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王 超 郑嘉婧
当前,一部分高校师生认为,外国文学主要是讲西方文学与文化,不需要而且也无法开展课程思政,因为外国文学本身就是向学生讲授他国文学与文化,与中国文学课程的国别属性存在根本差异。实际上,这是一个重大的认识误区。课程思政是贯彻落实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举措,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校哲学社会科学有重要的育人功能,要面向全体学生,帮助学生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无论是中国文学还是外国文学,都需要立足这样的政治站位,都需要实施课程思政。进一步说,恰恰因为是“外国”文学,更应该深入研究课程思政的创新教育教学模式,在中西文化互通互释的过程中,引导学生立足未来、吸收未来、面向未来,成为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
当前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不断推进与发展,海南岛对外开放与合作程度的不断扩大与深入,各级各类学校的学生都在不断接受着多种多样、日新月异的外来文化,面对这种情形,海南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学科研工作中也必须筑牢意识形态阵地。外国文学既是中小学语文课程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高校文学专业的重要课程。因此,在新时代的背景下,如何在教学过程中推行课程思政,完成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是目前学校教学改革的重要问题。
然而,有的高校教师尽管意识到了其重要性,但是如何挖掘具体的课程要素却无计可施,教师应当创新挖掘和阐释外国文学作品中的思想道德元素,系统建构立德树人的话语体系,帮助学生树立向上向善的正能量。同时,对外国文学的立德树人教学模式创新不够。课程思政是立德树人的重要渠道,教师要用好“课堂教学”这个主渠道,全员育人、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通过对外国文学作品的创新阐释,以及对课堂环节的创新设计,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将文本的知识元素与潜在的道德元素有机结合,实现立德树人的根本目的。
从学生的角度来分析,青年人正处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期,由于认知与心理发展的限制,再加上年轻人易于接受新兴事物,他们在面对外来文化时普遍缺乏正确的认识与判断,极易盲从跟风西方的价值观、世界观,导致拜金主义、消费主义等不正确的观念盛行。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的日益扩大与深入,海南岛与国际的接轨会越来越紧密,交流也会越来越频繁。因此,教育者应该加强对学生思想政治教育,扣好人生中的“第一粒扣子”,帮助学生形成良好的伦理观念和道德情操,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外国文学虽然属于外来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它在其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涌现出了众多的优秀作品,这些作品中充满了对人的价值的肯定、人文主义的关怀、科学真理的求索,也体现了对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理想信念的追求,更表达了对人性真善美的赞美与发扬以及对假丑恶的否定与鞭笞。
因此,将课程思政融入外国文学课程教学之中,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挖掘其中立德树人元素,不仅可以引导学生了解外国的社会、历史与风土人情,领略世界上不同的文明和文化,还可以帮助学生建立一种宏观的、全球性的开放视野,在这种开放视野中启发学生在与中国文学、文化的比较中深入思考两种文学文化的交融与差异,在跨文化探讨中进一步加深对西方文化的认知,增强对中国优秀文化的认同。这种思想政治教育形式,将文学知识的学习与价值观培育结合起来,可以克服传统思想政治课中理论性与说教性过重的缺点,于学生而言又更易于接受。因此,本文将以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为例,挖掘外国文学中的育人元素,探讨在课程思政背景下的外国文学教学模式。
