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霖 张芳
(桂林航天工业学院 外语外贸学院, 桂林 541004)
近年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多次强调“文化走出去”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意义。增强文化软实力,扩大文化影响力,大力弘扬本国优秀传统文化是行之有效的方法。民歌不仅是我国民族文化的一大内容,也是我国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情的重要体现。广西壮族民歌是世世代代传承至今的文化瑰宝,汇聚着祖先的智慧与情感,反映了壮族的精神和风貌。与东盟国家陆海相邻,广西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丝绸之路经济带有机衔接的重要门户,具有文化输出先天的地缘优势。推动广西壮族民歌“走出去”不仅仅是广西内部文化建设、传承民族文化的重要部分,更是“文化走出去”倡议下,传播中国声音,助力中国文化走向国际舞台的积极举措。基于跨文化视角下向世界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思考,本文将探讨广西壮族民歌跨文化翻译的策略与技巧,以期为壮族民歌的传承与发展添砖加瓦,促进壮族民歌文化对外交流与合作。
广西素有“歌海”的美誉,世居于此的壮族人民随口而歌、随心而唱,孕育出独特的民歌文化,也因此被称为“歌的民族”。壮族人人会歌,事事必歌,民歌融入了大部分节庆活动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民歌内容极为丰富,农耕劳作、民情世俗、人物事件、婚丧嫁娶和山川景物等均为传唱内容;歌曲韵律独特,多用排比、对仗、反复、叠词和独特的腰脚韵体,音韵欢快和谐、朗朗上口;风格特征鲜明,集文化地域性、风情民俗性、语言纯正性、形式多样性及演唱自主性为一体[1]。壮族民歌承载着浓厚的民族情感和民族记忆,是广西丰厚的非物质文化宝藏。
当前,在“文化走出去”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契机下,壮族民歌传播出现了新的发展机遇。首先,国家正逐步增加对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外宣工作,加大对少数民族翻译研究项目的政策扶持力度。其次,中国—东盟博览会、广西壮族“三月三”歌圩节与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等交流传播平台的增加,有利于发掘民间资源,开拓民歌发展新途径,让壮族民歌有更多机会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再者,众多专家和学者也逐步将目光转向壮族民歌翻译和传播研究上,其中可细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论证民歌的可译性, 如周艳鲜[2]从题材内容、语言风格、音韵特点和译者身份四个角度综合分析了壮族嘹歌英译的可译性;第二类从翻译理论[3],[4]、语言学[5]、文化路向[6]、翻译美学[7]和生态译学[8]等不同视角切入分析民歌英译;第三类主要聚焦于民歌英译策略和技巧[9-11]。然而,从跨文化视角探析广西壮族民歌翻译策略的文献仍相对较少。
翻译原则是从总的方向、前提和条件对翻译活动的目的和手段加以规范的一种方式,是“由翻译实践活动的目的性所决定的”[12]16。民歌翻译的本质是跨文化交际,其目的和落脚点就是获得良好的传播效果。要加强广西壮族民歌翻译传播的广度和深度,就应遵循民歌翻译的两个基本原则。
译词的可唱性是民歌翻译的首要原则。可唱性指的是译词能与原曲的节奏、韵律和旋律吻合,使其朗朗上口且易于演唱。民歌翻译不同于其他文学翻译,它既属于文学范畴,也属于音乐范畴,其音乐性特征贯穿于整个翻译过程始终[13]。换言之,民歌翻译的目的就在于将民歌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并匹配原音乐旋律进行演唱,以期再现原有作品情感和风貌。本质上来说,民歌翻译是歌曲翻译的一种,涉及歌曲译配的问题,即:如何“把原词用诗的形式翻译出来,并且与原曲的节奏、旋律等吻合,即配上曲子可以演唱”[14]31。歌曲译配的核心则在于歌曲的可唱性,它是实现交际目的的前提[15]。