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欣欣
(沈阳音乐学院 沈阳 110818)
2021年10月25日,第十三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活动在山东省会大剧院启幕,并举行了第一场评比,评奖活动持续三天。三天的时间里,观众和评委欣赏到了各民族精妙绝伦的舞蹈表演,汉族、摩梭人、土族、黎族、藏族、蒙古族、朝鲜族等数十个不同民族的乐舞文化,在舞台上交织出一曲磅礴大气的民族团结颂歌,彰显出中华民族缤纷绚烂的多彩文化。在参与此次评奖活动的四十多个民族民间舞作品中,绝大多数作品充满了创新,在编创手法和意境方面实现了重大突破。笔者对这些作品进行简单梳理,并将其突破点和亮点大致分为三类。
本届“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活动中有很多作品让观众眼前一亮,使观众能够迅速领会编导的创作意图。如傈僳族舞蹈《深山里的女高阿妈》,土家族舞蹈《清清甘泉水》,藏族舞蹈《再唱山歌》等。这些舞蹈作品在题材选择上做到了走向人民群众、贴近时代精神,作品不仅能够被专业的舞蹈评论家接受,亦能让普通观众更好地理解编导的主观审美意图,进而实现作品在主客观方面的统一。以《深山里的女高阿妈》为例,该作品以傈僳族传统的舞蹈语言歌颂了共产党员张桂梅立德树人的感人事迹。相比于语言文字,这一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民间舞蹈,在视觉、听觉上冲击着观众,为观众带来了更深刻的感动。而土家族的《清清甘泉水》和藏族的《再唱山歌》均是基于我国扶贫政策下,少数民族同胞和党员互相扶持,共同走向美好未来这一现实题材,两部作品都采用了纯正的少数民族舞蹈语汇,作品中充满了少数民族同胞对党和国家的感恩之情、爱戴之意。
相比于以往的民族民间舞作品,本次“荷花奖”民族民间舞的评奖作品在选材方面的改编力度不小。编导把目光聚焦于时代精神和家国情怀,注重舞蹈整体氛围和意境的渲染。紧跟时事、宣扬时代精神,让作品更容易抓住观众的目光,使观众的情绪能够瞬时沉浸在舞台表演之中。同时,这些作品也让观众感受到了新时代文艺工作者充满朝气、蓬勃向上的形象。进入新时代,文艺工作者也面临着新的要求和挑战,即艺术作品的题材、内容、形式都要更深入社会和生活,要更“接地气”。如何更好地运用文艺所特有的语言及相关表现手法,来精彩地反映、刻画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生活情趣与精神面貌,创作出群众真正喜闻乐见,又符合国情与时代气息的正能量、主旋律作品,是当今社会文艺工作者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此次评奖活动中,多数民族民间舞蹈作品都围绕上述问题,交出了令观众和评委满意的答卷。
近年来,我国民族民间舞创作逐渐找到正确的发展方向——用人类共通的艺术语言讲好中国故事。这表现在,首先,善于发现并发掘属于我们国家、民族的一些优秀故事、具有代表性的题材,充分运用我国各民族丰厚的文化基础和历史典故等。让观众真正感受到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并且有底气面向国外展示中华文化。其次,民族民间舞蹈工作者要充分发挥其专业知识和才能,把这些现实的故事和题材变得更加丰满,有血有肉,富有思想性和艺术性,从而让作品更具吸引力、感染力,更好地为观众、甚至国外的舞蹈爱好者接受、喜爱。
本次“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参评作品最让评委和观众感到眼前一亮的,是编导在编创作品时对传统民族民间舞蹈语言运用的变革和突破。冯双白在评论环节用“双创”一词形容本次评奖活动中的一些优秀作品。“双创”其实就是本次诸多作品的舞蹈编导在编创作品时所采用的编创思想及策略。“创造性转化、创新型发展”是近两年中国民族民间舞乃至当代中国舞蹈发展的核心内容。它是新时代基于对我国优秀舞蹈文化的深度了解和科学认知,提出的中国舞蹈艺术发展新使命。中国的民族民间舞是数千年来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如何在当今飞速发展的中国社会将其更好地传承,使之在新时代继续散发动人光辉,是中国民族民间舞发展面临的重要问题。