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萍 苏超举
价值失序是指面对价值选择,人们模糊高级价值与低级价值的界限,甚至将低级价值作为人生主要目标去追求的一种心性状态。时下社会中,一些畸形文化(如“伪娘”文化、“饭圈”文化、“审丑”文化等)的盛行,也在一定程度上映射价值失序正日益成为重大社会问题的事实。同时,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日益成熟,形形色色的文化能够借助新媒体平台展现在大众面前,更进一步加剧价值失序社会风气的蔓延。面对价值失序,高校德育似乎也受到某种程度的浸染,导致教育实效性低下。当下,中国正处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时期,大学生作为最具生命力的青年群体,其价值取向在一程度上影响整个社会的精神气质和道德水平。因而,高校应时刻保持立德树人的高度敏感性,正视价值失序带来的影响,积极寻求解决之道,发挥应有的育人功能,引导大学生过一种道德生活。
舍勒(Max Scheler)从现象学的角度来考察价值问题,认为价值是独立存在的实体,并且有其固定不变的秩序。在舍勒看来,这种秩序对人类的道德生活起重要的奠基作用,主要体现在它对个体道德生活以及社会秩序两个层面的关键影响。需要指出的是,虽然人们对舍勒价值秩序的普遍有效性存在质疑,但是,不得不承认,其关于价值的现象学论述为我们考察“人与价值”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1]
在舍勒之前,对价值进行研究的学派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先验主义价值论学派,其代表人物是文德尔班(Wilhelm Windelband)和李凯尔特(Heinrich Rickert)。在他们看来,价值理应被看做应当所是、绝对目的或者规范意识。实际上,这种对价值的看法只是“他们心中价值理性目的的展示”[2]。另一个是现象学价值论学派,其代表人物是胡塞尔(Edmund Husserl)。在胡塞尔眼里,价值就是主体在意识活动中构建起来的一种本质或观念。但是,在舍勒看来,无论是先验价值论还是现象学价值论,都没能很好地解决“价值是什么”的问题。相较于以往对价值的理解,舍勒语境下的价值具备独特的内涵。在其1897年的博士论文中,舍勒明确指出[3]23:
针对“价值是什么”的问题,只要“是”意指存在(而非作为单纯的系词),我们便回答“价值”根本“不是”。就像存在概念一样,“价值”也具有不可定义性。
在舍勒看来,价值是一种只能在现象学经验中才能显现出来的特殊事实,这类事实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存在的方式,另一个方面是被给予的方式[4]47。
首先,在价值的存在方式上,舍勒认为价值是一种功能性存在。正如研究舍勒的权威专家弗林斯(Manfred S.Frings)说:“价值既不是某一事物的属性,也不是一种事物,更不是一种逻辑抽象,而是一种功能性存在。”[3]23在此基础上,他进一步说:“每当某物必须借助另一物实现自己的功能并使自身成为现存时,这个某物的功能性存在就出现了。”[3]24也就是说,价值独立于事物,但又必须借助于事物才能显现自身。其次,在价值的被给予方式上,舍勒认为,价值根本上是一种“原现象”,一种不需要任何中介,而原初被给予我们的直观内容。正如舍勒所说:“价值必须始终是自身直观地被给予的,或者必须回溯到这样一种被给予性上。”[5]44即“价值对于所有可能的观察以及对于所有源自观察的可能归纳来讲都是先天被给予的。”[6]但是,相对于智性的认知方式而言,价值只能在人们的感受活动中被把握到。即在意向感受中,价值作为一种意向相关项被给予我们。
基于此,我们可以把价值的本质描述为:“价值是在具体事物中显现出来,并且在我们情感感受中自身被给予,同时又独立于二者的先天质料。”[7]47
