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荩,许泽港,陈 翚
2021年2月,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中央一号文件发布,促进了乡村经济、社会、文化、空间一体化发展,进一步指导了乡村建设,并导控乡村发展的全局方向。在此背景下,乡村建设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乡村公共空间作为乡村的重要组成部分,亦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乡村公共空间是村民日常生活、思想交流、社会交往的重要场所,具有促进生活和谐、传承乡土文化、整合社会关系等多元价值。研究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阶段,探讨其演化动力机制及重构路径,对于促进乡村社会的全面发展、推动乡村振兴战略贯彻落实具有重要意义。
国内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成果丰富,但是缺少对其研究动态的定量分析与梳理。随着数字技术的进步,科学知识图谱[1]作为将知识的演化进展与相互关系可视化的一种方法,越来越受到学者重视。本文基于知识图谱对乡村公共空间研究进行可视化分析,梳理1996年至2021年该领域的发展脉络、研究热点与前沿趋势,为后续研究提供可参考的依据。
本文将中国知网收录的学术期刊和硕博学位论文作为核心数据库,以“乡村/农村/聚落/村落”和“公共空间”作为检索词,“篇关摘”为检索路径,检索时间跨度为1996年(检索到最早文献)至2021年(数据获取日期为2021年4月27日),除去会议、学位论文、报纸等样本,最终取得有效期刊文献1460篇。有效文献均以Refworks格式导出,运用陈超美博士团队研发的CiteSpace[2]软件(5.7R5W版本)进行数据处理并生成知识图谱。
将知网检索文献进行逐年量化统计(图1)。2006年之前关于乡村公共空间的文献较少,2014年首批新型城镇化试点名单公布,乡村问题较为突出,文献数量快速增长,2017年乡村振兴战略提出后,文献数量增速达到峰值;2021年乡村振兴一号文件发布,相关文献数量呈上升趋势。在突现词图谱(图2)中,“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和“新型城镇化”都是国家对乡村建设和发展提出的重大决策,由此可知,国家政策变化是影响乡村公共空间研究兴衰的直接因素。
图1 乡村公共空间文献逐年统计图
图2 乡村公共空间突现词图谱
通过算法将联系紧密的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图3),得到10个聚类关键词:包括乡村振兴(#2)、乡村景观(#3)、公共性(#4)、乡村治理(#7)等。衡量聚类的指标有模块值(Q值)和平均轮廓值(S值),一般认为Q>0.3表明聚类结构明晰,S>0.5表明聚类划分合理。本次计算Q=0.7655,S=0.8978,表明结果符合要求。再将每个聚类所包含的代表性关键词进行出现频次和高频使用年份统计(表1),由分析可知,近20年的研究热点与趋势集中在“空间形态、村落保护、乡村建设、乡村社区”等方向,与建筑学、社会学联系紧密;此外,集中在“乡村旅游、文化景观、地域文化、演变重构”等方面,与旅游学、地理学密切相关。从关键词的变化可知,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视角呈现多学科趋势,并逐渐形成交叉学科的研究方向。
图3 乡村公共空间关键词聚类图谱
表1 乡村公共空间关键词聚类
关键词时间线图谱将同一聚类的关键词按照时间顺序排布在相同水平线上,关注于聚类内部的相互联系与影响(图4)。研究发现,在2003年“#0公共空间”聚类和“#4公共性”聚类中最早出现研究热点,并与后续的研究密切关联;“#1乡村公共空间”聚类的发展较为均衡,每隔一段时间出现新的研究热点,针对乡村公共空间的保护更新、有机更新与更新设计是该聚类近年来的研究重点;“#2乡村振兴”聚类中的景观空间和公众参与是最近的研究热点;“#8社会关系”聚类中的网络公共空间仍处于初步研究阶段。
图4 乡村公共空间关键词时间线图谱
