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审计对高管腐败的治理研究——来自于我国国有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汪洁 程涵修

（南京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4）

一、引言

国有企业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部门，为我国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党和国家一贯重视国有企业的发展和改革。2019年12月30日，中共中央发布的《中国共产党国有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指出，国有企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物质和政治基础，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兴国的重要支柱和依靠力量。坚持党的领导，加强党的建设，是国有企业的“根”和“魂”，也是国有企业的光荣传统和独特优势。《条例》明确指出，国有企业要履行党风廉政建设的主要职责，领导和支持内部纪检监察机构履行问责和监督职责，从而推动各级政府从严治党。《条例》的颁布，明确了反腐倡廉建设在推动国有企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

十八大以来，随着反腐败工作的不断加强，国有企业的专项检查日益增多，国有企业高管的腐败问题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在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必须努力完善国有企业监督体系，加强中国共产党对国有企业的领导，加强对国有企业领导班子的监督，改进对国有企业的检查，加强对国有企业的审计监督。完善国有资产和资源监管体系，加强对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丰富的部门和岗位的监管。”因此，解决国有企业腐败问题，特别是高管腐败问题，对于继续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具有重要意义（王茂斌和孔东民，2016）。

近年来，针对高管腐败的审计治理问题逐渐成为理论界和实务界关注的热点。审计是党和国家监督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加强审计监督、改革审计管理体制，不断赋予审计工作新的内涵，让这把“利器”为促进党中央令行禁止、维护国家经济安全、推动全面深化改革、促进依法治国、推进廉政建设等作出重要贡献。改革开发以来的四十年是我国经济快速增长、金融业快速发展的时期。然而，尽管我国已成为世界上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但国有企业高管的腐败问题仍然存在。在近200个国家中，我国的整体诚信指数处于较低水平。如果不加强对腐败问题的治理，我国社会经济可持续的良性发展将受到严重负面影响。

为了进一步明确高管腐败问题的有效治理对策，本文结合审计治理的相关理论，分析检验了内部审计在治理国有企业高管腐败中的作用和机制。本文的研究结论为企业充分利用内部审计制度监督和治理高管腐败行为提供了经验证据。

二、理论分析和假设提出

（一）公司高管腐败的内涵及分类

高管腐败是指公司高管滥用职权，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私人利益，本质上是一种权力寻租行为。依据Watson and Hirsch（2010）的研究，高管腐败可分为内部腐败（internal corruption）和联合腐败（joint corruption）。内部腐败主要指由于内部组织结构混乱或权力分配不均而致使高管们通过贪污公款或职务侵占等方式来寻求租金的腐败行为。联合腐败是指公司高管通过贿赂或收受回扣等方式涉及第三方的腐败行为。此外，也有学者将高管腐败行为分为合规腐败（compliance corruption）和违规腐败（illegal corruption）（Osuji，2011），或隐性腐败（implicit corruption）和显性腐败（explicit corruption）（徐细雄，2012）。本文通过对相关文献的回顾，对公司高管中的腐败行为进行了初步分类。具体分类结果见表1。

表1 公司高管腐败行为的分类

（二）针对高管腐败的审计治理理论

审计治理包括三个层次，即政府审计、社会审计和内部审计治理，其中前两项可统称为外部审计治理。政府审计对腐败的治理是基于委托代理理论赋予审计机关的权力。从委托代理理论的角度来看，委托人是社会公民，代理人是政府。政府接受公民的委托行使公共权力。但是，如果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存在谋取私利的违法行为，政府审计需要介入，以遏制腐败的蔓延。社会审计即注册会计师审计。内部审计通常由组织内部专职人员实施，对组织的运营、内部控制活动及风险管控的有效性和适当性进行监督和评价。大量研究表明，内部审计具有公司内部治理的功能。王守海等（2010）认为内部审计机构可以有效地识别财务报表错报，提高企业财务报告质量，减少高管的违规行为。因此，相较于没有设立内部审计部门的企业，拥有内部审计部门的企业，其在会计政策和管理实践方面更为稳健。Engel等（2010）也提出，作为公司内部专门的监管机构，内部审计人员对公司内部暴露出的问题更加了解，更易识别出高管舞弊动机，因而可能会对管理层的腐败行为产生更加有效的预防和抑制作用。针对高管腐败的三级审计治理如图1所示。

