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论坛回顾与思考

朱红娇

（新疆艺术学院 乌鲁木齐 830049）

美术的发展需要面向当下艺术的新变化、艺术与文化产业的新驱动、中华传统文化全面复兴的新趋势，重新思考、判断美术创作在新时代的自我定位和主体责任。在坚守美术创作主体性与自觉性的原则下，梳理美术创作、理论的优势资源，思考新时代美术创作新领域、新话语、新方位的转向，也是当今美术领域极为重要的话题之一。“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学术论坛在新疆艺术学院召开，来自中央美术学院、新疆画院、新疆师范大学、昌吉学院等单位的30 名学者，从不同的视角出发，对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问题发表见解，为新疆美术创作发展提供了诸多值得参考的意见。

一、对新疆美术发展形态的梳理

以中国当代艺术的基本特征及发展趋势为研究起点，可以发现，对艺术史的整体把握有助于艺术生态系统的构建，因其不同于传统艺术史以“艺术家—作品”为主线的书写模式，在方法论上更加注重求同存异、和谐共生。

参加论坛的画家、学者们围绕“新疆美术创作”这一主题提出各自的观点。程林新指出，当代中国美术创作正处于传统思想观念传承与新知萌发所产生的激烈碰撞之中，美术创作面临前所未有的机会与挑战。新时代的美术创作方位应具有特定独立性。当代美术史叙事彰显了美术变革的时代要求与美术变革的厚度、深度，集中表现为对美术现实的关注、对美术现象的体察和对美术现场新叙事思路的展现。因此，新疆美术的创作发展要在当下的美术大环境中得到确认，其基础在于树立问题意识、打破美术理论与美术现场之间的限制，全景式呈现当代艺术生态系统。创作作品的品格与当代性的表现隐藏于艺术家的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念中，它可能是一种自我精神的表达，也可能是对美术学科、方法论及逻辑性的实验诉求，或是对美学价值的探寻，它是蕴含丰富内在的思维体系。它启发我们，新时代的新疆美术创作不应止于美术，当具有更深远的意义。

《艺术当代》副主编吴蔚表示：“在全球化视野下，艺术史包含了一套极为多元的实践和论述，其研究对象、理论话语和写作方法都在发生结构性变化，通过协作研究、行动主义、媒体技术、公共教育等方式，我们需要思考如何重新审视和判断中国的视觉资源和艺术遗产。艺术史既不能否认其自身的文化传统与知识谱系，也不能与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状况脱离，中国当代艺术必须回应自身的历史语境与当下现实，艺术史独立分析与比较研究迫在眉睫。”①邵笔柳.“中国当代艺术史的书写与思想建构”学术研讨会综述［J］.当代美术家，2021（03）：86-88.曾群凯据此提出重构新疆艺术生态体系的必要性。他以新疆美术创作的区域生态环境、新疆现当代美术策展及美术展览活动为切入点，历数新疆现当代美术活动的发展轨迹，指出新疆美术受历史、经济、社会发展及独特艺术资源的影响，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形态，这是新疆当代文化在多元文化冲突与沉积中形成的艺术自觉。目前新疆地区职业策展人、艺术批评家等相关人员的相对缺乏，专业美术馆和画廊、艺术空间、学术研究、艺术基金及艺术媒体等机构的相对不足，基础文献梳理、策展、艺术批评、收藏鉴赏、公共美育等专业化建设的紧迫，无不显示出新疆美术发展任重道远。因此，新疆现当代美术的发展在于艺术人才、创作资源、艺术市场及公共艺术教育的积蓄发展，进而在不断地开放、共融、创筑、重组中推动新疆艺术形态体系的构建。

