年,我在教育写作路上不断跋涉,真切体会到写作对于教师而言,是一种自我拯救、自我培养、自我成全,让我们得以跳出圈子,审视教育生活,不断更新教育思想,升级教学水平。

综观当今活跃在一线的专家名师,谁不是善于思考,谁不是写得一手漂亮文章?阅读与写作是教师专业成长的双翼,几乎成为教育界的共识。遗憾的是,由于多种因素现实中有很多教师认识不到教育写作的价值与意义,不愿写,不敢写,写不好,而各种各样教师培训中几乎触及不到教育写作。《江苏教育研究》杂志编辑部主任颜莹认为: “教育写作是教师完整生活的一部分,是专业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是走向优秀乃至卓越,遇见更好的自己的必由之路。”著名特级教师薛法根如是说: “教育写作,对教师来说,应该成为一种习惯,就像吃饭、睡觉那么自然。”笔者深以为然,我要用行动唤醒更多的教师进行教育写作。

2020年7月13日,我在公众号发布了“教育写作共同体”招募令,得到全国各地教师响应。目前,“教育写作共同体”共有35名成员,来自北京、江苏、新疆、四川等10多个省市,其中有中小学校长、特级教师、教研员、一线教师,涵盖小学、初中、高中学段,抱团发展,共同成长。我们坚持阅读与写作,“作业”周更千字文,发布微信群,大家阅读点评,没完成作业主动发红包20元作为成长基金,奖励在纸媒发文者价格50元内的教育专著。2021年5月至12月,我陆续策划了“劳动教育”“儿童视角活动” “传统文化教育”“公开课后,教师应该做什么” “双减作业” “中小学党建” “在线教育”等热点话题,鼓励共同体成员联系教育实践,积极思考,撰写文章。每次组稿,我会总结分析稿件优点与不足,为成员指明改进方向。四川《教育导报》多次以“话题”专版形式刊发团队成果,共计26篇。据不完全统计,2021年共同体成员在自媒体发布文章1480篇;在《中国教师》《中国教师报》《中国青年报》《中小学班主任》《德育报》《教育导报》等十几种刊物发表教育文章60多篇。

不少老师加入共同体后,实现了从教以来公开发表文章的“0突破”,打破了教育写作的神秘感,消减了畏难情绪。更为重要的是,“周更千字文”改变了老师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四川罗庆兰老师特别热爱写作,负责统计每周文章。考虑其即将临产,我让其他人统计,她为此难过得掉眼泪,恳求生产一周后继续负责统计。说来没人会信,罗老师坐月子第一天也写了一篇文章。她用勤奋在《教育导报》《教育家》各“浇灌”出1篇文章。

“加入共同体前,我没有公开发表过文章。……我多次参加过《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教学月刊》组织的教育写作讲座,但是收获很少。究其原因,我临渊羡鱼,从不动笔。对我来说有吸引力的是特级教师和正高职称,眼里只有核心期刊,可是我能力不及。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写作记录教育生活,留存教学记忆,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这是苏州昆山市孙中兵老师看了我的年度总结《教育写作共同体的那些事儿》后,发在微信群里的一段话。

“早就想加入,逼一下自己,不愿躺平吃老本。”高级教师宜宾陈俊龙,已过天命之年,却毅然加入教育写作共同体。是的,成长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愿意,任何时候开始教育写作,都不算晚。

一群人陌不相识,因为教育写作走到了一起。我能够为他们搭建一个交流、分享、成长的平台,算是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我深信教育写作的种子已然在共同体许多人的心田萌芽。

今年元旦,我在教育写作共同体群里写下了这样的内容:

今年,你公开发表了文章,哪怕只是一篇“豆腐块”,你已经迈出了很大一步,或者说迈出了几年、10年、20年都不曾迈出的一步。坚持下去吧,你的思考会不断沉淀,文字会不断见诸报端。我想对今年还没公开发表文章的成员说,不要灰心,不要丧气。这一年,虽无文章见报,但是你至少写下4周×12个月×1000字,用50000字记录教育生活,留住了2021年的记忆,一笔多么宝贵的“财富”。

现在的我,一天不写,有失落感;几天不动笔,坐立难安;一周不写,丢了魂一样。毫不夸张地说我中了教育写作的“毒”,然而这个“毒”赋予了每一个庸常日子一种别样的价值与意义。驻足细想,在这个喧嚣功利的时代,我在八小时之外,潜心教育写作,与自己对话,拔节了思维,珍藏了记忆,把平凡的教育生活酿造出诗意与芬芳,这是一种美妙的教育幸福。

每每看着书房300多份样刊,我很庆幸自己找到教师成长的另外一种可能,在教育写作中遇见了更好的自己,看见了美好的风景。回望教育写作路,我真切地体会到:记录不为评优,写作无关职称,只为生命留痕,但求修炼心性。记下来是痕迹,连起来便是人生。教育写作的根是苦的,但其果实却是甜美的。愿更多的教师,用文字记录教育生活,生命因教育写作灿烂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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