关键词时区图反映研究热点随时间变化的情况,圆形标志的相对尺寸与关键词频次呈现正相关性。2004年至2021年中央连续18年发布“一号文件”,体现了国家对于乡村问题的重视,关键词研究动态与各项政策的内容密切相关(图5)。2003至2005年是公共空间研究的热潮,对于研究对象还没有完全准确的定位,与乡村有关的“古村落”、“农村”、“聚落”等公共空间研究文献与日俱增,研究主题主要集中在“聚落保护”、“空间演变”等方面;2005年新农村建设政策正式提出,促进了其后“乡村旅游”、“新农村建设”等方向的研究;2011年“公共性”、“空间规划”等关键词,成为社会学与城乡规划学学者对公共空间的再解读;2017年十九大乡村振兴战略提出后,与公共空间相关的乡村人居环境成为研究热点,且学术界随后展开了多学科与多维视角的研究。由于移动互联网络和多种交互平台在乡村得到普及,2020年出现“网络公共空间”、“微信群”等较新的研究方向,探索乡村公共空间与文化承载体的新形式。
通过分析知识图谱得到结论:(1)乡村公共空间是乡村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乡村问题的集聚点,对其开展多维度研究有利于乡村发展政策和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实;(2)社会学、地理学、旅游学与建筑学等学科领域针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成果丰富,同时,交叉学科研究为其提供了新的视角;(3)近20年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空间的形态、演化、更新与重构等方面。综上所述,本文将乡村公共空间研究归纳为两个方面:多学科视角的综合性研究,以及包括类型与特征、价值与评价、演变与重构等主题的专题性研究。
3.1.1 社会学
社会学对乡村公共空间的定义包含两个方面:一是指村民开展活动、交流思想的公共场所如广场、戏台等;二是指社区内普遍存在的一些制度化的组织与活动形式,如文艺表演[3]164。该定义受到广泛认可,周尚意[4]、郭阳[5]、陈金泉[6]75等也提出了类似的概念。王玲进一步提出乡村公共空间是介于农户私人空间与国家公共权力领域之间的一个概念[7]。总的来说,乡村公共空间包含物质空间(公共空间结构)与精神空间(社会关系状态)[8],社会学对其研究可概括为:社会结构、社会文化、社会治理。
社会结构方面,王伟提出集市作为村民思想交流、政治交往与经济贸易的发生地,具有整合乡村社会的重要作用[9];同样具有聚集属性的茶馆,能展现乡村市场、社区政治和村民的日常生活[10],对乡村社会运作具有重要意义。社会文化方面,胡全柱指出乡村公共空间受到市场经济和城市化的影响,呈现出文化不自觉的表征,并提出文化自觉为主导的重构策略[11]。社会治理方面,张诚认为乡村公共空间汇集了各方的意见和观点,提供了村民处理事务与协商民主的平台,进而达成社会治理的共识[12]3;吴海琳认为,“行政外生型”网络公共空间(微信群)能够促进村庄社会联结的再生产,提供乡村社会治理的新思路[13]。
综合来看,社会学主要研究公共空间对乡村社会结构、社会文化、社会治理的影响,探讨公共空间对乡村社会秩序、社会资本与文化生活等方面的构成作用。社会学视角下的新型公共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乡村公共空间的内涵意义,为乡村建设助力并促进其多维发展。然而,基于交叉学科视角下乡村公共空间多主体协同参与以及共治共享共建的研究仍显不足,需在多学科平台体系下进一步探讨。
3.1.2 地理学
地理学针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空间分异、空间结构优化方面[14],关注乡村空心化等社会问题,同时运用定量计算与模型分析等方法解析乡村空间的演变进程,在此基础上开展公共空间的重构研究。
地理学的研究范围和尺度重点从聚落空间层面展开[15]。龙志昆基于乡村聚落地理学理论,利用密度分析等方法研究广州市江高镇的乡村聚落空间分布特性[16]。唐承丽从乡村聚落空间的功能整合、结构优化、尺度调控三个方面,构建了基于生活质量导控的乡村空间优化模式[17]。陈永林基于GIS空间分析方法探究了赣南地区乡村聚落空间的分布特点与六种演化模式,并提出景观重建—结构重组—功能重塑的重构基本思路[18]。此外,李红波从人地关系理论出发,从物质—社会—文化多维视角探索重构乡村空间[19]。