张建波从自然、社会、时代的角度切入，以新疆涌现的杰出美术家及其优秀代表作品为例，通过纵向的比较与横向的分析，探究新时代新疆美术的创作与发展。他认为，几代艺术家的艰辛探索和共同努力，已构建出相对完整的新疆美术发展的艺术体系和研究方法。新疆现当代美术的发展历程要从民国时期谈起，整个过程始终与新疆教育事业的发展紧密相关。辛亥革命之后新疆现代美术开始萌发，②李开荣.从民国到新世纪:新疆美术发展态势研究［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4.但整体来看这一时期发展较为缓慢；到抗日战争时期，抗战美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新疆美术的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直到改革开放前，新疆当地美术力量的崛起、成长以及内地美术人才的到来，为新疆美术发展奠定了基础。格里亚佐夫、列阳、哈孜·艾买提、龚建新、李锡武、杨鸣山、崔谷平等人的美术创作和教学活动，使新疆美术创作队伍逐渐壮大。自20世纪80年代起，新疆相继恢复、组建与完善了一些主要的美术创作、研究和教育机构，逐步形成一批数量可观、素质较高的专业美术创作队伍。21世纪以来，新疆美术创作持续稳定发展，美术家们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也积极进行美术实验与创新。由于新疆在地理位置上的独特性，及其在历史文化发展中积淀形成的结构特点，新疆美术在特有的自然风貌、区域文化、风土人情及石窟文化艺术的影响下，形成东西方文化碰撞、交融的局面，体现出开放、包容、多元的西域文化特征，美术创作体现出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艺术样式及审美理念。这是在漫长发展过程中，新疆美术在艺术地理学背景下形成的文化兼容而又独具特色的艺术形态。

二、对新疆美术创作语言的分析

对于美术创作来说，内容决定形式，形式语言对于内容的表现具有重要的支撑作用。艺术语言是创作者个性、精神、气质、心理的独特展现，是创作主体在心灵感受基础上，将情与景、意与境融合在绘画画面之上的形式语言面貌。它本质上源于对生活的感悟，是艺术家个体情感的表达。因此，对新疆美术创作艺术语言的分析，有利于当代的美术创作者们更加敏锐地洞察时代需求，全方位了解艺术发展新动向，深入生活，以与时俱进的艺术理念和思维观念，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形成自己独有的艺术特色，用真挚的情感去绘写他们对新疆丰富的文化资源、区域特色、人文情怀的理解，从而更好地促进新疆美术创作的发展。

张建波以西方艺术发展史为基点阐释了外光与写生在美术创作中的重要性。他说：“事物的色彩是以光的渐变为基础的，这应当是其中一条秘而不宣的法则。”以油画为例，西方美术发展历程中一些重要的艺术家，如卡拉瓦乔、委拉斯贵支、伦勃朗、列宾等人，在绘画创作中都重视并强调外光因素，不同程度地体现出其对光的处理和表现。在实际的美术创作中，除了新疆入画的题材值得我们关注，新疆的光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艺术创作优势条件。光线还原色彩，展示造型，是值得每一个艺术家去体味并充分表达的绘画元素。在学院派绘画体系中，写生之于艺术创作具有重要意义。学院派绘画讲究严格的造型与扎实的基本功，这是学院美术教育的基础训练内容；同时也强调艺术创作与生活、现实的联系，这就是写生。写生可以拓宽美术教育教学及美术创作的路径，张建波认为很多来新疆写生的画家的艺术实践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些前辈艺术家为今日新疆美术的创作带来了有益的启示。

买买提·艾依提对美术创作要重视写生表示认同。他认为写生并不是简单地“拷贝”大自然和生活中的事物，应在写生时投入深厚的个人情感，进一步去表现艺术家的内心世界。

纵观西方艺术发展史，写生与写实在西方艺术体系中一直占据重要的话语地位，写实抑或写生历来是艺术家、理论家、美学家们不断探讨的问题。关于写生的话题可以追溯至古希腊时期艺术家采用模特作画的历史。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们十分重视并提倡写生，因为写生可以弥补画家记忆的不足，使作品美妙生动，吸引观众的目光。艺术家达·芬奇主张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应时时从自然的动作进行写生习作。①杨身源.西方画论辑要［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16：92.西方艺术发展到印象主义，写生的要求与内涵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众所周知，印象主义美术最强调写生，特别强调光的变化。写生在艺术创作中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对于有着丰富创作资源的新疆艺术家来说，写生是提升艺术作品质量的有效手段，它能使艺术家更好地领悟生活的真谛，感悟自然的魅力，通过画笔将大自然的景色以及自己对其形成的深刻感悟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以创作更多符合时代需求的美术作品。

