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第三性”
——兼论帕特里夏·A·麦克布鲁姆《第三性》

2022-03-03 06:50于洁茹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职业女性父权制职场

于洁茹

(兰州大学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培育基地,甘肃 兰州 730030)

19世纪欧美父权制社会以一种新方式席卷西方,即将男女两性区分为不同的生活区。原本共有空间被明确划分,进而塑造出不同的男性文化与女性文化。当女性鼓足勇气走出家庭步入职场时,随之而来的是对职场男性文化的自我调适,并进而对女性气质、思维、情感、婚姻等方面产生冲击,引发推迟生育、生育率下降等问题。在帕特里夏·A·麦克布鲁姆(Patricia A Mcbroom)的《第三性》一书中,作者以美国金融界妇女为研究对象,通过广泛深入交谈从而获取大量关于该行业女性在生育、升迁、情感、抚养后代、自我形象、情绪控制、家庭背景、生育意愿等多方面信息,并就此展开深入浅出的分析,继而提出了“第三性”(The Third Sex)这一概念。在作者看来,20世纪80年代美国妇女进入职场后,在适应职场文化模式过程中逐渐抛弃传统女性气质而不断接受“他性”注入。在这个过程中,女性失去了部分最为宝贵的气质特征,“他性”的注入使女性形象随社会发展变得更为丰富多元。与众所周知的女性人类学著作《第二性》相比,帕特里夏·A·麦克布鲁姆(Patricia A Mcbroom)所著的《第三性》在中国并未引起较多关注,但该作品所叙述的“第三性”现象却普遍存在于当代中国女性之中。

目前我国关于第三性的讨论,主要根据女性社会阶层、文化背景分为两类:

一类是关于女性具有“他性”且不符合社会性别预期而被冠以社会污名的讨论分析,研究对象大多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经济独立、工作能力较强的城市女性,这类讨论很少有关于“第三性”所蕴含的女性力量的正面探讨;另一种是关于对女性既肩负家庭又努力工作的歌颂,其对象大多为农村妇女,但这类讨论几乎不正面谈及妇女身上鲜明的“第三性”特征。综上可知,关于“第三性”一词的使用存在片面性,或是被隐藏于社会对女性承担更多压力的歌颂之下,或是成为男权主义对女性自由发展的正面阻碍。我们认为,“第三性”不应因其异质性而成为边缘化的代名词,而应客观、全面地分析它,既要看到“第三性”背后关于女性的力量与多元化发展,同时也应看到这种适应性发展对女性造成的压力与不适,通过呼吁男性做出相应调整从而在更广层面上缓解女性发展面临的挑战。

一、关于“第三性”定义与研究概况

(一)什么是“第三性”?

“第三性”,即在遗传、解剖、生理、心理、行为、伦理、社会等方面超越以往男性、女性二类分法之外的第三种性别。第三性别现象大致可以分为第三性别、中性、变性、装扮性变、角色惯性变、同性恋以及误解性别角色七种。其中,第三性别、变性、同性恋以生物遗传及解剖学改变为主,装扮性变、角色惯性别和误解性别角色则以心理社会学改变为主,中性也许二者兼有[1]。从具体状态来看,第三性别主要表现在解剖、生理或遗传学上的改变,具体个案的成因涉及解剖学、遗传学、心理认识、社会角色、生理因素等。中性,则分为女性中性化和男性中性化,以心理行为趋向和社会角色变化为主。变性,即通过改变解剖和生理性别进而适应性别心理需求。装扮性变,即通常理解的男扮女装和女扮男装,这种“反串”分为特定职业场合下的状态和人格扭曲致使的状态。角色惯性变,主要指由特定环境下扮演异性角色引发的脱离该场合后异性日常角色、心理角色或社会角色的持续状态。同性恋,指与异性恋有别的对同性的爱慕。而误解性别角色,则是一种在心理行为和意识影响下的同时具备完整的原性别角色存在和他人性别评判角色改变,社会误解、心理行为误解以及社会环境因素是形成该现象的主要因素。

除自然科学领域外,国内社会科学领域对“第三性”也展开相关探讨。从以“第三性”为标题或作为研究对象的文章来看,有的文章或以女博士群体作为第三性进行分析,从社会学[2]、社会心理学[3]和话语分析[4]入手;有的文章则以文学视角中的第三性进行分析,强调一种在男性与女性之间调和的写作方式[5];也有文章以小说文本中的人物角色进行第三性分析[6]。因此,就“第三性”这一概念的应用领域和具体指代而言,其具有相当的分化和多样性。本文所说的“第三性”是指在适应社会发展时所塑造的有异于传统社会预期的社会性别气质。