总体来说,地理学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关注地理空间的分布特性,采用GIS、RS等软件进行空间定量分析,从宏观到中观层面,从自然地理环境、公共空间结构到内部要素构成,注重结合地域特征、时代背景和社会文化需求,分析乡村公共空间的格局变迁、空间体系演变的动力机制,总结并探寻其发展规律和重构模式。然而基于生产—生活—生态视角从乡村公共空间微观层面进行的探讨相对不足,也是未来值得研究的方面。
3.1.3 旅游学
乡村旅游是以乡村空间为载体,对乡村人文资源与自然资源进行综合利用,以满足游客休闲、学习与体验等需求的旅游形式,也是当前乡村振兴与发展的重要方面。旅游学视角下的乡村公共空间研究,主要包括旅游产业与乡村社会、文化、空间发展的耦合关系[20],旅游开发影响下传统村落公共空间的整合与重构[21],以及不同旅游产业类型的乡村公共空间重塑。在资本下乡和城乡互动的时代背景下,针对旅游开发之于乡村公共空间重构的方法、意义也展开了探讨。
在旅游产业的介入下,众多学者针对不同旅游类型的乡村公共空间展开研究。陈晓玲以农业观光型乡村为研究对象,在全域旅游背景下探索乡村公共空间的更新改造策略[22];刘丽媛针对休闲旅游快速发展背景下的村落公共空间,从内部和外部两方面提出更新设计方法[23];常雪连提出文旅融合视角下的乡村公共空间营建路径[24]。此外,朱玉凯采用宜居宜游的方式对乡村公共空间进行景观空间规划,提出景观形态构建方法[25]。就旅游开发之于乡村公共空间的重构意义而言,学者们从旅游绅士化[26]、空间生产[27]等视角,对传统村落保护与产业发展之间的矛盾性进行了反思。
概括而言,旅游开发介入乡村生活并从各方面形塑乡村公共空间,学者们从旅游产业与乡村社会、文化耦合互动的视角,探讨其在资本力量驱动下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途径。然而现有的研究大多以个体案例分析为主,仍需进一步拓宽研究范畴,形成交叉学科视角下的体系整合。研究趋势可从非物质文化传承与旅游产业融合、满足城乡互动中的旅游需求等方面展开。
3.1.4 建筑学及相关学科
乡村公共空间是人们组织公共活动,开展人际交往的场域,如寺庙、祠堂等[28]。戴林琳进一步扩展其定义范围,指出村落公共空间是村民自由进出并开展日常交往与公共活动,体现民俗文化最主要的场所[29]。相关研究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乡村公共空间的形态与量化研究。根据空间形态构成,乡村公共空间可分为点、线、面状和混合状空间[30];在空间量化方面,现有研究运用空间几何学[31]、分形理论[32]与空间句法[33]等指导形态分析。第二,乡村公共空间的保护与利用。贺勇提出建筑师应协调各方权益的方式修正方案,针灸式的激发公共空间活力[34];同时,内生发展[35]与环境改造[36]也是乡村公共空间保护更新的途径。第三,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与重构。王东通过分析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阶段与驱动因素,归纳其各时期功能与形式之间的关联与特性[37]62;张健提出整治空间、完善公共设施等公共空间重构策略,以解决从乡村聚落向城市社区演变过程中衍生的问题[38]。
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偏重于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物质属性研究,随着近年来空间研究发生的物质—社会—文化转向,关于其文化属性的挖掘,尤其是非物质文化在公共空间中的呈现形式与保护利用模式[39],仍有待进一步探索。此外,依靠建筑学背景从不同学科视角提出新见解及可具体实施的方法,可避免陷入形而上的理论层面。
3.1.5 交叉学科研究
