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娟, 李舒婷
(辽宁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首次阐发自己对共产主义的深刻见解的一部著作,对深入理解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全貌、理解其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重要作用有较大帮助。在《手稿》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并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问题,考察、比较和批判了各种共产主义流派和学说,并对自己的共产主义思想进行了细致且全面的阐述。当今,重新认识和研究《手稿》中的马克思早期共产主义思想,对于深刻认识社会发展规律、坚定共产主义远大理想、树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构筑共同的思想基础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以往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家都是从表面上否定私有财产,但由于这些思想家受时代和历史环境等因素的局限,对私有财产的本质的理解还不够充分,所以,他们所主张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思想通常具有一定的空想性,无法真正找到实现共产主义的合理的解决方案。为此,马克思通过对各种形形色色的共产主义观点以及对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自然观的批判,为自己的共产主义思想确立了理论前提。
第一,批判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是被扬弃了的私有财产的积极表现;起先它是作为普遍的私有财产出现的。”[1]75由于私有财产所表现出的对抗性质,在私有制的发展过程中,就孕育着它的对立面,因此,就形成了超越这一现实的共产主义的流派。通过对法国革命历史的深入研究,特别是对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的深入研究,马克思认为,在18世纪后期,以巴贝夫及其拥护者为代表的思想家,在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冲击下,提出了空想社会主义的观点并不断走向成熟。马克思所理解的共产主义是从资本主义的社会状况和所有制关系出发,他认为,这种最初形式的共产主义思想停留在对共产主义表面化的理解,只是实现了对私有财产关系的完成。这种形式的共产主义思想虽然回应了那个时期无产阶级提出的想法和需求,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当时无产阶级的要求,但实质上并未对私有财产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只是强调将私有财产重新进行分配,因此还带有最初的或者说是粗陋的平均主义的性质。
首先,没有从主体上把握私有财产的本质。马克思这样评价这种共产主义思想:“他不仅没有超越私有财产的水平,甚至从来没有达到私有财产的水平。”[1]76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主张对私有财产所表现出的形式重新分配,实际上就是要求将私有财产进行简单机械地平均分配。这样一来,人类生存的唯一目的就变成了对物质的直接拥有,诸如人的个人能力、个性、观念、思想、意志等在内的那些不能作为私有财产而被人共同占有的一切就会被现实抛弃和消灭。由此看来,这种共产主义思想还并不完全掌握私有财产的历史根源和本质,只是简单否定了私有财产,并没有触碰私有财产的要害问题,因此这种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只能是一种幻想,并不能得到实现,更不能达到实现人的解放的目的。其次,极大地否定了人性和人的个性。马克思批判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在实际上“不过是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1]77,是一种历史的倒退。例如否定婚姻形式中的表现——公妻制则是这种共产主义思想“昭然若揭的秘密”。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最自然的也是最直接的关系就是男人对妇女的关系,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还把妇女看作“排他性的私有财产”,当作“共同淫欲的虏获物和婢女来对待”[1]76,看作是社会的一种共有财产。很明显这种说法是错误的,这是一种动物性的体现,它所表现出的是人性的退化。公妻制简单地把这种人与人的关系归结为两性关系,否定了人的类本质以及人的社会性,充分暴露了这种共产主义思想对人性的颠覆和彻底否定。
