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春艳,韩韬
1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医学院 湖南长沙 410004 2 湖南雁北监狱医院 湖南衡阳 421005
中医包括两种主要的治疗方式,针灸和中草药。作为中医学最具特色的重要组成部分,针灸为中华民族的繁衍昌盛作出了巨大贡献。艾灸是一种完整的非侵入性针灸治疗方式,它使用点燃的艾绒对身体表面的特定腧穴施加热量,进而产生治疗效应。这种方法起源于2000多年前的汉代,然而,与针灸相比,艾灸仍然不太为人所知。
胃、肠是人体主要的消化器官,涉及消化、吸收、排出等各个环节,全球超过20%的腹部疼痛由胃、肠疾病引起。类似于身体其他部位引起的疼痛,腹痛通常提醒我们消化系统潜在的或实际的组织损伤[1]。其原因可为炎症、痉挛、牵拉或缺血等。这些疼痛,常常令人精神衰弱,无法胜任工作和生活需要,给患者、家庭和社会造成巨大负担。
现代临床实践表明,艾灸可以有效地提高机体抗感染能力,在多种免疫相关疾病中,发挥扶正固本、疏通经络的治疗作用。由于无创且无需服药,艾灸在治疗消化道方面有独特优势,通过中医辨证论治,治疗效果明显,容易被患者接受。由于消化道疾病众多,艾灸在其治疗调理方面的研究较少且分散,现通过梳理“知网”、“万方”等数据库文献,将近年来艾灸在改善胃、肠消化道症状的临床应用与创新性研究综述如下。
艾灸作为我国传统特色中医外治法之一,是针灸疗法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古以来被广泛应用于各类疾病的防治。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研究人员对艾灸疗法的作用机理也进行了广泛深入的探讨,证明其治疗疾病的机制涉及温通效应、药物效应和光辐射效应三个方面。
中医的热灸疗法早于针刺疗法的使用,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足臂十一脉灸经》和《阴阳十一脉灸经》,是迄今发现最早、较全记载灸疗的医学典籍。现代研究显示,温热刺激作为艾灸的主要特征,机制上可通过TRPV-1途径,产生多种细胞因子等活性物质,发挥局部抗炎免疫效应;通过LC途径,促使效应T淋巴细胞生成,参与局部适应性免疫;通过热休克蛋白(HSP)途径[2],介导细胞免疫和固有免疫效应;通过不同施术方式调整局部升温程度,使特异感受器、热敏感免疫细胞、HSP等出现多样性的局部效应启动;还能利用脊髓神经节段在不同穴位传导通路不同的特点,让不同穴位的刺激信号由各自所属的脊髓节段传递到不同脑区和不同脊髓的效应器,最后产生多样的温通效应[3]。由此可见,艾灸的温通效应本质是利用术者对灸法的选择和科学的手法,激活人体局部多类大分子、细胞和热敏组织,通过神经和体液传导,将温热刺激信号通发至远部器官及全身,引起病理组织重新恢复生理状态的后续效应,最终达到治疗效果。
施灸的材料虽然很多,但现今多以艾叶为主。《黄帝内经》、《针灸甲乙经》等诸多古籍中,都推崇艾灸的临床应用,并认为艾灸的许多应用与艾烟成分密切相关。科学实验对艾烟分析和作用机制研究表明,其燃烧产物主要为挥发性成分和颗粒物,艾烟主要通过口鼻和皮肤渗透两种途径作用于机体而产生治疗作用。如:艾草熏蒸在对诸如新冠这类通过空气飞沫传播,甚至可能出现的气溶胶传播的疾病,艾烟相关有效成分有明确药理防治作用[4]。徐利[5]研究了艾烟与肛管直肠动力学、肠黏膜感觉受体表达之间的关系,发现在肛门瘙痒症方面,有烟艾灸在改善瘙痒程度、改善瘙痒频率、改善生活质量方面优于无烟艾灸。尉建红[6]则证明艾烟可进一步改善老年习惯性便秘患者主要症状,缩短病程,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与对护理措施的满意度。因此,正如近代中医学家承淡安先生所说:“艾灸的特殊作用,不仅在于热,更在于其特有的芳香气味。”