《复活》是19世纪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晚年最为重要的代表作,而在这一创作时期,他的世界观也发生了剧变,由贵族思想完全转变为站在宗法制农民思想的立场上,否定骄奢淫逸,不事生产的贵族生活,致力于“平民化”工作,主张“人性的自我完善”。小说中对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与平民女性玛丝洛娃的人性从堕落到复活的人生经历的描写,也引发了无数读者对人性、伦理道德乃至现实社会的思考。因此,《复活》也被作为选文编入了高等学校“马工程”版《外国文学史》教材以及部编版高中语文教科书选择性必修上册中。毫无疑问,《复活》是一部极具教育意义的作品。这本小说所展现出来的立德树人的人文因素,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聂赫留朵夫的“复活”是从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人本身的兽性与黑暗开始的。当他在法庭中见到被审判的昔日恋人玛丝洛娃时,他意识到了自己当年的对玛丝洛娃始乱终弃的行为是卑鄙下流的,明白了玛丝洛娃的苦难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内心痛苦而复杂,他心中的理性开始苏醒。他也在救赎玛丝洛娃的过程中,不断地去反思人生,关于土地问题,他认识到土地私有的不合理,选择了将土地交给种地的农民;对于自己出身的贵族阶级,他也深刻地认识到他们肆意挥霍、纵情声色、不事生产这种行径的卑鄙可耻、毫无人性。他堕落之时成为了贵族夫人玛丽亚的情夫,但他最后却反思了这一段与有夫之妇的不伦关系,意识到这段关系是可耻的,不符合道德规范的。因此聂赫留朵夫自觉地与自己原来的阶级划清界限,放弃土地,解散仆人,搬出自己的庄园,住进公寓,过平民的简朴生活,他不论在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脱离了原来的上流社会。他在为玛丝洛娃被捕一事奔走求情时,也看透了各级官僚形形色色的丑恶嘴脸,他在监狱中见到了蒙冤入狱的穷人,怀揣理想的革命者,也见识了法律与执法的不合理与不公平。聂赫留朵夫的精神世界不断升华,意识到自己当年骄奢淫逸生活的荒唐与不齿,他对待各个阶层的感情也产生了变化,他对劳动人民充满同情与爱护,对革命者充满敬意,对贵族与官僚充满憎恶与批判。此时的聂赫留朵夫,脱离了对金钱与享乐的低级趣味,他身上的人性在深刻认识社会伦理、人生价值之后进一步升华,克服了错误的价值观对其人生的扰乱,完全从“兽性的人”重新上升为“精神的人”。聂赫留朵夫在反思自己前半生的错误的过程中,使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救赎与升华。
正如小说的结尾中所说,聂赫留朵夫读《福音书》时想到,“就是因为我们抱着一种荒谬的信念在生活,认为我们自己就是生活的主人,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享乐。可是,这显然是很荒谬的。要知道,既然我们被派到世上来,那就是奉有某某的旨意,有所为而来的。可是我们却认定,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自己图快活。只要这些人奉行戒律,人间就会建立起天堂,人类就能得到所能得到的最大幸福。”玛丝洛娃的“复活”是从她用理性去约束自身,追求高尚人格开始的。当聂赫留朵夫发现自己是造成玛丝洛娃的悲剧的罪魁祸首时,他还是决心去用自己的行动去“唤醒她的灵魂”,当聂赫留朵夫在监狱中向她提出了第一次求婚时,她情绪激动,对其痛声怒骂,发泄了自己的满腔怨恨与痛苦。而正是因为这一次求婚风波,也让玛丝洛娃重新去反思了自己“又恨又不理解、受尽折磨之后离开的那个世界”,反思了自己当年浑浑噩噩的日子。最后,她再一次在为她、为穷苦之人奔走疾呼的聂赫留朵夫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与善意,她选择了原谅聂赫留朵夫,也意味着她身上的人性也慢慢复苏。而她在被流放至西伯利亚的途中,也认识了众多沦为政治犯的革命者,尽管服苦役的条件是艰苦的,但她觉得这种生活很充实。她被这些人坚韧不拔、追求理想的精神所感染,对他们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带有敬意与激情的爱,玛丝洛娃也想成为像他们一样为人民谋幸福的人,并且与他们之中的一员西蒙松结为伉俪,而西蒙松对玛丝洛娃的爱,爱的就是“现在这样子的她”,一个拥有美好品质的她,这种爱是平等的、纯粹的,与聂赫留朵夫出于怜悯与同情的爱不同,西蒙松的爱让玛丝洛娃更加感到亲近自在,也让她的精神世界进一步升华与丰富,在人性因子的引导下彻底复活。最后,玛丝洛娃即使对聂赫留朵夫心生爱意,却依然拒绝了他的求婚,不仅仅是因为不愿意用自己的罪犯身份拖累爱人、从而牺牲自己,更是她在基于自己的理想追求做出的合乎理性的选择,也是玛丝洛娃对高尚人格的追求的体现。
聂赫留朵夫一生的经历不仅仅是人性复活的经历,也是追求社会公正的过程。他为蒙冤入狱的玛丝洛娃四处奔走,为监狱里的无罪者、革命者四处呼号,是对法制公正的追求。而他作为一个地主,却自觉地意识到土地和水、空气一样,不应成为任何人的私有财产,地主也不应该占有土地,因此他选择将土地交给了农民。一开始,他还向农民收取低廉的地租,随着他精神的升华,他也认识到地主无权收取任何地租,最后他把土地全部交给了农民,也不收取任何代价,他也选择了搬出自己的庄园,过上了和平民一般朴素的生活,这是对经济平等的追求。而原本堕落的聂赫留朵夫将玛丝洛娃视为自己泄欲的工具并诱奸了她,但是他最终在不断地对玛丝洛娃的忏悔与赎罪之中,慢慢地去正视这个曾经被他伤害过的女人。最终,他向玛丝洛娃提出了求婚。这是对人格平等的追求。从托尔斯泰对聂赫留朵夫人生经历的描绘中,我们可以看到托尔斯泰的眼光和见解是超越了时代的局限的,他把自己对社会、人生的见解与追求都融入到了这本小说中,正如托尔斯泰所说:“我以为,这是我所写的全部作品中最好的东西。”
通过对文本的重新解读,我们从立德树人的角度,挖掘出至少三个方面的课程思政元素,那么这些思政元素如何融入到高校外国文学教学课程之中呢?