舍勒认为,不仅存在客观、独立的价值,而且各价值之间还存在一个等级秩序。同价值一样,价值秩序也具有先天性和质料性。即价值秩序同样具有客观独立性,在人们的感受活动中被原初地把握到,且不同等级的价值分别对应不同的价值感受,等级越高的价值需要的价值感受能力就越高[8]229。换言之,人们所能感受到的价值等级受其感受能力的限制。根据舍勒的观点,价值秩序由高到低分别为神圣价值、精神价值、生命价值、实用价值和感官价值,其中每一等级的价值都包含肯定和否定两个维度。
对于有高有低的价值序列以及肯定和否定的价值,人们是在一个特殊的认识行为中把握到的,舍勒称之为“偏好”[9]。“偏好”在根本上不同于选择行为,它先于所有意欲、意愿、追求以及选择行为,是个体情感中存在的、朝向肯定价值的自发倾心。人们“偏好”的要么是价值级序中高等级的价值,要么是同一等级中的肯定价值。这种先天“偏好”实际上揭示的是人的本性,即还未受到后天社会环境左右和影响的纯真本性,也叫应然的价值“偏好”。与之相对的是实然的价值“偏好”。一旦人的纯真本性受到后天各种因素的影响,就有可能将低等级的价值当作高等级的价值,或者把否定价值当作肯定价值去追求。这时,价值错觉就会发生。每当这种价值错觉发生时,就会对人整个一生或整个文明产生严重后果。实际上,社会中出现的种种道德问题就发生在实然的价值“偏好”之中。
此外,价值的高低还有其先天的标准,即可分性、持续性和给人的满足程度。价值越是可分、越可量化,其等级就越低;反之,其等级则越高。那些能够满足人们感官价值、实用价值的东西,如美食、美酒,都能够以批量化的方式进行生产;而一幅名画、一位民族英雄却不能批量生产,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因为其所承载的更多的是精神价值或神圣价值。与之相似,价值的持续性越久、给人的满足程度越深,其等级就越高[8]228。
价值秩序的先天性和质料性以及与人们感受的严格相关性,一方面强调与生活和生命息息相关的感受的作用,另一方面又避免伦理相对主义,坚持伦理的绝对主义,进而为我们划定一个道德发生的空间范围,只有在这个空间中个体的道德生活以及应然社会秩序才成为可能[5]55。
首先,道德解决人“应当做什么”的问题。在舍勒看来,“任何道德上的‘应当’都是建立在所应当实现的价值的基础之上。”[3]48在此意义上,个体的道德生活与价值实现具有紧密的相关性。那么,“我们应当做什么”实际上就是在表达“我们应当实现什么样的价值”。根据舍勒的价值秩序理论,“善”“恶”两种价值既不是行为或世界本身的属性,也不属于客观价值秩序,而是“骑在价值实现的背上”[7]14。当我们能够按照先天的价值偏好系统去实现较高等级或肯定的价值时,我们就是善的。反之,当我们对低等级或否定价值过分偏好,我们就是恶的。[10]在此意义上,个体的道德生活之所以可能,是因为人们能够趋从于自身内在的道德力量,去实现高等级或肯定的价值。实际上,舍勒的价值秩序理论勾画了一种应然的人心秩序。只有顺应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先天的价值秩序去生活,才能实现道德生活。因此,价值秩序为个体道德生活奠基。
其次,作为一名使命感和责任感非常强的哲学家,舍勒的整个哲学思想基本上是对当时的欧洲社会,尤其是德国社会精神状况的思虑和反映。价值秩序理论也不例外。可以说,舍勒的价值秩序理论从一开始便带有浓厚的社会关怀。在舍勒看来,任何时代的社会秩序都与存在于该时代的人们心中的价值意识紧密相关,甚至社会秩序的变迁在一定意义上就存在于人们价值意识的转变当中。人们价值意识的转变实际上就是人的价值偏好的转变。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价值偏好也决定人们对待某种价值的优先或置后原则。当某种价值偏好形成一股社会风气之后,就会在不经意间规定整个民族和整个社会的认知模式和情感类型。因此,实际的价值偏好系统总会给社会秩序打上自己的烙印。在此意义上,古代社会之所以落后,是因为人们的价值偏好过分倾向于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在生活中更满足于精神或信仰的充实,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忽视实用价值和感官价值。而在以技术和理性为特征的现代社会,人们又过分偏好较低层次的感官价值和实用价值,从而忽视对高等级价值的体认。在这种社会中,物质的享乐、感官的舒适成为人们竞相追求的目标,精神的富足变得无关紧要。正如舍勒所说:“构成我们当今生活秩序的全部力量,只能基于对一切价值秩序的颠覆之上,而不能基于属于‘人的’正常‘天性’的精神力量之上。”[11]在舍勒看来,以上两种社会实际上都是畸形的社会。我们真正要追求的是一种较高价值引领较低价值,并在它们的协调统一中使人不仅有感官的享受,而且还能够感受到精神幸福的新社会。由此,价值秩序实际上成为应然社会秩序的深层根据。