(二)“第三性”研究概况

法国思想家西蒙娜·德·波伏娃曾这样写道:“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the essential)相对立的次要者(the inessential)。他是主体(the subject)、是绝对(the absolute),而她则是他者(the other)。”[7]“第三性”作为有别于第一性——男性、第二性——女性的第三种性别,其异质性使被冠以“第三性”群体难以避免被“二度他者”化。目前关于第三性群体的研究,大多数集中于生理学、解剖学等自然科学领域,少部分则基于生理变化而引发的社会问题。如在印度[8]、泰国[9]等地经受过阉割或做过变性手术的人常被冠以“第三性”;美国同性恋者也常被视为“第三性”群体。虽然随着社会开放包容程度的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人逐渐认可性别的多元化发展,但基于生物遗传或解剖学改变而为社会歧视的“第三性”群体,仍难以扭转处于社会边缘的现实境遇。

伴随社会的发展和生存压力的增大,第三性群体也日益扩大。除了基于生物遗传或解剖学的第三性群体外,还逐渐出现了以心理社会学改变为主的“第三性”群体,如本文所说的职业女性群体。与传统社会女性相比,她们是女性,却具有传统父权社会观念中独立自主、理性勇敢、独当一面的“他性”气质。她们不断打破传统男女领域界限,正如澳大利亚妇女进入农业领导阶层后,由于流走于管理男性和规范女性气质的不同话语之间而被冠以“第三性”那样[10],成为吉尔里·波·韦兹基口中的第三类女性[11]。在中国,一些冲破传统男女分工而进入男性领地的女性亦被视以“第三性”,如政界女性、女博士[12]、女汉子[13]等。该类女性虽然获得了与男性同等的工作、薪资甚至是权力,但仍因为与传统社会性别预期不一致而遭到不同程度的排斥。

中国父权制历史悠久,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再到“能相夫斯为良妻,能教子斯为贤母”,始终充斥着男性性别立场的贤妻良母主义。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具有“第三性”气质的女性群体是打破传统女性刻板印象的新女性,它象征着独立自主、勇敢果断等一系列不亚于男子的美好品质。然而在父权制社会看来,步入职场仍肩负家庭重任的新女性是“好妻子”,但以独立姿态触及男性领域的新女性则被冠以第三性。因此,在社会层面划分出的第三性人群,实则是父权社会对既有权力的捍卫以及对传统社会分工的坚持。

二、回顾《第三性》:新职业女性的气质转变

1981—1982年之间,美国学者帕特里夏·A·麦克布鲁姆在纽约和旧金山两地展开田野调查,以职场文化和性别特征视角剖析职场文化中两性间的不平等。书籍题目以“第三性”命名,暗示金融界女性在性别特征与职业特征上呈现出强烈反差。该书全文没有刻意提及“女性文化”(women′s culture)、“女性群体”(women′s community)等概念,但文中对男性文化、职场男女地位等级等相关论述实则反映出20世纪美国金融业女性作为社会劳动者身上存在“他性”的现象。这种现象实际上也存在于中国社会发展中,但直至21世纪初“第三性”一词才开始出现在相关学术论文中并被讨论。因此,对该书的回顾有助于我们对中国女性“第三性”现象予以关注与思考,从而揭示“第三性”是女性随社会发展做出的积极调适。这种调试过程虽然存在父权制文化的引导,但不应就此成为限制当代女性发展的文化枷锁。

(一)步入职场

《第三性》一书记录了20世纪80年代美国金融界职业妇女从女性权力世界向男性权力世界的飞跃。她们不仅身穿与男性相同的做工精良的西服,并且在各自岗位中担负起与男性职员相同的责任,甚至在工作时也采取了男性的行为方式,如不苟言笑、理性客观等。对于这些职业妇女来讲,与其说西服如同法官的长袍或医生的白大褂那样起到了规范职场秩序的作用,不如说西服确实帮助妇女更好地适应职场男性文化。“西服护卫软弱,隐藏自我。以人际关系的心理分析语言,它会被称做一种蛙服或心理盔甲。”[14]2但从实际情况看来,西服在起保护作用的同时,也将女性的情绪、压力等固化在西服之下。无论何时,她们都必须保持沉着冷静、理性进取的“事务式”外表。对于职场男性来说,西服则更多是规范职场秩序的符号,他们始终明白个人应当凌驾于符号之上。大多数职业男性坦言自己取得工作成就离不开家庭支持,如果年过40岁后不满意自己的工作仍可以转向自己的家庭。而女性则需要面临两个问题:第一,妇女作为家庭人性化象征是家庭情感的来源,当其试图孑然一身取得与之相同的工作成就时便清楚地认识到孩子与工作无法两全其美;第二,当妇女进入男性塑造的职业场景时,先职业角色后女性角色的潜在规则让妇女不断压制自己的私生活和性特征。一旦穿上西服,职业女性必须妥善处理好利己主义与利他主义之间、理性与感情之间、自信与顺从之间的关系。