第二,批判政治的共产主义思想。在对上述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进行批判之后,马克思还分析了另外两种较为成熟的、政治形式的共产主义思想,并对其作了评价和论述。这种共产主义本身包含两类:一类是“还具有政治性质,是民主的或专制的”[1]77共产主义思想,其政治观点是号召推行民主制度,崇尚人民主权;另一类是“废除国家的”[1]77共产主义思想,这一类共产主义则要求建立革命专制。马克思对这两类形式的政治共产主义思想给予了肯定,同时也进行了批判。马克思指出,虽然存在许多空想的成分,但这两类共产主义思想都指出了人在私有财产状态下的异化。这两类形式的共产主义思想都认识到了私有财产的恶劣行径,主张在政治生活中扬弃私有财产,以实现私有财产之下的人的解放和向人的本质的全面复归。其中第一类是一种改良运动,是为了维护某个政治集团的利益而进行的;而后者则超越了单纯的政治目的,企图把人从这种政治统治中拯救出来。不可否认的是,与空想社会主义相比,这两类共产主义思想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在表达观点上也相对成熟,对私有财产这一概念已经有了最初层面的认识,认识到了人在异化下的生存境遇,所以它主张用消极的观点对待私有财产。但是它们在人的本性问题上还是会受到私有财产的影响和困扰,没有认识到私有财产是在积极运动和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形成的,即没有看到私有财产积极的作用,“这两类共产主义思想还都没有达到对共产主义的科学认识,是‘未完成的’”[2],因而也就不能从人类现实历史发展的方向上提出关于未来社会的构想,不能在克服这些弊端的基础上,找到真正理解共产主义的合理的解决方案和最终出路。
第三,批判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自然观。马克思在《手稿》中从他独特的唯物主义视角出发,对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进行了专门的讨论,这也是他阐述自己共产主义观点的一个重要理论前提。为阐明自己对黑格尔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态度,他选择了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马克思称其为《现象学》)作为批判的切入点,对黑格尔辩证法唯心主义性质和目的论的自然观进行了批判和改造。这部著作是黑格尔整个思辨哲学体系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也是认清黑格尔哲学的关键所在。如果抛开黑格尔的哲学思想来看此时的马克思的思想,就会显得十分苍白。首先,马克思肯定了黑格尔的伟大之处,那就是把人的自我生成过程视为社会发展过程,承认其哲学体系中的否定之否定规律。但随后马克思就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做出了一个重要判断,指出了黑格尔哲学的局限性,即未能真正看到异化劳动对人的本质的否定。在黑格尔的认知中,劳动形式是单一的,并且把它看作是抽象的精神活动的产物,他看不到劳动对改造自然界的现实意义,只看到了劳动的正面作用,没有看到它的负面作用,他的哲学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精神和意识,是脱离了实际的,因而是错误的。马克思指出:“黑格尔……把人的自我异化、人的本质的外化、人的非对象化和非现实化理解为自我获得、本质的表现、对象化、现实化。”[1]110也就是说,黑格尔把劳动理解为人的自我生成的行动,把任何对象化的形式都看作是异化的东西,把人的自身和全部自然界都看作是“绝对理念”的东西,认为它们是一种异化形式。黑格尔是从人的抽象的“自我意识”出发来建构自己的哲学思想的,他把人的本质看作是抽象的,是自我意识的一种表现形式。黑格尔的哲学思考路径与唯物主义正好相反,他颠倒了思维和存在的关系,认为异化的扬弃也只是纯粹的思辨过程,并不是实际地改变客观对象的活动,因而也没有触动现实的异化。马克思则以实践为根基,将黑格尔的辩证法与现实的人以及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结合起来,这种实践的辩证的运动,促成了人的自我生成和发展。除此之外,这种对青年黑格尔派的历史批判还体现在后来马克思与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一书之中。
毋庸置疑,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落脚点和价值所在。在对上述两种错误的共产主义思想和黑格尔唯心主义自然观进行批判的考察之后,马克思早期共产主义核心思想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他用这样一段话集中论述了自己的共产主义思想:“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1]77-78。这样的共产主义在本质上就是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本质的自我实现过程,是符合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社会之间、人和人之间的辩证统一。
第一,共产主义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马克思早期共产主义思想不是随意想象和虚构的,它是社会基本矛盾运动下的结果,是基于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社会客观矛盾的发展中得出来的。人是对象性存在物,在整个《手稿》当中,马克思始终是基于这个判断对人进行思考的。人是独立的个体,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有意识的、自由的活动,人的本质特性也正是在这种活动中体现出来的,这也是人之所以与动物不同的标志性特征所在。人不同于动物,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自由自觉地支配自己的活动,表达自己的情感诉求。然而,在私有制的状态下,劳动本身的异化和劳动产品的异化则把这种关系颠倒过来,使得自己的本质变得并不是自愿的、自觉的,而仅仅是维系自身生存的手段,如若不是为了生存,工人甚至不会选择从事劳动。人在通常的生存情况下,应当可以有意识有目的地自由活动,但私有制和异化劳动改变了这样的状态,私有财产支配着人的一切生活需求,异化劳动成了阶级压迫、阶级斗争和当时一切不平等的根本原因。马克思曾对私有制做出这样的评价:“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1]82,它表现在当一个物品在生活中被我们所拥有时,换句话说,当这个物品作为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存在的时候,它才是我们的。