根据舍勒的价值秩序理论,人类社会中出现的种种道德滑坡问题皆根源于价值的失序,它在很大程度上构成现代人道德生活的困境。在现代社会中,价值失序越来越成为一种社会风气,并不断影响人的生存状态。
价值主观化主要指人们对待价值的一种态度。有学者说:“道德价值只是人意识中的主观现象,离开人的意识,价值就不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价值不过是我们欲望和感觉的影像而已。”[12]这种价值理解将价值认作人的主观产物,否认有高有低的价值秩序的客观性存在,进而在人类自我中心中将客观价值秩序简单地消解掉了。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价值理解主要表现为价值的相对主义倾向,即倾向于认同这样一种理念:个体选择什么样的价值,认同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自己的事。人们不再有充足的理由要求个体应该追求什么或者放弃什么,个人追求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倾向与选择。在我们看来,舍勒口中的客观价值秩序实际上代表了人们在进行价值选择时价值的优先或置后的应然原则。客观价值秩序的消解无论对个人还是整个社会,都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对个人而言,价值的主观化使得个人在现实中极易陷入“个体化”和“原子化”,它意味个体的“社会性终结”[13]。然而,道德总是涉及交互主体间的承认。因此,个体的“社会性终结”同时也意味道德生活的不可能。对整个社会而言,价值的主观化可能导致人们在价值判断问题上的极度混乱,进而使得人与人、社会与社会、文化与文化、民族与民族之间的道德生活变得不可能。更为重要的是,既然价值选择没有优劣,那么,人们通过学习去思考如何做出价值选择就变得毫无意义。因此,客观价值秩序的消解在一定程度上摧毁了价值教育的基础,它使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通过教育手段在人们心中的确立变得困难重重。
舍勒将实用价值对生命价值的倒置看作现代价值秩序最为深刻的变化。其中,实用价值涵盖有用性和无用性,是人们在追求自我保存和潜意识的渴望成功中显现出来的。生命价值是在作为一个整体生命组织中而被感受到的价值[3]27。舍勒说:“实用价值由生命价值奠定基础,只有生命价值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了,实用价值才可感受到。”[14]换句话讲,生命价值支配实用价值,实用价值必须根据它能否提高生命价值来确定。然而,舍勒在经过考察后发现,现代社会中的生命价值变得越来越隶属于实用价值。进一步讲,人们过分偏好实用性,并用其去衡量生命价值。在人与人的交往中,个体的符号化趋势就突出展现了实用价值对生命价值的倒置。个体的符号化是指通过加注于个体身上的各种社会符号(如职业、身份、地位等)来追问人的存在本身。当人们听说某人是人事处处长时,马上联想到他会在工作调动上给自己带来便利,于是肃然起敬,给其打上高贵的符号;当人们听说某人是环卫工人时,便会在心中打上社会底层的符号。在这些反应中,高贵隶属于有用,生命价值也随之在实用价值中湮没。诚然,对实用价值的过分着迷可以使社会物质财富越发充足,但是,它亦悄然改变整个社会的精神气质,使我们的社会逐渐沦为一个缺乏人性内涵和精神价值的物质技术社会和功利社会。这种精神气质使道德也逐渐与有用划上等号,卑贱的生活也能变得高尚,诡计多端也能让人佩服和欣赏。
