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华云
曲艺类非遗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大门类之一,其历史源远流长,文化底蕴深厚,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因为多数传统曲艺形式属于农耕时代的产物,在经济现代化和文化多元化的新时代背景下,传统曲艺生存和发展遭受重大冲击,面临严峻挑战。在曲艺类非遗传承日渐式微的当下,如何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如何在守护传统曲艺根脉的基础上实现转化和发展,成为业内人士讨论的热点。针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首次提出了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简称“两创”)命题,为新时代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提供了方向引领和行动指南,也为新时代曲艺类非遗的传承发展厘清了思路,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新的时代有新的特征、新的要求,如何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结合新的时代条件和现实要求,对曲艺类非遗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成为新时代曲艺类非遗传承发展面临的重要现实问题。
曲艺是一门用口语说唱叙事的表演艺术。①参见姜昆、戴宏森主编:《中国曲艺概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12页。作为一种特定的艺术形态,曲艺与其他许多艺术一样,也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到一定时期的产物。虽然从艺术形态的确定来说,曲艺到唐代才真正成熟,但从曲艺因素的孕育来说,从汉代以前即已开始,经过了漫长的发展历程。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曲艺给我们留下了丰厚多样的遗产资源,具体来说有以下三个方面。
中国地域辽阔,民族众多,不同的地理环境、语言特点、生活习俗、审美倾向等因素,造就了具有鲜明民族和地域特色的曲艺品种。据统计,我国曲艺曲种可以确认的在500种以上。①参见姜昆、戴宏森主编:《中国曲艺概论》,第37页。在国务院公布的五批国家级非遗项目名录中,曲艺类共213项,涵盖140个曲种。除国家级非遗项目外,入选省、市、县级非遗名录的曲种则更多。
数量庞大的曲艺曲种是我国各族人民长期生活和艺术实践的结晶,每一个曲种都有着特有的文学结构形式、表演艺术形式和音乐特点,凝结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地域文化和民俗民风,存留着一个民族和地域特有的文化烙印,可以说每一个曲种都是一个“活态”的优秀传统文化表现形式,有的曲种甚至已成为一个区域极具辨识度的文化符号,是中华民族弥足珍贵的文化资源和精神财富。
中国曲艺经过一千多年的迁衍和流变,积累了难以计数的传统曲书目。新中国成立后,在全国范围内对传统曲书目进行了挖掘抢救。经过数十年的挖掘,截至1985年底,单是山东省艺术研究所(山东省艺术研究院前身)就汇集到篇幅在百万字以上的曲艺口述抄本《东汉》《十把穿金扇》等两部,《刘公案》《白蛇传》等中长篇书抄本165部,以及《王二姐摔镜架》《黑驴段》《樊梨花思夫》等短篇书以及各类小曲曲词925段,共约3200多万字;加上济南、青岛、济宁三市戏曲研究室所存部分曲书目抄本,总字数约在5000万字以上。②参见中国曲艺志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曲艺志·山东卷》编辑委员会:《中国曲艺志·山东卷》,北京:中国ISBN 中心,2002年8月,第99页。全国数据虽未见明确记载,但从山东一省的情况约略可推,全国传统曲书目遗存说是浩如烟海定不为过。
从篇幅内容来看,中国传统曲书目有能连演十场以上的长篇,也有能演五场以上的中篇,还有短小精悍,一般为数十句到一二百句的短篇曲目,可以适应不同演出场合的不同需求。从题材内容来看,传统曲书目题材可谓包罗万象:金戈铁马的历史演义、肝胆侠义的英雄故事、破案折狱的清官公案、神佛鬼怪的异闻传说、才子佳人的儿女情长……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早期的曲艺演出不固定节目内容,演员出场后都是先用“垫话”试探,看观众爱听哪类段子,再投其所好入“正活”。演员为了拢住观众,保证能及时获得演出收入,都不遗余力地打磨作品,根据观众审美趣味不断改进提高。所以,世代流传下来的传统曲书目是历代说唱艺人和亿万听众共同智慧的结晶,在文学上和艺术上都达到了相当高度,对当今曲艺创作具有很高的借鉴研究意义。