近年来,部分舞蹈编导试图求新求变,将大量现代元素融入传统的民族民间舞,但其在创新的同时忽视民族民间舞的本源,改变舞蹈基本动作和风格特征,导致创作出的作品未能很好地体现中国民族民间舞最宝贵的本质。此外,许多新创的舞蹈作品立意也十分模糊,忽喜忽悲,“乍暖还寒”,观众们在观看时虽惊叹于高超的技术技巧,却对作品主题和编导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脱离“继承”之后,此种创新变得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本次评奖活动中,一些作品在创作手法、作品立意以及舞蹈语言上令观众折服。在表演结束后,观众还会反复回味作品中的惊艳之处。这些作品突破了以往民族民间舞作品在创新方面的瓶颈,摆脱了单一枯燥的叙述手法。其中,最让人感到回味无穷的当属《姥姥的田》这部作品。传统的东北秧歌剧目通常会用火爆泼辣的表演风格、炫目多彩的舞蹈动作吸引观众,使观众能够融入舞蹈营造的热闹氛围之中。这也使得多数东北秧歌表演更注重情绪上的渲染,在舞蹈形象塑造和舞蹈情节构建方面容易出现千篇一律的问题。另一方面,手绢花对于东北秧歌表演的影响过于强烈。可以说观众看到东北秧歌时,就会下意识地认为,即将呈现在眼前的会是精彩程度堪比杂技表演的手绢花技巧展示。虽然这么说有刻板之嫌,但不能否认传统的手绢花对东北秧歌表演影响至深。而《姥姥的田》这部作品突破性地将东北秧歌中的袖头秧歌作为表演的主要因素,同时让手绢花创意的变化成为生命力的象征,从而一扫观众们对手绢花的审美疲劳。此外,该舞蹈打破了民间舞剧目传统的时间性和空间性局限,展现出东北地区人文精神传承的新境界,这是该作品令所有观众和评委刮目相看之处,也体现出“双创”的核心指导思想。
如果说《姥姥的田》展现了汉族民族民间舞在编创手法上“质”的突破,那么《阳光下的麦盖提》则在更多的层面实现了突破。首先是舞蹈形象造型的创新。该舞蹈的群体形象打破了传统的维吾尔族舞蹈形象,将一批时尚的当代新疆男青年形象,潇洒地展现给观众。诙谐幽默但又不失帅气洒脱的维吾尔族舞蹈动作提醒着观众,这些男青年有着不一样的精神面貌。更难得的是,每一位舞蹈演员的表演水平都称得上十分高超。他们从头到脚,甚至面部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向观众诉说着阳光照耀下美丽的绿洲风景,使观众不由得被维吾尔族同胞的表演打动。在舞蹈队形编排方面,编导的处理干净利落。队形变化看似复杂,但并不凌乱,这使舞蹈整体的观感非常清爽。观看这部舞蹈作品,能够给人以在炙热夏日畅饮冰爽甘泉之感。
还有诸多作品作出了令人敬佩和满意的创新。如《济南的冬天》用海阳秧歌向观众展现散文的艺术美和意境美;又如《尕娃踏浪归》将现代元素融入陕北秧歌,把目光聚焦在“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当代年轻人,关注其心理和情感变化。万马评审曾表示,“荷花奖”聚焦于优秀作品的编创,但我们不能忽略舞蹈演员对作品的贡献。好的表演往往是升华整个舞蹈作品的关键。这是对《尕娃踏浪归》这部作品较为贴切的评价。诸多观众在观赏这部作品时,被舞蹈演员精湛的舞技折服。更难能可贵的是,演员在刻画舞蹈形象神态之时,把高难度的技术技巧和精彩的肢体语言相结合,从而将一个松弛而又充满张力的“浪子”形象展现在舞台之上。作为本次评奖活动中为数不多的独舞表演,该作品的完成度很高。在舞台表演的某些方面,独舞相较于群舞有些吃亏,但这部作品仍能在众多优秀的群舞作品中脱颖而出,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亦从侧面说明了作品本身的优秀,而此种优秀也离不开《尕娃踏浪归》舞蹈演员的精湛表演。
在本次评奖活动中,一部部优秀的舞蹈作品在继承传统民族民间舞蹈语言和风格特征方面,大胆推陈出新,走向正确的发展之路,这是本次民族民间舞作品评奖活动最大的收获。
经典永流传,是中国民族民间舞发展创作的核心思想之一。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的创作成果可谓数不胜数,但仔细审阅这数十年来的成果,能够经久不衰的并不多。相较于其他舞种,中国民族民间舞具有更深厚的历史性和生命力。一部民族民间舞作品是否拥有跨越时空的艺术美和感染力,是我们判断其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也是其自身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所以中国民族民间舞的发展一定是以原生态为基础的发展,创新也必然是在继承基础之上的突破与变革。