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羔羊》主旨辨正
——兼论讽刺与赞美的文本对比

2022-03-01 23:25刘泽琳
新乡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毛诗大夫羔羊

刘泽琳

(山东师范大学 山东省齐鲁文化研究院,济南 250014)

《羔羊》是《诗经·召南》的第七首,该诗结构分明,共有三章,每章四句,章句重迭,文字略有颠倒,每章更易二字。 兹录于下:

羔羊之皮,素丝五纟它。 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羔羊之革,素丝五纟或。 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羔羊之缝,素丝五总。 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虽然该诗篇幅不长,但是对于其诗旨的解说,历来多有差别。 我们试图对诸家的诗旨阐释进行简要归纳,并结合出土文献,提出个人浅见,求证于方家。

一、《羔羊》诗旨众说

关于《羔羊》诗旨,迄今主要有七种观点。 兹不避繁琐,罗列如次。

(一)赞美君子德行

此观点来源于齐、鲁、韩、毛四家《诗》①,也是最早关于《羔羊》诗旨的讨论。 这一观点又根据提出者的不同分为四家。

1. 借“素丝”赞美召公君子之德。 此说出自《齐诗》:“羔羊皮革,君子朝服。 辅政扶德,以合万国。 ”[1]94是将“素丝”释为君子朝服,从服饰角度确定此诗赞颂的是位高权重之人。 王先谦依据《齐诗》所释,得证本诗描写对象“退食非居私家”,其位“非任方伯之职者不足以当之”,以此“美召公作”[1]94。 此诗虽是直陈,却是以“朝服”比喻“君子之德”。 由此看来,《齐诗》所赞颂的,是身着朝服、以德政辅国的召公。

2. 借“退食自公”赞美召公德政清明。 此说出自《鲁诗》,释“退食自公”为“退食自公,私门不开”[1]95。“退食”非谓归私而食,乃是退朝而食,此语与“自公”相合。 周代的“公膳”是一种传统,杨伯峻即释《左传》中的“公膳”为“在公朝办事用餐,由朝廷供给伙食”[2]。 王先谦引谷永“退食自公,私门不开,散赐九族,田亩不益,德配周召,忠合《羔羊》”之疏,解释“自公退食”为“卿大夫入朝治事,公膳于朝,不遑家食,故私门为之不开也”。 又将《羔羊》与周召之德相合,以证《鲁诗》“举《羔羊》大义,以周召、《羔羊》对言,是《羔羊》美召公”[1]94-96。

3. 借“素丝”赞美大夫高洁。此说出自《韩诗薛君章句》:“诗人贤仕为大夫者,言其德能,称有洁白之性,屈柔之行,进退有度数也。 ”[3]《韩诗》注素丝为“素喻洁白,丝喻屈柔”,是以其“洁”与“柔”的特性来赞美大臣之高洁、正直。此外,《韩诗》还存一处异文:“委蛇”作“逶迤”。 韩说曰:“逶迤,公正貌。 ”[1]95印证了此诗描写的是一位有品行高洁德行的士大夫。 故王先谦言“《韩诗》以此为美召南大夫,与鲁、齐不同”[1]94。 以此表明《韩诗》是借“素丝”的“洁白”“屈柔”之性来阐释大夫奉公正直的美德。

4. 赞美卿大夫在位节俭正直。《毛诗序》言:“《羔羊》,《鹊巢》之功致也。 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4]607这是赞美召南的卿大夫在文王之政的感召下,在位节俭正直。又如郑玄所言:“《鹊巢》之君积行累功,以致《羔羊》之化。在位卿大夫竞相切化,有如此《羔羊》之人。 ”[4]607《鹊巢》即《诗经·召南》的第一篇,郑笺以其为《召南》题旨之要, 认为卿大夫在位之所以会节俭奉公, 正是受到《鹊巢》之君(文王)的影响,符合《毛诗序》“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4]595的描述。