图1 政府审计、社会审计和内部审计高管腐败治理

（三）内部审计对国有企业高管腐败的治理

社会的发展离不开统一的意识形态。反腐败不仅需要国家和政府的支持，还需要社会所有公民的参与。要建设廉洁的公共环境，必须与社会各种力量合作，形成坚定统一的反腐败意识。十八大以来，随着反腐力度的不断加大和对国有企业的专项检查，国有企业腐败特别是国有企业高管的腐败问题不断受到关注。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讲话中强调，必须坚决查处各种风险背后的腐败问题，深化金融领域的反腐败政策，加强国有企业的反腐败力度。

虽然当前国家和社会各级反腐工作压力很大，但仍有大量国企高管抱有侥幸心理，使得腐败治理仍然面临严峻挑战。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侥幸心理是人类正常存在的一种本能意识。潜意识中存在的侥幸心理会被正义思维的一方压制，不会促进人类行为活动的发生，但当刺激条件太大，或者心理防御薄弱时，侥幸心理就会引起各种冲动行为，国有企业高管腐败行为的发生就是侥幸心理推动的典型结果。在国有企业中，高管薪酬管理体系通常受政府干预，波动幅度较小。而腐败活动往往可以为高管带来额外的高额回报，致使高管的主观价值观和心理产生变化，此时在侥幸心理的作用下，国有企业高管极易发生有悖道德和法律的腐败行为。

作为制约和监督高管权力的内部组织机构，内部审计在揭露和管理高管的腐败行为、约束高管道德、纠正腐败、保证企业的长期稳定发展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童燕军，2020）。在内部审计质量较高的国有企业中，腐败行为被揭发的概率更大，内部审计对高管的威慑效应更强，此时，基于对自身仕途和声誉的担忧，国有企业高管从事腐败行为的侥幸心理将大为减弱，进而有效地抑制了高管腐败行为的实际发生。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将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在我国国有上市公司中，高质量的内部审计可以有效抑制高管的腐败行为。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模型和变量设定

本文采用Probit回归方法构建模型，进一步分析内部审计对企业高管腐败的影响。本研究构建了如下模型：

1.被解释变量Corruption反映公司高管的腐败行为，若国有上市公司高管在某一年度存在挪用公款、贪污及违规担保等显性腐败行为，则Corruption取值为1，否则为0。

2.本文采用两种方式衡量上市公司的内部审计质量。（1）IA_big4。作为内部控制的一部分，内部审计与内部控制之间存在天然的密切关系。当公司内部控制活动受到外部审计机构的严格监督时，内部审计机构将能够更加有效地履行自身的职责，保证高水平的内部审计质量。鉴于此，本文参照赵保卿和徐豪萍（2017）的做法，将内部控制审计机构的规模作为判断内部审计质量的标准，当公司的内部控制审计机构为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时，IA_big4取值为1，否则为0。（2）IA_com。为更加全面地反映国有上市公司内部审计质量，本文还将考虑内部审计机构的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一般而言，公司内部审计机构的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与内部审计质量之间存在正向关系（Gram⁃ling等，2004）。参照王守海等（2010）和郑伟等（2014）的研究，本文设立变量Independence和Competence衡量内部审计机构的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当国有上市公司的内部审计机构隶属于董事会或监事会时，变量Independence取值为1，否则为0。当国有上市公司建立并公开披露了有关内部审计工作的相关制度时，变量Competence取1，否则为0。在对上述变量进行赋值的基础上，本文采用加权平均的方法，构建指标IA_com以全面衡量公司内部审计质量，IA_com 的计算公式为：IA_com=（Independence+Compe⁃tence+IA_big4）/3。