人是对象性存在物,必然是社会存在物,人们通过劳动创造客观世界。在《手稿》中,通过对对象化劳动的分析,马克思指出:“在对象化的劳动过程中人的本质才能够全面体现,人的才能的发挥、天赋的展示都依赖于他之外的对象”。对于共产主义,马克思是从主客体两个方面进行理解和分析的,而国民经济学家虽然看到了异化的存在,却没能发现劳动本质,因此是片面的。然而,在共产主义社会,对对象世界的占有摆脱了私有财产条件下对物的简单占有方式,所有人联合起来,以一种全新的目的和方式完成对对象世界的占有,“打碎人与人之间纯粹的利益关系”,使得一切矛盾与对立得以解决。至此,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感性的人才可以“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81,即实现了人与自身的统一,也解答了《手稿》中提出的那个“历史之谜”。
第二,共产主义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人的复归。在《手稿》中,马克思开始尝试从当前社会现实出发,以唯物主义的方式阐明共产主义的思想。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的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1]78人的生存和发展是在人类社会这个大环境下进行的,因此社会性是人性最鲜明的标志。在马克思看来,个体是社会存在物,个体与社会之间存在着辩证关系,社会为自然界中人与人之间的生存发展提供条件;同样的,自然界的人的本质也只有通过社会才得以存在,自然界正是在社会这样的环境下,才能成为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和条件。马克思既看到了社会中存在着人具有的独特性,也看到了人具有自由自觉意识的类的普遍性,并且只有将这种独特性与普遍性结合起来,才能实现人性的真正解放,才是“真正的共同体”。共产主义社会的这种复归,表现在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建立起的和谐的关系上,人的本质也只有在社会中才得以实现和完成。与唯心主义者的人性论观点有所不同,马克思认为在每个人的现实生活当中都体现着人的本质,随着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而发展并诉诸社会,因此社会性就成为人的本质的重要指征。
由于私有制和异化劳动的存在,人们感受到的是自己凄惨的命运、能力的束缚和自身价值的丧失,这种丧失是本质的彻底沦丧,这就导致了个人与他人之间、个人与社会之间存在对立,造成人的片面发展。共产主义“超越了使人越来越狭隘的私有制,使人从片面的占有观和狭隘的拥有解放出来了”[3],此时的社会,人已经可以实现自己的真正需求,人的个性也能得到释放,真正成为一个实现了自己本质的丰盈的、充实的人,而不再是在劳动中束缚限制自己的个性。共产主义的核心环节是对私有财产的扬弃,这种扬弃实质上是扬弃私有财产对人的统治和束缚,是为了实现人的价值和最终解放。无论从历史发展还是现实社会的角度,共产主义都是从“人”的角度出发去考量的。马克思笔下的共产主义社会“创造着具有人的本质的这种全部丰富性的人”[1]84,并且结束了人与人之间的异化和对立,因此,他所指出的这种扬弃并不是完全的否定,而是在肯定了私有财产的发展创造出人类文明的基础上,打造一个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统一、符合人类社会发展要求的、属人的新世界。
第三,共产主义是人道主义与自然主义的高度统一。马克思把自然界看成人的实践活动的对象,他所强调的“自然主义”与费尔巴哈有所不同,他不是片面地强调自然,而是更深刻地强调人在自然界中所处的地位和作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异化劳动的影响,人与自然、人的存在和人的自身之间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马克思指出,劳动产品是通过工人自身的劳动凝结而来的,工人理所当然成为劳动产品的所有者,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从事劳动生产所得到的产品被占有,他们在劳动中逐渐丧失自己的本质,工人在劳动的过程中的内心世界是匮乏的,在生产过程中是畸形的、愚钝的,并且一步步沦落为自己生产对象的奴隶,这种畸形的关系就造成了二者之间的对立和矛盾。在这样的对立状态之下,工人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工人逐渐变得否定自我、怀疑自我,人际关系也逐渐淡漠,劳动也成了他们的负担。共产主义社会改变了异化状态下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割裂状态,劳动者所打造出的一切产品都归劳动者自身所有,劳动者可以自主地表达自己的生命,并在这一过程中找到实现自我价值的意义。
自然界是人的对象世界,但直接呈现出来的自然对象并不是人的对象,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相适合的。因此,人必须通过不断实践和不断认识来为自己的存在找到自然界的证明。共产主义看到了人和自然的辩证统一,此时的劳动也不再是单纯的谋生手段,而是人的自我价值的实现和证明。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52人依靠自然,同时自然界赋予人生活所需的一切来源,为人类的生活和发展提供物质基础和生活保障,人在不断实践的过程中实现了人与自然的交流,人的历史就是通过实践不断变革自然界而与人相适应的历史。于是,马克思说这样的共产主义就是完成了的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相统一。“共产主义并不是割裂地看待自然和人,它看到了人的自然属性以及自然的属人性”[4]。