(二)赞美大臣风度

此说源自上一观点。 朱熹《诗集传》:“南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故诗人美其衣服有常,而从容自得如此也。 ”[5]16这一说法被清代学者所接受。姚际恒《诗经通论》言:“此篇美大夫之诗,诗人适见其服羔裘而退食,即其服饰步履之间以叹美之,而大夫之贤不益一字,自可于言外想见。 ”[6]胡承珙《毛诗后笺》亦言,《礼记·缁衣》云:“子曰:‘长民者,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壹。 ’此数语尤足为此诗注脚……据此则毛郑义合,皆所谓‘从容有常’者也。 ”[7]这是依据本诗主人公身上的羔羊皮袄来称赞大夫风度。

(三)描述国家无事

此说是由赞美之说演化而来。 崔述《读风偶识》言:“‘羔裘’,大夫常服;‘退食’,大夫常事,初不见有所谓节俭正直者……此篇特言国家无事, 大臣得以优游暇豫,无‘王事靡监’‘政事遗我’之忧耳。初无美其节俭正直之意,不得遂以为文王之化也。 ”[8]即以本诗主人公优哉游哉的表现来判断国家无事。

(四)讽刺膳食俭薄

牟庭认为该诗“刺饩廪俭薄也”[9]172。 “饩廪”指的是膳食待遇。 牟庭在《诗切》中云:“诗言羔小而羊大,其制以为裘,同用素丝五幅,以喻仕者或少或老,而食禄皆同……‘退食自公’言无公膳也。”[9]163-164牟氏谈的是这位官员在“饩廪”上过于节俭,是“反美为刺”,以讽刺当时官吏出力不同而食禄皆同的不公正现象。

(五)讽刺官吏素餐

此说与“讽刺膳食俭薄”相反,指官吏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这种观点主要见于今人著作。 高亨《诗经今注》言:“衙门中的官吏都是剥削压迫、凌践残害人民,蟠在人民身上,吸食人民血液以自肥的毒蛇。 人民看到他们穿着羔羊皮袄,从衙门里出来,就唱出这首歌,咒骂他们,揭出他们是害人毒蛇的本质。”[10]又有袁梅《诗经译注》认为此诗讽刺官吏“轻裘肥马,不劳而食,素餐尸位,作威作福”[11]。这种观点在当代得到了广泛认同。

(六)表现商业活动

这种观点认为《羔羊》表现的是西周时期的商业活动,亦见于今人著作。 徐振宗认为《羔羊》“真实地反映出我国古代以物换物、物物交换的实际情况,而且也完全符合马克思所归纳的初级的价值形式”[12]。何钊则认为《羔羊》是一首“皮匠之歌”[13]。

(七)描写顺从之人

此说见于《左传·襄公七年》的引诗中:“卫孙文子来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寻孙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孙穆子相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今吾子不后寡君,寡君未知所过。吾子其少安!’孙子无辞,亦无悛容。穆叔曰:‘孙子必亡。为臣而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 《诗》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谓从者也。 衡而委蛇必折。 ’”[4]4208穆叔以《羔羊》来提醒孙文子要遵从君臣之道、尊卑之别。 孔颖达《左传正义》解为:“委蛇,顺从之貌,《诗》之此意,谓顺者也。 ”[4]4208因此,在赋引为传统的春秋时期,《羔羊》中的主人公在此种语境下被认为是一位亦步亦趋、小心顺从之人。

二、《羔羊》诗旨众说辨正

就以上所列 《羔羊》 诗旨而言,“描述国家无事”“描写商业活动”“描写顺从之人”三种说法视角独特,但接受度较低,又因缺少具体的实证,因此不被人重视。 尤其是“描写商业活动”一说,将诗文内容与现代经济学进行联系,尽管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实质属于对该诗进行诗义阐发,并不能称得上是诗旨探寻。 此外,“描述国家无事”和“描写顺从之人”由于印证材料较少,前文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列举,故此处不再辨析。本文将重点对“赞美”与“讽刺”二说进行详细的辨析。