学者陈历明和马双[16]83也认为,“翻译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让译作能以另一种语言演唱”。歌曲译配就应忠于音乐,译词需要能够配曲入歌,使其“可诵、可唱、可听”,民歌翻译也不例外[17]151。如果译词只是对原歌词的语言、结构和立意进行翻译,那么译文只能算对歌词进行了“歌词翻译”,而缺乏了对曲的整合。壮族民歌翻译的目的不是单纯地让西方受众用外文演唱中国歌曲,而是让他们了解中国歌曲的思想与精髓,感受中国艺术的魅力,进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好声音。因此,译者在翻译时要反复推敲以确保“词”与“曲”的完美结合、“达意”与“配乐”的完美契合。
歌曲翻译家薛范[18]提出:歌曲翻译在注重音乐性的同时,也需要兼顾美学因素。翻译活动是一种审美活动,它不仅仅是“语言转换过程,而且是一种情感体验和审美享受。成功的翻译不是词等句忠,而是语义和视觉的双重构建和享受”[19]92。广西壮族民歌向来内容丰富、音韵和谐、意境幽远,倘若译者仅仅考虑其音乐性的范畴而忽略了对语言美、思想美和神韵美的艺术追求,则会意趣尽失。为追求翻译上意、音、形三方面的美学功能对等,著名翻译大家许渊冲教授提出了诗歌翻译标准的“三美原则”,即意美、音美、形美。所谓“意美”便是要传递原诗意思的基础上,传达出原文的意境和情感,让译文感动读者的心;所谓“音美”便是赋予译文悦耳的韵律、节奏,表达出源诗的音韵之美;所谓“形美”便是强调译文的外在形式,如:长短排列、对仗形式和修辞手段等。民歌翻译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诗歌翻译,要尤其注意其语言和韵律问题,应同等地遵守翻译的“三美”原则。对壮族民歌这种独特的文学艺术形式而言,其意象、音韵和形式都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深厚情思,它的翻译既是一种对美学的审视,也是一种对艺术的再创造。译者应当采用合理的审美手段和审美策略,努力再现原曲“意美”,将一个审美客体(源曲)中审美要素成功再现在另一个审美客体(译词),与此同时,兼顾“音美”和“形美”,以给予译语读者源歌曲在音、形方面的个人体验和审美享受。
民歌翻译作为歌曲译配的特殊类型,需要注重其可唱性的把握,强调其音乐性特征。同时,译本应注重美学传达,而不是刻板地传递源曲意思,拘泥于个别字句细节。译者应该从可唱性原则和三美原则两个基本原则出发,提高译作的音乐性和美的感受,搭建起文化沟通的桥梁,推动广西壮族民歌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
壮族民歌跨文化翻译的首要挑战就是翻译策略的选择,即归化还是异化,它直接影响了翻译作品的品质与风格,同时也关系着民歌在海外的接受程度、传播效果及跨文化交流。归化策略就是“把原作者带入译入语文化”,即翻译符合目的语的文化价值观;而异化则是“接受外语文本的语言及文化差异”,即翻译遵从源语言的文化价值观[20]20。
归化、异化之争由来已久。要实现文化传播和交流的目的,译文就必须被异域的读者阅读、理解和接受。因而,不少专家、学者呼吁要更重视目的语文本读者,贴近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思维方式,因为文学要真正走出去必须要紧贴大众读者,如果译者秉持着忠实的译愿,致力于传播原汁原味的中国声音,将会逐渐远离世界文学的舞台[21-23]。就这一问题,翻译家许钧[24]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顺应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固然是可取的,然而随着中国国际影响力日益增加,国际社会对中国文化接受程度变高,译者需要尽量传递汉语文化独有的文学魅力、审美理念和艺术价值。李征和张春柏[25]也指出在全球化的今天,为了让读者贴近作者和源语文化,异化的策略应成为译者的首要选择。