在舍勒的价值序列中,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属于超越价值,感官价值、实用价值和生命价值属于世俗价值。舍勒的思想蕴含他对人的本质的看法,即人是追求无限的有限存在者。[15]立足有限追求无限是人之无法根除的类本质。前者预示人的世俗性需要和追求,后者预示人的超越性需要和追求。在满足世俗性需要和超越性需要的过程中,人感受到世俗价值和超越价值,二者缺一不可。然而,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对世俗需要的偏好正慢慢掩盖人的超越性需求,正如奥伊肯(Rudolf Eucken)说:“无可争辩的事实是,现代的进步,往往把生活的中心从不可见世界转向可见世界。”[16]转向可见世界的直接结果就是世俗价值对超越价值的遮蔽。这种情况可以从当下社会中青少年对英雄的疏远和对娱乐偶像近乎痴迷的崇拜中揭示出来。有学者认为[17]:
英雄之为英雄的本质就在于他们承载着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是追求真理、追求信仰、追求自由等价值意识的集中体现。而娱乐偶像在较大程度上承载着较低级的、可分的世俗价值,是追求财富、享乐、潇洒、舒适等价值意识的集中体现。
市场根据成就将娱乐偶像们挑选出来,但是,他们的道德品性和他们可量化的成就可能并不相称。因此,英雄的隐退与偶像的登场实际上也表明当代社会中世俗价值的统治和超越价值的衰落。“尽管现代人也强调道德和正义原则,但这些原则只为本能冲动的满足和利益的实现服务。”[18]其直接结果便是现代人意义生存的危机。而意义问题体现人类对自身存在的终极关怀,是人类生活的基本支柱。当人们不再探讨和追寻意义时,人们的道德梦想也随之变成空中楼阁。
立德树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务。高校德育肩负培养有理想信念、有道德素养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神圣使命。然而,在价值失序的社会风气下,高校德育似乎也受某种程度的浸染,使其逐渐远离理想状态。
价值观教育是高校德育的核心内容之一,是解决“培养什么样的人”教育根本问题的关键着力点。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引导中国青少年思想意识发展的风向标,高校作为培养青年人才的重要阵地,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重要内容全面融入学校德育的各个环节。然而,在价值主观化的社会思潮下,部分高校似乎也受到感染。一方面,高校喊着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口号;另一方面,高校又错误地运用主体性道德教育理念,主张个体以自身作为主体来构建和认识价值、评价和选择道德行为。高校号召教师要以价值中立或价值无涉的立场来进行道德教育,避免教师以自己的价值观来影响学生的价值判断,进而造成德育理念的唯个体化倾向。诚然,主体性道德教育在一定意义上是对传统德育方式的纠偏,但是,不能因此走向另一个极端,任由学生自身建构价值观念,而忽视最为关键的价值引导。缺乏价值引导的价值观教育实际上是有形式无内容,直接结果就是个体主体性的不断上升和主流价值权威的逐渐衰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个人主义、享乐主义的滋长,学生的社会责任感、正义感和团结互助等精神无法得到有效培养。在不断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当下,大学生道德滑坡事件仍然层出不穷,与这种有表无里的价值观教育不无关系。此外,有学者说:“在当前网络德育环境中,各种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充分涌动,主流价值逐渐在多元价值的冲刷下已经有所弱化。”[19]受此影响,大学生思想上的价值冲突愈加明显,更在一定程度上加剧高校德育中主流价值观教育的衰落。