(二)生育惩罚背后的父权制文化

随着研究推进,作者提出另一个问题:对男性文化的适应确实导致职业妇女不得不接受职业发展中的生育惩罚。但拒绝生育一定是因为职业发展吗?在44位受访对象中,有13位女性直言对当母亲不感兴趣,其中有8位是来自父权制家庭,而生育孩子的妇女都来自母权制家庭。因家庭父母地位不同从而延伸出对相应角色特点的反抗,这实际上也是父权制对女性发展的影响之一。在这些生活于父权制家庭中的女性记忆深处,母亲软弱无力的角色形象使之无法接受。以高生育率为代表的父权制文化也逐渐成为她们的抵制对象。女性通过避孕措施自主地控制生育机能,然后由家庭琐事移步事业发展。在进入职场后,女性们为了争取平等竞争开始出现基于职场情感无用论之上的“厌女”倾向,即对意味着温柔、软弱和给予的女性气质的不认可。随着理性、独立气质成功解决职场中女性软弱无力、地位低下等问题,以温柔、软弱的女性气质普遍受到贬低,母亲身份随之开始弱化,母亲角色与职业角色也变得水火不容。

养育儿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过程中需要投入大量精力,而职业也是如此。那么母权制家庭中的女性是否能实现职业角色与母亲角色之间的协调统一呢?从母权制家庭长大的女性访谈来看,这些女性能够很好地处理职业与家庭之间的关系。探其原因,除了从小受到的独立教育外,一起分担照看小孩的丈夫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些职业女性的压力。这些女性因为先天教育和后天家庭因素实现对职业角色与母亲角色的兼顾,生育在她们看来是能够丰富母亲们的生活。然而对于大部分职业女性来说,生育更像是人生时间轴上已经安排好的事件,与其说是女性自己想要生育,不如说是被无形的文化力量和社会干预推上生育之路。“成为母亲”逐渐变为一种文化上的模仿。此外在育儿过程中,“各路专家”纷纷指出母亲的陪伴是不可或缺的,母亲理应一直在家中陪伴孩子。社会舆论导向不断将妇女从职场拉回家庭,并企图以“科学”制高点证明“男主外女主内”的绝对正确性。事实证明,日托班、幼儿园的出现同样能够很好地实现孩子社会化发展。但割裂文化特性的家庭总是难以使父母道德价值统一化、内在化。实际上,孩子的教育需要的是父母双方的共同投入。

(三)“他性”的注入与内化

随着职业女性日益专门化,职场男性文化对职业女性的影响逐渐由外在行为举止深入内心情感需求。职业女性,首先是人,其次是女性。情感表达是人类生活的基本需求,但在职业女性的职场生活中,避免谈论个人情感和私生活是其确保自己不受侵犯的最佳方式。不苟言笑、沉着冷静由职业场合进入女性日常生活后,情感作用的空白随着职业进展开始扩大。强烈的私人感情需求让她们意识到“为了达到一切功名利禄,她们是多么缺乏私人情感”[14]168。她们明白没有孩子并非意味着为工作挪出更多的时间,也可以是为优质的空闲时光做出选择。但这种选择一定是清醒的、没有牺牲的。她们开始担心职业女性的角色最终将她们排除在家庭之外,并开始在职场中进行反抗。一些职业女性拒绝在职场穿公务西服,并竭尽全力保留自己的女性特征,展示女性柔美并试图在职场中寻求爱情。然而这些尝试不仅没有带来什么改变,反而让她们的职业前景更加危险。特别是随着未婚职业女性陷入办公室恋情,她们还需面临上下级、平级之间的职场恋爱与性关系。虽然从总体看来这种情况是少的,但确实是不受欢迎的,一旦暴露,依据地位差别大于性别差异原则,往往是处于较低地位的女性承担更多责任。从职场恋爱禁忌到职场地下恋情出现的过程中,职场女性在认清地位低下者需要承担职场恋情败露导致的离职结果之后,同职位较高的职场男性间的恋爱关系逐渐由情感驱使变为一种工作关系的自然延伸,男性则扮演了性伴侣和职业引导者的作用。