实际上,翻译策略的选择与国家文化实力息息相关。确切地说,“翻译作品在目的语文化中的地位制约着译者的翻译策略选择”[26]163。当翻译作品在目的语文化处于主导位置,译者倾向于保留源语言特征;相反,若翻译作品在目的语文化中处于从属位置,译者往往会受限制于目的语的语言规范。2020年,汉语正式成为全球通用语言之一。中国文化的影响力不断增强,相应的也会影响我国文学外译的进程和策略,更多的异化输出必然会成为趋势。然而,我们也需清醒地认识到:虽然当前中国文化国际吸引力不断增强,但在世界的吸引力排名仍然远远落后于英、美等西方文化大国[27],强制性的将本土文化强加给受众极有可能会导致本国文化走入边缘化。由此可见,一味地强调异化或是归化都是不可取的,我们应当辩证地看待二者的关系:归化和异化作为两个互补的策略,各有侧重点,不能简单地认为一个优于另一个;它们二者不是此消彼长,而是互惠共生、对立又统一的关系。在广西壮族民歌跨文化翻译中,译者应该尽量做到根据文本和目的灵活的选择归化和异化策略,既要最大限度地尊重民歌本身,让读者感受到壮族民歌的特质,又尽可能保持民歌译本的可读性和可唱性。笔者倡议:在当前壮族民歌走出去的初级探索阶段,译者应当采用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贴近目标读者,以求达到更好的文化传播效果;随着中国文化软实力增强,译者可逐步转为异化和归化并举的策略,扩大中国文化国际影响力。
民歌翻译是一种社会行为,最终面向的是读者和社会,只有译作被广大读者和社会接受才能实现价值。就民歌外译而言,要实现其价值,采用地道的、符合英语国家语用习惯的语言来讲述壮族民歌中的故事和文化是可取的。以下的例子皆选自杨洋[28]的《壮族民歌跨文化传播:中国民歌元功能对等译配·广西卷》。
3.1.1 意译法
所谓意译就是不拘于原作形式,只强调原文内容的翻译方式。译者深刻剖析源语文字和文化内容,然后采用规范性英语和习惯表达方式,进行转换和翻译,精准的将源语言本传达给读者。例如:在《结婚礼俗歌中》就出现了“被子口朝内铺开,胎胎全是生男孩”的唱词,参照杨洋副教授的翻译,“Lay the quilt open backward, the boys coming with the stork bird”。译句中stork bird便是白鹳。在西方国家,鹳是吉祥鸟,有“送子鸟”之称,据说送子鸟在谁家屋顶筑巢,谁家便会喜得贵子、幸福美满。此处,译者就运用了地道的英语语言表达,让英译更为规范和精准,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倾向。
3.1.2 增译法
壮族民歌的特点就是重意合,常有颠倒、省略主语、述语和宾语等成分的用法[2]。《送鞋定情歌》唱道:“妹做鞋子新又新,鞋面绣上鲤鱼鳞,夜晚脱下放椅上,起包好当包金。”从内容来看,此曲的主题是情人赠送礼物,大意是说:你给我做的新鞋子很漂亮,鞋面上绣着鲤鱼的图样,我会好好爱惜它们。歌曲中暗含着对情人送礼物的感谢之情和对礼物的珍爱之情,但原文并未直白表达,而是暗藏在字里行间。因而此处,译者增译出“thank”这一内涵,并译为“Thank my honey for the nice shoes, each is trimmed with one carp show”。这种增译的手法准确、完整地传递了原文的主旨。
3.1.3 创译法
歌曲译配不能死抠原文,而是要“采取‘统摄原意,另铸新词’的方法”[18]108,创译便是可取之道。对创译法而言,翻译的重点不在于原文的内容呈现,而在于体验感的营造,即向目标读者传递与源语言读者一样的体验感受,这也是Carmen[29]14提出的保留原文的“look and feel”。在壮族男女试探心意时,会唱《互探歌》:“妹是山脚金樱花,有谁愿意护理它?就怕阿哥挖回去,牡丹满园难再插”。此处,壮族女子将自己比作花,询问男子家中是否已经牡丹满园、名草有主。对此,译者没有直白翻译,而是采用偏离原文的创译的技巧,将词译为:“I’m the Cherokee rose at the foothill, who’ll tend me of free will? Awhile you may treat me well, nowhere for me to long dwell”,将暧昧阶段女子心中的疑虑和试探用山歌表达出来。
3.1.4 改译法
改译是改变源语言的语域(register)或添加方言的翻译方法,如将书面语改译成口头语,将非正式文体改成正式文体等[30]。在喜迎新年的时候,壮族人民会唱起《贺年歌》:“新春来到喜连连,今天我们来拜年;敲锣舞狮来祝贺,男女老少乐翻天”。可译成:“Good news comes as the spring runs, the best wishes tinkle around; Beating the drum, striking the gong, all ages cheer in the joyful sound”。整节唱词口语化为主,而译文则采用了改译的翻译技巧,如将“男女老少乐翻天”译成“all ages cheer in the joyful sound”,使译词话语更为书面和正式,停留在标准化的语域中。