各个学科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已有丰富的成果。社会学深入研究公共空间对乡村社会的影响及构成作用,地理学从聚落层面展开定量和定性研究,旅游学注重旅游产业与乡村社会、文化、空间发展的融合与互动,建筑学侧重于物质空间属性与形态层面的分析与实践研究。已有部分学者展开交叉学科视角下的研究,王勇结合社会学和地理学、规划学,研究苏南乡村公共空间的转型与重构[40];焦胜基于旅游学和规划学视角,通过空间句法研究旅游开发对传统村落公共空间形态演化的影响[41];沈昊基于社会学和旅游学视角,研究休闲体验型乡村的演化机制和营建策略[42];郭文结合旅游学和人文地理学的研究成果,以翁丁村为例探讨传统村落公共空间的意义叠写和地方认同[43]。
由于乡村公共空间具备自然、社会、经济、文化等多重属性,是乡村营建过程中问题的集聚点,相对于单一学科而言,交叉学科研究更具有视角的独特性和结论的综合性等优势。目前交叉学科领域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探索其外部表征空间与内部演化过程、动因机制等相互之间的关联,对于乡村公共空间的综合性发展研究相对不足,也是交叉学科视角下值得深入探讨的议题。
3.2.1 类型与特征
不同领域的学者针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视角与研究重点存在差异,导致其类型分类多样化。就乡村日常生活的空间功能而言,可分为生活型、休闲型、事件型、项目型与组织型[44];基于村落的型构动力而言,可分为“行政嵌入”与“村庄内生”两种类型,分别对应于正式公共空间和非正式公共空间[3]165;从用地权属的特征来看,可分为显性公共空间和隐性公共空间[45]。随着互联网发展,“实体型公共空间”难以符合网络生活方式的需求,以微信(群)作为“虚拟型公共空间”可以建立跨时空的联系[50]。综合已有分类方式,可归纳为以下类别(表2)。
表2 乡村公共空间类型
针对乡村公共空间的分类往往涉及社会学、建筑学、行为学等不同学科的多重视角分析。由于在实际乡村生活中,空间中进行的活动往往具有多样性与交叉性,对空间进行分类时也存在交叉重复问题。因此,应注意明晰类别之间的相互关系,把握基于乡村生产—生活—生态的公共空间复合化类型与特征。
3.2.2 价值与评价
(1)多元价值
当代乡村公共空间在其演化进程中呈现出开放性、多样性、复合性及可持续性等多样化特点,其内涵丰富,且具有多元化价值特征。乡村公共空间的多元价值可从四个方面加以研究。一是空间功能价值,如祠堂不仅是家族祭祀的地方,还具有道德教育、礼治秩序、公益救济等功能[6]75;庙会、街巷等公共空间则具有文化娱乐等功能,可满足不同群体的个性化需求[12]3。二是社会发展价值,乡村公共空间是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具有促进社会交往、整合社会关系的积极作用;同时还产生增进社会信任及维持社会秩序的社会治理价值[53]122。三是经济开发价值,当前乡村公共空间的生产与建设成为乡村经济新的增长点,乡村公共空间的优化布局可促进乡村产业融合[53]123;此外,乡村在旅游业的影响下从农业主导型转向休闲旅游型,通过保护与利用乡土文化促进文旅发展,创新“共享农庄”等农旅经济模式,可带动乡村产业的综合发展[54]。四是地方文化价值,乡村公共空间不仅是乡村文化建设、文化活动与文化传承创新的主要场所,承担着文化教育、文化传播的职能,也是乡土文化记忆的重要载体[53]124。
综合来看,学者们对于乡村公共空间的多元化价值研究较为全面,但是在研究的时效性上存在不足,大多数价值分类和利用方式仍是针对旧有乡村公共空间。在新时代背景下,互联网直播、民宿旅游等创新产业与乡村振兴的结合越来越紧密,如何更新乡村公共空间的传播和利用方式,并挖掘其新型价值,成为值得深入研究的方面。
(2)评价体系
乡村公共空间的评价指标体系是目前的研究热点之一。现有的评价方式主要包括三类:使用评价、活力评价与满意度评价(图6)。空间使用方面,李芝也运用PSPL调研法,对闽南乡村公共空间的使用情况进行分析并提出改进策略[55],周建军引入使用后评价(POE)方法,对震后新建羌族乡村公共空间的使用情况进行分析,并构建其使用后评价体系[56];空间活力方面,任彬彬通过实地调研冀北地区特色村寨公共空间,确定文化、环境、空间与设施活力四类因素,并构建空间活力评价体系[57];空间满意度方面,何艳林基于马斯洛需求理论,研究村民对公共空间的需求并构建空间满意度评价体系[58]。