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侧重点不同,前者强调人应该服从自然、尊重自然;后者则把人放在重要位置,强调以人为中心。也就是说,在改造自然界的过程中,人们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本质力量,在变革人与自然关系的过程中使自然更好地为人类服务,同时人对自然的改造需要建立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基础之上。在对待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一点上,马克思结束了从前的共产主义者将人和自然割裂开来的看法,看到了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充分实现了二者之间矛盾问题的和解。
通过以上关于共产主义的论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马克思早期共产主义思想下的经济关系和社会关系是通过消灭私有制创造出来的,它是一种不断变革的漫长的运动,并且通过这种运动,人的本性实现了复归,人的特性得到了充分展示,人自身得到了自由全面发展。
如何实现共产主义,即实现人与自身、人与人(社会)、人与自然三个方面的统一,马克思以独特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指明了共产主义的基本内涵和价值取向,并总结出实现这三者统一的实践路径,那就是:只有在以往人类创造的一切财富范围的基础上依靠物质生产、借助工业发展和自然科学进步的力量,通过扬弃一切异化形式,最终实现共产主义。
第一,共产主义的实现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马克思认为,过去共产主义的那些改良方案之所以成为空想,就是因为它们从来没有真正触碰私有财产本身,故而无法解决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而马克思认为的共产主义是在扬弃私有财产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新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真正实现。在《手稿》中,马克思从当时的经济事实出发,概括总结了异化劳动的四个方面的规定,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的分析,认为劳动和资本的分离是产生异化劳动的最根本原因。马克思深刻剖析了私有制状态下劳动的异化性质,指出正是由于存在私有制和异化劳动,才促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产生,在这种资本主义下,工人仅仅是作为一种存在物,并且是一种消极的存在物。马克思认为,私有财产是造成工人与自身和自然界之间异化的必然结果,只有扬弃私有财产,才能真正解决社会矛盾,摆脱工人受束缚受压迫的命运。所谓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就是要吸收和借鉴在私有财产条件下产生的一切积极因素,就是对人的生命的重新认知和全面解放,这种解放不仅仅是肉体的解放,更体现在人的本质和个性的完全解放上。人在创造性地改造世界的活动中表现出一种普遍性,这是一种作为类存在物的普遍性。共产主义的这种积极的扬弃,是利用私有财产的发展所创造出来的社会财富的进一步丰富和发展,并且在此基础上创造出具有丰富个性的人。共产主义改变了私有制条件下异化的状态,工人创造出的劳动产品不再是外在于人的东西,而是属于自己;人的对象化活动也不再是被奴役和对象的丧失,而是自愿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人尊重并服从于客观规律,在自由活动中能够运用人的机能,并且可以自由支配和使用创造出的劳动产品。共产主义化解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冲突,改变了私有制状态下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局面,使人成为丰富的人、富有的人,从而解答了那个“历史之谜”。
第二,共产主义是人的需要和个性的彻底解放。“人的问题”是马克思研究问题的核心领域,马克思不仅要关注“人的问题”,更要找寻解决“人的问题”的方法。在《手稿》中,马克思反复强调“人的问题”。他认为,作为主体的人的一切感觉和个性的彻底解放意味着人本身的解放,为此,马克思从两个方面展开论述。首先,“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1]84。人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感觉,都是通过某种器官同对象的关系实现的,这种感觉是丰富多彩的,改变了过去人对感觉的局限和认识的单一性。那些使人感受到自己就是真实存在的感觉,都是以客观世界的存在和人的实践活动为基础的,也正是因为有了客观自然界的丰富性,才使得主体的人的感性世界得到了全面发展。其次,人的一切感觉和个性的彻底解放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实现。在共产主义条件下,人不再是单向度的人,而是丰富的、立体的,有着充实的精神世界的主体。“社会的人的感觉不同于非社会的人的感觉”[1]84,人的全部感觉和个性都将得到全面展现和充分释放,这种对异化的积极的扬弃,是对生命的享受和重新占有,这种占有是全面而深刻的占有,人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并在这个存在中肯定自己。此时,无论是作为主体能力而存在着的人的本质力量,还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物,都会最大限度地彰显人的本质力量的特殊的、现实的肯定方式,人的感觉与个性因此得到彻底解放。