这次“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过程中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即主要表演团体不再局限于以往的北京舞蹈学院、中央民族大学等院校,或是各地方的专业舞蹈表演团体。诸多专业高等舞蹈院校人员并不熟悉的学院或团体参与到评奖活动中,他们的作品在编创和表演方面甚至超越了传统舞蹈高等院校。这一现象值得肯定。中国民族民间舞本就是起源于人民群众、田野乡间的艺术,欣赏舞蹈表演的标准不应固定化、程式化。《欢腾的高原》《绝尘》《姥姥的田》等舞蹈作品,不仅以专业、高超的表演方式和技巧,带给观众感官上的美好体验,更传递出淳朴、真切的情感。透过这些作品,观众们能够感受到中国民族民间舞带来的最为纯粹的快乐和享受。
《阳光下的麦盖提》获得本次评奖活动的最高分98.50分。作品表演结束后,全场观众依旧沉浸在精彩绝伦的演出中无法自拔,掌声和欢呼声响彻剧场,久久没有停息。这部作品不仅收获了观众的喜爱,也获得了几乎所有专业评审的高度赞赏。《阳光下的麦盖提》不仅在舞蹈结构的编排和舞蹈语言的运用上有一定的造诣和突破,更重要的是,它展现出的热烈情感深深地感染了所有观众。在该作品表演的过程中,编导、演员和观众的情感在无言的交流中产生了共鸣,这也是这部作品能够获得高分的重要原因之一。自古以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就是中国人民抒发情感的一种重要手段。先民们寄情于舞,将自己对生活的热爱通过肢体语言尽情地表达出来。近年来,许多舞蹈编导在编创民族舞作品时重技巧轻感情,过于花哨的表演并未塑造出一个或多个具有感染力和独特性的舞蹈形象,甚至会有千篇一律的刻板舞蹈形象出现在舞台之上。
为了避免舞蹈创作走向刻板化、表面化,在编创《阳光下的麦盖提》这部作品时,年轻的编导专门前往新疆刀郎之乡麦盖提县深入调查,采风研究,将现实生活中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形象提炼出来,使舞蹈作品在形象的塑造上生动饱满。这种努力为观众带来的不是精心打扮、刻意演出的虚构舞蹈形象,而是活灵活现、具有生命力的舞蹈形象。此外,该作品并没有运用对地域性舞蹈动作进行单一叙述、反复表达的传统民族民间舞创作手法,而是将相关的舞蹈动作有机结合在一起,搭配充满民族特色的音乐。这种处理方式不仅吸引了普通观众,更让专业评审在观看时感到眼前一亮。这部作品的亮点还在于它加入了鼓子秧歌的舞蹈语言,此种处理方式使舞蹈表演不仅能激发情感共鸣,亦能在面向观众和评审时,在舞蹈的故事性和情节性上做出最佳的呈现与表达。在热烈的情感中,鼓子秧歌和刀郎舞融会贯通,直击人心,让人们既能感受到山东汉子的沉稳、豪情,又能体会到刀郎舞的热情洋溢。这是民族团结的伟大颂歌,是各族人民共同奋斗的象征。编导对这两种不同类型舞蹈语言的结合,并不是空洞、生硬的捏合,而是通过此种结合,将一个正在发生的真实故事展现给观众。
如果用四个字形容观赏本次“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活动的心情,一定是“意犹未尽”。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四十多个精妙绝伦的民族民间舞作品接连呈现,让人直呼过瘾,也让我们对今后民族民间舞蹈的发展前景充满希望。相信下一次“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会涌现更多优秀的舞蹈剧目作品,我们拭目以待。
中国民族民间舞的发展之路漫长而艰辛,但在这条道路上前行的人们并不感到疲惫或迷茫。跳民间舞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之事,无论是田野村头的农民、还是街头巷尾的百姓,抑或是从事专业舞蹈的工作者,所有跳起民族民间舞的人,都是为了抒发自己内心的愉悦之情。探索和突破是不易的,我们要秉承一颗对民族民间舞的敬畏、尊重之心,开展创作和表演。中国舞蹈艺术要扎根于民族文化的自信心,并以此为基础,采用“双创”的文化策略进行创作;同时以“双创”策略为指导,秉承民族文化基因,去拓展创作思路和方法。这是中国民族民间舞发展的前景,也是今后我们进行创作和表演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