在生命隶属有用的价值思潮下,高校德育也逐渐开始异化,原本应该关注个体生命成长的高校德育,越来越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即德育方式上的唯理性倾向。这种德育方式常常把理性德育放在首位,只关注学生表面道德知识的掌握和道德规范的遵守,进而将德育方法限制在理论灌输和道德规训之上,即课堂上讲授道德,课下用奖惩制度限制大学生的日常行为。唯理性德育实际上是一种病态的德育方式,主要缺陷在于它寻求的是一种无可置疑的确定性,排斥任何情感因素的参与,将情感视为不稳定、难以捉摸和混乱无序的内容,以至于诉诸情感的德育方式在短期内难以看到明显的教育效果。因此,大学生短暂的校园时光也就无法为学校带来实质的效益。而“人的现实存在即体现为情感的存在”[20]。也就是说,情感是人整全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个体生命价值的现实彰显,属于人生命结构中的本能意识。“对人道德认识的发生与停止,认识能力的发挥与抑制,道德判断结果的选取与舍弃都起着重要的控制和调节作用。”[21]而在道德教育中为追求实际的效益,人为地将情感因素排除出个体生命之外,实质上就是一种实用价值对生命价值的侵犯。学生似乎变成一种储存工具,只能被动地、机械地接受并储存道德知识,而无法有道德情感体验和内生的道德行为。唯理性的德育方式可能会在短期内起到一定的规训效果,但是,从长远来看,它忽视对学生的生命关怀,阻断学生未来去过一种道德生活的道路,为学生在校园生活和日后社会生活中的知行分离与生命放纵埋下难以根除的隐患。
世俗价值对超越价值的遮蔽对高等教育最显著的影响是促使高等教育整体性的功利化转向,即高等教育向经济社会和物质世界严重倾斜的价值导向。在这种价值导向下,有学者认为:“高等教育遵循着一种混乱的教育逻辑,即如果不能使大学生掌握某种征服、占有世界的本领,它也必然被判定为一种无用的教育。”[22]47为了迎合这一教育逻辑,高校德育也逐渐走上一条充分面向经济、面向市场的变异道路,进而将德育内容主要限制在探讨“如何探索物质世界和经济社会”等相关问题之上。例如,在学生的职业发展教育中,很多高校热衷于将职业以社会地位和收入高低分为三六九等,并详细为学生分析每个职业的“好”与“坏”。一方面为学生选择职业提供参考,另一方面为学校和学院提升就业率做贡献,却很少从实现自身价值角度去鼓励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或者社会需要去选择职业。在对学以致用理念的解读中,高校也片面地将其与经济生活和生存竞争联系在一起,忽视向更深层次的学以致道的延伸。这种功利主义倾向实际上是“以具有可控性的‘商品人格’去取代具有可塑性的‘精神人格’”[22]47,导致大学生丧失对灵魂的追问和对自我意义世界的追寻,沉迷于物质世界的追求中。应然状态下的高校德育不仅具有世俗性,也具有超越性;不仅要强调学生的物质世界,更要关照学生对待意义世界的态度,让其即便从事应用型职业,也能够始终拥有高贵的精神诉求和科学的世界观。然而,功利主义下的高校德育过分关注前者,没有为后者留下足够的空间,在造成大学生物质世界与意义世界严重失衡的同时,也丧失了自己的超越性。正如学者所说:“忘记了人的灵魂,教育就失去了自己的灵魂。”[23]
从高校德育的具体实践角度来看,“引导和帮助学生形成积极健康的道德观是其基本任务”[24]。面对价值失序下高校德育的一系列问题,高校德育应时刻保持立德树人的高度敏感性,遵循应然价值秩序的逻辑理路,寻求积极的应对之道。
德育理念是高校开展德育工作的价值导向,对整个德育工作的有效开展起思想上的统领作用。面对主流价值观教育的弱化,高校德育首先应转变唯个体化的德育理念,明确价值的确定性在学生健全人格的形成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在此基础上,以主流价值统领多元文化,避免大学生价值观的无序发展。