“知人论世”是一种多运用于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与批评中的模式,主要为了了解作者各个方面的情况与创作意图,以及作品所反映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现状,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对文学作品进行解读,而这种运用于中国古诗文阅读的读书方法,也能够创新迁移到外国文学作品的阅读中。以《复活》这部作品为例,托尔斯泰在小说中对当时十九世纪的俄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场合都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描写,不论是贵族官吏,还是底层百姓,还是革命者,读者都能够在小说里从聂赫留朵夫的视角中看到其原貌。托尔斯泰与聂赫留朵夫也有着极其相似的人生经历,在某种程度上,聂赫留朵夫不仅仅是托尔斯泰自己人生的真实写照,也是托尔斯泰追求仁爱、平等的价值观的载体。因此,在这一本小说的阅读与教学中,采用“知人论世”的解读方法与教学模式,在引导学生了解托尔斯泰的思想与世界观的同时,也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复活》中所展示的人生的真谛与伦理道德的价值。
与中国传统小说通过侧面描写神态与动作来塑造人物的不同,外国小说特别是俄国小说中注重通过细致缜密的心理描写来塑造人物性格。无独有偶,心理描写也是《复活》中重要的写作特征。托尔斯泰运用了大量的笔墨去描绘聂赫留朵夫与玛丝洛娃的心理变化。其中,最典型的一处心理描写即小说第一部第四十三章中聂赫留朵夫去监狱看望玛丝洛娃,向她忏悔自己的罪恶,祈求她的宽恕的场景。在这一段描写中,托尔斯泰在两人的对话中插入了二人心理和思想感情变化的过程,向读者展示了聂赫留朵夫从羞愧到悔恨再到内心真正的反省,还有玛丝洛娃从蔑视到痛苦再到宽恕的心路历程,让读者看到二人身上“精神的人”在不断复苏与成长,看到了更加丰满的人性。也能够让人更加明白去发扬人性中的“真善美”,从而实现“道德上的自我完善”。
跨文化专题研讨即研讨不同时期、不同国家与民族的文学、文化经典作品,增进对人类文明史上多样文化并进的事实及全球化背景下文化多样性的理解。《复活》中所展现的反省、仁爱、救赎、公平等道德理念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核有着共同之处,可以引导学生更加深入了解核心价值观的意义,看到其普世价值。在中外文化的比较中,也可以深化自己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理解,树立文化自信与正确的价值观。
以《复活》为例,可以看到中西方文学作品对封建社会的思想批判。托尔斯泰在《复活》中描绘了19世纪广阔的俄国社会风貌,以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这一对青年男女堕落与复活的经历为主线,通过二人的生活视角展示了当时沙皇俄国上上下下各个阶层,不同身份人物的生活状态与精神风貌。在小说所描绘的广袤的沙俄封建社会中,托尔斯泰塑造的形形色色的群体与人物都不可避免的带有非道德的、非理性的色彩。其中,统治阶级中贪婪、暴戾、纵欲的动物性最为显著。上流社会的贵族不事生产、挥金如土、通奸成瘾、豢养情人,可以视作是全书中最不具备道德观念的群体。在军队中,暴行与屠杀是合法的,军人无所事事,既不从事有益的劳动,也不负担人类共同的义务,游手好闲,欺下媚上。而那些官僚则贪赃枉法、残忍暴戾、麻木不仁,他们原本也是善良宽厚之人,进入官场之后,却变得麻木残忍。而底层的穷人虽然勤劳坚强,但为了在畸形社会中生存,也会铤而走险,违背法律。至于教会,也不过是打着博爱、平等的旗号去愚弄人民、维护封建统治的工具。就连道德水平高于一般人的革命者,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反抗压迫也会采取暴力恐怖手段去冲击政府,这种行为显然与托尔斯泰“勿以暴力抗恶”的世界观相违背。托尔斯泰用聂赫留朵夫的视角与心理批判了沙俄封建社会中的丑恶性、虚伪性与不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