(四)提高男性家庭生活参与是缓解角色冲突的关键

整本书中似乎提出这样一个自相矛盾的论点:在争取权力方面,妇女失去了女性气质特征和改变这一体系的任何希望。同时,她们又确认了男性一直在做的是正确的。职业生活所代表的理性与内心渴望情感的感性之间不断较量,迅速的文化转变使职业角色和性别角色发生矛盾。在女性由家庭空间步入社会公共空间过程中,其自身也随着空间氛围发生变化。她们开始变得既不像传统的女人——甚至有点像男人,又不可能是男人;她们一方面摧毁旧的记号,实行自我改变,另一方面引入、习得、模仿新的记号并巩固它们。女性在工作上行使权力的意识延伸扩展到家庭,使刻板女性形象开始变得多元起来。虽然“他性”的注入或者说父权制的影响使职业女性多少要接受生育惩罚。但从某种角度而言,职业女性的出现对于女性追求职业理想来讲仍是一种进步。如果男性能够有效地参与到家庭事务中,这或将改变女性“进退”两难的局面。

《第三性》揭示了20世纪80年代美国职业女性为了能够与男性公平竞争而不得已丧失部分性别特征,甚至在生育方面也不得不接受惩罚的现象。正如作者所说的那样“一个在工作中变得强硬起来的职业妇女放弃的不仅是生育,而且是个性中必须包含的温文尔雅和教养性两个方面——属于她的最美好的东西。”[14]223女性看似在职场中赢得了相应的尊重,实际上父权制对女性的压迫依然存在。不过在作者看来,“第三性”也并非让女性完全陷入另一个泥潭,果断、冷静、理性、坚韧等新品质不仅丰富了女性特征,并且让女性正以新形象出现在工作强度日益加大的社会中。“第三性”对以往“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性别分工产生冲击,也为女性日后步入职场、实现经济独立、追求平等权利提供了实践路径。与国内关于女性多种角色冲突研究相比,《第三性》研究价值在于揭示了美国女性在开始步入职场或开始尝试与男性公平竞争时所发生的心理、行为方式、思维方式的变化,并且注意到女性形象、性格特点的多元化发展。此外,该调查研究群体虽以职业女性为主,但包含已婚—未婚、已生育—未育、母权制家庭—父权制家庭等多组对照组,从多个对比中剖析职场文化模式引发职业女性特征变化实质上是父权制文化对女性造成压迫的另一个实践。从今日美国职业女性所表露的特点来看,《第三性》中所描绘的职业女性的特征依然存在。但与之不同的是女性拥有了更多力量与父权制相抗衡,职业女性也确实凭借“第三性”特点获得更多的成功,包括家庭在内。

然而《第三性》一书也存在些许不足之处。作者在研究群体上选择了位于美国旧金山、纽约金融界的职业妇女,强压力、快节奏的职业特征使整部作品短小精悍却又难以印证到其他职业群体中。此外,从妇女研究角度来看,该作品存在一定局限性。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美国黑人女性为主的有色人种和第三世界女性在讨论男女之间权力关系时强调种族关系和阶级关系。很显然,这一点在《第三性》中是缺失的,关于调研群体中是否包含有色人种作者并没有详细说明,故而有一概而论之嫌。

三、讨论:“第三性”与中国女性发展

戈夫曼角色理论认为,社会角色的扮演构成了社会互动关系,角色冲突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互动关联域的角色扮演过程中实然角色(个体对角色期待的理解与角色扮演能力)与应然角色(角色的社会期待)之间存在角色差距[15]。中国父权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待是建立于传统分工之上,女性追求职业发展和经济独立对社会发展来说并非坏事,但是脱离家庭分工与触及男性权威则成为当下女性发展的一种“禁忌”。从“第三性”概念在中国的使用情况来看,不仅在阐释上缺乏对女性形象多元性的讨论,并且更多地应用于精英女性的社会污名化[16-17]。如女博士因生理上有别于男性、能力上有别于大多数女性而被冠以“第三性”,由此成为他者中的他者。除了女博士外,农村妇女身上也有着鲜明的“男人气”。如阎连科对“第三性”一词的理解与农村妇女息息相关,在其看来“她们当然是女性,可她们又几乎个个身上都有异性‘男人气’,这种由生活、文化、禀性和环境,尤其是时代、国家和意识形态所赋予她们的与生俱来的身体上的男人气,使她们既承担着女人‘应该’承担的一切,受孕、怀孕、生儿育女和一切家里的繁琐之家务,又必须在相当程度上承担着‘男人’的责任和义务”[18]。虽然社会给予农村妇女以母性歌颂,却没有对“第三性”现象背后男女社会地位与性别分工作出新改变。除了广大农村妇女外,城市女性职工身上也逐渐凸显这种“第三性”,既要扮演以往“女主内”的角色,同时还要努力实现自己的职业追求,由此引发家庭角色与职业角色之间的冲突。正如安砚贞在《已婚职业女性工作家庭冲突调查研究》[19]一文中指出,中国社会的发展确实为女性提供了众多就业机会,但作为传统社会,社会性别意识形态仍旧期待女性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