曲艺音乐是对曲艺中具有音乐性曲种之音乐构成的一般性称谓,在我国的曲艺曲种中,约有三分之二以上具有音乐性,所以曲艺音乐种类也非常丰富。就唱腔结构类型来说,曲艺音乐主要有曲牌体、板腔体及曲牌板腔混合体等形态,每种类型的音乐内部也都变化多样。比如曲牌类曲种使用的曲牌多达300多支,每个曲种常用曲牌从几支到几十支不等,而且同一曲牌在不同地区和不同曲种流派中也往往有着不同的音乐风格。就伴奏乐器来说,有的简单,有的复杂,简单的可由演员自操一样乐器伴奏,复杂的则设专门小乐队伴奏、伴唱,文武场齐备。
曲艺音乐是曲艺重要的构成要素,是我国传统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曲艺音乐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和艺术积累,有着非常优秀的艺术价值。韵味独具的曲艺唱腔本土化特征显著,能为当代音乐创作提供本土化资源支持。在传统曲艺演出中,曲艺艺人善于根据观众反应即兴创编演唱,通过对曲艺艺人的音乐创作经验进行归纳梳理,探析曲艺音乐即兴创作的方法和技巧,能为当代音乐创作提供思路。
除以上三点外,曲艺遗产资源还包括精益求精的演出技巧,辉煌灿烂的发展历史,曲艺艺人波澜起伏的演出生涯,以及包括胡集书会、马街书会等在内的曲艺演出习俗,等等,能为当代文创、旅游、文学写作、影视制作等提供丰富素材,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历史文化宝库,值得我们好好发掘。
针对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问题,中国共产党长期以来奉行的重要方针就是“古为今用、推陈出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两创”命题与我党一贯的方针政策一脉相承,并在此基础上有了进一步完善与改进。
任何文化都有传承载体,比如文物、人物、典籍、建筑等,“两创”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不仅指向优秀传统文化的载体,而且强调要深入优秀传统文化载体背后的内在精神。也就是说,“两创”主张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不能仅停留在对传统文化载体的保护、保存、修复和重现,而是要深入挖掘和阐发这些优秀传统文化载体中所蕴含的精神文化基因。
每项非遗都在与历史与现实的互动中不断发生着变异。多数曲艺类非遗是农耕时代的产物,随着当今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审美趣味都发生了转变,曲艺传统的题材内容、价值观念、表现形式、传播方式都与当今社会有了隔阂。在当今的社会条件下,我们该如何正确处理传统文化生态和文化遗产的活态流变之间的关系,是该原汁原味地保护曲艺还是与时俱进?关于这些问题和困惑,习近平总书记给出了答案。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5000多年文明发展进程中,中华民族创造了博大精深的灿烂文化,要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把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把继承传统优秀文化又弘扬时代精神、立足本国又面向世界的当代中国文化创新成果传播出去。”
当今社会,曲艺类非遗赖以生存的原生土壤逐渐消逝,我们既不能阻止历史前进的脚步,也没有权利要求传承群体一直生活在传统的环境中。曲艺类非遗在当代的传承,只有根植于当下的社会土壤,才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正如“两创”命题所强调的,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就是要跟随时代的脚步,按照“时代的要求和特点”“时代的新进步新进展”赋予传统文化新的时代内涵。
受生产生活水平制约,传统曲艺的演出形式往往都比较简单。当今社会,随着生产生活水平的提高,观众审美能力和审美标准大幅提升,传统曲艺因陋就简的演出形式已不能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审美期待。口语说唱叙事是曲艺这门艺术的本质特征,但这并不表明这门艺术与其他的艺术表现手段格格不入。随着科技的发展,可供利用的高科技手段层出不穷,可资借鉴的艺术形式也是五花八门,新时代的曲艺艺术应打破陈规,突破固有形式思维,将曲艺这种艺术形式与当下流行的艺术形式有机结合,在充分了解新时代媒介和受众特性的基础上重构自身创作理念,呈现最佳艺术效果。