第一,将思政课程和课程思政相结合,深化大学生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理解。立德树人是高校的核心任务。立什么德是第一位的,直接决定树什么样的人。在价值多元的当下,大学生的价值取向呈现出层次性,甚至扁平化的趋向。因而,高校一方面要正视大学生道德的层次差异性,不能以唯一价值标准要求所有人;另一方面,不能因为承认道德的层次性而降低崇高性和先进性的价值要求。这意味着高校为大学生所立之德应具有层次梯度,既有崇高性要求,又有基础性要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集基础性、广泛性、先进性、崇高性于一体的价值体系,是中国大学生最应具备的德性。大学生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仅靠思政课程是远远不够的,还需将其融入其他课程教学之中,通过课程思政来丰富和深化思政课程的育人成效。思政课作为大学阶段的德育课,更多是依循德育说理逻辑,整体性地解读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属性、层次逻辑、演进历程、实践路径等,课程内容相对较为抽象、单一。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其他专业课程,可以结合不同课程的学理属性、课程目标、知识特点、话语体系等,将国家层面的某一价值目标、社会层面的某一价值取向及个人层面的某一价值准则,融入具体的课程内容进行情境性解读。这可以使大学生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认知和理解更为立体、深刻,也更易于将其纳入自我内在价值系统而成为统领不同价值观的核心力量,自觉抵御不良价值观或“恶”质对自我价值立场的侵扰。
第二,建设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底色的校园文化,浸润大学生的精神家园。这里的校园文化是指“以大学生为主体、以课外活动为主要内容、以大学校园为主要空间、以校园精神为主要特征的一种群体文化”[25]。与直接的课堂教学不同,校园文化属于一种抽象的环境教育力量,通过营造一种文化氛围间接地、浸润式地影响人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倾向。“不同的环境要素与教育要素配合,会产生具有不同功能的教育效果。”[26]在此意义上,高校应注重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底色的校园文化建设,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校园文化涵养大学生的精神家园,使主流价值观深植于大学生的精神世界,成为引领他们价值秩序的主导力量。为此,高校一方面要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所承载的家国情怀、民族精神等融入校园自然环境创设,使静态的校园设施布局散发出浓郁的人文精神之光;另一方面要围绕不同层面、不同类型的价值规范,组织参与面广、形式多样、富有青春朝气的课外实践活动,在切身体验中增强大学生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情感偏好和认同度,提升大学生在复杂情境中的价值辨别力和践行力。
实践证明,个体道德发展仅靠理论灌输和道德规训是行不通的,还需诉诸能够体现人生命实存的情感因素。在舍勒看来,情感因素就是人的价值感受能力,是价值向人开显的基础。因此,高校德育必须创新德育方式,在抛弃实用主义思维下的传统德育方式的同时,尝试培养学生的价值感受能力。价值感受能力在根本上不属于理智所拥有的功能,它属于“心”或者“情性”所拥有的功能[27]。因此,我们不能用提高认知能力的方法来改善人的价值感受能力,而只有通过学会“爱”,才能使人真切体会价值世界的美好。这意味着高校德育必须创新德育方式,尝试以“爱的教育”培养学生的价值感受能力。这里的“爱不是日常经验中的感受之爱,而是一种精神指向和行为”[28],是一种价值由低阶向高阶提升的活动,反映的是价值秩序。因而,对学生实施“爱的教育”是提升学生价值感受能力的必由路径。