3.控制变量方面，本文选取如下变量：资产规模（SIZE）、总资产收益率（ROA）、营业收入增长率（Growth）、资产负债率（LEV）、两职合一（Dual）、成立年限（LnAge）、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Ownership）、两权分离度（Separation）、高管持股比例（MBO）和高管薪酬（Salary）。

（二）样本和数据来源

本文首先选取2012—2019年沪深两市全部A股国有企业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并在此基础上剔除以下样本：（1）剔除金融保险类上市公司；（2）剔除违规责任人处罚不明确的上市公司；（3）剔除数据信息不完整的样本。最终本文得到7 794个公司年度样本。为消除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采用缩尾方法处理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上的数值。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和巨潮资讯网。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列示了模型中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情况，主要包含了变量的样本量、均值、中位数、标准值、最小值及最大值。变量IA_com的均值为0.683，中位数为0.667，表明国有上市公司的内部审计机构的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相对较强。控制变量方面，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3.620和89.090，标准差达到15.449，表明我国国有上市公司股权集中度的差异性和波动性较高。此外，在高管薪酬方面，管理层的人均薪酬取自然对数后最大值为16.497，最小值为10.611，标准差达为0.680，也呈现出较高的薪酬差异和波动水平。

表2 描述性统计

（二）回归结果分析

表3报告了模型的回归结果。第（1）列和第（2）列的解释变量分别为两种衡量方式下的内部审计质量，它们对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2813和-0.5352，且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国有上市公司的内部审计质量与高管腐败行为之间具有显著的负相关关系，即内部审计可以有效抑制高管腐败行为的发生。同时值得注意的是，Salary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国有上市公司提供的高管薪酬越高，其发生高管腐败的可能性越低，这也符合以往学者的研究发现。

表3 内部审计对高管腐败影响的多元回归预计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前文使用全样本对内部审计抑制高管腐败行为的作用进行了检验，但可能存在样本自选择问题。为此，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对样本进行配对。参照Huang and Kisgen（2013）的研究方法，本文首先以Corruption为被解释变量，以资产规模、总资产收益率、营业收入增长率、资产负债率等为解释变量分年度做Probit回归，并依此估算出每家国有上市公司在特定年份发生高管腐败倾向的得分。之后，采取最近邻匹配法为每个发生高管腐败行为的观测样本配对三个未发生高管腐败行为的观测样本（即配对比率为1∶3），最终获得457个高管腐败样本和1 371个非高管腐败样本，共1 828个有效样本。表4列示了配对后样本的回归结果。表4的第（1）列和第（2）列分别显示，IA_big4的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IA_com的回归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与前文主回归结果一致。

表4 内部审计对高管腐败影响的多元回归预计结果 （PSM配对样本）

五、研究结论

虽然当前国家和社会各级反腐工作积极推进，但仍有大量官员抱有侥幸心理，使得我国的腐败治理仍然面临严峻挑战。审计作为依法制约权力的力量，在预防腐败和维护经济安全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国家审计作为最高审计机关，主要是对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进行审查和反腐工作。对于企业来说，内部审计与国家审计的理论基础基本一致。作为一个单独的部门，内部审计负责审查和监督高级管理人员的行为，并发挥腐败治理的作用。本研究通过对2012—2019年我国A股国有上市公司样本数据的实证分析，进一步探讨了内部审计对公司高管腐败行为的影响作用。结果表明，内部审计能够有效抑制高管腐败的发生。公司内部审计工作的实施可以有效监管高管资金管理的流程，阻断高管腐败行为的可能路径，进一步降低高管腐败发生的概率。因此，我国各类公司应当加强内部审计工作的规范化管理和运行，提升内部审计的监管力度，有效治理公司高管的腐败行为，为公司乃至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