动漫栏目《快乐驿站》里传统艺术经典与现代动漫的有机结合大大开拓了我们的思路。《快乐驿站》把一些经典的相声、评书、小品等传统艺术用动漫手法进行演绎,这种新形式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现代动漫完美结合,走出了一条自己的新路。例如,其中动漫与相声的结合,就大大丰富了相声的艺术表现力。相声皮厚,进入情境慢,抖“包袱”之前的铺垫过程不容易抓住观众,而用动漫来演绎,把视听艺术结合到一起,不但提高了相声的节奏,还拓展了想象空间,增强了幽默表现力。
当然,改革不是革命,不是要摈弃曲艺固有的本质特征,化我为他,而是在保持曲艺原有艺术品格的基础上,注入新元素,在传统与现代的交汇中找到“最大公约数”。
传统曲艺大都以公案、征战、神话传说等为题材,主题多为忠孝节义;现代化浪潮的猛烈冲击致使原有观念在不断颠覆,忠臣猛将、贤良孝顺这些传统价值观难以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引起观众的心灵共鸣。如果不顾当代观众审美需求,一味固守传统,照本宣科,就很难吸引当代观众的兴趣。为适应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应时刻保持创新的思维和意识,在题材内容上紧跟时代潮流。
很多老艺术家都特别注重根据当代观众审美趣味进行演绎,都是不断改革创新的高手,刘兰芳老师演出的评书小段《康熙买马》就是曲艺创新的一个优秀案例。《康熙买马》的道具是一把扇子,所用技巧是评书的固有技法如贯口、口技等,主要人物康熙也是年代久远的历史人物,可以说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然而《康熙买马》却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为什么?因为其中“不像现在的有些司机,撞人还逃逸,连畜生都不如啊!”“嗯,皇上也拍骡马屁啊!”等语,不仅超级搞笑,而且还紧扣了当今社会热点话题,所以才会引起观众强烈共鸣。
21世纪被喻为新媒体时代,无处不在的新媒体技术正逐渐渗透和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习惯,当代观众的审美渠道越来越丰富多元,电脑、电视、手机等终端设备的便捷性,使得人们足不出户便可满足娱乐审美的需要。尤其是对于80后、90后,由于可供娱乐消遣的软件越来越多,闲暇之余他们更愿意宅在家里刷刷微信、翻翻微博、看看抖音,或者看看电影、追追热剧等,却懒于外出购票看演出。
针对这种现状,曲艺应积极转变思路,不能再固守一方舞台,而是抓住新媒体迅猛发展的大好机遇,努力探索曲艺与新媒体融合的渠道,为曲艺寻找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需要注意的是,曲艺在利用新媒体进行传播时,要注重内容与形式的结合,根据不同新媒体技术的特性找到最佳结合点,针对不同的传播媒体设计精准的投放内容,创新节目形式,增强与受众的交流,利用多种新媒体手段增加节目的趣味性,做到对新媒体传播特性、优势特点等的合理利用。
曲艺类非遗资源蕴藏丰厚,其中丰富的文化元素可以广泛运用到当代文学写作、影视制作、旅游、文创等领域,焕发新的活力。在文学创作领域,曲艺很早就是文学创作的写作素材,比如刘鹗《老残游记》对山东大鼓艺人白妞、黑妞的描写可谓出神入化,也使山东大鼓这门艺术名闻天下,可谓文学与曲艺相互成就的典范。老舍先生创作的小说《鼓书艺人》以抗战风暴中曲艺人的生活为原型,此书在20世纪80年代还被拍成了电影。另外,还有大量的曲艺纪录片,如《中国相声一百年》《曲艺辙痕》《曲艺之脉》等,都曾受到较大关注。受“以文兴旅”理念影响,有些地方还将曲艺与旅游资源相结合,在旅游景点内增设特色曲艺演出,增强旅游景点的文化内涵。将曲艺元素运用于文创产品设计中的优秀案例则更多,如济南泉城路“白妞说书”雕塑、曲艺伴奏乐器化身的书签、曲艺说唱俑设计的伴手礼,等等。另外,还有以曲艺表现手法创作的方言剧《茶壶是用来喝茶的》《泉城人家》《老汤》《老街》等,均受到观众的热烈追捧。
总之,新时代曲艺类非遗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就要在对曲艺类非遗资源挖掘整理的基础上,按照新的时代特点和要求充分激活曲艺遗产资源的生命力,让曲艺遗产广泛参与当代人民生活,多渠道发挥曲艺遗产的社会价值。这样既能有效保护曲艺遗产,守住传统曲艺的根脉,又能充分发挥曲艺遗产在民族文化建设中的作用,是对曲艺类非遗最好的传承和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