康书增结合自己对新疆美术创作的体会，提出在新疆美术创作的发展中，“过去画什么很重要，后来关注怎么画，现在关注怎么想”。当代新疆美术创作要更强调“画得好不好”，而“画得好的作品就是美术馆、博物馆要留下来的作品”。在“画得好不好”的问题上，他把新疆美术馆2021年上半年策划的“沃土情深——新疆现实题材美术作品展”和“绘画的逻辑”两个展览进行比较分析，突出在美术创作中拓展与突破绘画语言的重要性。当代新疆的美术家们一方面要积累深厚的美术基础，另一方面还要超越传统绘画模式，探索绘画表现的多种可能。秦天星再次强调了绘画中思维的重要性：“美术创作自始至终离不开形象，同时也离不开思维”，①邓福星.美术概论［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98.美术创作中自我意识的突破可以开启新的视觉思维，推动美术式样的创新。

葛玉君基于对1949年以来新疆美术的系统梳理提出，对新疆题材作品、新疆籍艺术家作品的研究及探讨，对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具有深远意义。新疆有丰富的美术创作资源，当代新疆美术的发展要强调形式语言上的优势，但也不应止步于语言、形式上的创新，要突出对自然风光、人文风情背后精神价值的描绘，如此才能真正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冲击和具有穿透力的震撼。当代艺术创作已然发展为一个相对系统的艺术家创作体系，这是一个整体，一个具有一定规律而又多角度、多维度发展的系统。对新疆当代美术创作而言，如何将其更好地放置在这个大的体系、大的生态中去发展，也是值得新疆美术家们思考和探索的一个方向。

中国现代艺术的产生与发展是人的思想和精神寻求解放的结果，而“人的问题”始终是艺术家们普遍且首要关注的问题。②吕澎,易丹.1979年以来的中国艺术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96.在艺术创作中，艺术家对“人的问题”的关注具体表现在其对艺术本体问题的关注，以及对主体意识及个人情感的呈现。改革开放以前，新疆美术创作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如哈孜·艾买提的《罪恶的审判》、列阳的《行军途中》、刘南生的《垦荒队的午餐》等，这类作品大多体现画家的主观情感和强烈的革命精神。改革开放后，老一辈的新疆画家开始探索新的创作题材和创作形式，他们把焦点放在新疆区域文化上，更多地表现自然面貌、民俗文化和人民日常生活等内容，以此寄托个人情感，表达对祖国及家乡的热爱、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对风土人情的关注等。21世纪初，社会主义新时期的现代化建设成为新疆美术创作的重要题材之一。城市发展、工业发展与人民的物质生活和精神面貌均成为美术家们描绘的对象。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多元化成为当今发展的主题，多元化趋势也日渐成为我国艺术的发展面貌。在此背景下，新疆美术更充分地展示了新时代产生的新变化，美术家们在传统绘画的基础上，更加追求创作符合时代要求、富有创造力的绘画语言，重视个性化艺术风格的形成过程。美术创作形式语言的深层次探索和多形态展现，是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适应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

三、文化润疆背景下美术作品“以美育人”功能的发挥

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强调，要深入开展文化润疆工程。“文化润疆”中的“润”有其特定的含义。从字面意思来看，“润”是指通过加水或者加油来达到不干燥的目的。“文化润疆”中的“润”也有滋润的意思，但这个滋润是抽象而非具体的，不是可以立刻实现的，而是需要长久的坚持。③韩晓雯.文化润疆对新疆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启示［J］.边疆经济与文化，2021（12）：110.

葛玉君特别强调新疆美术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从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角度来看，新疆美术创作还兼具包容并蓄的特点。比如赵培智的作品透露出或多或少的新疆意蕴，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亦有明显的时代特色。在“文化润疆”的背景下，当前新疆美术创作的重点之一应在于文化润人以及人才如何培养，具体来讲即“以美育人”功能的发挥。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央美术学院老教授的回信中提出：“以大爱之心育莘莘学子，以大美之艺绘传世之作”。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考察时，深刻阐明了美术教育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意义十分重大。因此，置身于当代艺术的视域下，对于“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而言，文化的融入与融合是其变革、发展的一个重要切入点。同时还要重视美术功能的发挥，突出美术教育在塑造美好新人中的重要作用。