第一,立足“师爱”立场,以教师为“爱”的主体构建关怀型师生关系。师生在教育关系中的成熟差决定教师是关怀关系建构的责任主体,教师的“爱”是关怀型师生关系发生的基础。这里的“师爱”不是静态的职业道德,而是一种促进价值提升的活动。这种价值提升活动不仅是本己意义上的,更是指向学生的,是潜隐性的教育力量。通过“师爱”,教师传递给学生的不仅是一种情感关注,还是一种价值意向的导引,在师生间的关怀互动中引领学生在不同级序价值的体验中增强自我价值辨识力,发现高位阶价值,并产生对更高价值的自觉欲求愿望。
第二,在实践活动中培养学生“爱”的能力。“爱”的能力既包括指向内在自我的价值检视能力,也包括指向外在的理解他人的价值偏好和处理同质性、异质性价值关系的能力。正如杜威(John Dewey)所说:“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29]学生“爱”的能力也唯有在教育活动中、在生活实践中,在“做”中逐渐生成。学校应以学生为主体开展丰富多彩的“爱的教育”系列活动,使学生在活动参与中认识与体会异质性价值的碰撞与冲突,领会和感受同质性价值的级序位阶。“爱的教育”系列活动还应促进他们从自我与他人的关系、自我与生活世界的关系及今天的我与昨天的我、明天的我的关系的整体生命意义上去思考生命价值问题,从而在本己关系、人己关系、人与生活世界关系的不断反思中,提升价值感受能力,增强自我价值审视能力,强化作为“爱”的输出方的主体意识,生成“爱”的价值品性。
功利主义倾向下的德育内容,越来越局限于知识和职业技能,导致学生无暇关注自身的精神世界。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必须超越功利化的德育内容,增加人文精神的融入,丰厚大学生的精神积淀,使其能够自觉以优秀的人文精神引领知识和技能学习,实现人文精神对功利取向的超越。
第一,鼓励和支持学生自主研读优秀的人文经典,形成校园经典阅读的良好风气。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就在于其中蕴含做人的永恒教益,蕴含优越的人伦价值秩序,能够“唤起个体对人类过去经验的感知,以敞开置身现代性中的个体生命视野,甄别现代人的精神路向,最大限度地激励学生精神成人”[30]。《大学》中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的三纲领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八条目,体现的是一种富有层次性的价值体系,迄今仍对学校的育人目标和育人路径有重大启示价值,对个体的精神成人发挥导引作用。经典阅读是学生深入理解民族优秀文化精髓,实现以文化人的天然路径。学校通过引导学生观看《典籍里的中国》《中国诗词大会》《故事里的中国》等优秀节目,强化学生对中华优秀文化的认同感和自豪感,进而激发大学生学习经典的热情和意愿。同时,学校在校内开展各种典籍知识类的创新赛事活动,吸引学生广泛阅读优秀的人文社科经典书籍。这些活动可以扩充学生的价值积淀,丰盈学生的精神世界,引导学生从不同立场对生命意义进行深度思考,在平衡同质和异质的价值关系中重构自己的价值秩序,避免功利主义价值观对自身精神价值的销蚀。
第二,实现专业指导中人文精神的渗透。高校德育包含许多需要专业指导的内容。这些内容缺乏人文精神的融入,很容易使学生忽视对意义的思考,沦为片面的人。例如,大学生就业指导教育就缺少人文精神。目前,就业指导教育在高校中“已经不再是一项临时性、局部性的工作,它是大众高等教育条件下高校德育工作的重要内容”[31]。高校的就业指导教育迫切需要人文精神的融入,因为它直接影响大学生的就业观、财富观和成功观,对学生健全人格的形成以及未来的发展都有不容小觑的影响。首先,就业指导教育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导,引领学生树立正确的职业观,让学生明白劳动无贵贱、职业无贵贱,只要爱岗敬业,脚踏实地,任何职业都能够实现自身价值。其次,就业指导教育要引导大学生在职业中正确认识个人价值与他人价值、集体价值、社会价值的关系,避免出现在各种价值之间发生冲突时,片面强调个人价值的倾向。此外,就业指导教育还要引导大学生处理好物质价值与精神价值的关系,科学控制二者之间的张力,防止学生在以后的社会生活中抛弃自身的心灵世界而迷失在物质的追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