在远红外温通效应、艾烟药能效应研究取得进展的基础上,艾灸近红外光辐射效应研究也从光谱特征、效应机制方面取得了进展。不同的测量方式均显示,艾绒燃烧的辐射能谱在0.8~5.0μm之间,这说明艾灸不仅具有远红外热能辐射,而且有极其丰富的光能辐射。其近红外段辐射波长短、能量强,穿透肌体的深度为远红外辐射的10倍左右,可以产生广泛的生物效应。机制研究发现,用类似艾灸的近红外辐射作用于穴位,可产生近红外光量子脉冲,使穴位处的生物大分子氢键受激产生共振。这些生物大分子的氢键偶极子受到同相位、同频率、同方向的振动,使其产生的辐射功率迅速放大,比非相干共振大数倍(倍数为受激共振的氢键偶极子数)。因此,艾灸的光能作用基础可能为,让人体皮下光效应辐射所至的各组织大分子受激产生共振,通过人体正常的正、负反馈调节机制纠正机体病理状态下能量与信息代谢的紊乱,从而达到恢复正常机能的目的[7]。艾条燃烧辐射光谱范围宽,出现多个谱峰,则可能是艾灸作用机理的复杂多样的原因[8]。
艾灸在温通经络、消瘀散结、扶阳固脱、调和气血等方面作用明显,用艾灸来治疗或辅助治疗消化系统疾病,其经济性和可获得性以及在疾病治疗、预防方面的潜在影响已引起了广泛关注。
炎性肠病病因至今尚未完全明确,一般认为免疫功能紊乱是其发病的重要机制。UC是炎性肠病的一种,其发病率逐年上升,迁延不愈,严重影响患者日常生活。在中医理论中,UC属于“肠澼、泄泻”,艾灸能通过温补脾肾、温中祛寒,使患者免疫系统恢复稳定,促进结肠黏膜的修复,降低损伤,减轻炎症[9]。现代医学研究证实,UC与Th1和Th2细胞失衡密切相关。IL-2和IFN-γ分别是Th1细胞分泌的特征性因子和促炎因子。一方面,艾灸处理诱导UC小鼠后发现,小鼠结肠粘膜损伤、腺体结构紊乱和炎性细胞浸润的状态得到改善,不仅恢复了UC小鼠IL-2和IL-17A的正常水平,还促进Treg细胞分泌TGF-β,阻止UC反复发作后的结肠组织纤维化改变,并维持Th17与Treg细胞平衡,在缓解炎症进展和避免造成UC迁延不愈、症状加重方面具有重要作用[10];另一方面,艾灸可降低UC患者结肠黏膜中明显增多IFN-γ含量,缓解对Th2细胞的拮抗,维持正常的抑炎因子IL-4分泌,还可通过减少刺激巨噬细胞,阻止其分泌一系列炎症因子和趋化因子,最终达到减轻UC结肠黏膜炎症的目的[11]。体外实验还证实,艾灸对TRIM31-/-小鼠肠黏膜屏障相关闭合蛋白、密封蛋白、ZO-1及血清炎症介质IL-1β、IL-33、IL-25、IL-13都有调节作用,可能发挥多靶点调节参与UC肠黏膜屏障保护[12]。
克罗恩病(Crohn’s disease,CD)和UC同属于炎症性肠病,其炎症表现为累及消化道任何部位的急、慢性消化道炎症,其透壁和非融合改变可导致肠道穿孔或进行性纤维化。对CD无特殊治疗手段,现代医学的药物治疗副反应明显还易复发。艾灸对CD治疗的机制研究已陆续报道。上海市针灸经络研究所吴焕淦课题组发现,艾灸温热刺激和艾绒燃烧后的艾烟,能调节大鼠结肠黏膜组织炎症趋化因子MCP-1和IL-8的蛋白表达,修复大鼠结肠黏膜组织。Shi Y等发现,艾灸可能通过下调肠黏膜TNFR1、TNFR2、TNF-α机制,减轻CD肠道炎症,恢复肠上皮屏障破坏,改善肠上皮形态。对穴区TRPV1、TRPV3的调节也可能是艾灸治疗CD的穴位局部启动机制[13],合适的艾灸量可通过显著降低血清IgA、IgG、IgM来调节免疫水平,减轻CD的肠道炎症。Wang X等研究艾灸在CD肠纤维化大鼠中的作用,证实其机制可能是通过调节胞外信号调节激酶(ERK)信号通路,下调结肠Ras、Raf-1、MEK-1、ERK-1/2蛋白的磷酸化水平及相应mRNA的表达。