针对当今社会各种艺术思潮此起彼伏的现象，李开荣提出要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不眼花缭乱、不六神无主、不盲目跟风、不丧失自信。边疆地区的美术群体，往往会产生一种艺术创作的“心理边缘”现象，对自己的艺术创作不自信，怀疑自己选择的艺术创作道路是否适宜，并因此徘徊不前。这会带来负面影响，对新疆美术的发展不利。艺本家要坚定自己的艺术创作道路，积极探索、主动研究，争取创作更多高质量的美术作品。此外，新疆美术的创作要具备爱国爱疆的情怀。新疆是美术创作的胜地，美术创作的题材与素材比比皆是，艺术家们只有对这块热土怀有深厚的情感，才会源源不断地获得创作灵感，触发创作欲望，创作出更能打动人心的艺术作品，为新疆美术事业的发展及“文化润疆”工程做出自己的贡献。

梁启超曾说：“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①安宇.冲撞与融合：中国近代文化史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138.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颁布的《专门学校令》将“美术专门学校”列为专门学校的主要种类。②吕澎.美术的故事：从晚清到今天［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67.此后，蔡元培等人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理念，激发了艺术家们传播新知、开启民智、力求改变国家面貌的热情。中国近代早期的美术教育家们，如刘海粟、李叔同、徐悲鸿等人在推行新式美术教育教学的同时，也创作了许多具有影响力的美术作品，为中国美术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抗战美术时期到星星美展，再到今天多元的艺术格局，美术作品一直在认知、教育、审美等方面发挥其特殊功能，起着以美育人的作用。

新疆地区的美术创作在艺术发展、画家个人的艺术探索，以及与高校美院的美术创作及学术话语对话等方面不断交织并实现更新，迸发出新的思想火花。新疆美术家们深入生活、深入人民，创作出一大批符合时代精神和价值导向的作品,充分体现了文艺“培根铸魂”的宗旨和要求。当前形势下，他们也是文化润疆的主力军之一，需要扎实提高全体美术创作者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中华文化，特别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素养，推动美术作品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外化于艺术实践和审美教育，如此才能具有“润”的能力和水平。

四、对“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论坛的反思

艺术史学家和批评家约翰·拉塞尔在《现代艺术的意义》中提及：“假如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可信的话，那么它就是艺术，正是艺术帮我们生存，而不是为了别的原因”“正是艺术告诉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③约翰·拉塞尔.现代艺术的意义［M］.陈世怀，常宁生，译.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2.对于新疆的美术家来说，在当代艺术发展的视域下，要厘清新疆美术发展的脉络，明确创作方向，并思考如何将美术创作纳入艺术生态构建的行为自觉和文化自觉中。

从20世纪80年代的个体情感表达，到20世纪90年代的绘画本体追问，再到21世纪美术的多元共存，新疆美术创作的题材内容与形式语言均发生了很大变化，愈发彰显出艺术紧随时代的“大美术”发展理念。对于个体而言，应更加明确自己的立足点，创作富有真情实感、精神内涵的美术作品。

对新疆美术发展各阶段的美术作品进行分析后不难发现，新疆美术作品具有强烈的区域性、民族性特征，向中华传统文化回归更是新疆美术家们的文化自觉。他们以自然为本，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不断思考和探索美术表达。在此种精神的指引下，新疆美术家非常自然地把中西方、现当代的语汇转换成中国化的视觉语言。也正因如此，新疆美术家群体在中国美术领域必将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综上，在中国社会现代转型的特殊历史背景和文化语境中，新疆美术开启了美术创作的现代性进程，展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观，形成个性鲜明、性格独特的艺术表征。“新时代新疆美术创作的方位”论坛旨在构建既不同于传统艺术，又有别于西方现代艺术，突出现代性内涵与精神面貌的当代艺术形态，呈现美术领域的专家、学者对美术学科发展、美术创作形态所做的新观察与新思考，是展览、研讨新疆美术创作成果的充分体现。这是基于区域性的艺术研究，也是将教学、科研、课题、实践及展览交流结合，实现新时代美术创作的多层次扩展，并进一步推进新时代美术创作的发展研究。新形势下，新疆的美术家们要充分展现美术创作、教育教学与艺术创作中“莫把丹青等闲看，无声诗里颂千秋”的文化担当，展现美术人在文化润疆建设、传播过程中文化引领的担当与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