乡村公共空间评价体系的建构方式多样,目前主要集中在对空间本身和使用者的评价上,未来还需综合考虑自然环境、城乡互动、社会文化、政策制度等各类因素的共同影响。而针对不同类型的乡村,目前仍缺乏系统性总结,如对于传统村落与新农村公共空间的评价指标和评价方法应有所不同;对于山地与平原等不同地形的乡村,公共空间的使用情况也存在差异。因此,评价指标影响因子的选取和赋值还需结合地域背景和实际情况进行分析,以提高数据采集的客观性和分析结果的科学性,并通过实践检验和反馈不断修正,以此促进乡村公共空间的多样性发展。
3.2.3 演变与重构
乡村公共空间记录着乡村演变进程,承载着人们的集体记忆和乡土情怀。总结学者从不同视角对乡村公共空间演变模式与转型驱动因素进行的研究,可将其演变过程大致分为五个阶段。当前正处于乡村公共空间重构时期,众多学者结合时代背景提出重构策略,构建基于“功能—文化—空间—机制”四个方面的重构路径(图7),以解决乡村公共空间面临的困境。
图7 乡村公共空间构建路径
(1)演变机制。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学者从不同视角展开研究。如张园林从“社会—制度—空间”的辩证视角分析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59]150;王东从功能与形式的视角分析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化脉络[37]59;顾大治基于自发与构建秩序的视角,以历史发展的维度梳理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特征及动力机制[60];王春程从国家力量、社会力量、市场经济和村民主体等多重视角分析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化过程[61]。然而由于演变进程受到多重干扰,研究视角也各不相同而无法形成统一体系。当前研究内容可向两方面集中,一是自下至上研究代表性村落公共空间的历史演变情况,从而归纳出该地区或该类别的村落公共空间演变机制和驱动力;二是自上至下研究国家干预、政策导向等因素对乡村公共空间的整体影响,并以不同类别的乡村演变情况佐证研究结论。
(2)演变阶段。在国家权力的介入与抽离[59]153、产业资本驱动[62]以及村民自治意识[63]等主导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乡村公共空间经历了“封闭—衰落—发展—复兴—重构”的过程。封闭阶段(1949年前),传统乡村社会具有封闭、单一的特征,乡村公共空间处于自下而上的内生发展状态,由此形成以宗祠为核心的乡村“礼治”格局;衰落阶段(1949-1978年),国家政权向乡村内部渗透,致使维系宗族文化的公共空间(祠堂、寺庙等)迅速衰落[37]59,一些政治性公共空间得以产生;发展阶段(1978-2005年),国家权力从乡村内逐渐退场,新制度的提出和产业结构转型激发了乡村经济活力,乡村的生产生活性公共空间得到发展[59]153;复兴阶段(2005-2017年),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推进和美丽乡村的展开,乡村建设取得积极成效,在政府、社会与村民三方力量的促使下,乡村公共空间再次被利用并开展文化活动[60]57。重构阶段(2017至今),针对乡土文化、地域资源与社会关系的综合发展,全面推进乡村公共空间在文化、功能和制度等方面的重构。
(3)重构路径。第一,功能更新重组,多元复合利用是重要基础。旧有的功能不能符合现代生活的要求,更新功能以满足村民新的需求,如结合传统民居再利用的功能改造[64],植入村庄生产生活复合型特征的适应性重构,以及融合村民现代生活和乡村产业发展的新型公共空间再造[65]。第二,挖掘地域资源,传承乡土文化是关键因素。一方面将传统文化要素尤其是非物质文化融入物质空间的保护、活化与营建中[39]93;另一方面,通过梳理乡村地域文脉,延续场所精神和乡土记忆。第三,优化环境质量,激发空间活力是核心内容。一是在尊重传统文化与保护山水格局的前提下,营造具有地域特色的传统保护型公共空间[66];其次,维持并塑造田园自然景观公共空间,保护乡村生态原貌,建设可达、可控 、可感、宜人的休闲体验型空间[49]825;此外,结合文旅产业、文化创意等多种模式,营建城乡互动的文化共享型公共空间。第四,完善治理机制,主体协同参与是重要保障。通过完善与更新乡村公共空间保护政策,设立合理的乡村自治条例,创新自治、法制、德治的多元治理方式[67];鼓励社区协同参与方式,平衡各群体之间的利益,促进多主体共同参与乡村公共空间的建设与管理。