总之,艾灸既能纠正有抗炎作用的细胞因子失衡,改善炎性肠病症状;又能调控炎症信号通路中与免疫相关的小分子,减轻消化道的炎症反应和促进黏膜修复。
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IBS)为消化道常见的功能性疾病之一,以腹泻型常见。IBS全球患病率约11.2%,发病机制尚不清楚,目前多以益生菌、抗抑郁药、抗生素、解痉药及心理疗法等综合处理,疗效有限,严重威胁患者身心健康。濮孝娟[14]对100例IBS患者随机分组观察,在西医基础治疗上,加用艾灸组治疗后的血清TNF-α、IL-8、GAS、及MOT等指标水平均低于对照组,IBS生活质量评分(IBSQOL)低于对照组,治疗总有效率明显升高。王玉霞等[15]将60例IBS患者分为艾灸组和西药组,结果艾灸组有效率为91.67%,西药组为80.0%,且艾灸组在IBS-QOL、SF-36评分、中医症状积分方面均优于西药组。对于艾灸天枢、上巨虚治疗IBS的机制,一方面,可能为艾灸能下调血清IL-1β、TNF-α,结肠组织β-防御素-2蛋白及其mRNA的相对表达水平[16];另一方面,艾灸可降低IBS-D模型大鼠结肠及下丘脑组织中的SP、VIP表达水平,从而延缓痛觉传递、减轻炎症反应、调节胃肠功能紊乱[17]。
胃食管反流病(GRD)病程长,多反复。在生活压力大、节奏快的经济发达地区,发病率逐年升高。西医以质子泵抑制剂和促胃动力药为标准用药,但仍有近40%的患者未能改善症状[18]。中医从症状理解胃食管反流属于“反酸、反胃”范畴,病位主要在食管,治疗多用降逆和胃之法。艾灸相关穴位,不但能促进胃和十二指肠的蠕动和排空,还能起到健脾止痛、消痞和胃等功效。研究人员对比了艾灸与2种传统西医药物治疗胃食管反流疾病的效果,首先观察了艾灸与奥美拉唑镁肠溶片在胃食管反流性食管炎中的临床疗效、胃镜下疗效以及3、6个月的随访复发率。结果显示,艾灸可通过促进消化道破损粘膜修复改善患者的临床症状,无不良反应且远期复发率更低[19];其次,用艾灸组与枸橼酸莫沙必利分散片联合兰索拉唑肠溶片组对照研究,显示艾灸疗法能明显改善GERD患者症状和生活质量,并且在改善伴随症状上优于西药组,机制可能为“以俞调枢”理论,即艾灸作用于背俞穴而调节相应脏腑枢机功能。因此,艾灸作为治疗GERD的新方法值得进一步研究和临床推广应用。
胃炎作为最常见的消化道疾病,在现代艾灸适应谱上也位列前茅。其温经散寒,再结合诸穴功用,能在胃炎治疗中起到散寒止痛,缓解病情的作用。最新的研究显示,艾灸治疗慢性萎缩性胃炎(CAG)效用明显,能达到防治癌前病变的目的。其主要机制为艾灸能调控PTEN-AKT途径相关基因的表达,从而改善CAG大鼠的胃窦组织形态学变化,修复胃黏膜的损 伤[20];足三里为“足阳明胃经”的主要穴位,艾灸足三里治疗胃炎也被广泛报道,其机制可能为:艾灸此处,使神经相关内源性信号既能通过迷走神经的信息通路[21],又能通过腓总神经通路传递,从而迅速启动内源性保护信息[22];艾灸能调节胃肠激素的分泌,使急性胃黏膜损伤大鼠胃组织中表皮生长因子(EGF)、转化生长因子α(TGF-α)的表达增高,胃黏膜中三叶因子家族3(TFF3)的含量降低[23],最终来发挥胃黏膜保护效应。研究人员还探讨了艾灸对萎缩性胃炎外周血DNA甲基化谱的影响。结果显示,通过选取中脘、气海、双侧足三里、双侧内关穴进行艾灸治疗后,采用全基因组甲基化测序,观察外周血DNA甲基化位点和甲基化状态的变化。最终发现,艾灸能影响患者外周血全基因组DMR的DNA甲基化水平,这可能是艾灸对CAG的表观遗传调控机制之一[24]。还有研究还对不同施灸时间的治疗胃炎效果进行观察,发现艾灸20min和40min在近期和远期改善症状上均优于单纯西药组,20min组效率最佳,故认为灸法有“量”要求,但也有研究不是越长越好。