民歌翻译不是纯粹的语言转换的活动,它还涉及文化等非语言因素,往往带有一定的文化色彩。因此,在翻译壮族民歌时,不仅要考虑语言的使用,还需要密切重视文化的传递,力求尽可能保留源曲的异域文化特色,这对于塑造良好的中国形象意义重大。
3.2.1 直译法
忠实是翻译中的重要原则,既包括对原文内容的忠实,也包括对作者的忠实。直译能较好地达到这一效果。为追求爱情,广西小伙子会唱起《初恋歌》,试探心上人心意:“玫瑰花开红又红,夜夜进入哥梦中,哥有真心摘一朵,又怕刺钩哥手溶”。玫瑰象征着纯洁、炙热的爱情,是表达爱情的通用意象,英国诗人罗伯特彭斯就写过一首《A red, red rose》来歌颂忠贞不渝的爱情。因此,上述歌词可以直译为“A red, red rose is blooming,it flashes in my dreams; I wish it bloomed on my palms, while the thorns may bleed my thumbs”。尽管有着不同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国与西方国家间一些词汇表达、语言习惯和文化意向存在相似性,能在目标语中找到相似表达。因此,直译不失为跨文化翻译的一种选择。
3.2.2 加注法
加注是一种异化策略,是文化缺省常用的补偿手段,可以避免文化信息的流失,也可以最大限度地还原原文语义。《结情歌》里面就唱到,“我俩有情永相依,狮伴麒麟不相离”。麒麟,亦称作“骐麟”,雄为麒,雌为麟,是中国传统瑞兽,与凤凰、龟、龙并称“四灵”。麒麟是古代人民想象并创造出来的瑞兽,蕴含着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难以用个别词汇表达清楚。因此,译者将歌词译为“We attach to each other, as the Kylin keep together”,并加以注释:“Kylin was an animal recorded i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 which, together with phoenix, tortoise and long, are honored as the Four Spirits, and the male is called Ky, the female Lin”。这样的跨文化补偿翻译手段在不丢失传统文化韵味的同时又便于目的读者加深理解,对于扫清跨文化传播中的障碍和有效传达文化信息有重要意义。
3.2.3 音译法
音译是常见的翻译方法,常用于特定的文化词翻译,以其简洁明了、填空补缺和富有异域情调的优势著称。《谁分一年有四季?》一歌就有:“谷雨种姜正当时,清明种芋不宜迟,传分季节姆六胛,廿四节气便种植”。清明作为中国重要传统节日及二十四节气之一,在西方国家早已不再陌生,因而可以直接音译。“姆六胛”是传说中造天地、造人类及造万物的壮族创世女神,为起到文化推广的作用,可采用拼音的形式。因此,译文可译为:“Grow the ginger in Grain Rain, plant the taro in Qingming, the four seasons Muliujia designed, let the farming timely assigned”。译者选择性地借用源语表达,保留了原文的文化特色,为译本增加了一丝神秘气息,迎合了受众对于异质文化的需求。
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个璀璨的明珠,广西壮族民歌的跨文化翻译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重要一环,不仅应肩负起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促进多民族文化交流、增强国家文化自信的责任,更应该在跨文化交际活动中传播中国声音,助力中国文化走向国际舞台。本文梳理了广西壮族民歌的特点和当下研究现状,探讨了壮族民歌译配的两大原则,从跨文化的角度辩证地探讨了民歌翻译的策略,并通过意译、增译、创译、改译、直译、加注和音译等手法论证了归化、异化策略在弘扬民族文化上的不同优势。笔者认为,在广西壮族民歌跨文化翻译中,译者应在文化走出去的不同阶段灵活的选择翻译策略:在民歌走出去的初级阶段,采用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策略,尽可能地拉近与目标读者的距离,以求实现最佳跨文化交际效果;在民歌跨文化传播的中、后阶段,归异并举,最大限度地保留壮族民歌的民族性和独特性。