首先看“讽刺说”。 广受关注的“讽刺说”不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 今人所谓的“讽刺官吏素餐”是有意地夸大了社会矛盾,刻意将《羔羊》中所描写的官员形象放置于劳动人民的对立面, 是在特殊的年代用政治比附来淹没诗的原貌。 而就牟庭《诗切》中所提到的“刺”的观点,指这位官吏在“饩廪”上太过于节俭,笔者认为是值得讨论的。如果我们将重点回归诗作本身,就会发现本诗在内容上十分简单,可以分为一种服饰(羔羊素丝)、一个动作(自公退食)、一副神态(委蛇委蛇)。 本诗全篇没有讽刺之语,诗人只是采用客观叙述的方法来描写官员工作结束后的一个小片段。 无论是“素丝”“委蛇”还是“自公”,都是官员下班后的正常表现,并没有其他讽刺之义。陈子展《诗经直解》对此给出了比较确切的解释:“羔羊,为从官服羔裘素描官吏形象之诗……第从正面言之,未为不可。若反言之,则此写尸位素餐,万事不理之官僚主义生活作风。 ”[14]并总结为“正言若反,美中寓刺”。 但就本诗原始诗旨来说,应当是没有讽刺意味的。

其次看“赞美说”。 “赞美说”始见于《诗三家义集疏》和《毛诗》。 王先谦是推崇今文三家《诗》而抑低古文《毛诗》的。 而对于《羔羊》此诗,王先谦在面对三家诗诗旨有所不同的情况,作了迂回的处理。 《齐》《鲁》二家诗与 《韩》 诗的分歧在于诗歌咏叹的对象,《齐》《鲁》二家认为这首诗是赞美周公德政辅国,而《韩》诗则认为这首诗是赞美大夫奉公正直。《毛诗序》认为是“在位皆节俭正直”, 则亦没有明确本诗所描写的对象,所谓“在位”,指称召公也可,指称大夫亦通。 而郑笺“在位卿大夫竞相切化,有如此《羔羊》之人”的解释则将《毛诗序》与《韩诗》相近了。王先谦面对四家诗两种不同的说法,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判断,而是以两说并存的方式进行模糊处理。这样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诗三家义集疏》是为了疏释三家《诗》而作,所采用的体例亦是“疏”体,因此王先谦秉持着“疏不破注”的立场,为残缺的三家诗旨作整理,也间接证明王先谦认为此处四家观点皆为相近,有可取之处。