综合而言,学者从各方面对乡村公共空间的重构提出了针对性建议,尤其关注实体空间的建设与传统文化的保护传承。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研究注重结合乡村资源利用、产业发展和城乡融合,逐步构建“功能—文化—空间—机制”的重构路径,从而有效解决乡村公共空间的衰退问题并推动乡村建设,促进乡村文化与经济的全面健康发展。然而以发展性理论指导实证应用的研究还显不足,有待依据乡村地域性特征进一步探索。
通过对知识图谱进行解析,并对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现状进行梳理和总结,得出以下结论:(1)近20年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热点主要集中在空间形态特征、演变规律、保护更新与公共空间重构等方面,多学科研究已有丰富的成果,后续可加强交叉学科视角的研究;(2)近年来乡村公共空间研究发生物质—社会—文化转向,需重点关注其文化属性的挖掘,尤其是非物质文化在公共空间中的呈现方式与保护利用模式;(3)乡村公共空间的分类方式多样,类别之间存在交叉重复问题,应明晰类别之间的相互关系,把握基于生产—生活—生态的复合化类型与特征;(4)在新时代快速发展背景下,互联网直播、民宿旅游等创新产业与乡村振兴的关系密切,如何更新乡村公共空间的传播和利用方式,挖掘其新型价值,是值得深入研究的议题;针对乡村公共空间的评价需关注自然环境、城乡互动、社会文化及政策制度等各类因素的共同影响,构建系统性的评价指标体系;(5)乡村公共空间重构聚焦于物质空间的建设与传统文化的保护传承,需注重结合乡村资源利用、产业发展与城乡融合,构建具有地域性特征的“功能—文化—空间—机制”的重构路径。
随着我国乡村振兴工作的快速推进,作为乡村重要组成部分的公共空间也面临着新的发展机遇,为研究提出了新的议题和创新空间,未来研究者应注重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基于多学科平台构建综合研究的理论体系。不同学科研究乡村公共空间的侧重点不同,应在丰富当前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加强学科之间的交流与对话,形成系统的研究思路与研究范式,在多学科平台体系整合下探索各自的特色发展方向。第二,结合应用性发展理论创新研究视角。乡村公共空间的形成具有时代特性,并且承载自然、社会、经济与文化等多种重价值,应在新时期“乡村振兴”国家政策的导向下,结合乡村公共空间的现代生产、生活方式,从实证研究上升到应用性发展理论,探寻新的研究视角。例如,在重构过程中评价理论仍不清晰,有待结合地域特征和量化分析方法进一步完善,以指导实践应用;与乡村社区理论结合的社会—文化转型研究,尤其是结合社区共享、共治的公共空间活化与创新发展也成为未来的重要议题。第三,创新研究方法。定性与定量研究是目前研究乡村公共空间的主要方法,质性研究多通过实地调研、档案查阅、深度访谈和案例分析等方法实现,量化研究包含GIS技术、空间句法和模型分析等方法,然而通过多种方法融合创新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少,也是未来需要突破的方面。例如,集成图像获取与识别、GIS技术和VR虚拟现实等现代数字化技术,结合档案调查和口述史方法,研究传统村落公共空间物质形态演变以及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传播与发展。综合运用定量和定性研究方法,将成为乡村公共空间研究方法创新的重要方面。
图、表来源
表2:作者基于参考文献的信息整理绘制;其余图、表均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