腹部术后胃肠功能障碍是外科手术后常见的并发症,表现多以腹痛、呕吐为主,其发生率高达30%-70%。西医仅能对症,患者满意度并不理想。相反,艾灸在辅助术后胃肠功能障碍恢复方面,取得了不少进展。研究发现在西医常规治疗上联用艾灸后,患者24h排气率,腹胀发生率、排便时间、肠鸣音恢复以及缩短住院时间等方面,疗效均优于纯西医组[25];而艾灸主导穴位注射等其他中医疗法,不但能迅速改善术后纳呆、恶心、腹胀,增进早期术后进食,改善生活质量,而且其操作方法更安全、经济、依从性高[26]。同时,中医辨证认为:早晨7点到9点为辰时,胃经当令;23 点到次日1点为子时,胆经当令。借助这个时间对术后胃肠功能障碍患者选取对应的穴位施灸,能更有效缩短肛门排气起始时间及腹胀持续时间,有利于腹部术后患者促进肠蠕动及胃肠功能障碍恢复。还有研究对比了患者术前、术后艾灸对胃肠功能和和营养状况的改善作用,发现术前观察组的患者疗效的优良率为60.8%明显优于术后对照组的37.3%;其可能作用机制为:术前艾灸能升高患者血清生长激素(GH)、白蛋白(ALB)、转铁蛋白(TRF)水平,降低IL-8和TNF-α水平[27]。
毫无疑问,艾条燃烧时的物理因素和药化因素联合腧穴的特殊作用,通过经络这一特殊途径,而产生“综合效应”的艾灸疗法,在消化道胃肠疾病中的临床疗效显著,作用机制也得到充分验证,但为何始终难以被大范围推广,主要原因可能是艾灸疗法的材料本身和施术者素质都缺乏有效的评价标准。
首先,艾灸的技术实践性强。腹部穴位与非穴位或不同穴位之间皮肤、肌肉的厚薄及结构(血管、淋巴管、神经)不同,施术者的灸法(位置、面积)也导致作用胃肠道的感受器、免疫细胞、免疫蛋白的种类与数量不同,因此胃肠道艾灸效应表现较为复杂。再者,作为艾灸的关键组成部分,在胃肠道疾病的艾灸相关研究成果里,较少涉及对操作手法的描述,参考文献中纯灸法的对比研究也较少,因此中医辨证尚不能很好体现,患者接受度不高。其次,艾叶的质量干扰因素多。产地、加工、储存完全一致,仅采摘时间不同,艾叶的药效成分及杂质含量也不同[28]。艾叶的最佳药效精度也未统一,30kg艾叶原药材提炼出1kg的艾绒被称为“黄金绒”,但精度过高会因为火力柔弱而达不到施灸的效果[29]。艾烟的效用因检测方法和艾绒的燃烧程度不同而不同,但对从事艾灸工作2个月以上的856名从业人员调查研究的结果表明,艾灸燃烧确实有副作用[30]。艾叶、艾烟的有效化学成分模糊及质控标准缺失,决定了艾灸的临床疗效不统一。
综上所述,艾灸在消化道疾病中的应用已取得不少研究成果,其热、光、烟作用也得到科学验证,但也因不可回避的缺陷影响普及。在科技日益发达的今天,如能通过仿生工业设计,化学提纯艾叶中消炎、抗过敏、调节免疫方面确实有效的成分(萜类、烯类、羟类),用艾灸辐射光谱范围内的特定波长的光源替代艾灸刺激,用能量化的热现象使灸量变成可控,从而科学简洁地开展施灸治疗,同时根据病情,还可在毒理学剂量范围内辅以艾叶烟熏(目前市场已经有了部分专利产品,如:道恩有艾可穿戴智能艾灸终端)。这类理想的灸疗设备,既能准确、高效、有针对性的利用艾灸有效成分,准确定位控制艾灸温度与深度,又不会产生对人有害的环境和空气污染,可能成为普及艾灸的发展思路之一,让中华民族祖先独创的传统医学在世界范围进一步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