父权制文化在中国传统观念中根深蒂固,虽然中国妇女解放运动让广大女性获得了自身解放与发展、拥有了与男性平等的权利,但实质上仍未撼动男性权威。这主要源于中国妇女解放与世界其他地区妇女解放运动有所不同,中国妇女解放运动是与阶级解放、民族解放、国家民族复兴相融相嵌,并伴随着社会改革的步伐。女性在获得家庭解放时紧接着又投入社会大生产之中。在这种背景下,女性的解放一方面着重对旧习俗进行破除,鼓励女性像男性一样迈出家门投身于社会建设中;另一方面却忽视了对“男主外女主内”家庭观念的修正。因此,面对同样身负“他性”的妇女群体,歌颂或排斥的标准依然是按照是否符合男权社会利益而定。且从歌颂内容来看,妇女身上的“他性”并非男权社会所歌颂的对象,反而以赞美“母性光辉”来对其进行掩盖,通过将这种已然发生变化的女性气质附加于大众对母性的认识之中,继而实现家庭与职业对女性发展的双重捆绑。女性确实渐渐地从家庭走向了社会并且实现了个人发展,但家庭重任却从未减少过,而男性在家庭分工的有效参与仍然是缺失的。

《社会性别与妇女发展》曾这样定义第三性征:“男女在生理上的差别称之为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的差别,男女在心理上的差别,例如在性格、兴趣和行为倾向方面的差别,称之为‘第三性征’。而第三性征中,个体常常会不同程度地具有男女两性的心理特质。”[20]笔者认为“第三性”概念实际上是一个对与既有性别气质分类不同的类别简称,它是普遍存在于人类发展之中,非男性或女性独有。从其产生原因来看,除了先天因素之外,社会环境、家庭教育、意识形态往往起着较大的影响作用。女性在获得自身解放后立即投入前所未有的职业发展中,进入职场后学习职场男性文化成为女性获得职业发展的必备要素。通过多年的适应与温习,女性已经适应了社会发展所需要的个性特征、办事能力,这是“第三性”所展现的良好的、积极的、值得称赞的一面。然而传统社会分工却没有因此进行相应调整,依然基于生育、养育的连带关系将养育视为生育能力的自然延续,使得女性被划为负责养育孩子的主要责任人,并对女性角色的扮演有了更高的要求——事业家庭两不误。正如广大农村妇女在完成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的同时仍然需要同丈夫一起下地干活。“第三性”概念虽然有别于第一性、第二性,但该词本身并不包含褒贬之意,而是社会文化观念对其进行塑造导致“第三性”成为边缘性词汇,这不仅阻碍了女性自身向更多领域的探索与发展,同时也阻碍了旧有社会性别分工的调整与革新。因此在对待“第三性”一词的理解应当更为客观、公允,而非固执于对旧有分工观念的驳斥。

“第三性”的产生是传统父权制社会、男女分工或男女刻板形象对他性气质女性的排斥与压迫,也是“第三性”表层之下女性与父权制社会抗争、获得自我发展、主动适应社会发展做出的努力。但是这种适应不应仅存于给予女性追求职场或学历的权力、自由,也应当在既有社会观念上做出调整,因为女性所背负的“第三性”之名,可能也是对传统父权制社会男性、女性古板形象的挑战与讽刺。女性对社会发展做出的积极调适虽然会丧失部分温文尔雅的女性气质,但果敢、独立的他性确实为女性发展、家庭富裕、社会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面对这种改变,男性不应固执“男主外女主内”等旧观念,而应根据当下女性气质产生的变化主动做出改变,主动分担女性肩头重任,从而将女性从家庭角色与职业角色的冲突之中解放出来,实现社会中两性的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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