然而对于三家《诗》的赞美之说,方玉润《诗经原始》认为“使服五缝之裘而无雍容自得之貌,无以见其德之美……亦无见其德之纯”, 实是 “固大可笑”“附会无理”。 其驳斥了诗旨中体现雍容自得的一方面,而认为此诗是“美召伯俭而能久也”,因“观‘五纟它’、‘五纟或’、‘五总’之言,明是一裘而五缝之矣。 夫一裘而五缝之,仍不肯弃,非节俭何?”[15]向《毛诗序》“在位皆节俭正直”一说靠拢。对于方氏之论述,我们需要着重思考。 学界公认的《毛诗序》与《郑笺》通常采用类比之法,以史解诗。 在周代,服饰样式就已经有了严格的等级划分,如《礼记·玉藻》规定:“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之。君之右虎裘,厥左狼裘,士不衣狐白。君子狐青裘豹褎,玄绡衣以裼之。麛裘青豻褎,绞衣以裼之。 羔裘豹饰,缁衣以裼之。 狐裘,黄衣以裼之。 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 犬羊之裘不裼,不文饰也,不裼。 ”[4]3206-3207由此可以看出,在周代的礼制中,国君所穿的是白狐皮袄,再套上一件锦衣;而诸侯所穿的是黄狐皮袄,再套上一件锦衣;而低级的“士”则只能穿狗皮或羊皮袄,并且不能套锦衣。 因此,本诗所描写的主人公并不能是召公或者碌碌无为的其他高级贵族,而是一名普通的卿士。 《白虎通义·衣裳》中亦有“天子狐白,诸侯狐黄,大夫狐苍,士羔裘”[16]的表述。由此可以看出,方玉润《诗经原始》所论证的“节俭”一说是比较合理的。 就这一观点解释最佳的应当是朱谋伟的《诗故》,其指出:“南国大夫能节俭也。 诸侯狐裘,大夫羔裘,士羊裘,制也。 此直羔裘而羊裘,以是知其能俭。 服羊裘而委蛇自适,无不足之色,以是知其能节。 古者五羊而成一裘,百里大夫五羖见称,即其事矣。纟它纟或皆五,知其皮之五也。羔裘之直,敌数羊裘,以尚节俭,故宁羊裘。 ”羔羊皮袄本是士的服饰,然而本诗中的主人公应当是一位大夫,穿着士的服装却在下班时悠然自得, 可见是节俭从公的典范。 再结合刚才尚未详细讨论的牟庭《诗切》中的观点,无论是讽刺还是赞美,则本诗描述的主人公“节俭”的观念自然体现出了。

三、《羔羊》诗义探析

通过对于《羔羊》诗旨的列举,我们可以发现众家对于本诗文本的解读各有不同,各有取舍。 如“节俭”一说聚焦于“素丝五纟它 ”“五纟或”“五总”以表现简朴;“讽刺”一说借“退食自公”和“委蛇委蛇”表现尸位素餐;而“赞美”一说则以“羔羊”入手,又根据“委蛇”一词来展现君子风貌。 众家根据自己的审美选择,而将诗义刻意曲解,有本末倒置之嫌。 在本诗中,“素丝”“退食自公”“委蛇”是该诗的关键,我们将立足于本诗原旨,以以上关键词为例,结合相关注释对《羔羊》的诗义进行探析。

首先看“素丝”。《齐诗》认为素丝是“君子朝服”,《韩诗》认为“素喻洁白,丝喻柔曲”,谷永则释“素”为“行洁”,而《毛诗》注“素”为“白也”。 因此,“素丝”在本文中有实指和虚指之分,实指为《毛诗》中所言“白丝”,而虚指则以“素丝”喻“洁白”,即本诗主人公高尚的品格,并没有体现出后世《诗》学家认为的从容自得的态度。

其次看“退食自公”。 王先谦认为“退食自公”是“自公朝退而就食”这一说法没有解释透彻。 而郑玄将“退食”解释为“减膳”是十分明了的。 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进一步解释:“减膳食者,大夫常膳日特豚,朔月少牢,今为节俭减之也。 ”[4]608则更加体现“节俭”一旨。 因此,“退食自公”所表现的应当是一位勤俭奉公、入朝治事遵守法令的楷模。

再次看“委蛇”。《毛诗》注“委蛇”为“行可从迹”,又言“既外服羔羊之裘,内有羔羊之德,故退朝而食,从公门入私门,布德施行,皆委蛇然,动而有法,可使人踪迹而效之。言其行服相称,内外得宜”。郑玄进一步阐释:“从于公,谓正直顺于事也。 委蛇,委曲自得之貌,节俭而顺,心志定,故可自得也。”[4]607在确定本诗“节俭”诗旨后,看“委蛇”此义是文通义顺的。

最后,我们从出土文献来验证诗义。 安徽大学所藏战国竹简第31、32号简有残存的《羔羊》一诗,简文释写如下:

……后人自公,委蛇委蛇。 羔羊之裘,素丝五总。委蛇委蛇,后人自公。 羔羊……公后人。[17]89

此《羔羊》版本残缺,第二章与第三章章次互易,就其中比较重要的异文——“后人自公” 一句,《毛诗》作“退食自公”。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释“后人自公”为“言从公门走出较他人晚”,如此,则下文“委蛇”自然是描写出门行姿之貌。 又引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退食自公,有不遑家食之意,所以明臣之急公也。 ”故简文“后人自公”强调“后”之义,远胜毛诗[17]89。 此处异文通过“后人自公”一句,塑造了本诗主人公勤勤恳恳、加班加点工作的形象,没有“退食”来影响文义,是比较中性的描述,亦体现出主人公节俭正直的一面。

由此,我们可以进行推测:本诗描写的主人公是一位身着洁白羔皮袄的官吏,平日减膳节俭,勤勤恳恳工作,在下班的时候被诗人看到,记叙下来,成为《羔羊》一诗。

四、讽刺和赞美的文本对比

本文已经探讨了《羔羊》诗旨应当是表现官吏的节俭正直。 但为什么这一首描述官吏身穿羔裘的一篇诗作,后世对于诗旨认识的差异会如此之大呢?笔者结合《郑风·羔裘》,进一步讨论讽刺与赞美的文本对比。

羔裘是古代卿大夫上朝时穿的官服。 《诗经》中通过描写羔裘来刻画官员形象的诗有好几首, 其中具有代表性有《郑风·羔裘》。该诗有三章,每章四句。三章重迭,每章有较大不同。 录于下: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 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 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 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羔裘》一诗充分体现了羔裘的外在美,详细而具体地描写了羔羊皮袄的质地光泽和豹皮装饰。后世对这首诗旨的看法亦存在赞美和讽刺两种。“赞美说”见朱熹《诗集传》:“言此羔裘润泽,毛顺而美。 盖美其大夫之词,然不知其所指矣。 ”[5]51而“讽刺说”见《毛诗序》:“《羔裘》,刺朝也。 言古之君子,以风其朝焉。 ”[4]718其他观点由于不是本文讨论重点, 故不再一一列举。但从此处我们可以发现,二诗持“赞美说”者多借羔裘来赞美正直美好的官员形象,以表现人衣相配,体现外在美、气质美和品性美德统一。 这样的认知也符合一般的审美观念。故《羔羊》和《羔裘》虽然有赞美古代君子来讽喻当时的官员的一面,但并无法明确本诗本义讽刺的就是那位身穿羔羊皮袄的人。

《礼记·经解》有言:“温柔敦厚,诗教也。 ”[4]3493这句话成为后世“诗可以怨”的原则,即诗作在表“怨”的时候要委婉含蓄,只有这样才能是“温柔敦厚”“有风人之旨”。我们客观地来比对一下《羔羊》与《羔裘》诗旨的变化, 就会发现其实讽刺与赞美在对文本的对比上并不存在矛盾, 甚至说可以有本质上的一致性,可以称为“刺以美为指,美以刺为比”。 若这两首诗真的是为讽刺官吏而作的诗, 则还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作诗之人必须有很明确的阶级认识;其二,周王朝的乐官还要能够容纳这样的讽刺诗。 所以在周代,由下刺上的这种讽刺应当是不明显的,我们不必加以拔高,以致脱离原意。

此外,无论是讽刺还是赞美,都应该体现当时社会的社会公认性。 尽管《羔羊》一诗在现代被很多人理解为周代奴隶主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但在《诗经》形成的年代,“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看法是名正言顺的。 虽然关心社会政治与道德是《诗经》中讽刺诗的重点表现形式,但是这种关注必须建立在社会公认原则的立场上。

注释:

①据魏源考证,《齐》《鲁》《韩》三家诗原同《毛诗》一样有诗序,三家诗旨存于诗序中。 见《魏源全集》 第1册《诗古微》,岳麓书社,2004年版,第124页。 自汉后,三家诗相继失传,仅有少数诗说存于《诗三家义集疏》等书中,本文所引三家诗旨,皆出自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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