在接下来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将从事实际活动“现实的个人”当作研究的起点和重点,认为人不再是单纯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的存在,而是从物质生产和社会交往出发理解现实的生产过程,理解他们的道德、宗教、法律、政治以及各种意识形态,理解他们的社会生活。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是一个受客观规律支配的自然历史过程,所谓的“共产主义运动”也必须以客观事实为基础,“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5]。这种共产主义不是一种凭空设想的理论,而是在尊重客观现实的前提下,为了改变现实而进行的运动,是在对社会现状批判的基础上将共产主义同现实、革命和实践紧密联系起来而展开的一场改变世界的现实运动,通过暴力手段推翻私有制统治,最终实现解放全人类的目的。
第三,自然科学的发展和高度发达的工业为共产主义的实现创造条件。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实际上就是通过工业的实践活动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历史,同时也是人认识这种实践活动的历史。马克思在《手稿》中论述了资本主义工业和科学的意义,着重分析了工业和自然科学的地位和作用,马克思这样描述:“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1]85马克思认为,劳动是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工业劳动从根本上说属于一般劳动。如此说来,至今为止一切人的活动都可以归结为劳动、归结为工业。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是在人类历史进程中不断发展着的自然界,所以说,只有通过工业发展,人类社会才能真正形成实现了人的本质的、满足了人的需求的、完成了人类解放的“自然界”。由于工业的日益发展和成熟,自然科学也逐渐发展起来,与工业及其历史的本质含义一样,自然科学也有属人的本质和特征。随着自然科学活动的日益展开,加速了人的感觉的解放,有了工业的中介作用,自然科学才得以改造人的生活,并最终上升到解放人类的新高度。马克思曾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更加详细地解释了“新世界观”的内涵,指出它是唯物主义原则和历史原则的统一。马克思在其中明确论述了分工和生产力之间的相互关系,他指出分工的快速发展形成了不同形式的所有制,生产力的日益发展壮大促进了大工业的形成,促进了该民族的发展壮大。在这种情况之下,私有制不仅在相当程度上阻碍了大工业的发展,而且使许多生产力甚至并未获得全面发展。共产主义的革命主张推翻全部旧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消灭私有财产和阶级统治,也就是说,在这个问题上,大工业的发展提供了必要前提和可能。
共产主义是对全部社会中一切异化的扬弃,将私有财产所孕育的并已形成的人的感觉进一步丰富和发展,创造出具有人的全面的、本质的、丰富而深刻的人。工业的发展以及自然科学的进步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工业和自然科学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人在对自然界的改造过程中形成了工业,工业的发展同人的本质发展是密切联系的,在联系人与自然界之间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时也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带来了积极影响;自然科学则是在工业发展的基础上,对人的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促进了人的感性世界的丰富和完善。自然科学就是人的科学,共产主义使工业劳动及自然科学活动成为人的活动,使人与自然的关系成为人的关系,使人的社会性得以回归,是人的本质和特质的释放。对人的需要的问题的思考,始终是马克思在研究社会问题和人的问题的根本出发点。
《手稿》虽然是马克思的早期著作,它所论及的共产主义观点却是相当深刻的。在《手稿》中,虽然马克思受到费尔巴哈的影响,但在哲学立场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费尔巴哈的视野,为马克思的新世界观理论做了充足的准备。此时的马克思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共产主义的实现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要通过共产主义运动实现人的本质在真正含义上的解放和复归。在此之后,马克思通过《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一系列著作更加深入地分析和论述了他对共产主义思想的深刻见解。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以“新世界观”作为自己考察共产主义的出发点,完成了对费尔巴哈所代表的“真正的共产主义”的超越,将共产主义的实现具体化、实践化;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深刻说明了无产阶级求得解放的条件和最终目的,以崭新的视野阐述了自己的新世界观和共产主义的思想,实现了工人运动和共产主义的实际结合,对共产主义思想进行了丰富和发展,完成了自己共产主义思想质的转变和飞跃。《手稿》中蕴含着新世界观的萌芽,为马克思整个共产主义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也为当前研究马克思主义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